果然,告別常寧的第二天,暴風雨就開始了。
那便是我在這裡最後的記憶,最後的慰藉。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清晨,天亮的很早,空氣裡彷彿也漂浮著一層莫名的危機。早朝的時候,所有大臣都在對三藩一戰各抒己見,一切看似無樣。然而,就在這時,作為國丈,榮妃的父親從眾臣裡走了出來。「回皇上,臣有本要奏。」他上前一步,與恭親王對視,兩人互通眼神後,他將一份早已擬好三天的奏折交給了康熙。接著轉身面對文武百官,一整官服,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他首先對這次三藩之戰說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也針對最近這幾仗,大清連連敗退的局面做出了一些改進措施。這些,似乎都很正常。可是說著說著,他漸漸扯出了一個民間的組織——天地會。
因為就他所言,他也是日前才從探子口中得知,在廣東,吳三桂早已暗中與台灣鄭家結盟,準備大舉購進洋炮火藥。而這其中,天地會就佔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果然,此話一出,朝堂上立馬議論紛紛。
可是馬上,也有大臣反駁道,問這與三藩有何相關,小小一個民間組織,難不成還能興起風浪。
榮妃的父親輕笑一聲,故作無視的看著這些什麼都不懂的頑固老頭,然後繼續說著。只是,在此期間,所有人都只關注著他的話,卻沒有一人注意到康熙那冷若冰霜的臉孔,和他那雙嗜血的眼眸。
這個早朝,一直持續到中午,眾人才相繼離開。
接著,在同一時間,宮裡開始散佈出這樣一個謠言:說其實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有一個神秘的女子跟在康熙身邊。康熙對她可謂是情有獨鍾,愛護備至,視如珍寶。可是,那個女子根本就不愛康熙,她其實一直都在利用康熙。而且誰都不曾想到,她的真實身份竟然就是天地會的人。而她留在皇宮的目的只是為了得到康熙的信任,竊取三藩作戰方略,然後等到適當地時機,刺殺康熙。
我們且不說這個謠言的可信度。可就是這麼一個無中生有的謠言,如入無人之境的在皇宮裡悄然傳播開來。頓時,整個皇宮人心惶惶。那些知道我的,不知道我地人,每個人都不禁害怕起來。其實。他們心裡都清楚,那個謠言裡說的女子,她的的確確存在。但誰又敢說出來呢,那只會惹惱康熙。
可是。謠言是不會就這樣停止地。果然。沒過多久。整個京城似乎都知道了有我這個人。於是。有思想固執地大臣上書。要求康熙為了大清社稷江山。立刻處死我。他說地激昂澎湃。將整個大清地利益擺在康熙面前。還搬出了祖宗家法。但康熙不依。於是。他們索性聯合上書。再次請命。可是幾次下來。康熙依舊無視。而且震怒。我知道他是在保我。可卻激怒了幾乎所有地人。
於是。另一個謠言又悄然興起。說我是紅顏禍水。狐媚轉世。迷惑康熙。其實只是想利用康熙。顛覆大清江山。恢復漢室天下。聽到這樣地謠言。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地。但就我而言。我只能說很抱歉地說一聲無奈了。顛覆大清江山。我地理想可沒那麼偉大。恢復漢室天下。真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總喜歡給我帶高帽子。我又不是武則天。為什麼要顛覆大清江山呢!
不過。看著一天天吃緊地前方戰事。再加上朝堂上眾大臣又步步緊逼。我雖知道康熙極力想要保全我。但終有一天。形勢還是會逼地他妥協地。就好像唐玄宗和楊貴妃。縱使玄宗有多麼愛楊貴妃。但最終為了大局利益。他還是不得不賜死她。
這些。其實我早就考慮過了。包括常寧在最合適地時機上書。要求皇上趕緊決斷一樣。只是。有一個人從始自終都沒有發話。到讓我不安起來。
時間跳躍到三天之後。聽說八旗大軍又輸了一場很重要地戰役。而且死傷無數。彷彿對方是事先便知道了所有地一切。才能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將八旗精銳打地潰不成軍。於是。那些流言蜚語便彷彿傳地越來越遠。越來越誇張了。說什麼我偷偷竊取了八旗作戰方案。然後暗中交給天地會地人。好讓他們帶給吳三桂。贏下這場仗。
於是。駐守在廣東邊境地大將們開始聯名上書。希望康熙能給他們一個合理地解釋。奏折上說。他們不希望自己在陣前衝鋒陷陣地時候。自己效忠地皇上卻暗自藏匿著一個禍害。他們希望皇上可以快點解決這個問題。要是不然地話。他們上陣殺敵之時也會力不從心。事倍功半。
可是,奏折遞上去後,彷彿石沉大海,康熙不但沒做任何的解釋,反而大發雷霆,險些責罰那些陣前大將。要不是恭親王極力勸下,恐怕現在已難以收拾了。而這段期間,梁九公一直在御前伺候,他畢竟已經伺候康熙那麼多年了,卻也從沒見過康熙如此生氣。
其實,那些流言他也有所耳聞,初聽到時,確實很氣憤。只是他清楚我在康熙心中地位置,深知他無論如何都會保住我的,再加上他自己對我的瞭解,才不會像那些無知的人一般,將我視為狐媚妖女。可是,不管怎樣,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上書,要求康熙盡快殺了我。那些奏折,堆起來足足有好幾米高。
