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咖啡半分茶 正文 黃連茶(下)————傷痛
    見到捧著水杯的卓婭,子律先是一愣,很快又恢復鎮定,隨手關上門,把外賣的袋子放到大廳的桌子上。

    「你怎麼……」他臉上平靜的表情令卓婭反添了不安,想替舒把事情圓過去,可怎麼開口都覺得不對。

    「她呢?」子律並沒多解釋什麼,也不換鞋,直接脫了外衣往臥室走。

    臥室門半閉著,推開,裡面連盞燈都沒有,黑黑的一片。他記得她平時怕黑的習慣,睡了也總是留一點光亮讓她安心。邁進房間先到牆角開了小燈,就著燈光看清她縮在被子裡的背影,走近床邊,把外衣搭在椅背上,坐進卓婭剛剛坐過的地方。

    子律穩了穩情緒,把一路上想好的話又在心裡複習了幾遍。一個星期沒見面,算是他們之間以往冷戰的又一次升級,他離開時的態度很不負責,對她太過粗魯蠻橫。現在他是來道歉的,來跟她談,聽她解釋,讓整個事情趕緊過去,帶她一塊出去。

    護照已經拿到,送進簽證處兩天以後能出加急的簽證,現在一切都基本辦妥了,風平浪靜下來,只除了他們之間還存在的裂痕。不管她是鄺舒,是澹台舒,她就是她,跟在身邊五年,從來沒有改變。子律這麼想著,覺得對她粗暴自己很混蛋,很不是東西,她苦苦隱瞞一定是有什麼原因在裡面。門神媳婦和舒拉都說,要容她解釋,慢慢聽她說,到底背後又什麼苦衷,他把脾氣壓下來她肯定會告訴他。

    大家說的都是有道理的,每次吵架聽了大家勸得話他也在努力趕緊,只是這次猛然間讓他面對她隱瞞的事情,火氣太沖了,解決的方式太拙劣。根本就是沒解決問題,直接把矛盾激化了。

    舒拉衝著他嚷嚷,說什麼:子律,你就整個一王八蛋,別以為搞藝術的有什麼了不起,整天拿下身考慮問題,你腦袋放上面擺設啊?就不會好好問她一次!

    柳紫也是好好勸了幾次,幫他分析她的性子,她之前的境遇,讓他冷靜下來好好替她想想。

    一拿到簽證,子律萬般的怨氣都洩出去了,一下子就只想到回家。對他來說,不管是哪套公寓,只要有她的,就和寄宿的房子不一樣。

    特意在路上買了粥和她平時喜歡吃的幾樣小菜,子律一邊開車一邊又把和解的話想了幾遍,心情比上個星期好了很多。想抱抱她,親親她,哪怕多認幾下錯。好多天沒見,他想她了,特別的那種想,高磊每天回來匯報,不足以構成她的一顰一笑,他想回到她身邊,讓她依靠著,也依靠著她。

    五年了,子律已經習慣了有舒的日子。一個星期下來,他也挺難熬的。

    舒躺在床上的背影看起來比一周前更瘦,肩部微微的顫抖,像是因為冷,或者傷心。子律揣測不出她在想什麼,只知道湊到床邊,俯下身貼在她背上,離她越近越好。她傳來的瑟縮讓他心裡酸了一下,手已經收攏起來,跟著歎了口氣。

    她是有脾氣的,他一向都察覺得出,這次這麼鬧,對兩個人都是磨人的難受。察覺到她瘦了,他已經覺得自己又千錯萬錯了。

    低聲下氣的,子律貼在舒耳邊,緩緩道出:「我回來了。」

    幾乎和每次一樣,簡單的陳述,聽起來卻是在懺悔,迫不及待的伸進被子裡,摸到她的手,摟著她的腰身,感覺她又實實在在的靠在自己旁邊。

    舒僵硬了一下,繼而是一陣更沉重的疼敲打在心上。他的聲音聽起來真實,溫柔,完全不像一周前負氣離開時的樣子。他身體上的味道,他攬過來的手臂,帶著讓她眷戀的溫暖感覺。

    她根本做不到對他無動於衷,多少次分手都失敗了,她能看淡無非是個騙自己的謊言,她什麼也看不開,像貪戀孩子一樣貪戀著他。

    閉著眼,睫毛的縫隙裡更多的淚水湧了出來,舒摸到他放在腰上的手,溫暖的化開了她手心裡的悲涼,那枚戒指掉了出去,她不去撿,只是緊緊抓著子律不放。

    咬著被角,所有積壓的痛苦傾瀉而出,怎樣告訴他,怎樣說,她都是錯了。不想子律也難過,所以她總騙自己他是不在乎的,甚至根本不喜歡,可他一回來,一貼到背後,她就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了。

