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范紀疑心是鬼影俠丐吳三給人追殺了這裡,聶十八心頭一震:「不可能吧?吳三叔怎會來到這裡的?」
正說看,幾條黑影掠過附近屋頂,其中有個人歎道:「臭叫化,老子看你往哪望跑!」
聶十八不管是不是鬼影俠丐吳三了,說:「我追去看看。」聲落人已不見。
范紀又是驚訝:少主這一手輕功,真是不遜於老爺黑豹,說走就走,彷彿如幻影似的,一下消失,全無半點聲息,怪不得他不要人跟隨了,試問衡州的兄弟誰有這等輕勸跟得上少主的?
聶十八飄上屋頂,在月光下一看,只見七八條黑影,追趕著一條人影,往北飛逝而去。人管追趕的人還是被追趕的人,一個個輕功都十分的好。聶十八暗暗驚訝:怎麼衡陽城中,竟有這麼多的武林高手?他們是些什麼人?但聶十八最關心的是被追趕的人,到底是不是吳三叔叔。所以他身形如電,無聲無息地也往北而去。他幾乎像支一閃而逝的飛箭,飛越屋頂,翻過城牆。不知人覺已越過了那七八個人,跑到了那被追趕的人的前面。他藉著月色略略打量一下被迫趕的人,此人的確是個蓬首垢面的叫化,卻不是吳三叔叔,而且年紀老得多了,幾乎有黑豹爺爺那麼老。
聶十八又是驚訝,這個叫化,似乎不是丐幫中的人,因為他身上沒有什麼討米袋子。
聶十八雖然在江湖上走動不多,對武林中的各門派人物不大熟悉,卻知道天下間的叫化,不一定個個都是丐幫中的人。丐幫與其他叫化的主要分別,就是身上有丐幫特記號的討米袋子,有就是,沒有就不是。身上的袋子越多,在丐幫中的地位就越高,有九個討米袋的,那是丐幫武功極好的九袋長老了。一般的叫化,只有一個袋子。就是吳三叔叔,也只有七個袋子,達不到九個。
聶十八驚訝的是這麼一個鬚眉皆白的老叫化,既不是丐幫的人,哪來這麼好的輕功?這七八個追他的又是什麼人?他們之間,又有什麼恩怨了?
聶十八見不是吳三叔叔,又不是丐幫中的人,就不想插手了,想輕回去。但看見這麼一個年歲極高的老叫化,給七八個身強力壯的武林高手追殺,又令他燃起了憐恤之心。他不忍這麼抽身而去,不去管老叫化的死活,所以他決定留下來,以觀雙方的變化。
老叫化跑到了峋嘍峰的峰下,似乎氣力已盡,在一棵樹下坐了下來,冒透大氣。那七八條黑影也驟然趕到,散落在老叫化的身前身後,形成了一個嚴密的包圍網。他們下決心不讓老叫化再跑掉了。聶十八隱藏在另一棵樹上,暗暗為老叫化擔心。
在七八條漢子當中,有四位是一色的武士打扮,另外三個,一位秀士裝束,一位是道家打扮,另一位,卻是官府中人的服式了。這個官府中人,面目特別的陰鷙,年紀三四十歲,射出的目光,令人不寒而粟,似乎在七個人當中,他是個頭領。他首先發出了一聲得意的冷笑:「臭叫化,現在我看你還往哪裡跑!」
老叫化喘著氣說:「我老叫化跑累了,不再跑了!」
「嘿!你跑得了嗎?」
秀士喝叫:「說!你夜闖王府幹什麼?」
老叫化說:「我老叫化沒有闖呵!只是路過那裡。想找一些吃的東西罷了。」
「那你幹嗎躲在屋樑上,偷聽我們的談話?說!你聽到了什麼?」
「嗨!我老叫化哪有心思偷聽你們的說話?我老叫化耳又聾,眼又蒙,你們說什麼,我一句也沒有聽入耳,我眼裡只盯著你們桌上的雞呀、肉呀和酒的。想等你們酒醉飯飽離開後,撿一些殘羹剩飯填填肚了。」道士叫:「那為什麼我們叫你下來,你反而跑了!」
「你們愛殺我老叫化,我不跑行嗎?不跑,不叫你們殺了麼?」
官服人猙獰地笑看:「你現在怎麼不跑了?嗯?」
「你不是說我老叫化跑不了嗎?我明知跑不了,還跑幹嗎?你難道不見我老叫化現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麼?」
道士問:「那你為什麼先前要跑的?」
「我老叫化以為跑了一陣,你們不會追來,誰知你們苦苦追到了這裡。早知道這樣,我老叫化就不跑了。省得跑得這麼辛苦,到頭來還是跑不掉。」
官服人說:「臭叫化,你現在想怎麼個死法?是自盡還是要我們動手?」
「我老叫化想吃飽了再死。」
「你說什麼!?」
「我想吃飽呀!不然,我自盡也沒力氣。」
「你還想吃飽了的?」
「喂!你不是那麼沒人性吧?官府要斬一個死囚,也得先讓他吃飽了再推上法場。看來你也是一位當官的吧?怎麼不讓我吃飽了再死?」
官服人笑著:「你想得頂開胃。」
「是呀!不然我老叫化空看肚子去見閻王,便伸手向閻王爺討吃,那不羞死人了?」
一個武士朝官服人說:「殷二爺,將他砍了算了,別聽他胡說八道的。」
原來這官服人姓殷,排行第二,看來他在官府中是一個不小的官兒。他這一身紅色的官服,老叫化看出來,這不是地方上的什麼官兒,而是朝廷特設的東廠提督府中的一位官兒,是什麼領班之類的官,官小而權力大,就是一省的布政司大人,見了他也畏避三分,聶十八不知道這些,只感到他目光陰森如電,令人見了心寒。姓殷的聽了武士的話後點點頭說。「好!砍了他算了!」
秀士在旁慌忙說:「殷二爺,慢!」
「哦!汪老弟,你有何高見?」
秀士姓汪名曲,排行第八,他雖然一身秀士打扮。其實地是喜怒不形於色,陰險、狡猾、凶殘更不下於殷二爺,是東廠一名更為可怕的鷹犬,殺人在無形之中。以後他在江湖上得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綽號——幽冥殺手。最後成為了東廠一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掌班,除了東廠提督,就輪到他了。他幾乎天生一副深奧莫測的面孔,沒人能看得出他心裡想些什麼(見拙作《隱俠傳奇》),真正是令人心寒的一條毒蛇。他對殷二爺說:「二爺,這老叫化敢獨自一人夜闖王府,不是受人指使,便是有企圖而來。不問清楚殺了他,恐怕以後會有麻煩,不如問清楚了再說。」
「這樣也好。」
汪曲朝老叫化說:「我們的話你聽到了?」
「你們說話那麼大聲,我老叫化就是耳朵聾也聽見了。」
「好!你說,是誰打發你來的?」
老叫化眨眨眼皮:「是不是我老叫化說了實話,你們就不殺我?」
「唔!在下可以向殷二爺說情,饒你不死。」
「你沒欺騙我老叫化?」
「你想不死的就快說。」
