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聶十八首先躍到黃衫大漢面前,阻止他再殺人。他掌拍腳踢,將兩三個正想傷害田家武士的山賊拍倒踢飛了,對黃衫大漢喝道:「你給我住手!」
黃衫大漢驟然見三條人影凌空躍來,躍到面前的一條人影,一出手就將自己手下的三個弟兄拍倒踢飛,不由一怔,停了手腳,在火光下一看,是一位十八歲左右的青年小伙子,赤拳空手,怒視自己,便有點訝然,問:「你是什麼人?」
聶十八十分惱怒這一夥山賊殺人放火,說:「你管我什麼人不好?你最好給我快走!不准傷害無辜的人!」
黃衣大漢打量了他一眼:「你要來作嫁娘?」
聶十八莫名其妙,不明白黑道上的這一句黑話,問:「什麼嫁娘的?」
「原來你是個初出道的小子,連嫁娘也不懂。」
「我不管你嫁娘不嫁娘,你快給我走!」
黃衫大漢一棍掃來,吼道:「老子要先打發你去見閻王!」
聶十八躍起,避過了他這一棍,凌空一個觔斗,翻到了黃衫大漢的身手,人落獵刀出手「嘶」的一聲,就在他背上添上了一道刀痕,劃開了他幾層衣服,直達皮肉,鮮血滲出。黃衫漢子大驚,急忙轉身,銅棍似泰山壓頂般直朝聶十八頭頂敲下來。聶十八又以一招兔子十八跑的縱跳身法,閃開他這一棍,順勢一招刀法抖出,刺中了他的左肩,同時縱開,說:「你再敢過來,莫怪我殺了你。」
在這同時,娉娉直撲金毛虎,一劍抖出,一招兩式,逼退了金毛虎,更挑傷了虯髯漢,將田三爺救了出來。她對田三爺說:「你快帶人退到鎮子裡,這些山賊由我們來打發好了!」
田三爺驚愕了,救他的蒙面黑衣人,竟然是位女子,說:「多謝女俠相救,請問女俠高姓大名,在下有禮了。」
娉娉說:「現在不是多謝的時候,快走!不然,我可顧不了你。」
金毛虎一怔之後,見來人是位女子,喝問:「你是什麼人?」
「是專來殺你這惡虎的人。」
金毛虎大怒,凶悍的一刀劈出:「老子先要你死!」
娉娉後發先至,出劍如電,金毛虎刀還沒有劈下,左肩又給娉娉一劍刺中,嚇得金毛虎急躍回去。娉娉再次將金毛虎逼退後,又對金鞭俠田三爺說:「你還不快走?別在這裡妨礙了我的手腳。」
田三爺只好說:「女俠,你小心了!」便帶人退回守住閘口。而另一邊的婷婷,人似飛魂,劍如流光,她所到之處,山賊們死的死、傷的傷。她不但將三個人了鎮口的山賊挑倒,更將在閘口外的群賊殺得四散逃命,解了小鎮之危,令小鎮上驚慌失措的弓箭手、田家武士和鄉丁們鬆了一口氣,穩住了陣腳。
三個賊頭,都先後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又見手下的弟兄傷亡過半,已無鬥志。群賊之所以不畏生死,就因他們認為有勝利的希望,雖然丟了一些人,但得到的是無數的財富和供他們淫樂的婦女。現在這些希望一點也沒有了,再戰鬥下去,只有死路一條,這伙山賊,到了最後關頭,哪有不怕死的?尤其是三個賊頭,別人的性命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就不能不要了。他們看見突然出現的三個人,身法之快,武功之高,早已驚破了膽。自己才出手二招,就受了傷,哪裡還政交鋒下去?金毛虎將刀一揮:「弟兄們,我們走!」自己帶頭先跑了。
要是單是聶十八一人,當然讓他們逃走;可是穆家姐妹就絕不會讓這伙為害百姓的匪徒逃了,尤其是不能讓三個賊頭跑掉,不然,就害了這一帶的平民百姓。所以穆家姐妹雙雙躍到金毛虎前面,截斷了他們的退路。婷婷說:「金毛虎,你還想跑?將你的這顆頭留下來再跑吧!」
金毛虎大吼一聲:「弟兄們,全上!跟他們拼了!」
黃衫大漢也凶悍的吼道:「上!拼了他們,不然我們一個也活不了!」
剩下的二十多個亡命之徒,便一哄而上。穆家姐妹殺賊毫不手軟,這不是武林中的恩怨情仇,與平民百姓無關。要是個人的恩怨,在制服對手後,還可以留下他們一條命,放他們逃走。但這伙山賊毫無人性,在大年臨近的時候也出來打家劫寨,掠奪金銀和婦女,姦淫燒殺無惡不作,就不能放他們走。
穆家姐妹人來影往,劍氣縱橫。她們過後,總有幾個賊人折手斷腳,屍伏地上。聶十八見群賊這麼凶悍,也殺人群賊之中,抖展他剛練成的刀法,宛如虎落狼群,上下躍騰,左右翻飛,刀尖劃過之處,血濺肉飛,賊人碰上,無一倖免。轉眼之間,賊人們留下十多具屍體,金毛虎、黃衫大漢、虯髯雙子,也先後成了穆家姐妹劍下的遊魂,剩下七八個山賊,驚恐得四散逃入樹林。
穆家姐妹殺了金毛虎三個賊頭之後,便閃身向群峰而去,轉眼不見身影。聶十八見她們走了,自己也以兔子十八跑的身法,向河灘縱去。他沒有穆家姐妹那麼俊的輕功,可以說他根本就不會輕功,只能縱跳奔跑。他奔回船上時,穆老爹和穆家姐妹早已回到船上,並且還換好衣服。這時,天已近黎明,大地依然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東邊山峰,已射出一絲曙光。小鎮的南面,仍然一片火把之光,照耀著黑夜、霎地,將半邊天映得通紅。
穆家姐妹見聶十八回來,笑問:「你怎麼不留下來和鎮子人見面的?」
「你們都走了,我留下來幹嗎?」
穆老爹說:「丫頭,別多說了,我們快離開這裡,不然就走不了。」
