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們一路走著,總算在村莊的盡頭遇上了幾個打獵的村民。從他們那裡我們才得知,原來村口那些死去的人都是黃河發大水後逃到杭州城的災民,可是誰會想到呢,杭州知府那個沒人性、沒天良的狗官非但沒有妥善的安置他們,反而將他們像瘟疫般趕出城來。於是那些年輕一點的,就病的病逃的逃,老弱婦孺就只能在這麼個落後的村子裡等著,然後慢慢餓死。聽到村民這番話,我和康熙的心裡都不免有所觸動,心情忽地變沉重了。
接著,我們找到了一個荒蕪破舊的小屋,點了一堆火,在那裡待了一晚。
只是那一晚,兩人皆一夜無眠。
第二日,趁著天大亮,我們簡單的梳洗一番之後便繼續趕路了。
因為詢問過了這附近的村民,我們沒走過久便到了杭州城。
杭州,自古便以西湖美景著名,而這裡便是生我養我的故鄉。可是,此刻我站在這座三百年前的城牆下,心中卻怎麼也舒暢不起來。腦子裡不斷的閃過那一盞盞孤獨幽黃的長明燈,在漆黑的夜裡無盡的燃燒著,仿若點亮著通往地獄的通道。幽冥路上,一盞盞泛著死亡氣息的油燈,一具具冰冷冷的屍體,那種渾身上下隱隱冒著滾滾寒氣的震撼……
這是比起自己死亡更加讓人心顫的感覺,似無窮無盡的黑暗鋪天蓋地的壓來,壓的人喘不過氣。
真是……太可怕了!
來到城外,沒做停頓,我們便進了城。
因為之前發生的那一系列事情,我倆身上那些值錢的東西早就不翼而飛了,原本以為進城之後必然要想方設法的籌錢。可出人意料的是,才一到城門口,便有一管家打扮的男人上前。
「兩位一路辛苦了,我們已經在這裡恭候多日了。我家主人已為二位備下酒水。」他慢悠悠地走到我們面前,微微彎下腰,然後似尊我們為上賓般尊敬地說道,同時手一指不遠處的兩頂轎子。「二位,請吧!」
我和康熙一愣。皆滿目疑雲。才剛一進城。我們甚至還沒搞清楚東南西北。就這樣無端端地冒出這麼一個人。我和康熙雙雙對視。都一臉迷茫。「你家主人是誰?」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又怎麼知道那不是另一個陷阱。又如何可能貿然上轎子呢!「請問這位管家。你家主人是誰?」我冷冷發問。凡事還是小心為上。
「呵呵。二位儘管放心好了。我家主人只是想請二位到府上一敘。絕對沒有惡意。」我凝視著眼前這個男子。只見他大約五十歲地模樣。穿著一件看似樸實實則昂貴地長衫。尤其是他腳上那雙鞋。竟一點污垢都沒有。顯然就是大富人家地排場。再看他一雙丹鳳眼狡黠地上揚著。雙頰瘦到凹陷下去。國字臉。長地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地樣子。「那麼二位。請吧!」說著。他手一揮。再次相邀。
但這次。我們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我冷澀澀地面容清冷地對著他。即使遮著輕紗。但看上去還是那種很難相信地表情。「這位先生。就算你家主人邀請我們到府上一敘。你總得告訴我們你家主人是誰吧。」瞧著我一臉人家欠我錢地模樣。手緊握著寶劍。冷冰冰地好似要拒所有人與千里之外。康熙連忙上前。一面遊說道。一面還深怕我一個衝動掉頭就走了。
「這個。我家主人吩咐過。恕我真地不能透露。」管家面有難色地說。「不過二位請放心。我們絕沒有惡意地。而且……兩位地朋友也早就在府上做客了。」他突兀地神秘說道。言辭中略有閃爍。
「朋友?」
「是地。是兩位公子。都受了點傷。」他神叨叨地說著。也沒說傷重傷輕。分明就是在勾起我們地注意。
可是沒辦法,誰讓我心裡真的很擔心武濤地安危。自那晚撕殺之後,一連就數日消息全無,現在也不知道他身在何處,傷勢如何!「那他們現在如何了?」這話竟然是脫口而出的。
「姑娘去了不就知道了。」管家丹鳳眼一瞇,扯出一嘴奸詐的笑容。
「那……」回眸望向康熙,只瞧他微微一笑,似乎也同意了,「那好吧,請帶路。」
「嗯,二位,這邊請……」
上了轎子,沒過多久我們便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前。「二位,請吧。」下了轎子,管家將我們領進大門,然後分別為我們準備了乾淨的換洗衣裳。「二位這一路定很艱辛,還是先梳洗一下吧,一會自有人帶二位去見你們想見的人的。」他微笑的說著,句句話帶神秘,接著便有婢女分別將我們帶走。
