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聶十八在金雞嶺上,聽到有人叫喊,又不見人影,以為自己碰上了山妖,心裡不禁害怕起來。聶十八在小時候,聽到這麼一個故事:說某一處深山裡,有一條成了精的大蛇,會呼喚人的名字,要是聽到了,千萬不能回應,一回應,那條蛇精到夜裡便會尋上你,一口將你吃了,不回應便沒事。
聶十八心想:別不是我碰上了這條會呼喚人名字的蛇精吧?我可千萬不能回應。但呼喚他的聲音又響起來,而且還惱怒他說:「小子!你耳朵聾了嗎?快給我過溪來!」
聶十八循著聲音望去。這一次,他看清楚了,呼喝自己的聲音發自山溪那邊草叢裡,那是個只露出圓圓腦袋,長著兩撇須的中年人,卻不見他的身軀,便驚駭地問:「剛才是你叫喚我嗎?」
那個兩撇須的圓腦袋發怒了:「不是我叫你,還有誰叫你了?」
那一叢荒草生長得十分茂盛,但並不高,以一個成年人來說,不應該只見腦袋不見身子的,除非這性情暴躁的中年漢子受了傷不能動,伏在草叢中,才只見腦袋不見身體,可是看他的神情,一點也不像受傷不能動的人。聶十八疑惑地問:「大叔!你叫我過溪幹什麼?」
「我叫你過來就過來,還用問幹什麼嗎?」
聶十八又想:怎麼這個人這般不講理?就是求人也應該客氣點才是。莫不是他真的受了傷不能動,性情變得暴躁?要是這祥,也難怪他了。不由問道:「大叔!你是不是受傷了?」
「去你的,我幾時受傷了?」
聶十八又是一怔:既然不是受傷,那叫我過去幹嗎?圓腦袋人怒喝著:「小子!你過不過來?」
聶十八忍著氣,只好說:「好,好,我過來。」這條溪水並不寬,溪水清澈見底,也不深。聶十八一躍而過,走近草叢,打算問他有什麼事要自己幫忙。可是他一下看清楚了,不禁嚇了一跳。這個圓腦袋的中年漢子,竟然是一個身不到三尺高的侏儒,手短腳短肚子大,渾身就像個圓肉球,有點像山裡小孩堆成的雪人樣,頭是個小圓球,身體是個大圓球。就是這麼一個可憐的人,雙手雙腳給人綁在草叢中的一條短小木樁上,除了會說話,動也不能動。聶十八同情心頓起,問:「大叔,是誰將你綁在這裡了?」
「一個母老虎!」
「什麼?母老付?母老付是什麼意思?」
「小子!你是北方人?」
「是!河南雞公山的人。」
「怪不得你連母老虎也不知道了。母老虎就是你們北方人所說的母大蟲。」
「哦?這母大蟲是一個人嗎?」
「不是人,難道她是老虎?老虎能將我的手腳捆綁起來嗎?那不成了老虎精了?」
「是,是!大叔說得不錯,老虎怎能將人手腳捆綁在木樁上的?已只會吃人。」
「小子!你有個完的沒有?我叫你過來,是為聽你問話的嗎?」
「大叔對不起,現在我來給你鬆開手腳。」聶十八說著,便將獵刀拔出來。
圓腦袋一見,吼退:「小子!你拿刀子出來幹嗎?」
「大叔,我是給你割斷手腳上的繩子。」
「不!你千萬不能割斷,繩子一斷,我恐怕就沒命了!」
聶十八又愕然:「大叔,怎麼繩子斷了,你就沒命了?」
「你問這麼多幹嗎?你要鬆開我的手腳,解開繩子不就行了嗎?幹嗎要將繩子割斷?你知不知道這是一條什麼樣的繩子?」
聶十八心想:繩子就是繩子嘛,又是什麼樣的繩子了?它總不會用金子銀子打成的吧?但仍忍不住問:「它是一條什麼樣的繩子?」
「這是一條用老虎皮和老虎筋搓成的繩子,你割斷了,母老虎尋來,她不會要了我的命嗎?」
「好,好,大叔,那我給你解開好了。」
聶十八將獵刀收起,給圓腦袋鬆開了繩子。他手肌一鬆開,頓時像一個肉球似的蹦跳起來,三蹦兩跳,「蓬」的一聲,跳進山溪水中去了,像個球似的在水面上漂浮,翻滾,跟著大口大口飲起水來,好像他有好幾天沒喝過水似的。直到他喝飽灌足玩夠了,才回到溪邊,對聶十八笑了笑:「小子,你這個人不錯,你救了我,我得想個辦法來報答你。」
「大叔,不用了,舉手之便,大叔又何必言報?」
「不行!不行!我說要報答你,就一定要報答你。可是,我要報答你什麼才好呢?讓我來想想。」圓腦袋敲著圓腦袋,真的在沉思了。
聶十八說:「大叔,別想了,我想問問,這個老虎那是什麼人?她幹嗎將大叔綁在這荒山中的?」
「她是我的老婆,會是什麼人了?」
聶十八更是愕異:「什麼?她是大叔的老婆?」
「是呵!要不是她,又有誰能將我綁在這裡了?」
「大嬸她為人很兇惡麼?」
「不惡,不惡,她平日望對我很體貼關心的,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就是將我綁在這裡,除了用手掌拍了我兩個耳光子外,就沒再打過我了。」
聶十八聽得更糊塗起來。一個女子將自己的丈夫綁在深山草叢中,刮了兩個耳光子,還是世上最好的婦人?這怎麼說呵?她要是再惡一些,不要將自己的丈夫活活的宰了?