聶十八一怔:「怎麼我們走不了?」
婷婷說:「你呀!一塊蒙面的黑布,在交鋒中就掉了下來。你不擔心鎮子上的人認出你來?」
聶十八大概是第一次用黑布蒙面行動,沒有什麼經驗,又扎得不穩,所以在躍入群匪中,上下躍騰拚殺時,黑布不知怎麼就掉了下來,當時他也顧不得再蒙上了。
聶十八說:「他們在黑夜裡,只有賊人看出我來。鎮上的人又沒出來,怎麼會認出我了?」
「江湖上目光敏銳的人多的是,一般的老百姓可能認不出你柬,但田家的人,可能會認山了你。你想人家當你是救命大恩人尊敬的,那你就留下來好。」
「不,不!我們還是馬上離開的好。」
於是他們在晨曦之中,將船隻蕩出河心,往上游駛去。可是金鞭俠田三爺,也在這時帶人趕到河邊來了,高喊:「聶少俠!請留步,容在下等人拜謝少俠救命之恩。」同時一面叫兩位武士駕著輕舟趕來。
果然,聶十八叫人認出來了。認出聶十八的不是別人。正是曾經上過他們的船盤問檢查的那位頭目。他是金鞭俠的一位遠房兄弟,姓田名星。金鞭俠曾傳給了他武功,並負責鎮上的保衛工作。現在就是由他帶著田家兩名武士駕著輕舟追來。
娉娉說:「十八哥,你出去和他們說說吧,可是千萬別說出我們來。」
聶十八問:「我怎麼向他們說的?」
婷婷說:「這也不會說?你快到船頭上告訴他們,有事趕路,叫他們別追來,不就行了麼?」
聶十八隻好跑到船頭上,揚聲說:「我有事要趕路,你們別追來了!」
娉娉在艙裡說:「嗨!你怎麼這般的老實,教一句說一句的?連客氣話也不會說,不怕人家怪你太輕狂了?」
聶十八愕然:「那我應該怎麼說?你出來和他們說不好嗎?」
「我出去說,那不露出我們的面目了?」
田星這時在輕舟上高喊:「聶少俠,萬請留步,一鎮上的鄉親父老們,都想凶少俠一面,拜謝少俠的大恩大德。」
聶十八隻好又揚聲說:「在下真的有要事要趕路,請各位原諒。」
但田星仍然催船直追。而岸上田三爺更叫幾名武士騎上了快馬,沿岸奔來。穆老爹見此情形,知道再也不能擺脫了。一來船沒有輕舟走得快,終會為輕舟追上;二來前面河道有一道彎角,看水勢流向,船恐怕要貼岸而走,也會為岸上策馬奔來的武士超越攔截。便對聶十八說:「聶兄弟,看來我們真的走不了。」
聶十八問:「老伯,那我們怎麼亦?」
「沒辦法,你只好去和金田俠及鎮上的鄉親父老們見見面,不然,人家會怪你太過矯情,同時也不給金鞭俠面子了。」
於是穆老爹叫婷婷落帆,操舵緩緩向河岸靠去。田星坐的輕舟趕上來了,他一下躍過船來,在船頭上就向聶十八跪拜,說:「聶少俠,在下田星,先代表鎮上的鄉親父老,叩謝少俠的救命大恩德。」
聶十八手腳失措:「不不,田大哥,你千萬別這樣。」
婷婷在旁提醒他:「你還不扶人家起來?」「是,是,是,田大哥快起來!」聶十八便去扶田星起來。田星站起來四下望望,又瞧瞧船舵,問:「聶少俠,還有兩位女俠呢?她們不是和少俠在一起麼?」
聶十八一時不知怎麼說才好。婷婷故作奇異,睜大了眼腈問:「聶少爺,你還有兩位女俠的,怎麼我們不知道?你幾時和她們在一起了?」
「我,我,我不知道。」
婷婷又問:「你怎麼不知道的?這位田大爺不是說你和她們在一起的麼?」
「她,她,她們走了!」
「她們走了?聶少爺,這是怎麼回事?你認識她們?」婷婷又追若問。
「我不認識。」
田星困惑了:「聶少俠不認識她們?不是和她們在一起?」
聶十八這時才算平定下來,不能不向人撒謊了:「我不認識她們,更沒有和她們在一起。初時,我還以為她們是你們鎮子上的人,後來見她們往山峰上去,心下奇異,想:她們怎麼往山峰跑了?怎麼不回鎮子?田大哥,所以你剛才問我,我一時愕然不知怎麼回答。」
這時,穆老爹在船尾說話了:「田大爺,這麼看來,顯然那兩位女俠,是偶然路過你們這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見沒事就走了。這些俠客義士,小老在江湖上行船走水,卻也見過,他們往往是做了好事後,不留姓名就走了。」
田星一聽也是。他也曾跟隨金鞭俠在外面行走。也曾出手救過人。金鞭俠一救了人後,便立刻離開。看來那兩位女俠也是這樣。也只能這樣解釋,沒別的更好說明了。田星哪裡想到,他眼前站著的這位船家女一一婷婷,就是那兩位武功奇高的女俠之一?江瑚上的一流高手,也看不出穆家父女的面目來,田星又怎能看得出來?
說著,船已泊岸。金鞭俠田中玉田三爺,腿部雖然受了刀傷,幸而不深,儘管行動不大方便,但為了感謝聶十八的救命大恩,由兩位武士攙扶著登上了船,要親自向聶十八拜謝。他深深向聶十八長揖:「在下田中玉,拜謝聶少俠的救命大恩。」
聶十八慌忙回禮說:「田三爺不用這樣,在下也是路經這裡。碰上賊人來搶劫鎮子,害怕禍及在下所雇的船家,所以不得不出手,以求自保而已。」聶十八這一段話,是穆老爹事先用密音入耳之功教他說的。這樣,就說明了聶十八的出手,不是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肋的俠義行為了,目的是為了自保,同時也避免了令田三爺等人對穆家父女起疑心,認為娉娉和婷婷就是那兩位女俠。田中玉說:「聶少俠過謙了。不管大俠怎麼說,但救命之恩,不敢不謝,要不是少俠出手相助,在下生命不保還是小事,可鎮子上一千幾百口的性命,就不堪設想了。」