這一路,我細細觀察著,得出的結論便是:這真是座看似敗絮其外,金玉其中地院落。從外面看來,它和一般的庭院幾乎沒什麼不同,是符合這個時代的典型建築。可一旦走進裡面,你就會發覺你之前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這裡,無論從陳設還是格局,都是絕對的讓人難忘。
簡單梳洗之後,我換上了管家為我準備的衣裳,頓時感覺渾身舒服了不少。想想這幾日,我不是風餐露宿就是住在山洞裡,生活沒有規律,也沒有好好梳洗一番過,那樣子,恐怕是要多糟就有多糟吧。帶上面紗後我靜靜地站在鏡子前一照,鏡中的自己,雖不能說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但到似含羞的野琉璃,清新中帶著拒人地清冷與漠然。一雙黑色的海眸冷冷的散發著柔美,不苟言笑的玉容永遠都如這般清冷著,少能浮出一絲弧度。
只是,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再看看身上的這身唯美的衣裳,這時我才恍然大悟。
走出屋子,有人為我指引著路,穿過滿園芳香的庭院,走了沒多久我便來到了一個嬌小的亭台樓閣。遠遠望去,亭子坐落在浮水之上,兩側皆是栽滿綠油油地水草,與那倒映在水中通紅地影子剛好交相呼應。
此刻,只見那紅木的亭子裡幽幽站著兩抹熟悉地背影,隔著湖水靜靜與我對望著。
我抿唇一笑,那兩抹背影映射在我的眼眸裡,忽有種別後重生的感慨,然快步朝那亭子走去,「哥……」一走進亭子,我便歡喜地脫口而出,「你怎麼會來?」在這裡見到玉無然,我忽然有種家的溫馨。
「依痕。」亭子裡,靜靜站立著的便是我好久都沒見到的哥哥——玉無然。只見今日他穿著一件水色的長褂,一雙清澈如明鏡的眸子,雙眉修長入鬢,還有那張千年不變的皓潔面容,都是我最熟悉的。他站在亭裡,微笑著凝望著我,那笑容裡有深藏不露的秘密和深埋的情愫。「這些日子過得如何?」他笑問著。
「難道你會不清楚。」我反問他,朝他亮了亮身上這件他為我選的衣服。其實,當我看到這身衣服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他來了。而既然他都已經在這裡了,又派了人在城門口接我,那我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只是……哥,你是什麼時候到的啊?」
「也不早你幾日。」他淡淡地說,「是武兒飛鴿傳信給我的。」這時聽玉無然一說我才愕然想起亭子裡原來還有一人。有點尷尬的一笑,還好有面紗遮著,要不然我一定會覺得丟臉死了。
「對哦,武哥,你傷勢如何?要不要緊啊?」我回眸問向一旁的武濤,面帶關心。
「不礙事,」他面朝我微笑著,似乎絲毫不介意我沒有注意到他,「現在已經沒事了。」武濤還是這樣,永遠都讓人那麼舒服,就好像一個同年紀卻能照顧人的大哥哥,給人安全感。我垂著頭,斜眼瞇向他,看到他面色紅潤,氣色也很好,這才寬了心。突兀間,腦中想起那晚可怕的情形,我猛一驚,「對了,那晚你們是怎麼脫險的啊?」我抓著武濤的衣襟,急急問道。
「這個……」武濤似乎有點難啟齒,他剛要說話,卻聽到玉無然的聲音響起。「依痕……」
「怎麼了,哥?」我還揪著武濤的衣襟,回眸疑惑地望著玉無然。
「你臉上是怎麼了?」他一指我臉上的輕紗,「幹嘛戴著這個?」
「我……我……」被他這麼突然的一問,我手一僵,竟好久沒有晃過神來,「這個……因為我之前臉上被劍氣傷到了,所以我戴著面紗是怕……」解釋到後來,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牽強了,尤其是被玉無然那清澈的眼眸望著,我頓時就沒了底。「好啦,我是不想被人認出來,所以才戴面紗的。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吧?」四年的相處,我的那些想法玉無然早就看的很透了,所以我也沒必要瞞他。而且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就是他……他根本就認識康熙,就算我現在不說,同在一個府裡,總還是有機會見到的。與其被他自己看見,還不如從我嘴巴裡說出來更來的直接。
「呵呵……」玉無然沒有回答我,只是用手按按我的額頭,「好樣的。」他輕聲說道,便不再說話。
「好樣的……」我摸著額頭,怔怔的,然後慧心的一笑,「謝謝你,哥。」我在心底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