圓腦袋侏儒又說:「她雖然將我綁在這裡,每隔一天,都跑來看我一次,還餵飯團給我吃,怕我餓壞了。小子,你說說,她對我關不關心?」
聶十八更給這圓腦袋侏儒弄得傻了眼。綁在這裡,隔一天才來看一次,這麼殘忍的對待自己的丈夫,還叫關心嗎?這樣的老婆,就是我一輩子打光棍也不要。但是聶十八不能說出來。俗話說:「寧教人打兒,莫教人分妻。」總之,聶十八覺得這侏儒太可憐了,老婆這麼折磨他,他還口口聲聲贊老婆好。忍不住又問:「大叔,她將你綁在這裡有幾天了?」
侏儒扳著手指頭:「唔!不多不少,前前後後,有七八天了。」
「日夜都將大叔綁在這裡?」
「不綁在這裡,又綁在哪裡了?」
「大叔,那到了夜裡,山中的野獸不來傷害你嗎?」
「野獸能傷害我嗎?」
「這裡沒有老虎,野豬和野狼等吃人的猛獸?」
「有!怎麼沒有?」
「它們不敢來傷害大叔?」
「有兩三個不知死活的野獸,想跑到我身邊來,卻叫我打死了!」
「大叔手腳不是給捆住了麼?怎麼打的它們死?」
「我手腳不能動,一張嘴也不能動嗎?」
聶十八怔住了:「大叔用嘴巴咬死它們。」
「胡說!我用嘴巴咬,那不成了野獸了?」
「那大叔怎麼打死它們了。」
「有時用口水,有時用痰。」
「口水和痰能打死兇惡吃人的野獸?」
「小子,你不相信?」
「大叔,別說笑話。」
侏儒一下跳了起來:「小子,你敢不相信我了」
聶十八心裡說,你叫我怎麼相信你呵?除非你口水和痰有劇毒,將野獸毒死了。要不,怎能將兇惡的野獸打死的。
侏儒一指溪邊上的山石:「小子,你說這石頭硬不硬?」
聶十八感到突然,不知圓腦袋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好說:「石頭當然硬啦!」
「你去敲打它一下,看看它硬不硬,」
「大叔,不用敲打了,凡是石頭都是硬的,我看得出來。」
「我吐一口痰,就可以將它擊裂。」
「真的?」
侏儒突然運氣,一口痰從他口中激時而出,直擊在那一塊小山石上,「轟」然一聲,那塊山石一下給擊得四分五裂。聶十八看得膛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是什麼功夫的?竟然這般的邪門,一塊堅硬的石頭,都可以擊得四分五裂,那些野曾,還有不死的?怪不得在夜裡,老虎、山豬、豺狼不敢來傷害他了,想不到這個圓腦袋侏儒,竟有這等嚇人的本領,要不是自己親自目睹,就是別人說起,我也不會相信。
以一口飛痰能擊殺禽走獸,這的確是奇門異功。但以武林中的第一流上乘高手來看,也不以為怪,只要有一身渾厚真氣,略為練一下,也可以辦得到。要是穆老爹和鬼影陝丐看到了,也只會一笑置之。他們的真氣,並不運用在一口痰上,而是運用於手腳中。這個殊儒,卻偏偏將一身真氣,運用在口中的痰上。可是聶十八見,簡直感到不可思議。的確,這珠儒真不愧的嶺南的一位奇人,有一身極為深厚的真氣,才能以飛痰,擊殺飛禽走獸。
聶十八不明白這位侏儒大叔,有這麼好的功夫,幹嗎還給他老婆捆在這深山水溪邊的?難道他老婆的功夫,比他更好麼?侏懦問他:「小子!你現在相信了吧?」
「大叔,我相信了。我想問問,大叔有這麼好功夫,大嬸幹嗎能將你捆綁在這裡?你不能跑掉嗎?」
「跑?我能跑到哪裡去?」
「大叔跑到外面躲躲,等到大嬸的氣消了,再回來不行嗎?」
「不行,不行!我一跑,她就會將我丟進黑龍潭裡,浸我一兩個月的,到時我更受不了,不如讓她捆在這裡還舒服得多,這望有樹木遮蔭,曬不著。」
「大嬸幹嗎要捆著大叔的?」
「小子!別問了,她要我去殺一個人。」
「哦!?大嬸叫大叔去殺人?」
「是呵!」
「大叔不願去殺?」
「小子,你知不知退她要我去殺的什麼人?」
「什麼人?」
「是我來上門的女婿。」
聶十八一怔:「這個女婿不好?」
「不,不,我那寶貝女兒頂喜歡他的。」
「那大嬸幹嗎要殺他?」
「因為她看那個女婿不上眼。」
「不順眼?」
「是呵!其實我那個未上門的女婿蠻不錯的,我就不明白我那位老虎他不知怎麼不順眼,要殺了他才舒服。」
聶十八心又想:看來,大叔的老婆為人一定很凶殘了,不順眼就要殺掉?這像話嗎?便說:「大叔不能勸勸她嗎?」
「勸?我稍微遲疑了一下,她就將我捆在這裡了。」侏儒說到這望,不由打量起聶十八,突然拍著自己的圓腦袋:「嗨!我怎麼這樣的傻?」
聶十八愕然:「大叔,你想到好辦法了?」
「對,對!小子我想到一個好辦法了,而且還可以報答你。」
「大叔,什麼好辦法的?」
「小子!你來做我的上門女婿吧!我那老虎要是見了你,準會覺得順眼的。」
聶十八聽了啼笑皆非。這太胡鬧了,世上哪有這麼隨便拉女婿的?要是那老虎婆看了我也不順眼,那不將我殺了?而且你的那位寶貝女兒已有了女婿,我算什麼?聶十八連忙說:「大叔,別說笑,這不行的。」
「什麼?你當我說笑嗎?我是真的。」
「不,不,這是怎麼也不行的。」
「什麼行不行,我說行就行,小子!你是不是已經有了老婆了?」
聶十八本想說沒有,但一想如來這樣一說,這個打橫來的圓腦袋不更要拉自己已當上門女婿了?便連忙說:「不錯,不錯,我家中已經有了老婆了。」以為這樣,圓腦袋就不會再胡纏著自己。
圓腦袋說:「好!那我去殺了你家裡的老婆!」
聶十八一怔:「什麼?你要去殺了她?」
「不殺了她,你這小子怎麼能做我家的女婿?說!你家老婆現在什麼地方?」
聶十八心想:這不更胡鬧嗎?世上哪有去殺了人家的老婆,而強要人做女婿的?幸好自己沒有老婆,要是有,那不害了她麼?聶十八感到這個侏儒簡直是瘋子,不可以理喻。早知這樣,就不鬆開他的手腳,讓他在這裡綁著,他的痰雖然厲害,但自己不能跑開嗎?看來不能再和他纏下去了,得快點離開這怪人才好。於是說:「大叔,要是沒別的事,我可要告辭了。」
「哎!我們的事還沒有說完,你就想走?」
聶十八見勢頭不對,一揖說:「大叔,我有事要趕路,不多陪了!」
「小子!你不能走!」
聶十八不去理他,躍過溪去,想提起自己的行囊上路。誰知侏儒竟然像一個飛球似的,一跳而起,橫在聶十八的前面,伸手攔著:「小子!你敢走?」
「大叔,你總不會將我捉起來吧?」
「不錯!你不答應,我只好將你捉起來。你這個上門女婿,是怎麼也要做了的。」聶十八不想與這個怪人交手,只好施展出十八跑功夫,從他頭頂上一掠而過,往南面的山道上飛奔而去,心想:我這麼飛跑,你總不會追上我吧?