「不,不!這不關我的事,都是那兩位女俠,出手救了田三爺和鎮子上的百姓,要不是她們兩人出手,我恐怕也殺不了那伙山賊。」
這一段話,卻是聶十八自己的真心流露,沒有人教他說。田中玉望了望船艙一眼,問:「聶少俠,那兩位女俠呢?少俠能不能請她們出來讓在下拜謝她們?」
聶十八這時又不能不說假話了。由於已說過一次,這一次說得流利極了,半點也不口吃,他說:「那兩位女俠不在船上,就是我,也想打聽她是什麼人。初初,我以為她是田三爺的人。」
田中玉愕然:「少俠不是和她們一起麼?」
「不是,我也是第一次見她們。」
田星在旁說:「三哥,在賊人們未到之前,我曾上過過聶少俠的船檢查過,只有聶少俠和船家父女三人,的確沒有那兩位女俠。看來那兩位女俠是偶然路過這裡,出手相助之後便悄然而走了。」
田中玉不由打量起聶十八身後的婷婷來。婷婷笑道:「田三爺,你不會以為我就是那個什麼吧?要是我有她們那麼好的本領,就不會靠給人撐舵搖櫓過日子啦!」
由於救田中玉的是娉娉,不是婷婷。田中玉聽出婷婷說話的聲音不同救自己的女俠,又見婷婷一身船家女打份,一派天真,也就釋疑了。他同樣也看不出婷婷的真面目。他聽見婷婷這樣說,一笑問:「姑娘昨夜裡不害怕?」
「還說!昨夜裡又是敲鑼,又是大喊,我和爹嚇得臉也青了。一顆心撲撲的亂跳,幸好聶少爺叫我們別害怕,叫我們躲在艙裡別出來,他提著一把刀就上岸去了,丟下我不管。我們還以為他只顧自己逃生,不理我們了。想不到他這麼的大膽,跑去殺山賊。」
田中玉說:「對不起,今你們受驚了。」
婷婷又問:「田三爺,這一夥山賊,以後還會不會來的?」
「姑娘放心,這伙山賊永遠也不敢來了。」
婷婷明知故問:「真的?」
「姑娘,那三位為首的山賊都已死了,其他的山賊死傷了大半,剩下不多的山賊已不足為害,他們怎敢再來?」
「這樣,我們就放心了。聶少俠催我們立刻開船離開這裡。我還以為山賊會再來,要到別處去躲避哩!」
田中玉和其他人一聽婷婷說話這麼天真,都笑了。田中玉說:「姑娘,你一家人可以放心留在這裡過年。」他對田星說,「你要好好看顧這船家,凡是過年應有的東西,都給他們備一份,不可缺少了!」
田星說:「三哥,我會的,」
田中玉對聶十八說:「聶少爺,請!」
聶十八茫然:「田三爺,你叫我去哪裡?」
「聶少俠,我們鎮上的父老們,正在敝莊恭候少俠,一來要當面拜謝少俠的救命大恩;二來也備了酒席,為少俠洗塵。」
聶十八一聽,慌忙搖手說:「不!不!我心領了!田三爺,我真的要趕路。」
田中玉說:「聶少俠,年關到來,天寒地凍,路上絕少行人,水路也不大好走。聶少俠就是不給面在下,也要為船家著想,年三十晚和大年初一的叫他行船走水,船家不辛苦麼?不如讓他們在這鎮子上過個年不好?他們一切吃的、用的,我們鎮上的人全包了。」
聶十八又不知怎麼說了。婷婷說:「聶少俠,你就去吧,現在又沒有賊人來,讓我家過一個安靜快樂的年不好?」
聶十八聽了心裡好笑。走又是你們,不走又是你們,怎麼盡推到我身上來了?你們做了好事,一走了之,卻要我去應酬,事情都顛倒過來了。
田中玉笑道:「姑娘說得不錯,一年三百多日,辛辛苦苦,應該在這裡過一個好年了。聶少俠,請!」
聶十八問婷婷:「我真的要去?」
婷婷笑起來,心想:人家特意來相請,你不去行嗎?便說:「聶少爺為鎮子的百姓除了害,大家感激你,你當然要去啦!不去,太不給人家面子了。」
「好,好!我去。」
田中玉見聶十八與這船家女的關係極好,似乎對這船家女言聽計從,便說:「姑娘,你一家也到敝莊過年吧,別在船上了。」
婷婷說:「田三爺,你別嚇我,我們水上人家,能在這鎮上過一個平安歡樂年,已是感恩不盡,十分的滿足了,怎敢到三爺貴府去打擾的?」
「姑娘言重了!」
穆老爹這時出面說話了:「田三爺,我們是水上人家粗魯人,不懂禮儀,更害怕在眾人面前出乖露醜,就是有好茶好飯,恐怕也坐不安,吃不下。小老請求三爺放過了小老一家,不如讓我們一家高高興興在船上過年的好。」
田中玉說:「既然老丈這麼說,在下也不敢強請。在下隨後會派人送一桌酒菜來給老丈過年。」
「小老多謝三爺了!」
於是,眾人擁著聶十八來到田家莊。鎮上一些有頭面的鄉親父老,早已雲集在田家莊,將聶十八似英雄般的請進了大廳,一一上前拜謝,頓時弄得聶十八手足失措。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受人這般的敬重並不好受,怪不得吳三叔、穆老爹、穆家姐妹做了好事後,不留姓名悄然而去,自己今後,也應該這樣才好。
金鞭俠一連幾天,將聶十八留在莊上,慇勤熱情地款待,聶十八幾次想回到船上也不行,因為不是這位父老來拜見,就是那位鄉親一家來相請,甚至連鎮上四週一些山村的父老,也特意上鎮子來拜見聶十八。而全鎮上下,家家戶戶,興高采烈地慶賀新年的到來,爆竹的響聲,幾乎沒有斷過。
一直到年初八,田中玉知道再也留不住聶十八了,才送聶十八回到穆家船上。然後,在田中玉等人的揮手告別中,船緩緩離開了這歡樂的小鎮,往永興縣城而去。婷婷上下打量著聶十八。像看一個稀奇古怪的動物一樣。聶十八以為穿錯了衣服,扣錯了衣扣,也往自己身上瞧瞧,可卻沒看出什麼,問婷婷:「你老看我幹嗎?」