「是一個姓肚的指使我老叫化來。」
「姓杜的沒名?」
「有!有!它名『餓』。」
「什麼?他叫杜臥?」
「對對!它還有個不大好聽的綽號!」
「說!」
「饞蟲!」
「杜蠶蟲!?」
「不錯!不錯!就是它了。」
聶十八在隱蔽處聽了愕然,世上姓杜的人是有。可是杜臥、蠶蟲,太過離奇了,什麼名字不好取,取一個這樣的名字。
汪曲又進一步追問:「這姓杜的家住何處?是哪一條道上的人物?」
老叫化搖搖頭:「它處處是家,又處處沒有家。是一個無拘無束的逍遙派。總之,它每上天都往人的身上跑一次,沒有東西餵它,它會纏得你難受不了。不得已才閻進王府去的。好了,我老叫化的話說完了,現在可以走了吧?」
秀士汪曲一下醒悟過來,冷冷地笑著:「不錯!你現在的確可以走了。不過,你不用自己走路,我打發人送你。」
「不用!不用!我老叫化還是自己走路的好,不用人送。」說著,他站了起來。
汪曲厲喝一聲:「不准動!」
老叫化愕了愕:「你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別跟我們裝瘋扮傻了,你是在說,你肚子餓了,才來夜闖王府。」
「是呀!不然,誰能指使我老叫化稀里糊塗的闖進你們那裡了?」
「這就是實話?」
「對對,千真萬確,沒半句假話,我老叫化可對天發誓。」
「看來你這老叫化,是水浸眼眉,不知死到臨頭了!來人,給我先將這老叫化的一雙臭腿砍下來,看他還裝不裝瘋扮傻。」
一個武士應聲而上。老叫化慌了:「哎哎!你們別亂來,砍了我老叫化的一雙腿,我今後怎麼走路向人討吃了?」
這個武士獰笑著說:「你今後還想向人討吃麼?」說時,一刀飛快地向老叫化下盤削來。只見老叫化身形一轉,這位武士一刀落空,似乎給一股無形暗勁連人帶刀拉到一邊去了,跟著有人慘叫一聲,一條腿憑空在血雨中飛了出來,但這不是老叫化的腿,而是另一位武士的腿。
這不可思儀的怪事,使提刀砍人的武士一下愣住了,他感到莫名其妙,明明自己的刀是向老叫化砍去的,怎麼砍到自已同伴的腿上去了?在場的所有人也驚震住了,就是隱藏在樹上的聶十八也看得愕然:這是怎麼一回事?本來他手中已夾著一支豹形的暗器,準備在老叫化有危險時,便激射而出。他不想傷人,只想震飛了那武士手中的刀,不讓武土傷害了老叫化。當聶十八正想發出豹形暗器時,卻見老叫化身形極快,閃過了武士的刀。老叫化的行動,奇快如電,除了聶十八能看清楚外,恐怕在場的人沒一個能看得出來。
聶十八雖然看清楚了老叫化的行動,也看出老叫化抖出了一股暗勁,卻不明白武士的刀,怎麼將他同夥的腿砍了下來?這是什麼武功的?聶十八一時間楞住了。
老叫化不動聲色地抖出了這一種匪夷所思的武功後,也故作驚愕了:「你不是砍我老叫化的一雙腿嗎?怎麼將你同伴的一條腿砍了下來?你不會是跟你同伴有怨,公報私仇吧?」
這武士正茫然不知是怎麼回事,聽老叫化這麼一說,頓時大怒,吼道:「老子先砍了你!」舉刀狠狠地朝老叫化頭頂凌空劈下,可以說要多快就有多快。
老叫化以莫測的身形一轉,避開了武士這一刀。武士又一連刀劈出,刀光如網,哪怕是一隻鳥,也飛不脫這一層刀網。這位怒極的武士,誓必要將老叫化砍成肉碎才解恨。
可是,一個更為莫名其妙的事又令在場的眾人驚住了,他們看不清武士手中的刀,也看不清老叫化在刀網中晃動的身影,只聽見有人又是一聲慘叫,一個人在刀光人影中倒了下去,鮮血飛灑,刀光頓時消失。倒下去的又不是老叫化,卻是那武士自己,手中的刀,劈到了他自己的腦袋上,而且用勁極大,整個腦袋劈開了。
在眾人的驚駭中,老叫化慌忙說:「這不關我老叫化的事,是他自己劈得暈頭轉向,劈到他自己的腦袋上去,我老叫化最害怕的是殺人了!」
殷二爺驚魂方定,凝視老叫化,厲聲問:「你是哪一處的妖丐?』
老叫化愕然:「我明明是一個討吃的老叫化,是什麼妖丐了?」
「你不是妖丐,哪來的妖術?」
「我老叫化有什麼妖術了?你不見我一味的閃避。根本嚇得不敢還手麼?」
「那我兩個武士,怎麼一個無端端不見了一條腿,一個莫名其妙砍自己的腦袋了?」
「你問我,我老叫化問誰去?」
「老叫化,就是你會妖術,我們也不害怕。」
「我老叫化沒有叫你們害怕呵!」
「道長、汪老弟,我們上,我不信這妖丐能敵得了我們五個人。」
老叫化說:「既然你們知道我老叫化會妖術,不害怕你們自己砍傷殺死了你們自己人嗎?你們想死,我老叫化卻不忍心。」
殷二爺大喝一聲:「上!殺了這妖丐,以除後患。」
汪曲首先出手了,跟著是道士的拂塵帚也橫空佛來,殷二爺的一把劍.更如閃電,破雲而出,直取老叫化的要穴,再加上兩個武士的刀,五般兵器齊下。織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光網,哪怕是老叫化會變成一隻蒼蠅,也難逃脫出這一個兵器網。
聶十八感到自己不出手不行了。可是一看,老叫化居然像幻影似的,從密不透風的刀光劍影甲閃了出來。聶十八更是驚奇不已,暗想:這老叫化真的會妖法?當然,以聶十八這時的武功,抖展樹搖影動,也可以從這五般兵器閃身出來。他老叫化抖展的不是樹搖影動,而是一套神奇莫測的步法。聶十八看到這裡,便不出面了,既然殷二爺等人傷不了老叫化,自己就不必擔心老叫化的安危了,不如在暗處觀看他們的交鋒,以增長見識。
聶十八不但看見老叫化的身形在各種各樣的刀光劍影中穿來插去,上下騰飛,人影和兵器織成了千變萬化的圖案,而且還聽到殷二爺等人的驚呼怒罵,一時說:「殷二爺,是貧道,別往貧道身上刺呵!」一時又有人驚叫:「汪八爺,是小人。」跟著又是汪曲的喊聲:「殷二爺,快閃開,我手中的鐵扇,會擊在你身上的。」
聶十八在詫異中,又聽到殷二爺驚怒地吼著武士:「瞎了眼的,你這把刀怎麼也向老子身上劈,不去砍那妖丐?」
那武士惶恐他說:「二爺,小人手中的刀,不聽小人使喚了!」
「那你給老子滾出去!」
總之,場面是一片混亂,怒罵聲此起彼伏,聶十八在隱暗處看得驚愕不已,也感到好笑。殷二爺等人,哪裡是在聯手圍攻老叫化了?他們已亂成一團,簡直是自己人與自己人交鋒打鬥。老叫化卻一時在他們的刀光劍影中晃動,在挑逗他們。他們好像成了老叫化手中的扯線木偶似的,在表演一場武打,真是精彩極了!