侏儒見他竟能從自己頭頂一掠而過,身法之奇和快,有點驚訝了,「咦」了一聲說:「你這小子,還有這一手功夫的,很好!很好!你這個女婿,我是怎麼也要要定了!」他以不可思議的身法和行動,一跳兩跳,一下彈跳到聶十八的前面去,嘻嘻的笑道:「女婿!你別跑了你是怎麼也跑不過我的。」便伸出他那又短又粗的手臂來抓聶十八。
聶十八敏捷地向後躍開,說:「大叔,你別逼我動手,我可不想和你打架。」
「誰和你打架了?我只要你做我的女婿。」
「大叔!這事我是怎麼也不會答應。」
「嘻嘻,這能由你嗎?小子,最好你乖乖的跟我回去,看看你的那個新老婆。」
「大叔,你怎麼這般不講理的?」
「我喜歡的事就是理,怎麼不講理了?」
「你喜歡殺人也是理嗎?」
「不錯!不錯!我喜歡殺人時,殺人就是理,不殺反而無理了。」
這是什麼話了?聶十八在江湖走動以來,碰上不講理的人不少,但從來沒有像眼前這個矮怪物這般不講理,強行去拆散自己女兒的婚事,胡拉人來做女婿,這簡直是荒唐。怪不得有人說嶺南人是南蠻子了,便說:「大叔,你要是這樣,別怪我會打傷了你。」
「什麼?」圓腦袋怪物哈哈地大笑起來,「小子,你能打傷了我?好!你要是能打傷了我,我就上門做你的女婿,要不,你只好乖乖的做我的上門女婿了!」
聶十八心想:這不更胡鬧嗎?我連老婆也沒有,哪來的女兒了?我就是有女兒,也不會要你這個蠻不講理的矮怪物做女婿,何況你還是有老婆的人。我打輸了,更不會去做你的上門女婿。有這麼一對橫蠻隨便殺人的父母,其女兒會是好的嗎?便說:
「大叔,我不跟你胡鬧,你閃開,別來纏我。」
「嘻嘻,我閃開,不讓你跑了?那我去哪裡再找上門女婿?」
聶十八心裡暗暗掂量,感到用吳叔叔那突然的三招掌法,會一下將他拍死的,這個矮怪物雖然蠻不講理,但究竟不同七煞劍門的人,他只不過要自己做女婿罷了,不能打死他的,用兔子十八跑的功夫弄傷他好了。於是便掉頭而跑。
圓腦袋以為聶十八會出手,現見他掉頭逃跑,反而一怔,跟著咯咯的笑起來:「小子!你怎麼能跑得過我?」一縱而起,躍了過去,便伸手要抓聶十八的衣領,滿以為輕而易舉便可將聶十八揪過來。誰知聶十八是故意引他追來,一招兔子十八跑的招式,突然翻倒,令圓腦袋怪物一抓落空,跟著驟然躍起,雙腳一蹬,不偏不倚,剛好出其不意蹬中了矮怪物,一下將矮怪物踢飛了。不知怎樣,聶十八雖然踢飛了矮怪物,卻讓矮怪物一身奇厚的內力震得雙腳隱隱發麻,心下不禁慌起來,想:不好,我怎麼出腳不知輕重的?這一腳,踢得自己都麻木了,那這個矮怪物不給自己一下踢死了?聶十八仍然不知這位怪人是嶺南武林中的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一身真氣護體,連刀劍也傷不了,聶十八又怎能踢傷他的?自己給別人的內力反震得麻木而不知道,以為自己出力太重了。
聶十八眼見這個矮怪物給自己雙腳一蹬,似球般的身軀直往山巖撞去,更是害怕了。這一撞,他就是不給自己踢死,也會撞死的,自己想躍過去救他已來不及了。
「蓬」的一聲,肉球果然撞在岩石上。聶十八幾乎不敢去看,以為這一撞必然會血肉橫飛。准知肉球又一下彈了回來,飛得快,彈回來也快,而且還直向聶十八撞來。聶十八慌忙一躍縱開,肉球卻圓溜溜的在山道上轉動了一下,跟著不動了。
聶十八睜大眼睛一看,只見那個矮怪物笑嘻嘻地說:「好小子!原來你也有這麼一些怪功夫的。」
聶十八愕然:「你沒有死?」
「我死了會說話嗎?」
「你也沒受傷?」
「嗨!我受傷了會笑嗎?我要是給你打傷了,那不要做你的上門女婿了。」
「好了!大叔,我們別再鬧了,你讓我走吧。我的確有事要趕路。」
「哎!你還不跟我回去?」
「我幹嗎要跟你回去?」
「我們不是說過嗎?你打不傷我,你就做我的上門女婿,現在你打傷了我沒有?」
「大叔,你不會真的要我打傷你吧?」
「不錯,不錯,我想看看你這些怪異的招式有多少招,小子!你別擔心會打傷了我,你盡力抖出來,要不,就跟我回去。」
「大叔,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我傷了你,你可別怨我。」聶十八心想:看來自己只有盡全力,打傷了他,才能擺脫這個怪物的胡纏。
這位嶺南怪人格格地大笑起來:「小子!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你這個上門女婿,怎麼說是要做定了!不像我原來的那個上門女婿,軟得像一團糯米球似的,沒半點男子氣。」
聶十八不再說話,急於要擺脫他的胡纏,主動的先出手了。他全方抖出了免子十八跑身法來。這個怪物真像一個大肉球似的,一味的上下左右彈跳,即使聶十八抖出渾身的功夫來,翻、滾、縱、跳,掌拍腳踢,竟一次也沒擊中這個會自動彈跳的肉球。他們兩個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就這麼在山坡上的亂石中縱躍飛奔來往,聶十八越打越心慌了,似乎自己所學過的功夫,不論是吳叔叔的兔子十八跑,還是穆老爹所傳給自己的刀法,對這麼一個怪物完全不起作用。他簡直就像一個精靈的球,掌勁腳風剛抖出,就彈跳開去,跟著又彈跳回來。要是老是這樣,那不給他纏住了?怎麼趕路的?不行,我不能跟這個怪再交手,得想辦法逃走,不然,不知要纏到什麼時候。於是聶十八幾招兔子十八跑的身法連續一氣抖出,最後一個縱身,飛快地向叢林裡逃去。可是,他剛逃過樹林,驀然一下給人凌空抓了起來。他急忙一看,抓起自己的並不是那個矮怪物,而是一位又高又瘦的中年婦人,一張臉似馬臉一樣。聶十八一下愕住了:「你、你、你是什麼人?快放我下來!」
婦人嘿嘿他說:「你這個小猴子,頂會逃跑的,現在,你跑呀!怎麼不跑了?」
「你抓住了我怎麼跑?」
婦人凌空將他扔出了樹林,把他扔在草地上,說:「小猴子!好!你跑,老娘看你能不能跑出我的手心。」