婷婷間:「你在田家莊整整住了八天八夜,怎麼吃不胖的?好像比以前還瘦了一點,田三爺家沒東西給你吃嗎?」
聶十八說:「別說了,那簡直是活受罪。」
「什麼?活受罪?真的沒東西你吃?我們八天來,酒肉一直沒斷過,我爹飲酒,幾乎快成酒仙了!」
「東西是有得吃,而且還有什麼人參燉雞一大堆,擺滿了一大桌。」
「那你怎麼吃不胖?」
「胖?我幾乎天天都拉肚子能胖嗎?」
「哦?你病了?」
「沒病。是雞鵝鴨肉吃得太多了,受不了,老蹲茅坑。」
娉娉笑道:「看來你不是享福的命。」
聶十八說:「要是這樣,我寧願不享,不如我在深山老林中打獵好得多。」
媒媒問:「那你幹嗎不離開田家莊,回到船上多好?」「我走得了嗎?」
「你怎麼走不了?那姓田的將你關在房間裡?」
「關是沒有關,但也跟關起來差不多。今日不是那個要見我,就是這個什麼鄉紳相請,日日陪他們飲酒,說些無聊的話。」
「你不見他們不行嗎?」
「人家特憊專程的來見我,又有田三爺相陪,我怎麼好意思推卻呵!不見,不陪他們,人家不罵我擺架子麼?我總不能叫人家高興而來,敗興而回去吧?早知這祥不好受,我不去田家莊就好了。其實是應該你們去的,因為真正救田三爺和鎮子上人的,是你們,不是我!」
婷婷說:「你別埋怨啦!這都是你自討苦吃。」
「我怎麼自討苦吃?」
婷婷說:「還問,你不掉下那一塊蒙面黑布來,人家認出你嗎?你還害得我們這幾天忙個不了,想休息也不可能。」
「你們怎麼休息不了?」
「你試想,我們船上出了你這麼一個見義勇為、救苦救難的大俠客,人家不來向我們打聽你的身世和經歷?問你這一身武功怎麼學來的!」
「哦?你們怎麼說?」
娉娉眨眨眼緊說:「沒辦法,我們只好信口開河。」
「什麼叫信口開河?」
「是呀!我們說你生長在什麼武林世家的,認小就練得一身非凡過人的本領,來無蹤、去無影,為人心地又好,專幹一些除暴安良俠義之事,這一次,你早已知道這吹山賊來洗劫這鎮子了,便雇了我們這條船趕了來。」
「你們這麼說,那不騙人嗎?」
「哎!我怎麼騙人了?」
「我有那麼好的武功嗎?其實是你們才對。再說,我又怎麼早知逍這伙山賊會來洗劫這鎮子了?那不糊弄人?」
「不這樣說,來打聽的人相信嗎?事情會有這麼的巧?山賊來洗劫這鎮子,你就出現在鎮子裡?只有這樣說,他們才相信,」
「你們這樣說,可害苦我了!」
「我們又怎麼害苦了你了?」
「因為我跟他們說,我只是一個獵人,不懂什麼武功,只會兔子十八跑,救他們的,主要是你們這兩位女俠!」
婷婷問:「他們相信你說的嗎?」
「他們是不相信,老是說我自謙。」
「這不就行了?你記住啦,有時候,往往說真話的沒人去相信,反而說假話時,卻偏偏有人相信,世事就是這麼奇的。」
娉娉問:「你不會把我們說了出來吧?」
「我怎敢說出你們來?」
娉娉放下心來:「唔!你還算是對我們守信用,沒亂說。還有,你的真名也告訴他們了?」
「沒有!我記住了老伯的叮囑,聶十八這個名字,已為江湖上人知曉,太引人注目,叫我今後用聶重陽這個名字,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娉娉點點頭,表示滿意。婷婷問:「這個名字好不好?」
「好!當然好啦!九九重陽節,天高氣爽,登高僚望,可以看到遠遠的地方,景物盡收,不全迷失方向。」
娉娉一笑:「我爹給你取的這個名字,不是這個意思。」
「哦?那是什麼意思了?」
「九九,暗含十八之意。這暗暗藏你原來的名字,知道不?」
「原來這樣,二九一十八,這太好了!我今後就用聶重陽這個名字。」
「話雖然這樣說,不過,你到了嶺南,見到了武威鐐局的人,還是說聶十八的好,不然,他們就以為你是另一個人了。引起他們對你的戒意和疑心。」
他們說著,笑著,船在當夜,到了永興縣城。永興縣是隸屬郴州的一個縣,而郴州則處在嶺南五嶺的騎田嶺下,只見重山疊嶺,連綿不斷。永興縣是山嶺重疊中山間谷地的一個小山城,市面並不繁榮,街道上行人不多,何況又是新年過後不久。天寒地凍,一到入夜,家家戶戶關門閉戶,街道已絕行人。
穆家父女將船泊在城下的江邊處,只見江邊漁火點點,城門已閉,異常寧靜。他們也不岸行走,就在江邊船上住宿一夜。
這一條水路,穆家父女從來沒有走過,對航道十分陌生,第二天一早,穆老爹便問人打聽去郴州的路程。那人看了看他們的船隻,搖搖頭說:「你們這條船,去不了郴州,只有小船、木筏才能去,而且沿途灘險水淺,十分不好走。」
穆老爹多謝了那人後,轉回船上,對聶十八說:「聶兄弟,看來我們送你只能送到這裡了,你要去郴州,或者雇小船去,或者從陸上走。聽說一般人要去郴州,多走陸路。」
聶十八一聽要分手,一時間怔住了。兩個月來。他和穆家父女相處,同生共死,已如一家人似的,情感非常的深厚,一日要分手,各奔東西,一時在情感上怎麼也轉不過彎來。在情感上,聶十八是十分不願意稱穆家父女分開,一旦分開,聶十八在心頭上好像失去了什麼似的,變得六神無主了。可是在理智上,又不能不分手,除非自己不想去嶺南,不想去完成賀鏢師臨死前央求自己要辦的事了。自己之所以從雞公山跑出來,千辛萬苦到了這裡,眼看快要到嶺南了,不去,那不是功虧一簣麼?怎能不去的?