轉眼之間,首先是兩個武功較差的武士倒了下去,一個是給殷二爺的劍挑了性命;一個是給汪曲的鐵扇擊碎了腦袋。跟著是那位道士苦叫一聲:「殷二爺,你的劍刺中貧道的腿了!」說著坐了下去。
五般兵器不見了三件,再也沒初時的刀光劍影了。汪曲急叫道:「殷二爺,我們快停手,這老叫化真的會妖術。」
於是他們一齊躍了開主。可是他們兩人身上也帶了傷,殷二爺的左臂,給道土的拂塵帚拂去了一層皮。汪曲更身帶兩處刀劍傷。幸而他為人機靈狡猾,閃身得快,傷不重,只是劃破皮肉而已。
老叫化也停了下來,問:「哦!不玩了?也好!我們休息一會再玩過。說真的,我老叫化也玩得有點辛苦了!」
汪曲和殷二爺相視一眼:「殷二爺,我們走!」說著,他和殷二爺立刻閃身而去。他們知道,再與老叫化動手,結果只有將自己的一條命也賠上。他們顧不了不能行動的道士,也丟下三具武士的屍體和那個斷了一條腿的武士,自己脫身而逃。
老叫化搖搖頭,對道士說:「牛鼻子道士,看來你們爛坭塘裡的人,沒一個是講義氣的,事到危急,就自己先逃命了,丟下你不管,你這牛鼻子跟他們混下去有什麼好處?我老叫化糊塗,你是一個出家人,怎麼也這樣的糊塗,我實在想不透。」
道士垂頭喪氣地歎了一聲:「貧道也是身不由己,你殺了貧道吧!」
「我殺你幹嗎?我老叫化一生最害怕的就是殺人了,你見過我老叫化動手殺人沒有?這都是你們自己打自己的結果,不關我的事。」
道士苦笑一下:「請問前輩高姓大名?」
「哦!?我想知道我老叫化是誰?以後叫爛坭塘的人前來找我尋仇?」
「貧道看出,當今武林,沒有任何人能傷得了前輩。」
「噢!話不是這樣說。你們爛坭塘的人,我老叫化就惹不起,我老叫化沒有神秘黑豹那麼有本領,敢跑到你們爛坭塘中鬧得個天翻地覆。」
「貧道沒看見過黑豹他老人家的武功,不知道怎麼厲害。但前輩匪夷所思的武功,卻是目睹了。依貧道看,黑豹他老人家,恐怕也傷不了前輩。」
「過獎!過獎!你真的想知道老叫化是什麼人?」
「貧道只想知道我敗在什麼人手上。」
「其實你們今後來向我老叫化尋仇,我老叫化也不會害怕。我要是不說出來,你們爛坭塘人就會殃及無辜了,首先恐怕會找丐幫尋仇。我老叫化姓吳,江湖上人稱吳影兒老不死,與丐幫的人毫無關係。」
道士一聽,驚震得睜大了眼睛:「前輩就是武林中有名的怪丐吳影兒吳老前輩?」
「你認為我老叫化不是?」
道士忍痛爬起來就地一拜:「貧道不知道您老仙駕來臨,冒犯了,請前輩寬恕。」
「哎!哎!你別來這一套,只要你今後自重,不跟爛坭塘的人為非作歹,比拜我老叫化更管用。」
「貧道多謝前輩指點,貧道打算從今以後,永遠退出江湖了!」
「很好!」老叫化吳影兒出手如電,凌空封了道士傷處的幾處穴位,同時也有一股真氣,注入道士的體內,令道士:「你走吧!」
道士先是疑疑惑惑地把腿伸直,再往地上試試,繼而一躍而起,激動地說:「貧道多謝前輩相救。」
「好了!好了!走吧!」
道士看了看斷了一腿的武士,老叫化說:「你別看他了,他流血過多,早已嚥氣,已經是個死人了。」
道士搖搖頭,再次向老叫化稽首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幕裡。
道士走後,老叫化說:「躲在樹上的小伙子,你可以下來了。」
聶十八愕然,這老叫化不是在叫自己吧?不由四下打量,仍伏在樹上不動。他想看看老叫化在叫喚什麼人。
老叫化又叫:「喂,小伙子,我是在叫你哩!你幹嗎不動?你是聾小子,聽不到?」
聶十八不相信老叫化是在叫自己,又四下望望。老叫化說:「小伙子,你傻乎乎的四下打量什麼?還不下來?」
聶十八愕然了,「前輩是在叫我?」暗想:難道這老叫化一早就知道自己藏在樹上了?」
「我老叫化不叫你叫誰?這四周無人,除了你這個小子,再沒別人了!」
吳影兒儘管是名動武林的絕頂高手,也是當今武林輩份最高的一位武林前輩。要是在武林中論資排輩,就是聶十八的爺爺黑豹,也屬於兒孫一輩,要稱他為吳太爺爺。他是武林耆宿莫影子的同門師弟,是一百多年前武林八仙之一漠北怪丐齊老前輩的隔代嫡傳弟子。武林中的一位曠世奇丐。由於吳影兒一直在大漠中生活,不但極少在江湖上露面,更極少到中原走動,所以晚一輩的武林人士,幾乎不知道有他這麼一個人存在了。聶十八更是武林中晚輩的晚輩,所以沒人說過武林中還有這麼個一代奇丐的。他從樹上躍了下來,向老叫化一揖說:「晚輩拜見吳老前輩。」
吳老叫化問:「小伙子,你看夠了沒有?」
聶十八一時茫然,「晚輩看夠什麼了?」
「看我老叫化與人玩妖術呀!」
聶十八這時的武功知識,可以說不下於當今武林任何名門正派的掌門人,他又一揖說:「老前輩說笑了,老前輩的武功深不可測,出神入化,怎麼說是玩妖術了?老前輩是地地道道的內功,陰柔和剛勁的功力,已達到無所不能的絕佳境地了!」
吳老叫化奇異地審視看聶十八,哈哈大笑:「小伙子,你真會給老叫化戴高帽子!」但他不能不佩服眼前這樸實的小子,說話中肯一針見血,單是他對自己武功的觀察能力,已不下於少林、武當掌門人的功力了。
聶十八說:「晚輩說的是心裡話。」
「好的,我老叫化來問你,你這一身超絕的輕靈巧妙輕功,跟誰學的?」
「前輩怎知道我會輕功了?」
「你隨後而來,越過了那幾個爛泥塘人,又跑到我老叫化前面,你以為我老懵懵,不知道嗎?小伙子你的輕功,除了我老叫化恐怕當今武林,能察覺到的不多了。」
聶十八十分佩服他說:「前輩好敏銳的目光和聽力!晚輩還以為沒人知道呢。看來還逃不過前輩的目光。晚輩的輕功,是家傳的,是我爺爺教的。」