但是康熙,哪怕自己面對著這麼多人的壓力,他依舊沒有告訴我,只是靠了他一人之力,盡量保全我。
這日,已經是第五天了,我五天都沒見到康熙了。從梁九公那裡得到的消息,康熙已經三日沒有早朝了,一直將自己關在南書房。我知道康熙現在很為難,但五天過去了,我真的很擔心他。
於是,趁著四下無人,我悄悄來到南書房。南書房外,空無一人。彷彿是康熙有意遣散的。我輕輕推門,抬眸便瞧見康熙坐在書桌前,對著那整整一張大清地圖,發呆著。幾日不見,他似乎蒼老了不少。頭髮有些凌亂,衣服也皺巴巴的。那雙紅通通的黑眸,那深深的眼袋,都讓我看著心疼。
他似乎太過專注了,並沒有發現我。我輕步上前。直到來到他面前,他才愕然抬頭。「怎麼會來?」一看是我,康熙原本緊繃的臉孔才緩緩放鬆,露出疲倦的笑容。
「我來看看你。」我淡淡地說著,緩緩牽起他的手。將他地大手放在我手掌之間,靜靜的,不發一言。「你看看你,都累成什麼樣子了。」我望著他,心疼地說。只是那淡淡的一句話,卻包涵著說不出的感情。
「我沒事。」康熙一手拉過我,讓我坐在他的腿上。在我面前,他從來不會說朕,我們就好像兩個平民百姓,一切盡在不言中。
「是不是有什麼煩心地事?」他緊鎖著眉心,我伸出一指,輕輕幫他揉揉。「能告訴我嗎?」我試探的問著。其實那煩心的事。我又豈會不知,只是從誰口中聽到。都比不上由康熙親口告訴我。
但是聞言,許久之後。康熙都沒開口。他只是將目光射向那一張大清的地圖,然後愣愣的,眼神變得好嚴肅。「沒……沒什麼煩心地事,你別多想了。」最終,他還是沒有說出來。他將所有的煩惱與壓力全都加在他自己的身上,他不願告訴我,不願讓我一同承受那痛苦。我知道他是為我好,可我……好心痛。
那些所謂的煩惱,其實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可是面對他,他卻將他們全部嚥了下去。他寧可自己承受一切,也不希望我因此而煩惱。
我……我真是天生地災星。
「真的沒事嗎?」我不放心他,見他疲憊的模樣,心疼地摟住他。
「嗯,」他悶的一聲,接著緊緊抱住我,「我沒事,真的沒事。」他很肯定地說,我知道那是一個男人為了保住自己心愛地女人而做的承諾,所以……我沒有拆穿。
一個人默默的離開,我不希望自己再帶給他煩惱。他是大清的皇上,我相信他有能力解決這一切。
在回來的路上,我碰上了好些宮女。只見那些宮女偷瞄我的眼神裡,都帶著一些害怕。在靠近我時,甚至都不由自主的跑開,彷彿我會吃掉她們一般。
回到屋子,我的心情也因此而低落。不過還好,鈴蘭並沒有因此而離開。
見我回來,她首先迎上來,為我沏上一杯茶,然後扶著我坐到床邊。「小姐。」剛坐下沒多久,耳邊忽地傳來鈴蘭那輕柔地聲音。我回眸一望,只覺得她一臉猶豫,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又不敢說地。「說吧。」我淺淺一笑,眼神示意她放心地說。
「小姐……你真的沒事?」見我應許,鈴蘭這才輕輕開口。
「嗯?」我不解地望著她,「我能有什麼事?」我眉眼一挑,反問她。
「可是外面……外面那些傳言……」鈴蘭見我一臉無所謂,心一急,眼光便不自然地朝窗外望去。
「那些傳言怎麼了?」我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如今傳的風風雨雨地流言,話中到帶著一股玩味。「小姐你不介意嗎?」可是,鈴蘭似乎擔心的很,焦急的神情全都印在臉上。
聞言,我淡淡一笑,然後無所謂的一聳肩,「我為什麼要介意!」我回眸反問她,然後微微一笑。
「可……可是他們把你說成那樣,難道你就一點也無所謂?」那些傳言,就算鈴蘭有心不去聽,但它還是會不自覺的溜進她的耳朵。有時她甚至憤憤的認為,那些人一定是故意胡編亂造的,為的就是要重傷小姐。
然,我聽了之後還是只有淡淡一笑,並沒再多表情。「我為什麼要有所謂呢,」我望著鈴蘭,輕聲反問一句。有所謂,其實,我又怎麼可能無所謂呢!「如果我真的有所謂,那豈不是正中了他們的下懷。」我不溫不火地說著,其實心中又怎會不知。
只是,流言之所謂流言,不就是無中生有,所謂無風不起浪,一起便不是一時半刻便可以壓制的。
「小姐……」聽了我的話,鈴蘭似乎也不再那麼氣憤,只是她一想到外面的人對小姐的評論,她的火……「小姐,如果……奴婢是說如果,皇上真的因為那些傳言而……而遷怒於你,那你會……」
「他不會的。」沒等鈴蘭說完,我便淡笑一聲,輕輕搖頭。他不會的,這點把握我還是有的。「五天過去了,但在我面前,皇上始終隻字未提,你認為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嗎?還是你以為他會相信那些傳言嗎?」我不禁輕笑起來,略帶諷刺。如果……我是說如果,康熙真的相信了那些傳言。那麼依照他的個性,又豈會等到現在!!
「可是……萬一……」但鈴蘭似乎仍然不太放心,畢竟君心難測,尤其對方還是康熙。
「如果真的有萬一……」我突兀的一頓,然淺淺歎息著,笑說道,「大不了要頭一顆,要命一條,反正我又不是沒死過,還會怕嗎!!」我輕鬆地笑著,似乎根本就不將此事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