聶十八給扔得四腳朝天,一翻身跳起來,驚愕地問:「你、你是什麼人?」
矮怪物這時奔跳了過來,嘻嘻的笑著:「小子!她就是你未來的丈母娘,又是什麼人了?你還不快快拜見?」
「什麼?丈母娘?」
「小子!丈母娘你不會不懂吧?」
瘦長婦人身法幾乎快得如鬼魁似的,一閃而至,一出手,又將矮怪物高高提起,一張臉拉得更長了:「死矮佬!你在胡說什麼?誰是這小猴子的丈毋娘了?」
矮怪物給婦人拎得高高的,手舞腳蹬,央求說:「老婆大人,你快放開手,你抓得我好痛呵!」
聶十八一見這情景,不由駭然,這位矮怪物大叔,自己抖出渾身的功夫來,都沒法能拍中踢中他,而這馬臉婦人,一出手就將他抓起來,像拎起一隻肥貓似的,其身法手法之快,叫人無法想像。這位婦人,就是矮怪物的老婆,凶殘綁自己丈夫在深山草叢中的老虎蛆。幸好這個老虎蛆並沒有像矮怪物般亂來,要自己做上門女婿。她來了也好,自己可以擺脫矮怪物的糾纏了。
「你還知道痛呀!說!你怎麼掙脫出來的?」
「是,是,是……」
「是不是這個小猴子解開了繩索?」
「是!」
「就是他解開了,你也不准動的!」
「是!老婆大人,我知錯了!」
「你呀!簡直給我丟盡了面子,連一個小猴子也不能捉起來,還給他一腳踢飛了!你有那一點像我的老公了?去!去給我將這小猴子活捉了過來。」婦人說完,將矮怪物放了下來,「快去!」
矮怪物對聶十八說:「小子!沒辦法,你不能打傷我了,我現在要活捉你了!」
聶十八問:「你活捉我幹嗎?」
「我也不知道,我老婆大人叫我活捉你,我只有活捉你了。」
聶十八不由縱了開去:「大叔,你別亂來,別誤了我趕路。」
「不行。我要不活捉你,老婆大人會將我扔進黑龍潭裡,不准上來。」
聶十八不再說話了,掉頭就跑。他怎麼能跑得過矮怪物的?矮怪物剛才與他交手,根本就沒有出過手,只是一味的閃避著他,看看他的怪招式而已。現在矮怪物真正出手了,一縱兩跳,出手兩三招,就將聶十八像抓兔子似的抓了起來,聶十八這才感到,自己絕不是矮怪物對手,兔子十八跑和穆家刀法,只能對付一般的武林高手和一些山賊小盜。
矮怪物不知是用什麼手法,抓得聶十八動也不能動,並且還將聶十八扔到了老婆面前,說:「老婆大人,我將他活捉過來了。」
馬臉婦人看也不看:「唔!剛才他那一隻腳踢飛了你,你就將他那一隻腳砍下來!」
聶十八聽得睜大了眼睛:「你們要砍掉了我的一隻腳?那我今後怎麼趕路和打獵了?你們不如殺了我好了!」
矮怪物說:「別怕,別怕,只要你做了我們的上門女婿,我那寶貝女兒會養活你一輩子的,用不了你走路和打獵。」
婦人說:「死矮佬!你真的要這小猴子做我們的女婿嗎?」
「老婆大人,你仔細看看,這小子長得不錯呵!比我們原來的女婿好多了。說不定我們的寶貝女兒一見了他,就會歡喜,將原來的不要了。這樣,我就用不著去殺他了,那不多好?」
馬臉婦人真的重新打量起聶十八來,好像上街挑選一件貨物似,左看看,右望望,又用手敲敲聶十八那寬大結實的胸脯,最後滿意了,點點頭:「唔!這個小猴子長得還蠻順眼的,就是不知道我們那寶貝女喜不喜歡他。」
矮怪物慌忙說:「老婆大人,我都喜歡他了,我們的寶貝女兒也一定會喜歡他的。」
「好吧!那帶他回家給女兒看看。」
「老婆大人,那要不要將他的一隻腳砍了下來?」
「死矮佬!你想我們的寶貝女一輩子來侍候他嗎?」
「那不砍了。」
「要砍,先將你的圓腦袋砍下來。要是他沒有了腳,我的女兒會要他嗎?」
「不錯!不錯!怎麼這一點我也想不到?沒有了一隻腳,好看也變得不好看了!我們的女兒怎會喜歡一個斷臂缺腿的人?」
「你知道還算不錯!小心,這小猴子的身手頂敏捷的,提防他溜掉了。要是你讓他溜掉,莫怪我扭下你腦袋來!」
「老婆大人放心,我點了他兩處奇經要穴,他想溜也溜不了。」
「你不怕穴道解開跑掉了?」
「這,這,那我用虎皮繩子將他捆起來好了,我們一天不解開,他一天也跑不了。」
「唔!那你給我扛著他回家。」
矮怪物大喜:「是!老婆大人。」因為馬臉婦人這一句話,不啻解放了他,不再將地綁在山溪邊的草叢中了,而且還可以回家去。他將聶十八捆綁好,扛起了聶十八輕輕說:「小子!我真應該多謝你啦!要不是你來,我不知到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去。」
聶十八聽了啼笑皆非,自己算是倒霉透了,碰上了這麼一對怪物夫婦。這是聶十八第二次遭到了這麼荒唐、尷尬的事情。第一歡是在鄂中碰到了黑煞神,給黑煞神當兔子捕捉回山谷中去,幾乎要將自己煮了吃;這一次又莫名其妙的碰上這一對怪夫婦,強行捉自己去做上門女婿。上兩次有鬼影俠丐吳叔叔來救自己,這一次又有誰來救自己了?看來是不會有人來救自己了。聶十八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這一對怪人的女兒不會喜歡自己,不要自己做她的丈夫,不然,自己不但去不了廣州了,恐怕連家鄉也回不去了,會一生一世的老死在這地方。
矮怪物的身軀,只有聶十八一半高,但他扛起聶十八來,卻如扛無物似的,翻山越嶺,行走如飛,比在鄂中時,給黑煞神捉著自己走還迅速得多。不一會,聶十八感到自己來到了一處黑森林似的,分不清東西南北方向來。最後來到了一處山巖下,用竹木搭蓋而成的茅舍前面。這茅舍似乎比黑煞神母子兩個所居住的茅屋好得多,有用籬竹圍成的小院子,院子裡種有不少的花木,但叫聶十八嚇了一跳的,守著院子的竟然是一隻白額吊睛虎而不是獵犬。
一位眉精眼靈的大姑娘從茅舍裡快樂、歡笑地跑了出來,一見矮怪物,驚喜地問:「爹!你回來了,娘呢?她沒有回來?」可是,她一見爹肩上扛著的聶十八,又愕異了,「爹!這個是什麼人的?你扛著他幹嗎?」
矮怪物哈哈大笑:「女兒,先別問,這是個不錯的小子,你看看,滿不滿意?」說著,矮怪物將聶十八放了下來。
「爹!你捆著他幹什麼?」