「哦!你爺爺是誰?」
「前輩請原諒,爺爺不讓我說出他老人家來。」
「小伙子,你姓聶對不對?」
聶十八一怔:「前輩,你怎麼知道了?」
「你的事,我老叫化知道的還多哩!」
「前輩知道晚輩什麼了?」
「你姓聶,名重陽,昨夜在回雁峰下,暗暗出手救了退隱江湖殺手侯三郎一家,嚇走了青旗樓樓主風嘯林等人,對不對?」聶十八大吃一驚:「前輩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老叫化當時在場呀!」
聶十八又一怔,「當時前輩也在場?」
「我老叫化就藏身在離你不遠的樹上,就像你今夜躲藏在樹上一樣。」
「我,我怎麼不知道?」
「小伙子,一是你太關注候三郎了,二是我叫化的屏息功夫好,沒人能聽出來。」
「前輩的武功,實在令晚輩敬服。」
「小伙子,你武功好,心地更好。不過,我老叫化有一點不大高興。」
「前輩有什麼不高興了?」
「侯三郎以前是個殺手,他危險時你都肯出手相救。我老叫化在危險時,你怎麼袖手旁觀?是不是我老叫化比侯三郎更壞?」
「前輩誤會了,晚輩根本沒想到前輩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老叫化在你眼裡是什麼人?」
「現在前輩在晚輩心中是位好人。」
「我怎麼是好人了?」
「晚輩從前輩與那道人的對話中,已聽出了前輩是位好人。」
吳老叫化暗想:看來這個小伙子恐怕不知道自己,也沒聽別人說過自己,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恐怕也不是什麼武林人家的子弟,要不,怎麼不知道我老叫化的?要是武林中人,聽了自己的名字,一定會肅然起敬,他卻好像完全沒聽說過有我這麼一位老叫化。這樣更好,談起話來,就無拘無束了。便問:「那你幹嗎不出手救我老叫化?」
「晚輩正想出手時,看見前輩身形極快,武功令人震驚,便知道那幾個人根本不可能傷及前輩,所以晚輩就不出去了。」
老叫化點點頭:「不錯,我老叫化也聽出你有所動作了,似乎想發射什麼暗器來救我老叫化,對不對?」
聶十八又是驚訝:「前輩聽出來了?」
「小伙子,你別看我老叫化年老,一雙耳朵可不老。好了!小伙子,我們離開這裡,到山峰上找一處靜處坐下談話好不好?這地方,恐怕那伙爛泥塘的人不久會帶大批人趕來的。」
「好!」
老叫化打量了山峰一眼,指著不遠處一座高峰說:「小伙子,我們就到那座山峰去怎樣?」
「前輩請!」「那我老叫化不客氣了!」吳老叫化說時,身形一閃,如大鶴展翅,疾如流皇,往山峰飛躍而去。聶十八不敢怠慢,施展輕功,緊跟其身後。當老叫化落在山峰上的一棵松樹下時。一看,聶十八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的身邊,他不由讚了一聲:「好俊的輕功!」
聶十八說:「前輩的輕功更俊!」
「小伙子,看來你的輕功,不屬於中原武林任何門派。我老叫化真想不出,世上竟有如此俊的輕功,令我老叫化又開眼界了。」
「前輩過獎了!」
「呵!小伙子,我老叫化不會恭維人,更不會說假話。」吳老叫化這位武林耆宿,似乎對聶十八特別友好,又說:「來!我們坐下,我老叫化請你吃一些別處吃不到的美味?」
聶十八好奇:「前輩請晚輩吃什麼美味了?」
「貴妃雞。」
「什麼!?貴妃雞?」
「對對,這是我老叫化特意從王府偷來的,一般平民百姓吃不到,就是飯店也沒得賣。」老叫化說著,像變戲法似的,從他那破爛的棉衣裡取出了用油紙包著的仍帶熱氣的雞出來,打開油紙,頓時香氣撲鼻,令人食慾大動。說:「小伙子,請!」
「多謝!」
「什麼!?你不吃?嫌這是贓物?還是嫌我老叫化身上髒?」
「前輩言重了!晚輩也有一位叫化朋友。」
「哦!是誰?」
「與前輩同姓,江湖上人稱他為鬼影俠丐吳三。」
「是他這麼一個小叫化?」
「前輩認識他麼?」
吳老叫化搖搖頭:「不認識,我老叫化這次下中原,才聽江湖上人說過。聽說,他為了一個女子,現在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連丐幫也將他除名,他是你的朋友?」
「是!」「小伙子!先不管他,來!吃!」
聶十八不客氣,撕下一隻雞翼便吃起來,果然是香嫩肉滑,味道鮮美,說:「前輩,這的確是人間美昧,怪不得那夥人要追殺前輩了1
「他們可不是為這隻雞追殺我老叫化。」
「那他們為了什麼?」
「因為我老叫化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也可以說聽到了他們秘密,要殺我老叫化滅口。」
「前輩聽到他們什麼秘密了?」
「藍美人!」
聶十八不由全身一怔:「藍美人?」
「小伙子,你也知道藍美人了?」
「知道!」
「你不會也是為藍美人而來的吧?」
「不瞞前輩,晚輩正是為藍美人而來。」
「你也想要這個人間異寶?」
聶十八搖搖頭:「晚輩不想奪取它!」
「小伙子!這就對了!這是一個陷阱。」
「陷阱!?」
「對!對!一個陷阱,專門引誘貪寶之人,掉下這個陷阱的。只要掉下這個陷阱,不是成為他們的殺人工具,就是被人追殺。這也是爛泥塘人的一個極大陰謀。」
「爛泥塘!?爛泥塘是什麼幫會門派的?」
「小伙子,爛泥塘不是江湖上的幫會門派,是我老叫化對東廠人的稱呼。」
「東廠!」聶十八又睜大了眼睛問。
「小伙子,東廠你沒聽說過麼?」
「晚輩聽說過,這是朝廷一個極為可怕的機構。那伙追殺前輩的人,就是東廠的人?」