    她該告訴他的,不管是什麼樣的結果,她應該讓他事前知道的。

    他走了那麼多次,不管走了多久都還是回來。那麼多女人熱烈的追捧著他,可他依然把她藏在對門的公寓裡,讓小波過來當助手,他給她雕好了竹蘭梅菊,給她建了上官苑,他從不承諾她什麼,可走了總是回來。

    蓋不住眼角的淚水,她只剩下會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子律沒見過這麼眼淚,擁著被子把她抱進懷裡,還是像過去一樣容不得拒絕。溫暖的呼吸吹拂在她臉頰邊,親了親,親到了一臉濕漉漉的淚。

    舒聽到子律在歎氣,聲音裡無奈而疲憊,好像已經知道了實情,正沉浸在和她一樣的悲痛裡。

    放開手,不可置信的望著他,柔和的燈光只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眼前蒙著太厚的眼淚,她什麼也看不清,只感覺他的臉頰貼得很近,鬍子紮著自己,把眼淚蹭在腮邊,親暱的反反覆覆磨著她親吻。

    這就是他在道歉了,他很少會溫柔,這樣溫存的時候,就是他在說對不起了。

    恨他,恨了整整五年,怨他,怨到骨子裡都是他的名字,每到分手的邊緣,面對這樣的道歉舒就只有心軟。剛失去了孩子,他卻回來了,她所有的痛楚潰不成言,只剩下眼淚,都流到他懷裡。

    「律……」

    舒抽噎著叫了子律一聲,他馬上低下頭像保護幼雛的雄鳥一樣張開了翅膀,把她團團包裹到最溫暖的地方,反覆的啄著她的額頭,蹭掉汩汩而出的眼淚。

    「我回來了,都過去了。」

    她哭成這樣完全在子律意料之外,每次復合的過程都是一場拉鋸,可她輕易不外露的脆弱讓他很不習慣。平時看多了她強裝堅定的平靜面孔,猛一下見到這麼多眼淚,他除了心疼,就是心裡很混亂,不知道怎麼哄她。

    「我把護照和簽證辦下來了,咱們一起去盧布爾雅那,然後是布拉格,就咱們倆。」

    他親著她的耳垂,把心裡計劃好的行程一一說給她聽。她這麼一哭,縱有再多爭執矛盾,他心都硬不起來,只想她別哭了。過去五年的種種,和懷裡她楚楚可憐哭泣的樣子交織在一起,像一張網,網住了他所有的堅持和原則。

    他認真考慮了舒拉他們的提議,雖然只是一張紙的問題,可如果能換來她開心,或者長久的在一起,他不是不能給出保證。這次出國回來,他願意和她提結婚的事,只要她想,現在讓他幹什麼都行。

    分開一星期,他已經體會到不能失去她,不能再讓葉楓那樣的事情生,他願意結婚,只要她完完全全只屬於他一個人。

    「我那天……」

    子律本來還想解釋,可舒使勁仰起臉,攀著他肩上的衣服,怔怔地對著他掉眼淚,把他的話都堵了回去。她眼睛裡從來溫柔平靜得如一潭水,現在卻黑的見不到底,似乎要告訴他什麼,又遲遲沒有開口。子律耐心等著,躺在她身邊,圈著她。只當是她受了委屈後很傷心,卻完全猜不到那背後藏著更深的一道傷。

    幾番努力,舒終歸緘默。她忍不下心把實情告訴子律,孩子沒有了,她怕他傷心,更重要的,怕在這樣關鍵的時候,真的會失去他。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他這樣棲身的懷抱。咬住嘴唇,手術台上撕裂的疼又席捲而來,舒努力壓抑著,抱著子律一起抗拒著,她疼得很厲害,幾乎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只希望他的存在能撫平一點傷痛,哪怕一點都行。

    子律望著她眼裡一閃而過的絕望慢慢消退,只剩下越來越多的眼淚,想勸她,可她整個人都化成一條水,沾著鹹鹹的眼淚,纏繞在他左右。胸口的哽咽和抽泣時斷時續。他實在沒辦法了沒語言了,只能歎口氣,貼著她的額頭躺好,放任她在懷裡繼續哭。

    卓婭替他們帶上了門,退到客廳裡。給舒的晚餐她幫忙熱在爐子上,也說不好舒會不會吃。不過子律回來了,她的任務也只能到此為止。

    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只有他們自己瞭解。卓婭拿起書包,從衣架上取下大衣穿上。出門前猶豫了一下,在客廳桌上留了張紙條。

    子律,好好照顧她,以後,別再讓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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