「這小子的身段、手腳敏捷過人,還有一身不錯的功夫,你娘擔心他跑掉了,我只好用虎皮繩將他捆了!」
「爹!你這麼捆著人家來,人家心裡高興嗎?」
「不高興也沒辦法啦!」
「爹!你快放了人家吧!這麼捆著,人家怎麼受得了?」
「好好,女兒你說放,爹就放了他好了,這裡有虎兒看守著他,這小子大概不會跑的。」矮怪物說著,真的給聶十八解開了繩索,同時拍開了聶十八被封的穴位,說,「小子,你可以走動了!」
聶十八初時以為這一對怪人所生下的女兒,一定不會好到那裡去,怎麼也想不到他們所生的女兒,竟像一朵山花似的美,而且也不刁蠻、凶殘,心地也很好。這也應了人們所說的,一對醜陋的父母,往往他們所生下的兒女,都是頂美的,她承受了父母的優點,將所有的缺點完全摒棄了。
矮怪物又問女兒:「你看看他好不好?」
大姑娘真的打量起聶十八來,笑著說:「爹!他還長得頗英俊的,虎背熊腰。他的身手真的很敏捷嗎?」
「敏捷!敏捷!爹要是沒兩下功夫,真的會給他跑掉了。」
「爹!你捉人家回來幹嗎?你想收他為徒弟,教他功夫?那也要人家願意呀!人家不願意,你教也沒用。」
「不不!女兒,爹先問問你,你喜不喜歡他的?」
「爹!我喜歡他也沒用。」
「女兒,只要你喜歡了,那就好辦。你知不知爹為什麼將他捉回來?」
「爹為什麼將他捉回來?」
「爹捉他回來,就是要他做你的男人,我家的上門女婿。」大姑娘睜大了眼:「爹!你不是瘋了吧?」
「爹怎麼瘋了?」
「爹要是不瘋,幹嗎捉他回來做我的男人?我原來的男人怎麼辦?」
「女兒,你別說你原先的男人了,你娘看了他不順眼,叫我去殺了他。」
姑娘一下花容失色:「爹!你殺了我的肖郎?」
「不不,我還沒有去殺。」
姑娘透了一口大氣:「爹!要是你殺了我的肖郎,我首先就死給你看!」
矮怪物嚇了一跳:「女兒,你不是說真的吧?」
「爹!我是說真的。」
矮怪物怔住了,半晌說:「女兒,那我怎樣辦?你知不知道,因為我不去殺你的肖郎,你娘就將我捆在深山水溪邊的草叢裡。」
「爹就是為這件事給捆在草叢裡的?」
「爹會騙你嗎?」
「可是娘說你不聽她的話,才將你綁在那裡的,還不准我去看你。」
「女兒,爹知道你喜歡肖郎,才沒有聽你娘的話,去殺了他。」
「爹!可苦了你了!」
「不不!只要你高興,爹給綁上十天半個月都不辛若。不過,眼前這個小子怎麼辦?他不比你以前的肖郎更好?」
「爹!他就是再好,我還是要我的肖郎。爹!你放了他走吧,叫他快點離開這裡。不然,我會殺了他的。」
聶十八一直在旁邊怔著不說話。初時,他非常厭惡這個蠻不講理胡鬧的矮怪物,聽了他們父女的一番對話後,知道這個怪人為了女兒,不願去殺害一個人,才受了那麼大的苦,不由地對他起了同情。這時,聶十八說話了:「大叔,你女兒說得對,你快放了我吧,你絕不能將你女兒和她的肖郎拆散了。何況我也不會答應做你的上門女婿。」
可是,馬臉婦人這時回來了,她聽到了聶十八最後的一句話,堅起了眉毛,瞪大了眼睛問:「小猴子,你說什麼?你不答應做我家的上門女婿?」
聶十八說:「不錯!我不願意。」
馬臉婦人出手極炔,聶十八想閃避也來不及了,給馬臉婦人一巴掌,不但打得聶十八半張臉火辣辣的,更將聶十八打得摔到一邊去,叱道:「小猴子,這由你願不願意嗎?得先看看我的女兒中不中意你!」
馬臉婦人這一巴掌,也將聶十八的倔強性格打出來了,他怒目而視,本想不顧一切,一躍而起,抖出吳叔叔的連環三掌。可是他一看見矮怪物父女兩人茫然的神色,又忍了下來,說:「我不是怕了你,我要不是看在大叔和你女兒的面上,我就會對你不客氣!」
馬臉婦人奇怪地看了聶十八一眼:「你敢這麼對我說話?」
「你是皇帝子嗎?我為什麼不敢對你說話?就是皇帝老子,他胡亂打人殺人,我也敢說。」
「小猴子,你不怕我殺了你?」
「男人大丈大,寧願死也不會受人污辱,我就是明知是死,也不會怕你。」
馬臉婦人又是驚訝地看著聶十八,她一生所見到的男人,不論是老的還是少的,不是讓她,就是怕了她,只要她一發怒,一出手,便沒有敢說話的。她第一次見到了聶十八這麼傲然不畏死的男人,不禁有點訝然,又不禁瞥了丈夫一眼,心想:你怎麼這般的窩囊?要是你有一半像小猴子這樣的男子氣,我也滿足了。
這個馬臉婦人之所以對自己女兒的男人肖郎看不順眼,就因他幾乎像自己的丈夫一樣,沒有半點男子氣味,見了自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唯唯諾諾,不敢大聲說話,因而越看越不順眼。要是女兒一輩子跟了他,又怎能指望他來撐起這個家庭?還不是苫了自已的女兒?就像自己的丈夫,沒半點主見,裡裡外外,全是自己一個人打點,所以才想殺了他,為女兒再找一個好男人。
現在她看見聶十八公然敢頂橫自己,從心裡滿足了,但也傷了她的自尊。她一向乖戾、暴躁慣了,她不但是家中的女皇,也是金雞嶺一帶的女皇,容不得別人來頂撞自己。她厲目盯著聶十八:「你真的不怕死?」
聶十八又盯著她:「怕死的是男子漢嗎?」
「好!那我就先殺了你!」
馬臉婦人衣袖一揮,一股極為強勁的袖風直撲聶十八而來。聶十八這下有準備了,一招兔子十八跑的招式,躍出茅舍外。誰知剛一站穩,那只守在籬笆柴門口的白額吊睛虎,便兇猛的朝他撲來,要是一般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了。聶十八雖然嚇了一跳,在性命危極時,不但本能地發揮了他獵人應有的勇敢和機智,也全力抖出了他的兔子十八跑武功,凌空躍起。剛一落下,老虎又兇猛的凌空如泰山似的撲來。聶十八仰面一倒,雙腳一蹬,這一奇招極為有效,一下將這條白額吊睛虎蹬飛了,摔到籬笆外去。
聶十八躍起時,獵刀拔出,準備猛虎的再次撲來。這時,那位眉精眼靈的大姑娘奔了出來,連忙喝住了白額吊睛虎。她是擔心老虎傷了聶十八,也擔心聶十八傷了老虎。