「對!就是他們了!藍美人就他們有意設下的陷阱,目的就是挑起江湖上人互相大仇殺。」
聶十八不由吐了一口大氣。原來藍美人一事,是東廠人設下的陷阱,江湖上那些人,死得太冤枉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自己這次下山,就是想查清查明藍美人事件的幕後人,想不到碰上這位老叫化,知道了這一事件的真相。
老叫化又說:「小伙子,你千萬別掉人這個陷阱,最好遠遠避開。更別和老叫化在一起。不然,你也會成為東廠人追殺的一個人了!」
「他們今後還要追殺前輩?」
「我老叫化是倒霉透了,為了貪吃這一隻貴妃雞,聽到了他們的秘密,他們不殺了我老叫化滅口,能放心嗎?不怕我老叫化在江湖上說了出去?」
「以前輩這樣絕頂的武功,難道還怕他們?」
「小伙子,你就不知情了。東廠人的耳目,比丐幫的耳目還更多更廣,天下遍地都有,防不勝防。正所謂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難保他們不在我老叫化身後捅一刀,我老叫化不完了?」
「前輩將他們的陰謀,在江湖上傳開來,那不可以制止江湖上一場大屠殺麼?」
「有人相信嗎?」
「他們怎麼不相信了?」
「我老叫化無憑無據,人們怎麼相信?不罵我老叫化胡說八道才怪。當然,憑老叫化過去的名氣,名門正派的人或許會相信,但江湖上眾多貪婪的人怎肯就此罷休?何況就是名門正派和江湖上的一些俠義人士,恐怕也有東廠的人混了進去,只要老叫化開口,他們就會動手先殺了我,或者惹得他們追殺我老叫化哩。」聶十八疑惑地問:「前輩,怎會這樣的?」
「小伙子,東廠的人設下的這個大陷阱,恐怕早已密謀好了的。我老叫化不敢擔保東廠的人是否已混入了江湖上的各門各派中去,沒有他們從中煽風點火,江湖中人能仇殺得起來麼?」
聶十八呆了半晌:「前輩,那怎麼才能制止這一場江湖上的大屠殺?」
「除非尋到了真正的知情人和找到了藍美人,召開武林大會,叫知情人當眾說出了他們的陰謀,將藍美人拿出來,才可以制止。不過,這是很難辦得到的事。」
「那幾個追殺前輩的人不知情麼?」
「他們只是東廠的鷹犬,奉上頭的命令行事,恐怕他們也不大清楚真正的策劃人,以及藍美人現在哪裡,所以捉了他們也沒有用,不然我老叫化會讓他們跑了?」
「那誰是策劃人?」
「我老叫化也不知道,恐怕是東廠提督府的大頭兒們才可能知道,甚至是當今皇帝的身邊人也說不準。」
聶十八又傻了眼:「是皇帝的身邊人?」
「起碼是掌大權的什麼汪公公、曹公公、劉公公之類的太監。小伙子,你知不知藍美人是一件什麼寶物?」
「聽說它是一個陶瓷做的女公仔。」老叫化聽聶十八說:「女公仔」,感到好笑,說:「小伙子,這是一件稀有的古代珍寶,價值連城,你怎麼把它當成一了的陶瓷公仔了?它先是廣西桂林靖江王府的一件寶物,後來轉送給皇帝,成為了皇宮內的一件寶物。在土木堡事件後,藍美人這個稀有珍寶竟然不見了,不知是誰盜了去,一直沒有下落。」聶十八問:「怎麼它現在又出現了?」
「是呀!這就令人奇怪,還引起了武林中人為奪這麼一個寶物而發生了一連串的仇殺。傳說藍美人身上藏有一份極為上乘的武功秘芨,只要有人學會了這一門上乘武功,便天下無敵,可稱霸江湖。」『
「前輩,藍美人身上真的藏有一門極為上乘的武功秘芨?」
「有沒有老叫化就不清楚了,但有的可能性極大。這得從靖江王府中的一位郡主說起。可以說她是王府深院閨中的奇女子,她原是藍美人的主人。」
「這又怎麼了?」
「小伙子,你沒聽說朱玲玲郡主這個人?」
「晚輩沒聽過。」
「也難怪你沒聽說過這位郡主,就是她在生時,武林中也沒有幾人知道,她逝世之後,才有人傳人出來。」
「這位郡主會武功?」
「她何只會,簡直是身懷深不可測的絕世武功。聽說她當年化裝成一個富家公子,參加廣青城的武林會盟,略為施展武功,便驚震了武林群雄,令當時武林九大名門正派的掌門人也大為諒愕不已,不知她來自何門何派。之後,她又不知所終,江湖上再也沒見過她的行蹤,她像天空上一顆燦爛的流星,光極奪目。一閃而逝。誰也想不到她竟會是候門深閨中的一位郡主,而不是武林中人。在她逝世後,才有人說出來,引起武林人士的注意。但所知道的人也不多。這次藍美人人的出現,便有人傳說她將她的絕世武功,藏在藍美人身上,藍美人的出現,從而引起了江湖上群雄的爭奪。志不在藍美人,而是那一份武功秘芨。」
聶十八說:「那麼說是真的了!」
「真不真誰也不知道。就算是真的,這也是東廠人設下的一個陷阱。小伙子,你是不是也想插手這件事?奪取這份武功秘芨?」
聶十八搖搖頭:「我不想,晚輩只想制止這場屠殺。」
老叫化奇異地打量著聶十八:「你想制止這一場屠殺?」
「是!晚輩不忍心看這麼多的人,無辜地為它丟了性命。」
「小伙子,你不擔心有危險?」
「要是能平息這一場仇殺,再大的危險,晚輩也要試試。」
「這可是掉腦代的危險。首先你就犯了爛坭塘人的大忌,他們財多勢大人數眾多,會採取一切可怕的手段來除掉你。」
「只要能制止這場屠殺,晚輩就是掉下腦袋也值得。」
老叫化不由對聶十八肅然起敬:「小伙子,你真的要這麼幹?」
「前輩,晚輩是個說話數算的人。」
「小伙子,你是說,你是來真的了?」
「是!」
聶十八語氣是堅定,不容人置疑。老叫化上下瞅了聶十八,說:「好!小伙子,那你先與老叫化交交手吧!」
聶十八愕然:「我幹嗎與前輩交手?」