聶十八呆呆的怔了半晌,木訥他說:「是!老伯,我們要分手了,我多謝老伯和兩位妹妹送我到了這裡。老伯和兩位妹妹一路對我的看顧,我聶十八將終身難忘。」
穆老爹也十分動情他說:「聶兄弟,別這樣說,正所謂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俱願聶兄弟到了嶺南,辦完事後,能再來漢口鎮看看我們,我們就高興了。」
「老伯,我一定會去漢口鎮看你們。」
婷婷問:「真的嗎?」
「真的,真的,只要我沒有死,我……」
「哎!大吉利市,新年溜溜,你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你說來看看我們不就行了麼?」
「我怕你們不相信呵!」
穆老爹說:「聶兄弟,你是一位信人君子,連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臨死之托,也忠守信諾,千里迢迢赴去嶺南,我們怎會不相信?有兄弟這一句話,我們就十分放心了。」
為了給聶十八送行,穆家姐妹不但為聶十八打點了行裝,準備了乾糧,更辦了一桌酒菜,為聶十八餞行。最後,他們依依不捨地分手了。在風雪的路上,聶十八孤身隻影,往群峰而去。穆家姐妹站在高處,一直目送聶十八不見了身影,才轉回去。
穆家姐妹是一對江湖上女兒,對生離死別,似乎看得多了,也經歷得多了,並不怎麼看重,她們是拿得起、放得下,不像聶十八那麼重情感。何況人生有來也有散,就是親如父子姐妹,也有分離的一天,那能老是長相廝守的?除非是夫婦,才能長相廝守在一起。而且就是夫婦,也有分開的時候,哪能一刻也不分開的?不過這一次她們與聶十一八的分手,心頭上總有說不出的滋味,是什麼滋味?她們也說不出來。當她們轉回船上時,面上有些鬱鬱不樂,好像失去了什麼親人似的。穆老爹看了她們一眼,問:「聶兄弟走遠了?」
「走遠了!」娉娉微微歎了一聲,「不知他這一次去嶺南後,會不會來漢口看我們。」
「丫頭,聶兄弟是一言如九鼎的人,只要他沒出意外,一定會來看我們。」
「爹,我就是擔心他會有不測。」
婷婷說:「是呀,他這個人那麼忠厚老實,心腸義軟,毫無江湖經驗,路上一定會吃虧的。爹,我們好不好一路上暗中盯護著他?」
「你們打算一直跟蹤他去嶺南?」
「爹!嶺南我們也沒去過,我們去走走不好嗎?」
穆老爹沉吟了一會,搖搖頭說:「這樣不是辦法,我們能看顧了他一時,也看顧不了他一世,還是讓他一個人在江湖走走的好。在庭院生長的草木,永遠經不起嚴冬酷雪的摧殘,只有扎根在高峰山石的松柏,才可以經風雨、傲霜雪,屹立於天地問。」
婷婷說:「爹!你不擔心他有危險?」
「丫頭,你別太小看了聶兄弟,他雖然為人忠厚老實,但卻有獵人般的機智,豹子似的敏捷。只要他不碰上一流的高手,或異常陰險的敵人,憑他目前的武功,是沒有多大危險的,可以說,聶兄弟是外拙而內秀,大勇似怯的人,你們放心好了。」
「爹!萬一他碰上一流高手和異常陰險的人怎麼辦?」
「這就看他的造化了。不過,我可以說,他絕對沒有什麼生命危險。」
「哦?爹!你怎麼這樣說的?」
「因為我隱隱察覺到,有一位武林中的第一流上乘高手,不時在我們身前左右出現,似乎在暗中護著聶兄弟。」
娉娉和婷婷都驚訝起來:「真的?」
「爹憑一身的真氣,察覺到他的存在。」
娉娉問:「是誰?怎麼我沒察覺到的?」
「這人的武功,恐怕在我們之上,他的輕功高得不得了,簡直形如鬼魅,你們怎麼能察覺出來?」
娉娉問:「不會是叫化吳叔叔吧?」
「鬼影俠丐吳三,恐怕沒有他這麼好的武功,而且也沒有必要躲著我們。」
娉娉問:「那是誰呢?他要是敵人,聶十八可危險了!」
「丫頭,這位暗中的高手,要加害聶十八易於反掌,我們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娉娉和婷婷怔了半晌,問:「爹!你看這神秘的高手是誰?」
「我也不大清楚。我猜疑,恐怕是那位曾經在我們船上出現過的黑衣老者。」
「是他?」
「極有可能是他。因為我察覺到,他一直在暗中,從岳陽府跟蹤我們來到了這裡。」
婷婷叫起來:「這個黑衣老者也真是,從長沙到衡陽這一段水路,聶十八那麼危險,九家十八處的人都在攔截他,幹嗎他不露面?卻讓我們提心吊膽與九家十八處的人馬周旋!」
「丫頭,別這樣說。可能他感到有吳老弟、飛天狐和我們在護著聶十八,足可以應付了,所以他不必露面出手。或者他有其他方面的原因,比如要觀察我們對聶十八的態度,或者監視其他更厲害的人物,隨時接應我們,因而不想露面。」
娉娉問:「爹!我還是想不通,這位黑衣神秘傲慢老者,幹嗎要在暗中一直跟蹤聶十八?直接露面相伴聶十八不更好麼?」
「丫頭,江湖上的奇人異士,他們的行為往往不為人理解,就像一些人不理解我們一樣。不過,聶兄弟有他在暗中護著,我們大對以放心轉回漢口,不必為聶兄弟擔心了。」
於是穆家父女也在當天,駕船順流而下,直接轉回漢鎮去了。順水船隻快如飛,當夜他們便在衡陽府城出現,停泊住宿,而聶十八,也在當夜裡,在郴州城山一家客棧裡投宿。在房間晨,他打開自己的行囊要付錢給店小二時,一下看見自己的行囊中滾出了那麼多的金銀來,不禁傻了眼。自己原先的三百多兩銀子不但沒有少,反而增添了不少的金葉子和金元寶來,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心想:別不是婷婷和娉娉弄錯了,將他們一生積來的財富,那麼粗心大意放到了自己的行囊中去了。這怎麼行呵!我得送還給她們才行,要不,她們怎麼生活下去?我已害得她們失去了一條大船,現在連他們一生辛苦積來的財富也帶走了,那不更害了他們?可是,我怎麼給他們送回去呢?他們還會在永興縣嗎?要是他們不在永興縣,我又怎麼去追趕他們?唯一的辦法,只有到漢口鎮去等著他們了。這時趕回去漢口,那我又怎麼去廣州呢?那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完成賀鏢師所托?自己辛辛苦苦從雞公山中跑出來,為的就是這一件事,現在嶺南快到了,又要折回去,那兩個多月的日子不白白浪費了?可是穆老爹一家的生活,又不能不顧呵!聶十八正左右為難,不知怎麼辦才好,突然,他一下拍著自己的腦袋說:「我怎麼這般的傻?穆老爹不見了金銀,一定會來尋找自己的,我在郴州城等他們不就行了?他們武功那麼好,說不定已到郴州城裡,在各家客棧中打聽自己哩!」
於是聶十八跑到客棧鋪面問店小二:「小二哥,有沒有人來找過我?」
店小二回答:「好像沒人找過少爺。」
「小二哥,要是有人來找我,麻煩你帶他們進來見我,或者叫我出來見他們都行。」
「是,少爺,要是有人來拜訪少爺,小人一定會帶他去見少爺,請少爺放心好了。」
聶十八哪裡知道,穆家姐妹是有意將這些金銀贈送給他的,正因為她們知道聶十八一定不會接受,說不定反而將那三百多兩銀子留下來,所以暗暗將金銀藏進了他的行囊裡,使他今後從嶺南轉回漢口,也不用愁盤費。穆家姐妹這一番好意,卻叫聶十八足足在郴州耽擱了兩天兩夜。因為聶十八足足在客棧裡等了一夜,不見有人來尋找,第二天不放心,又到北城門口等候了一天,直到第三天傍晚,他轉回客餞時,店小二迎著他說:「少爺,有一位老人來拜訪你。」
聶十八一聽大喜,問:「那位老人家現在哪裡?是不是在我的房間裡?」他以為是穆老爹來尋找自己了。」
可是店小二的回答,又出乎聶十八的意料之外,說:「少爺,他走了。」
聶十八愕然:「他怎麼走了的?」
「他聽說少爺不在,留下一封信給少爺就走了。」
「哎!你怎麼不說我在北城門口等他的。」
「小人說了。」
「那他怎麼說了」
「他什麼也沒有說,只叫小人將信交給少爺。」
「信在哪裡?」
「小人怕有所失,放在掌櫃的抽屜裡,待小人給少爺取來。」
「那勞煩小二哥了。」
店小二將信取來交給聶十八,聶十八急忙拆開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短短的幾句話:「你不用等了,錢是那兩個丫頭給你的盤川,希望你今後別辜負了她們。」信,既沒有稱呼,也沒有落款,這似乎不像是穆老爹的口物。聶十八不由生疑起來。他不由向店小二詢問:「小二講,交這封信給你的那一位老人,是一位什麼樣的人?是不是水上人家的打扮?」
「少爺,小人沒怎麼留心,好像不是船家人的裝束。」
「哦?不是船家人的裝束?」
「是。是一位身穿青袍老者,神態嚴厲,面色陰沉,不多說話。」
聶十八一聽,這更不像穆老爹了。穆老爹神態和善,對人說話有禮,怎麼會是神態嚴厲了?而且穆老爹一向是短衣束腿打扮,哪會是穿著長袍的?不是穆老爹,那又是誰呢?