馬臉婦人也出來了,盯著聶十八說:「好小子,看來你有兩下真功夫,也夠膽色,好!要是你能在老娘手下走滿五招而不死不傷的,那我就放過了你,讓你離開這裡。不然,你就乖乖的給老娘留下來。」
聶十八心想:我打不過你不會跑嗎?我才不會乖乖的留下。真的給你打死了,那我也是命該如此,怨不得別人。便說:「你最好別逼我拚死出手。」
那姑娘擔心了:「娘!你不會真的要殺了他吧?」
「他不願留下,不殺了他留來幹什麼?我可不像你爹口硬心軼。」
「不!我求求娘千萬別殺了他。」
「女兒,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是呀!娘!我看上他了!」
聶十八這一下又傻了眼,說:「姐姐,怎麼能這樣的?你不是喜歡你的肖郎嗎?」
姑娘對他眨眨眼睛:「我現在看上了你啦!」
「姐姐,你不能變心的。」
「兄弟,你現在保住你自己的一條命耍緊,要不,我娘真會殺了你的。」
「姐姐,你別為我擔心,我打不過你娘,難道也跑不過嗎。只要大叔別來追我就行了。」
「哎!我娘比我爹跑得更快,你逃不過我爹,怎麼能逃得過我娘的?」
聶十八呆住:「真的?」
「兄弟,我會騙你嗎?」
「不不!姐姐,我知道你為人心地好,也知道你非常喜歡你的肖郎。我敬佩姐姐,也是敬佩這一點。以姐姐的為人,我想那肖郎一定是一個很好的人,我希望姐姐永遠不要和他分開。」
姑娘歎了一口氣:「兄弟,我多謝你了!」
「姐姐,你別管我了!」
「兄弟,你還是留下來,我會將你當成我的親兄弟一樣看待。」
「姐姐,我多謝你了。不過,我不能留下,我得要去廣州走走,了結我的一樁心事。」
馬臉婦人走了過來:「小猴子!你說完了沒有?」
「我說完了怎樣?」
「說完了,就出招,你想離開這裡的,就得在我手上走滿五招。不然,你這一輩子也別想離開這裡。」
聶十八咬咬牙:「好!我跟你交手!」
姑娘擔心了:「娘……」
「女兒,你閃到一邊去,這裡沒有你的事情。」
矮怪物跑過來拖了女兒走開,輕輕對她說:「寶貝女,放心,你娘不會殺了這個小子的,我看得出來。」
「真的?爹,你不會騙我吧?」
「你娘心裡也喜歡這小子了!」
他們父女在說話時,聶十八早與馬臉婦人交鋒了。聶十八抖出了自己兔子十八跑最後那凌厲無比的五招,竟然逼得馬臉婦人驚訝得連連閃避。聶十八與矮怪物交手時,也沒有抖出這三招來,因為這三招太厲害了。他雖然惱怒矮怪物的胡鬧,卻不忍心傷了矮怪物。現在,聶十八想離開,又知道馬臉婦人的武功比她丈夫的武功更高,所以抖了出來。
聶十八抖出這三招後,見將這凶殘的婦人逼退了,身形一縱,飛快地直往群峰逃去了,弄得馬臉婦人反而一怔。她以為聶十八抖出這三招後,後面必然更有凌厲無比的招式,誰知聶十八伺機逃跑了。
馬臉婦人惱怒起來:「你這小猴子,竟敢戲弄起老娘來,老娘要不將你這小猴子抓回來,就枉叫黑羅剎了!」
原來這個馬臉婦人,是武林中的有名奇人之一。她與她的丈夫矮羅漢,合稱嶺南雙奇,而她的武功,更比她丈夫矮羅漢高出一倍有多,別看她高高瘦瘦,真是行動如鬼魁,雙手可裂虎豹,殺起人來,眉頭絕不會皺,只在頃刻之間,便打發人魂歸地府。武林中人要是一聽到黑羅剎之名,莫不色變,尤其是黑道上的人物聽了,更是心破膽裂。因為她殺起黑道上的人,更不會心軟而且也十分殘忍:就這麼將人抓過來活活的撕開了。
不知為什麼,他們夫婦、母女三人本來在羅浮山居住的,現在卻搬到了湘粵邊界的金雞嶺上居住,而且極少再在江湖上走動,所以武林人士以為他們夫婦在武林中結怨太多,遷移到海島上去,避開江湖上的恩怨仇殺,以致令嶺南雙魔連家兄弟,在嶺南黑道上稱王稱霸,雄踞一地。想不到嶺南雙魔參加奪寶的九家十八處同盟,妄想獨吞藍美人,中途攔截聶十八,而為飛天妖狐邢天燕等人殺敗,最後又為江西武功山火雲道長的兩位高徒所伏擊,慘死於湘南。
聶十八在永興縣與穆家父女分別時,穆老爹曾叮囑過他,嶺南地方奇人異士不少,稱得上絕頂高手的恐怕是嶺南雙奇,要是碰上了他們,應尊敬他們,千萬不可招惹了他們。一般來說,只要不去犯他們,他們也不會主動犯別人。他們為人作事,只憑一時的喜怒,不講什麼正義不正義的。但總的來說,他們不會亂殺無辜的人,所以叮囑聶十八若然碰上了,要格外小心。
聶十八哪裡想得到,他一踏入嶺南,就碰上了這麼兩個怪人,還莫名其妙的捲入他們寶貝女兒的婚事中去。
黑羅剎惱怒聶十八沒在自己手上走滿五招,就機靈的逃跑了:其實黑羅剎一招也沒有出手,只是閃避聶十八那連環的三招而已。所以一怒之下,要去追拿聶十八。她女兒勸退:「娘!算了,他走就讓他走好了,娘犯不著跟他生氣。」
「不行,我一定要捉這小猴子回來!」
她丈夫矮羅漢也勸說:「我看出這小子是養不熱的,捉他回來恐怕麻煩事不少。」
黑羅剎瞪了丈夫一眼:「你少給我開口。」便追趕聶十八去了。
姑娘擔心他說:「爹!娘要是追上了,會不會殺了他的?」
矮羅漢說:「我也說不準,你娘的性格喜怒無常,她高興起來,連一隻螞蟻也捨不得踩死,要是怒起來,恐怕連我也會殺了。不過,你娘殺那小子恐怕不會,但弄斷他的手腳,卻有可能。」
「不行!我去看看。要是娘弄斷了他的手腳,可就害了他一生一世了。」
「那怕什麼?,那小子斷了一條腿,就不會跑了,永遠留在我們家裡不更好?到時,你當他是你的親兄弟也好,當他是你的男人也好,爹都不管。」
姑娘一跺腳:「爹!你怎能這樣的?我不跟你說了,我得趕去看看。」
這位心地仁慈的姑娘,一閃身,也施展輕功而去。
矮羅漢愕異:我的寶貝女兒山鳳怎麼了?我才五天不見,她的輕功就這麼俊了?那麼說,我的寶貝女真的成了山裡的鳳凰啦!看來,還是老虎娘傳授給她的武功比我強,我真的做什麼也不行了,連教女兒的功夫也教不好,怪不得老婆時時罵找是一個窩囊廢。
再說聶十八撒腿就往深山老林中跑去,他知道自己不會輕功,怎麼也跑不過這個凶殘沒人性的惡婦的,只有跑到深山老林中,找一處地方躲藏起來,到了天黑,再趕路南下,那惡婦找不到自已,就會轉加去的。