「要是你能夠在我老叫化手中走滿十招,我老叫化不管。不然,你乖乖地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裡?」
「跟我老叫化回漠北呀!」
「我去漠北幹嗎?」
「因為我老叫化不希望你稀里糊塗地在中原死去。」
顯然,這位武林蓍者,已看中了聶十八,要將自己一身與眾不同的絕學,傳授給聶十八,使聶十八成為漠北一派武功的傳人。聶十八的確是武林中的一塊美玉,鬼影俠丐吳三看中了他,穆家父女看中了他,黑豹看中了他自不必說,現在連吳影兒老叫化也看中他了,在這一點上,這幾位武林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可以說是英雄所見略同。
聶十八搖搖頭說:「多謝前輩關心,晚輩不想與前輩交手。」
「小伙子,你不想交手也行,那跟我老叫化回漠北。」
「前輩非得和晚輩交手了?」
「是呀!這可由不得你做主了!」
「為什麼?」
「因為我老叫化看中了你,跟我老叫化回漠北做伴。」
要是其他江湖上的青年,一聽這位武林蓍者要收自己為弟子,早已拜在吳影兒老叫化的跟前了。只要學會了吳老叫化的一門絕技,便可縱橫江湖上。對聶十八不是這樣想。別說他現在是一代奇人黑豹的衣缽傳人,就是不是,他也不會跟吳影兒回漠北。現在他要去尋找穆家父女,打聽吳三叔叔的下落。情系中原武林的安危,他又怎能跟吳影兒走?再說,他也不知道眼前這位老叫化是什麼人,憑著獵人特有的機警本能,諒他也不會隨便跟人走的。
聶十八想了一會問:「我要是僥倖在前輩手下走滿了十招,前輩就不會阻攔晚輩了?」
「是呀!你真的能在我老叫化手下走滿十招而不受傷。我老叫化想阻攔你也無能力了。小伙子,你有信心能走滿十招?」
「晚輩試試。」
聶十八暗想:我可以在那猛烈的風雪峽谷中與爺爺交成平手,難道不能在這老叫化手中走滿十招?他的武功比我爺爺還好?就算好,我不會連十招也走不了吧?
老叫化又打量他一下:「好,小伙子,你出手吧!不過,你千萬要小心了,別自己在打自己。」
聶十八一下心頭凜然,頓時不敢大意,凝神運氣。說聲:「前輩,晚輩出手了!」
聶十八以分花狒柳掌法一掌拍出,掌力柔中含剛。吳老叫化一看,愕異地說:「咦?這是慕容家的掌法,小伙子,你這是從哪裡學來的?」同時身形閃開,一袖含磁勁拂出。
太乙門的分花拂柳掌,是一門仁慈之掌,志在制敵不置敵於死命,可化解任何上乘高手擊出的力道。聶十八不想傷害了老叫化,所以先抖出了這一掌法。令老叫化知難而退。
可是,老叫化這一袖力的拂出,令聶十八驚震了。聶十八頓時感到一股無形的暗勁,使自己這一掌拍歪了。要是別的高手,這一掌准拍到身邊的一塊岩石上去。聶十八一身天氣異常的渾厚,雖然一掌略略拍歪。卻不至於拍到岩石上,他能抵抗老叫化這一股含磁力的暗勁。跟著他的第二掌又倏然向老叫化拍來。
老叫化又傻了眼,暗想:這小伙子好深厚的功力,居然不為我老叫化的袖力所動。他在迅速閃開聶十八第二掌的同時,運勁五成,一股更強勁的袖力又拂出了。
聶十八卻以樹搖影動的身法閃開,令老叫化這一股強勁的袖力落空,便化掌為指,一招太乙劍法破指而來,奇變莫測。這突然而來的變化招式,弄得老叫化想還招也來不及了,逼得他縱了開去,驚訝地問:「好小子,你的身法、劍法可不是慕容家的武功了,這是你家傳的武學?好,你有如此的武功,我老叫化放手與你一斗了!」聲落人已驟然而到,人到掌更先到。聶十八又以樹搖影動身法閃開,另一招太乙劍法抖出。因為他感到分花拂柳掌不能對付這個武功極高的老叫化。
霎時間,這一對武林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在山峰下,人影縱橫來往如流光,招式揮舞似逸電,恐怕就是當今九大名門正派的掌門人看見了,也只有驚震得呆若木雞,看不出他們抖出的是什麼招式,不敢想世上竟有如此的武功,如此的高手。
吳老叫化越戰越興奮,他幾乎將漠北一派的各種絕招抖了出來。這是他藝成以來,從沒有過的盡情發揮。因為他從來沒有碰上過真正的對手。別的武林高手,別說在他手上走滿十招,連三招也走不了。
聶十八更不敢大意,除了無形氣劍,幾乎他將太乙門各種絕學抖了出來。他感到無形氣劍威力太大,殺傷力極強,擔心傷了老叫化。現在,他何只十招,走滿一百招均不止。最後,老叫化身形一閃,一下在聶十八眼的消失了,而且消失得無蹤無影。
聶十八怔了怔,以為自己剛才倏然拍出的一掌。將老叫化拍到山峰去了,不禁擔心起來,連連叫喚:「前輩,你在哪裡?」
在不遠處的一塊岩石背後,傳來老叫化的聲音:「小伙子,我老叫化在這裡。」
聶十八奔過去一看,老叫化躺在草叢之中動也不動,又擔心了,關切地問:「前輩,你受傷了?」
「我老叫化設事,只是有點累了,想躺下來休息一下。」
聶十八一聽老叫化沒事,才放下心來:「前輩,那你先休息一會。」
「小伙子,你不累麼?」
「晚輩不累。」吳老叫化從聶十八說話聲和氣色中感到,聶十八不但不累,反而更添精神,好像剛才耗力耗神的交鋒,對他並沒有多大影響,吳老叫化這才真正的驚訝:這小伙子到底是哪一門的人物?他哪來與眾不同的奇厚真氣?交鋒百多回會,反添精神,這才是舉世少有。
吳老叫化怎麼知道聶十八練的是太乙真氣,而且達到了在交鋒中仍能練氣的高峰?聶十八在這次友好的交鋒,不但發揮了自己所學的武功,同時也練了一次內功,怎不反添精神?太乙真氣就是這點上與眾迥異,它達到了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作用,如大河之水。滾滾流淌,永遠也不會枯竭。