店小二見聶十八愕在那裡,不禁問:「少爺,這封信不對?」
聶十八慌忙說:「不,不!我是說他怎麼不去找我就走了?小二哥,麻煩你啦!」
「不麻煩。少爺,還有什麼事需要吩咐小人辦的?」
「沒有了,煩小二哥給我算清房錢、伙食費用,明天我就要走了。」
聶十八轉回自己的房間,心想:看來穆老爹怕我不收下他們的金銀,特意托一位老人來告訴我,不行,這些金銀我怎麼也不能用,我今後到漢口鎮交還給穆老爹才是。其實我已經夠用了,把這麼多金銀給我幹什麼喲!
聶十八這一件心事一了結,便一心一意去嶺南了。兩天兩夜來,他一直沒有好好休息過,老是在守候穆家父女的尋來。這一夜,便放心蒙頭大睡,準備明天一早啟程南下。誰知睡到深夜,給一陣輕微的撬窗聲驚醒過來。他在床上睜眼一看,只見一條黑影似描般的,輕輕地從窗口竄了人來。這一下,聶十八的睡意全消失了,心想:這是誰呢?怎麼半夜三更摸到我房間裡來?不會是穆家姐妹吧?他沉著氣不動,看看來人有什麼行動。
來人竄進來之後,也伏在暗處一動不動。顯然,他在傾聽四周的一切動靜,見沒有什麼動靜,便點燃了火熠子,看清楚房間的一切,見聶十八仍睡在床沒動,便點亮了桌上的一盞油燈,準備朝聶十八走來。
聶十八在火光下看清楚了來人的面目,是一位樟頭鼠目的中年漢子,一雙眼睛滴溜溜的打轉,根本不是穆家姐妹,感到驚訝,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問:「你是什麼人?幹嗎三更半夜摸進我房間裡來?」
那人怔了怔,驚得向後退了兩步。當他看見聶十八一臉驚訝的神態,以為聶十八害怕了,便很快鎮定下來,問:「你沒睡著?」
「我給你驚醒過來了。你說,你來我房間裡來幹什麼?」
那人一聲獰笑:「小子,合該你倒霉,本來老子想趁你睡著時,偷了你的金銀便走,現在既然讓你知道了,就別怪我無毛鼠心狠手辣了!」說著,將腰中一把雪亮的匕首拔了出來。
聶十八一怔:「你,你別亂來!」
無毛鼠亮了亮手中的匕首:「小子,你識相的,就乖乖地將你所有的金銀交出來,老子還可以饒你一條小命!」
「不行,這些金銀不是我的,我不能交給你。」
「那你就到閻王爺面前投過第二次胎吧!」無毛鼠說著,目露凶光,一匕首就凶狠地向聶十八捅來。
聶十八本來就是深山老林中的獵人,長期的生活磨練,練成了他對身邊任何的動靜反應都異常的敏捷,就是他沒有學會兔子十八跑和穆家的那一路上乘刀法時,單憑他獵人的機敏,也是可以閃避這小偷的突襲。何況他這時身兼兩門上乘武功,而目這小偷也不是什麼武林高手,只不過是一般穿牆鑿戶的慣偷而已。所以聶十八輕而易舉閃過了他這一匕首,一下轉到了小偷無毛鼠的身後,說:「我勸你最好別亂動。」
無毛鼠見自己一刀刺空,不禁一怔,跟著一轉身又一匕首刺出。聶十八見他這麼凶狠,也再不客氣了,獵刀拔出,一招穆家刀法抖出,一下就將無毛鼠的右手腕劃傷,連匕首也掉了下來。跟著聶十八又一招兔子十八跑的招式抖出,一腿就將無毛鼠掃跌到牆角中去。聶十八這一腿之勁,剛好掃中無毛鼠小腿的股骨,直痛得無毛鼠眼淚直流,跌倒在地下爬不起來。而聶十八手上那柄鋒利的獵刀,已貼在他的胸口上了,嚇得無毛鼠大叫饒命。
聶十八收了獵刀說:「你來偷東西可惡,還想殺人,就太可惡了!」
無毛鼠連忙求饒說:「小爺爺,小人今後再也不敢了!求小爺爺放過了小人這一次。」
「好!你走吧!」
聶十八不想多事,就這麼輕易放過了無毛鼠。無毛鼠忍著痛,一拐一瘸從窗口爬了出去。由於新年剛過後才十天,客棧中的客人也不多,這客棧內才只有兩三個客人投宿,所以他們的打鬥,也沒有驚動什麼人。聶十八打發小偷走後,看看天色也快要亮了,便不再睡,收拾好行囊,同時將穆家父女的那一包金銀取出來,放到了自己的懷中,以免再為人看見。他不明白,這個小偷怎麼知道自已身上有這麼多金銀的?錢財不可露眼,看來自己今後要多加小心才是,萬一再讓小偷偷了去,自已拿什麼還給穆老爹的?
