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咖啡半分茶 正文 生普洱(下)————間隔
    在門口坐到天亮,子律沒再進病房。快進黎明時交接班的護士進去查房,他遲疑了一會兒,想想舒可能又睡了,最後決定不進去打擾她休息。在原地站著又了會兒呆,終於邁出了一步,確實想著彩色線條指引的方向,走出了臨時觀察病房長廊。

    住院處的大門開了一夜,偶爾有探望病人的家屬進出,手裡捧著花。子律過去扶著金屬把手,沿著轉門旋轉的路線轉了兩圈,還有點猶豫不決。週而復始的走,踟躕之後還是踟躕,直到門猛然停下來,面前時清晨的布拉迪斯拉法,終於定下來,薄薄的霧氣,微涼的空氣讓他整個人清醒起來。手插進口袋裡跨出一大步,沿著指引病人的彩線,一步步走向大路,沒有回頭。

    回到飯店時,天已經全亮了,街道上的車也多起來,子律從前台取了鑰匙,直接回了房間。一切都和離開時一樣凌亂,帶血的被單被罩就堆在進門不遠的地方,枕頭旋在床邊,他落在床頭的手錶還擺在前一天放的地方,表扣依然按著他的習慣是扣著的。

    過去撿起地上的床單,把乾涸的血漬拿到太陽光下面,看了又看,本來準備忽略的感覺,在陽光和血漬下顯得格外真切。床單一直垂到腳邊,子律在椅子上坐下,扔下床單望向窗外。不知道什麼事情想得出神了,可又突然起身奔到床邊,抓起手錶衝著落地窗摔了過去。

    玻璃沒有碎,手錶砸壞沒有他不知道。撞擊聲後,等著一切平靜下來,然後抄起東西就砸,床頭檯燈,水杯,遙控器,子律踉踉蹌蹌被東西絆倒了,又爬起來接著砸……洩夠了,搖搖晃晃站穩,胸口劇烈起伏,把頭埋進手裡,使勁揪著根想克制突然升騰起來的憤怒和氣餒。最後子律就癱倒在床邊,抓起舒蓋過的一床被子拉到身旁,緊緊抓著,好像抓的不只是被子,還有舒,和那個已經失去的孩子。

    整整上午,醫院臨時觀察病房都很忙碌,只除了舒的房間。她模模糊糊醒了,很快又在藥物幫助下入睡,基本沒有真正清醒過。每次睜開眼,四顧房間都沒看到子律的身影,心裡最疼的傷口又被什麼刺一下,她別無選擇的只好閉上眼。前一夜,他拿著棉簽溫柔給她潤嘴唇的一幕似乎都是不真實的幻覺,嘴唇上干了,裂開了,護士在一邊幫她,舒只是躲了躲,把臉轉到另一邊。

    傷心,舒只覺得耗盡了這幾年的力氣,累得不願意想後果。好幾次拜託護士看看樓道裡有沒有人答案更令她失望。太累了,流了很多很多血,現在想哭,眼淚都沒有。失血事她也覺得疼,可是沒有這個上午疼得這麼厲害,這麼無法忍受。那種覺得馬上就要失去的疼,如同金屬器械伸進身體裡攪動撕扯,剝奪孩子時的痛一樣錐心。

    察覺她情緒在波動,醫生在藥裡加了幫助睡眠的藥,中午過後,舒醒來不一會兒就又睡了。

    下午接班護士到病房給舒換點滴藥,一開門就意外現床位椅子上做了個陌生男人,他什麼時候進來的,樓道裡值班的人竟然都沒注意到。

    「先生,您是……」護士先用斯洛伐克語問了一次,見他皺眉一個勁擺手,便帶著他轉身出了病房。

    護士拿著剛換下來的空藥瓶站在樓道裡,義正言辭用生疏的英文又問了一次「你是誰?」

    這次男人倒是回答了,很含糊的說了句「我是她朋友。」

    將信將疑的盯著男人,小護士努力回想起昨晚接班時見過另一個男人。房間裡的女病人醒之前那男人就走了,後來拜託幾個護士幫她看著門口有沒有人,不知道等的是不是面前這個。

    「她需要休息,不能說話,請不要打擾。」

    「我知道。」

    自修點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終於拔護士哄弄走了。

    推門回病房前,望樓道裡張望了一下,搖搖頭,又覺得自己太神經質了。子律來了又怎樣,有什麼可怕的,反正在國內不是沒撕破過臉!

    得到消息的時候他正在羅馬尼亞到斯洛伐克的火車上。開始只聽說子律被警察抓了,還牽連到使館出面,好奇加上覺得有趣,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期待著這場不期而遇。到了布拉迪斯拉法車站,才聽說是她出了事進了醫院,差點又生命危險。原本輕鬆地心情一掃而空,放下東西,直接跑到醫院打探消息。雖然這裡的狼狽樣他沒見到,可很湊巧,卻撞到她病房裡沒有人照料,於是堂而皇之進去了。

    這之前,他們沒有過單獨相處的機會,唯一一次還是在屠岸谷門口和子律動手誤傷了她,那時候握著她細瘦的手臂,被她躲開了,如今,再沒有人能阻擋他仔細看看她。

    這麼想著,子修又走回床邊,沒有坐到椅子上,反而沿著床邊靠了過去。陽光裡是一張病重的臉,流失了健康的顏色,看起來脆弱異常。以往在社區遠遠看她一眼,只覺得柔弱,生命力還算強韌,如今離近了,她不過是個普通女孩,蒼白,瘦弱,像傷了筋脈的花朵,沒有營養滋潤漸漸要枯萎了。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卻帶著他說不清的強烈吸引力。

    拉起她打過點滴的手,子修現了無名指位置上戴的戒指,只看一眼就覺得礙眼。那是子律做的,他的風格很明顯,色彩都是他慣有的喜好,濃淡纖潤纏繞在她指尖,似乎就是給她量身訂做要禁錮一輩子的。當初子律對葉楓,也是這樣執著不顧一切,最後不過分手罷了,把舒的手放回被裡,嘴角掛著不甘的笑意,子修從床邊站起來。

    他怕什麼?推門走進病房的時候,他就這麼問過自己。

    伏下身,沒想過要說什麼,撫開她臉頰上一條長長的絲,只想再靠近些。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她不盤的樣子,雖然普通,卻比他想的好看。似乎,這世界上只要子律擁有的東西,都會對他產生一種奇異的吸引力,想搶到手裡。

    克制不住那種感覺,眼前有幾年前葉楓哭泣的臉,心慢慢被奇怪的感情蒙住,子修終於把唇蓋在舒的額頭上。溫暖的,帶著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不比他吻過的其他女孩香甜,卻是獨一無二的味道。她是子律的女人,就這一條,就能完全激起他的佔有慾,能不能成功搶到手還不確定,但是子修想試試。

    嘴唇在額頭停留了一下,慢慢向下滑,子修臉上慢慢浮現出憐惜的神情,又摻雜了一絲複雜的自嘲,最後把嘴唇印在舒的嘴唇上。

    子律的,有朝一日就是他的,那是好多年前母親告訴過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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