吳老叫道:「小伙子,我老叫化真正佩服你了。你是我老叫化平生從未遇到過的最強勁的對手。」
「前輩,那我們不交手了?」
「我老叫化勝不了你,還交什麼手?不交了!」
「前輩不會要晚裴跟隨你回漠北的吧?」
「我老叫化敢要求你回漠北嗎?反而是我老叫化要跟隨你了!」
「前輩要跟隨我?」
「是呀!你說,你去哪裡,我老叫化就去哪裡。」
「不不!前輩,你千萬別跟隨我。」
「你嫌棄我這個老叫化?」
「前輩言重了,晚輩不敢有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我是說,晚輩要去尋找我那位吳三叔,要與爛泥塘的人為敵。前輩跟著晚輩會有危險的。」
「小伙子,你真的要插手管藍美人?」
「真的!」
「以你現在的武功,的確可以管,甚至可以像二十年前,像黑豹似的去北京大鬧爛泥塘的總部,那個什麼東廠都督府,我老叫化跟隨你是實在有危險。」
「晚輩正是這個意思。」
「我老叫化可不是這個意思。」
聶十八怔了怔:「前輩……」
「我是說,我老叫化跟隨你,你會有危險,反而你一個人行動,才沒有危險。」
聶十八不明:「前輩,怎會這樣?」
「因為我老叫化聽到了他們的秘密,他們誓必殺了我才放心。所以我老叫化無論在哪裡出現,爛泥塘的人都會注意我的。除非我回漠北,他們就不管了。要是我跟隨你,你不是有危險嗎?而你,爛泥塘人根本不知道有你這麼一個人,所以你一個人行動,就沒危險了。這對不對?我老叫化設說錯吧?」
「前輩說的是。前輩,那你回漠北吧!」
「本來我老叫化是打算回去的,現在卻不想回去了!」
「幫你這小伙子找出主謀人,平息這次中原武林的屠殺呀!」
「那前輩不更危險了?」
「放心,沒人能殺得了我老叫化。小伙子,我們就這樣決定了。我老叫化現在在爛泥塘的人的眼裡,是個出面的麻瘋,我去哪裡,他們都會盯上。那我就故意四處出現,引起他們的注意;而你不動聲色,暗暗調查他們,我們一明一暗,豈不更好?」
「好是好,但前輩這樣做實在太危險了!」
「你這小伙子真是怪,你不為自己擔心,反而為我老叫化擔心了!要說,你都不怕危險,難道我反而害怕了?放心,我老叫化的命長得很,閻王爺不敢要我的。小伙子,我們就這樣說定了。不過,我可要奉勸你一句。」
「前輩請說」
「別露出自己的本相出來,千萬別讓爛泥塘的人認識你。」
「晚輩謹記前輩的教導。」
「還有,以後別前輩前輩地叫我,論武功,你我是同輩,沒有前後之分,你今後叫我老叫化也好,叫我老哥哥也好,我以後也稱你為小兄弟。好,我走了!」
老叫化說走就走,身形一晃,宛如平空消失一樣,絲毫不見蹤影,也不聞響聲。聶十八怔了一會,便轉回衡陽城,悄然回到了范紀的家中。
范紀仍在廳裡守候,見聶十八平安無事地回來,一顆心放了下來,趨前問:「少主,你回來了?」
「范六叔,我回來了!」
「少主,不會是鬼影俠丐吳三俠吧?」
「不是,卻是另一位年紀老得多的老叫化,他也是姓吳。」
「哦!似乎丐幫沒有一個姓吳的老叫化。」
「六叔,他不是丐幫的人,可武功卻非常的高。」
「哦!武林中還有這麼一個老叫化的?來,少主,坐下談。」
聶十八坐下來,僕人連忙送上一杯熱茶。他又問:「六叔,的確,他武功比吳三叔還好,可以與我爺爺相比。」
范紀驚奇了,當今江湖上還有這麼的一位奇人?過去一些武功奇高的老叫化,早已作了古人,這位老叫化又是誰?不由的問:「少主,這位老叫化年紀有多大了?」
「我沒問,看來跟我爺爺差不多。」
「跟老爺差不多?也有八十多歲了?」
「是!」
范紀不禁沉思起來。猛然問,他想起了一位武林奇人來,問:「少主,他姓吳,是不是叫影兒,是從漠北來的?」
聶十八奇異了:「六叔,你認識這位老叫化?」
范紀驚喜了:「少主,真的是他老人家?」
「是!我還與他交過手。」
范紀更睜大了眼睛:「少主與他交過手?」
聶十八略略將交手的原因說了,范己更呆住了。聶十八說:「六叔,你放心,我們兩人都設事,戰成平手。早知道你認識這位老叫化,我就請他來這裡。」
范紀說:「少主,我怎能認識這位一代武林奇人了,我只是聞名而已。我連他老人家的身影也沒見過。少主,你沒聽說過他老人家?」
「沒有呵!他是一個什麼人?」
「少主,可以說,他老人家是當今武林中最德高望重的前輩。他老人家不但武功極高,武德也極好,在武林中極有名望,就是九大名門正派的掌門人和四大武林世家,對他莫不尊敬有加,就是我們的老爺,見他,也得稱他一聲吳老前輩或吳爺爺。」聶十八一下傻了眼:「什麼!?我爺爺也稱他為爺爺?」
「少主,論武林輩份,他是當今最高的了,現在的武林人士,全是他孫子、玄孫一輩的人物。論輩份,我們的老爺稱他為爺爺是不為過的。」
「那我稱他什麼了?」
「少主,這就不好稱呼啦!不過,他老人家從不講求這些,喜歡別人稱他老叫化,若稱他為老的輩,他反而不高興。少主,他對你那麼好,你就稱他為老叫化好了。」
「他臨走時,也是這麼說的。」
「少主,是什麼人,竟敢追殺他老人家的?」
「東廠的一夥鷹犬。」
「這伙鷹犬,真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少主,你打算今後怎麼辦?」
「我打算到君山看看,明天就走。」
「少主是走路還是坐船?要是坐艙,我明天便給少主雇一條船去。」
「六叔,坐船太慢了,我明天還是走路的好!」
「少主要是一個人行動,最好還是打扮成一個行商走販的好,這樣穿州過府,出入市鎮,更沒人注意。要是依然是獵人裝束,多多少少都會引起人們的注意。」