聶十八是深山中的獵人,大山養成了他豪爽、大方、熱情、好客的性格。但卻不願輕易接受別人的財物。他可以豪不猶豫地將家中最好的東西接待來投宿的路人,卻不接受客人們贈送的錢財。所以他將雄風鏢局余少鏢頭贈送的那一錠金子和穆家姐妹的金銀全包在一起,藏在懷中,打算以後還給他們。至於鬼影俠丐吳三給他的三百多兩銀子,這是黑煞神母子的不義之財,他卻接受了下來,放到行囊中去,打算散給一些貧困的婦孺和孤獨的老人,在錢財上,聶十八是十分分明的,在這一點上,以武林人士的艱光來看,聶十八是太過分生了,似乎不夠朋友,不去領人家之情。但在另一面看來,聶十八卻有極好的品德,起碼他不會為錢財所動心。
聶十八初從雞公山中出來,身上沒有多少銀兩,所以一路上他不擔心別人來搶來偷。現在可不同了,他身上的金銀,恐怕不下一千兩,倒成了他的負擔。時時得擔心別人來搶來偷。
不久,大色明亮,聶十八背著行羹,離開了郴州城,南下宜章。這一帶,更在騎田嶺中,沿途是走不盡的高山峻嶺、深澗大谷、莽莽森森,加上冰雪封路,道路是十分的不好走。幸而聶十八慣於走嶺爬山.也曾在冰天雪地裡追蹤過野獸,冰雪路上,對其他人來說,是一件困難的事,對聶十八來說,卻視為常客,並不感到困難。
聶十八正要下一道山坡時,驀然間從路邊樹林中閃出三條大漢來,一字排開,擋住了他的去路。聶十八一看,知道又碰上攔路搶劫的土匪了。再看看自己身後,同樣也有兩條漢子閃出來,擋住了他的退路。聶十八硬著頭皮問:「你們想幹什麼?」
一位吊眼睛的漢子說:「小哥,我們兄弟幾人。窮得沒法開鍋,想向小哥討些銀兩使用。」
聶十八一驚,心想:難道他們不是攔路打劫的土匪,而是一夥沒飯吃的窮人?便說:「各位大哥,我身上帶的銀兩也不多,只有幾兩碎銀,各位拿去好了!」
另一個黃臉漢子一笑說:「小哥,別開玩笑,幾兩碎銀,不夠我們兄弟賭一手,我們知道你身上的黃貨、白貨不少,全拿出來吧!」
「什麼黃貨、白貨?我不懂。而且我身上可沒有什麼貨物。」
「別給老於們裝傻了。黃貨、白貨你不懂?小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快給老子全部拿出來。」
聶十八說:「各位大哥,我真的不懂什麼黃貨白貨呵!」
吊眼睛的漢子說:「小哥,我們所說的黃貨、白貸,就是金子和銀子,你敢說你身上沒有?」
「噢!你們是說金子和銀子呀?」
「老子不說金子銀子,你以為說什麼了?」黃臉漢子吼道。
吊眼睛漢子說:「小哥,我們在風雪天裡等了你半個多時辰。為的就是你身上的這一批黃白貨。」
聶十八說:「對不起,我可沒有什麼金子的。」
吊眼睛漢子頓時吊起一雙眼睛來:「沒有?老吳,你出來一下。」
又一條漢子從樹林裡出來了,聶十八一看,不是昨夜自己放走了的小偷又是誰?不由驚訝地問:「是你?」
獐頭鼠目的無毛鼠嘿嘿地笑道:「不錯,是我!你沒想到吧?」
「我好心放過了你,想不到你不知改過,反而夥同他們在這裡打劫我,我其不知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你放過我?要不是我叫你幾聲小爺爺,你能放過我嗎?」
黃臉漢子說:「老吳,少跟這小子說廢話,你說,他身上有沒有一袋金葉和金元寶?」
「黃三哥,有!我親耳聽到店小二向掌櫃耳邊說這小子是一位財神爺,隨身帶了不少黃金和白銀,恐怕不下一千兩,說千萬不可怠慢了他。」
賊人們一聽有這麼多的銀兩,足可以令他們冒殺頭的危險來攔路搶劫了。一個個不由瞪大了眼睛望著聶十八。吊眼睛漢子說:「小哥,你還是乖乖的拿出來吧,以免我們動手。」
聶十八說:「這些金子銀子不是我的,我怎能交給你們?」
繭臉漢子吼道:「小子!識相點,老子不管是誰的,就算是當今皇帝老子的,你也要交出來!」
「你們怎麼這般的不講道理?別說這些金銀不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也不能交給你們拿去賭。」
「小子,你是不是賺命長了?」
聶十八有了幾次與人交鋒的經驗,心裡沒有初下雞公山時那麼害伯了。他看看兩邊的樹林,心想:我打不過你們,難道還跑不過你們嗎?便說:「你們最好別亂來。」說著,不由將自己的獵刀拔了出來,以求自衛。
「嗨!你這小子,還敢與我們動手?」
「你們別逼得我動手,不然,我會傷了你們的。」
黃臉雙手一揮道:「上!先將這小子廢了再說。」
無毛鼠說:「黃三哥,小心,這小子手腳極快,有兩下功夫的。」
吊眼睛漢子也感到聶十八年紀輕輕,身上帶有這麼多金銀,仍敢一個人上路,看來一定有些功夫,不然,他怎麼敢在風雪天裡一個人走路。便說:「不錯!我們是要小心點。」
黃臉漢子卻不屑他說:「這麼一個小子,就算他有十下的功夫,難道我們六個人還對付不了他?」他首先拔刀挺上。
其他賊人見他出手了,也紛紛拔刀而上,將聶十八一下包圍起來。
聶十八一見這種情形,機靈地一招穆家刀法抖出,趁一個賊人一閃之際,便從他身邊一躍而出,撒腿便往樹林裡跑。這一下,反而弄得賊人愕然:無毛鼠不是說這小子有兩下功夫麼了怎麼不戰而逃跑了?顯然無毛鼠在說大話。
初時,賊人見聶十八拔出獵刀,又聽說他有兩下功夫,心裡不免有所顧忌,不敢全力用上。現在見聶十八虛晃一刀,抽身逃跑,便以為聶十八害怕,或者根本就不會什麼功夫,一把獵刀,只用來嚇嚇人而已。賊人一下全放心了,急忙追截聶十八。首先是黃臉漢子吼著:「大家分頭追,別讓這小子跑掉了!」自己更是一馬躍出追了上去。
吊眼睛漢子也說:「這小子人生地不熟,能往哪裡跑?弟兄們,追!」他抄另一條小徑飛奔而去,打算趕到前面截住聶十八的去路,其他三個賊人,包括無毛鼠在內,一共四個,也紛紛大叫大喊一湧而追。
其實聶十八根本不是逃跑,他彷彿在森林中與群狼搏鬥似的,抖展出兔子十八跑武功來。當黃臉漢子快要追上他時,他哈哈一聲,好像給什麼絆倒了。黃臉漢子一聲獰笑:「小子,你認命吧!」一刀直朝聶十八砍下,滿以為這一刀,准將跌倒在草地的聶十八打發到地府中去。誰知聶十八一個兔子打滾,翻到一邊,不但令黃臉漢子一刀劈空,同時人也驟然躍起,一腳飛出,頓時將黃臉漢子連人帶刀踢飛了,跟著又朝另一方向逃跑。