聶十八一進入深山老林,往後看一眼,只見遠處,那惡婦似只凌空的老鷹,也朝深山老林飛來。聶十八慌忙爬到一棵高大的樹上,將身體隱藏在濃密的枝葉中,屏息靜氣伏著不敢動,不久,他看見那惡婦從樹下掠過,直往前面追去。聶十八忍不住發出一陣歡心的微笑,心想:好呀!你去追我吧,看你怎麼能追上我。初時,他還聽到惡婦穿插樹林的響動聲,以後,就什麼也聽不到了。好一會,仍不見惡婦轉回來。聶十八心裡說:這惡婦追到哪裡了?總不會一直追下去吧?不管她,但願天早一點黑下來,天一黑,自己就什麼也不怕了。聶十八長久在深山老林中生活過,他有這方面的生活經驗,永遠不會餓著,也不會迷失方向。餓了,他可以捕小野獸、掏鳥窩;迷失了方向,他可以從草木的生長來辨東南西北。就是在黑夜裡,他也可以從天上的星斗辯別方向,入了深山老林,他就像魚兒入了大海之中,自由地施展自己的才幹,就是在深山老林躲藏十天半個月也行。
當聶十八聽不到什麼響動時,便從隱蔽處站起來,打算舒舒經脈,但他仍不敢跳下樹去,害怕那惡婦突然間會轉了回來。可是當地站起來時,一下看見自己身後的另一支橫椏上,端端正正坐著一個人,全身彷彿觸了電似的,整個人呆住了。坐在橫椏上的人,不是馬臉惡婦又是誰了?
聶十八不能說不夠機智,他知道自己不會輕功,怎麼也跑不過惡婦的,所以才爬上大樹躲起來。若是躲避一般的強人,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對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來說,不但不起作用,簡直是兒戲。因為能成為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一身練就的真氣,必定是相當的渾厚。沒有氣功為基礎,那怕你刀槍劍戟的招式再好,也發揮不出威力來,頂多是一般的武師而已,成不了一流的上乘高手。
黑羅剎是當今武林中的上乘高手之一,一身練就的真氣,是相當的深厚,她要是凝神傾聽,可以察覺到自己四週二裡之內的任何動靜,那怕是一隻輕捷的狐狸在二里之內的樹林中走動,她也能發覺出來。所以她在樹林中不見了聶十八,便凝神屏息傾聽一會,聽到了聶十八輕微的氣息聲,一下就察覺到聶十八隱藏在什麼地方了,便不動聲色悄然來到了聶十八隱藏的大樹上。
這不是聶十八的愚蠢,而是聶十八沒有這方面的武學知識。他要是知道了,就會採取兩種方法,一個是在煞羅剎出現時,突然進行偷襲;另一個辦法是在黑羅剎掠過自己之後,又悄然朝另一個方向逃走,不能長久躲藏在原處不動。
黑羅剎見聶十八呆若木雞的神態,忍不住笑了:「小猴子!你躲呀!你躲起來,我就看不見了!」
半晌,聶十八問:「你,你怎麼知道我躲在這裡了?」
「我怎麼不知道?別說你躲在這大樹上,就算你小猴子躲進了水龍王的宮殿裡,老娘也有辦法找你出來!」
「你,你現在想怎樣?」
「我想問你還躲不躲?你想躲,老娘可以再讓你躲一次,看看我能不能找你出來;你要是不想躲了,就乖乖在我手中走滿五招,可不能逃跑了!」
「不不,我承認打不過你。」
「那你就乖乖的跟老娘回去。」
「不,我也不跟你回去。」
「小猴子,那你想怎樣?」
「我跟你們無怨無仇,我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我的確不能留下來,有事要趕去廣州的。」
「你想走,那就得在我手中走滿五招。」
「我走滿了五招,你就放了我?」
「不錯,你要是不死不傷的,盡可以走。」
聶十八歎了一口氣:「好!我跟你走滿五招,你可別後悔!」
「嘿!看來你是很有把握在我手中走滿五招啦!」
「我不走滿行嗎?你能讓我走?」
黑羅剎輕縱下樹:「小猴子!你快下來!老娘等著你。」
聶十八在躲藏時,有多高爬多高,現在要他跳下來,卻不敢了,他只能沿著樹幹慢慢的爬下來。黑羅剎看得又奇異了:這小子的武功不錯,手腳敏捷,怎麼不會輕縱上下的輕功的?輕功,對上乘高手來說,可以說是一門最基礎的武功,有了它,才能抖出各種奇形怪式來,這小子是真不會還是假不會?還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再找尋機會逃跑?不由問道:「小猴子,你幹嗎不從樹上跳下來的?」
聶十八說:「樹這麼高,我跳下來,那不跌斷了手腳?那怎麼和你過招?」
「好!你先出手吧,但是可不能伺機逃跑了,不然,我會先敲斷你的一雙腿。」
「你這麼邪門,我跑得了嗎?」
「唔!你知道就好了!」
自然,聶十八出手不到三招,黑羅剎一還手,便將聶十八摔了出去,而且還摔得不輕,摔得聶十八眼前金星亂飛,痛徹人心,一時沒法爬起來,黑羅剎跟著凌空出指,封了他的穴位,更令聶十八不能動彈。走近問:「小猴子,你現在服了吧?」
「我服了!我不服也不行呵!」
「現在你願不願意留下來?」
「不行!我不能留下。」
「你不怕我殺了你?」
「你要殺我,我也沒辦法?」
「你真的不怕死?」
「我怎麼不怕死?可是我怕也沒用。」
「那你怎麼不答應留下來?你留下來,我可以不殺你。」
「我不明白你們幹嗎要我留下的。」
「留下來做我們的女婿呀!」
「不,這不行的。」
「那麼你寧願死?」
「要是這樣,我寧願死好了!」
「小猴子!老娘碰到的傻人不少,可從來沒有碰到像你這麼的一個傻人,我女兒有那一點不好?她配不上你?」
「我沒有說你女兒不好呵,你女兒起碼比你好得多了,不像你這麼胡鬧。」
黑羅剎一下拉長了馬臉:「小猴子,老娘怎麼胡鬧了?」
「你還不胡鬧嗎?你女兒明明有了一個男人,你卻叫你丈夫將他殺了,另外又拉一個人來做她的男人。要不,我也叫人將你的丈夫殺了!又另外捉了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做你的丈夫,你答應嗎?」