「為什麼了?」
「一般的獵人,總愛在荒山野林中出設,就是趕集,用要帶一些獵物才行。而且在市集上出現的獵人,多數都是附近一帶山裡的獵戶,市集上熟人不少。而少主面孔陌生,口音不對,怎不引起當地人和官府公差、捕快的注意?要是行商走販,來自四方八面,口音不對也沒人注意。」
「六叔,那我就打扮行商走販好了。」
第二天,聶十八便打扮成行商走販,悄然離開了衡陽,取路北上衡山、武漢。一路上,果然沒什麼人注意。他在路過衡山縣時,特意轉到三年前遭群雄攔截,經歷過一場腥風血雨戰鬥的大橋灣看看。
大橋灣,是湘江水縈迴處南岸的一處小村落。聶十八立在湘江邊上,凝視滾滾不停的湘江水,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不勝做歎。他怎麼也忘不了穆家父女、吳三叔和飛天狐邢姐姐對自己的深情厚誼。他們為了自己的安危,與群雄,尤其是與七煞劍門的人展開了一場生死大搏鬥。當時,可以說是血染紅了江邊。而穆家爺女現在何萬?吳三叔和邢姐姐他們,為天魔神劍、三掌斷魂追殺,又躲藏到了何處?想不到一個藍美人,弄得這麼多人棄屍江邊荒野,在江湖上造成了幾多的孤兒募婦,牽連到多少無辜的人為它而丟了性命?東廠人太過狠毒了!聶十八想到這裡,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動,血脈賁張。自己再不揭穿東廠這個大陰謀,制止這場江湖上無休止的仇殺,便辜負了爺爺和母親對自己的一片心意,也辜負了穆家父女和吳三叔叔等人對自己的深情厚誼。
聶十八突然一掌擊在江邊一塊大石上,對天發誓:「我聶十八要不找出這一事件的主謀人,平息江湖上的紛爭,便有如此石!」
聶十八這一掌的擊出,無聲無息,卻便有一股凌厲的陰柔之力,立刻滲透到大石內部。不久,這塊大石像風化了似的,自動碎裂,幾乎變成了一堆細沙和碎粉了。這真是一股驚世駭俗的陰柔內力,舉世少有。
驀然間,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晌起:「施主,好深厚的內力!」
聶十八一怔,急轉身一看,只見一位面容慈樣的老和尚,從村子裡緩緩而來。聶十八有些後悔了,自己怎麼這樣忍耐不住,不自覺抖出了這一功力?幸好四周無人,只有這一個老和尚看見。
聶十八略帶警惕地問:「大師是誰?」
老和尚合十稽首說:「老衲是南華寺的一名僧人,佛號慧空。」
聶十八又怔了:「大師莫不是南華寺的方文慧空大師?」
「施主也聽說過老衲?」
「原來大師是南華寺有名的高僧,小子失敬了!」聶十八在幽谷大院時,聽爺爺和母親不時提過慧空大師之名,說這位大師,是佛門中少有的得道高僧,不但受世人敬仰,就是在武林中,也名聲極好。爺爺和母親,都對這位高僧十分的敬仰,爺爺不時還向他請教醫術呢。聶十八一揖後又問:「大師怎麼在這裡出現了?」
「老衲要去少林寺一趕,路過這裡,打算進林化些菜水解渴。遠遠看見施主一個人獨自站在江邊,望著江水出神,老衲以為施主有什麼世事想不開,想……」
「大師以為小子想投河自盡麼?」
慧空大師一笑:「看來,老衲的擔心是多餘的了!原來施主不是一般的行商走販,竟然是位世上少有的異人,輕輕一掌,便令一塊大石碎成細沙。」
「大師別誤會,大概是這塊大石年深日久,早已風化,不經人一拍而自碎。」
「施主的心意老衲明白,施主是不想人知道,老衲今後也絕不會向任何人說的,請施主放心。」
聶十八一揖說:「在下多謝大師。」
「施主,我們能否在江邊找一處坐下來一敘?」
聶十八本想就此告別離開,但一想到慧空大師是世上少有的得道高僧,連爺爺和母親都對他十分尊敬,自己不可怠慢了,便說:「大師請!」
他們選擇了江邊不遠處的一棵樹下坐下。慧空大師說:「施王,你不怪老衲突唐吧?」
「哪裡!哪裡!在下世正想聆聽大師的教導。」
「施主客氣了。老衲怎麼也想不到施主年紀輕輕,內功的修為竟然達到如此高深的境地,幾乎令老衲難以置信。」
「大師過獎了。在下這一點點功力,怎敢說達到了高深的境地?」
「施主,老衲要是沒看走眼,施王所練的這一股陰柔無比的內力,極似老衲一位故友所練的內功。」
「哦!大師的故友是誰?」
「青山老人。」
「青山老人?」聶十八又怔一下。青山老人這一稱號,正是爺爺對外人自稱的名號,暗想,爺爺一向沒對人顯示過自己的武功,這慧空大師怎麼知道了?
慧空大師說:「老衲這位故友,儘管深藏不露,沒有在老衲面前顯示過什麼功力,但老衲還是隱隱看到了他身上散發出一層不易為人發覺的淡淡的紫氣,這是道家內功修為最高境界的佳兆,不是所有上乘高手所具有的。現在,施主的身上也散發出這一種淡淡的紫氣,所以令老衲驚訝不已。老衲只想問一下,施主是不是與青山老人有某種淵源?」
「實人相瞞,青山他老人家正是在下的師父。」
「這怪不得!更難得的是施主年紀不大,也練到如此高的境界,實在可喜可賀。」
「這一點,也請大師別向人說出去。」
「施主放心,老衲敢說一句,這一層不易為人察覺的淡紫氣,除了老衲,恐怕沒一個人能察發出來,老衲絕對為施主守口如瓶。」
「那在下更拜謝大師了!」
「施主別客氣,老衲才見施主長久站立江邊,鎖眉沉思;凝視江水不語,似乎心思重重,不知老衲是否能為施主解決心事?」
「在下不敢麻煩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