剛抄小徑而來的吊眼睛漢子看得一怔,愕了一愕,但見聶十八又轉身向另一個方向逃去,以為聶十八隻是在逃命的無意中踢飛了黃臉漢子。他根本看不出兔子十八跑這一門上乘的武功,急切朝其他賊人喊退:「快!快!快攔截住他,別讓他跑掉了!」他也不顧黃臉漢子給踢傷沒有,心裡只擔心聶十八跑掉,飛也似的朝聶十八追去。他感到聶十八身上的黃金、白銀比黃臉漢子的性命還更重要,甚至在心裡認為,只要搶得聶十八身上的財富,死了黃臉漢子更好,起碼少一個人來分這一筆黃金白銀。
聶十八奔跑的方向,早已有兩個賊人迎面攔截,其中一個賊人說:「小子,我看你往哪裡跑?你受死吧!」凶狠地向聶十八頭頂凌空劈下,要是這一刀劈中,聶十八便給劈成兩半了,聶十八心中早有準備,又抖出他一招兔子十八跑的武功來,人直挺挺向後仰面一倒,跟著又是一個翻滾,又令這個賊人一刀劈空,人沒劈中,卻劈到聶十八剛才倒臥的地方,一把利刀,有一半砍入了泥土中,聶十八那裡等他將刀拔出,人躍獵刀出,一招穆家刀法,鋒利的獵刀,劃斷了這賊人的脖子。另一個賊人一下給嚇得手足失措。可是聶十八一腿早已掃到,又將這個驚慌失措的賊人掃跌在地上爬不起來。
在樹林中的雪地上,聶十八就是以這一套變化莫測的兔子十八跑武功配令穆家刀法,轉眼之間,將吊眼睛這五個小賊殺得死的死,傷的傷,連無毛鼠也不能倖免,給聶十八一獵刀了結了,最後只剩下吊眼睛一個了,嚇得他愕在一棵樹下不敢動。
其實聶十八以兩門的上乘武功對付這六個小賊,可以說是大材小用,只要他略施其中的一門武功,是可以應付有餘。因為聶十八不是武林中人,沒有系統學過武功,所以一遇敵人,他沒法看出對手的武功是高是低,也看不出對手武功的門派,為了自衛,只好全力以赴。他哪裡知道,這兩門上乘武功的配合,就變成了殺傷力極大的招式,即使不亡即傷,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恐怕一時也難以招架,何況這五個只會一般花拳繡腿的小賊?以武林人士看來,聶十八以這等莫測的上乘武功來打發幾個小賊,簡直是白白糟蹋了這等武功。就像一個富家公子哥兒,不知道珠寶的可貴,用一顆珍珠去買一塊麻糖一樣,令人搖頭惋惜。
聶十八見剩下吊眼賊人一個人了,逼著他問:「你還要不要我的金子和銀兩?」
吊眼雙子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因為他的一條手臂,也給聶十八的獵刀劃傷了,不能動彈,左腳也給聶十八踢傷,跑又跑不快,他這時感到自己的一條命,比金子銀子更重要,驚恐他說:「求小爺爺放過了我,我家中還有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娘,要靠小人來養。要是小爺爺殺了小人,小人的老娘就沒人去贍養。」
聶十八一聽,心軟下來,說:「好!我看在你老娘的份上,放過了你,你有手有腳的,幹嗎不去打獵、砍柴去養活你老娘,卻跑出來幹這等傷天害理的事?要是你們殺了我,我家中有老娘又靠什麼人去養了?」
「小爺爺,小人今後再也不敢了!」
「唔!我現在給你一錠銀子,你拿去養你老娘!今後,你再也不能幹這種攔路搶劫,殺人劫財的事。要是你再幹這種事,給我碰上,我會殺了你,知道嗎?」
「小爺爺,小人今後怎敢再幹的!」
聶十八真的從行囊中取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丟給了吊眼睛歎子,便揚長而去。
吊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聶十八不但不殺自己,反而給自己一錠銀元寶。別不是在發夢吧?早知道這麼好騙,不與他交手多好,每人騙他一錠銀子,也不會弄到現在死的死,傷的傷的地步。
這個賊人,他家中哪裡有什麼七十多歲的老娘了?他是為活命才胡說的。要是常在江湖上走動的武林人士,一聽便知道是假話。
三天之後,聶十八孤身隻影冒著風雪,翻過了嶺南,從湖廣的宜章縣踏入了廣東的樂昌縣。樂昌縣是廣東韶州府的一個縣,漢朝時,它是曲江縣的一部分,南北朝時,在樂昌設縣,叫粱化縣,到了隋朝,才改名為樂昌縣。它是廣東最北的一個縣,地處在嶺南的南麓上。全縣除南部為丘陵、平原地外,東、北、西三面都是高山大嶺,處處山高林密,層巒陡峭。深谷大澗之中,奇花異果,流泉飛瀑,觸目皆是,與嶺北漫大的風雪景色,迥然不同,嶺北仍是冰封大地時,嶺南卻是春意盎然了。不但景色不同,連人們說話的言語也不同,弄得聶十八向人問路,一句話也聽不懂,不知對方說什麼。幸而有些村民聽得懂聶十八的河南話,比手劃腳告訴他:「要去廣州,你先到韶關,不論坐船、走路,都可以去。」
聶十八仍然半懂不懂地點點頭:「多謝啦!」心想:我怎麼啦!別不是我跑到另外一個國土上去了?嶺南人說話怎麼嘰嘰唄唄的?」「二」說成了「一」,「一」又說成了孩子」變成了「細蘿」,「小伙子」成為了「厚喪」,這是怎麼搞的呵!
聶十八在金雞嶺,沿著一條清清的山溪水行走。不知是天氣轉暖了,還是他走路走得熱起來,便將披風、棉衣都脫了下來,坐在溪邊的一塊青石上,打算歇一會再上路。這時,元宵節已過,在嶺南,已是春回大地、草木蔥籠、春花怒放的季節。驀然,聶十八聽到一個沉濁的男人聲,好像在喝喊自己:「小子!你給我過溪來!」
聶十八不由四下張望,可是遠山近處,並不見人影。他奇異了,別不是我精神恍忽聽錯了?這附近哪裡有人的?可是,那聲音又響起來:「喂!小子!我叫你過來,你怎麼不過來?東張西望的在幹什麼?」
這一下,聶十八更聽清楚了,可是四周依然不見人影?心裡不禁發毛,別不是我在這無人的深山中,碰上了山妖嶺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