「小猴子!你說什麼?」
「我說得不對麼?」
黑羅剎可以說從來沒見過聶十八這麼一個,不怕死、又直言無忌的小伙子,她怒極而冷笑:「好!小猴子!你去給老娘找一個丈夫來。」
聶十八躺在地上愕住了:「我這是比喻,你怎麼當真的了!這樣,那我不害了大叔嗎?」
黑羅剎怒得一腳將聶十八踢飛,狠狠地撞在一棵樹幹上,又摔了下來,摔得聶十八幾乎暈了過去。黑羅剎走過來問:「小猴子!老娘看你還敢不敢在我面前胡說八道?」
聶十八也怒了;「沒人性的惡女人,你要殺就殺我好了!何必這樣折磨我?」
「好!老娘就殺了你這渾小子!」黑羅剎說著,一掌就向聶十八腦門拍來。
聶十八心想:這一次,我一定是死定了!便閉目等死,誰知半晌沒有動靜,不由睜開眼來。一看,黑羅剎卻站在自己眼前。似乎奇異地打量著自己,不由問:「你幹嗎不殺我?」
黑羅剎說:「小猴子,我想你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不大好。」
「那你要怎樣?」
「算了!我想為你做一件好事。」
「你為我做一件好事?做什麼好事?不殺我了?」
「殺是一定要殺的,小猴子,你別指望能活下來。」
「那你做什麼好事了?」
「你死了,我想給你建座墳,可是不知道你這小猴子姓甚名誰,沒法給你立碑。」
「這算好事嗎?」
「怎麼不是好事了,要是讓你暴屍老林,給野獸叼了去,葬身獸腹中,連一個墳墓也沒有,以後你的親人尋來,怎麼拜祭?」
「多謝了你的好心,我沒有什麼親人。」
「可是,我也想知逼道殺死的是什麼人呀!我總不能在你墓前寫上『小猴子之墓』吧?」
小猴子之墓?我是一個人,可不是小猴子!聶十八心想,我現在死得冤枉,可不能死後也是冤枉成了小猴子。立一個碑也好,起碼吳叔叔、穆老爹他們會知道我死了,廣州的馮總鏢頭和霍鏢師的家人也知道我死了,不會埋怨我不能完成賀鏢師所托。於是便說:「我叫聶十八。」
「聶十八?」黑羅剎有點驚訝了,「聶十八這個名字,我好像在那裡聽過來的。」
聶十八一下警惕起來。糟糕!要是這個無人性的惡女人,也誤會了我有什麼藍美人,為了得到藍美人,她那麼殘忍,連自己的丈夫也綁在荒山幾天幾夜的,她難道不會將我折磨得死去活來?我怎麼這般大意,忘記了穆老爹的話了?於是聶十八慌忙改口說:「不不!我的真實姓名是聶重陽。」
「聶重陽?」羅羅剎又驚奇起來,「這個名字就更熟了!」
聶十八憎然:「這個名字你怎麼更熟的?」
「我怎麼不熟!最近湘粵邊界兩地上,人們紛紛傳說,有一位見義勇為的少俠聶重陽,在年三十晚,殺了湘南的一股山匪,挽救了田家莊一鎮子上的平民百姓,想不到聶重陽少俠就是你這個小猴子。不錯,憑你的武功,的確可以殺得了金毛虎這三個小賊頭。」
黑羅剎說著,又打量起聶十八來,面帶神秘的微笑:「我也明白了,所謂的聶重陽,就是身懷異寶的聶十八。小猴子,你可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的呵!我是有眼不識泰山啦!失敬!失敬!」
「你,你想對我怎樣?」
「沒怎樣。」
「你不會想向我要藍美人吧?」
「小猴子,你身上有藍美人嗎?我聽九疑山上的無忌老尼說,你身上根本就沒有什麼藍美人,那是武林中別有用心的人,以你為幌子,志在挑起一場武林中的大仇殺。好了,小猴子,你不是想死嗎?我身上有一顆毒丸,你服了會立刻死去,而且死得全無痛苦。」
「好!我服!」
「夠勇敢!小猴子,說來我真有點捨不得殺你了。但不殺你不行。因為我曾經說過要殺你,說出來的話,是收不回去的。」
聶十八感到這沒人性的惡婦,是不可理喻的。既然這樣,求她也沒用,給她用掌擊死,不如服毒死更好。便毫不遲疑地將那顆顆丸接過來一口吞了。黑羅剎神秘地笑道:「很好!很好!小猴子,你可以放心的去了。」
聶十八頓時感到暈暈沉沉,不久,便完全不省人事。也不知過了多久,聶十八醒了過來,四下張望,發覺自己躺在一間房間裡的竹床上:一盞油燈在亮著,心下愕異:我不是死了嗎?怎麼躺在這裡了?難道這裡就是人們所說的陰曹地府?怎麼不見人們所說的牛頭馬面和夜叉鬼卒的?不由得一下從床上坐起來。這時,門外有腳步聲,由遠而近。聶十八心想:大概是鬼差來提我去見閻王爺問話了,要是閻王爺問我是給誰殺死的,我怎麼說才好?那個沒人性的,惡婦,我連她的姓名也不知道,又怎麼回答?我怎麼這般的糊塗,臨死時怎麼不問問這惡婦是什麼人?
房門給人輕輕推開了,聶十八一看,一下又傻了眼。進來的根本不是什麼可怕的夜叉或鬼卒,而是一位十分好看的大姑娘,這大姑娘不正是惡婦的女兒麼?
好心的山風一見聶十八醒過來了,歡笑著說:「我的兄弟,你醒過來了,身體沒事吧?」
聶十八茫然地問:「我沒有死麼?」
「哎!你自己死沒死不知道嗎?」
「我記得你娘給了一顆毒丸服下……」
「嗨!那是我家特製的駝龍大補丹,我娘在羅浮山上一共採集一百多種名貴的草藥,用大海龜的血熬成的,人服下,不但可治傷療毒,更能增強一個人的內力哩,怎麼是毒丸了?要不,我娘打你傷成這樣,你會這麼快好起來嗎?」
「你娘怎麼說是毒藥呢?」
「這是我娘特意嚇嚇你的,看你有沒有膽量服下去。我娘真的要殺人,還用得著毒藥麼?她一掌就可以將人打死了!」
聶十八困惑了:「你娘幹嗎不殺我?」
「我娘敬你是一個不怕死的正義漢子。」
「她要我留下來?」
「兄弟,說實話,我爹娘和我都希望你能留下來,可是現在不行了,我們得讓你走,同時也不敢留你下來。」
「哦?為什麼?是不是江湖上有人要追殺我,我留下來會連累了你們?」
山鳳不屑地說:「那些人,我一家才不將他們看在眼裡!」山鳳說著,又瞟了一眼門外,輕輕的說,「因為有一個神秘的人,特意上門來為你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