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賊 正文 第191-195章
    第191章姐弟

    「你叫張稱金?」武安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行不更名,坐下改姓,張稱金就是我。」年輕後生張稱金傲然道,他的臉色也平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與年紀不相符和的成熟。

    武安福看著眼前的小伙子,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麼看到他的時候覺得很親切,很眼熟了。

    「你是哪裡人?」武安福還是決定慎重一些,盤問道。

    「京城人。」張稱金答道,他知道自己犯了軍紀,可是那將領明明就是教錯了,還不承認,居然用鞭子毆打自己。張稱金十二歲就流落江湖,吃過無數的苦,唯獨不能忍受的就是被別人委屈,一怒之下把趙勇撲倒。如今雙手被綁,心裡依然在想著自己並沒有錯。

    「京城人為什麼跑到山東未投軍?」武安福面色一寒道。

    「我打小就離開京城了,前幾日路過,看到你們這裡給的錢多,才來投軍的。」張稱金說的也是實話。他在江湖裡饑一頓飽一頓的長到十六歲,跟人學了些武藝,靠著打把式賣藝生活。早年裡他讀過書認識字,平素閒下來就讀些兵書,為的是將來找機會報家仇。這半年來全國都在忙著備戰高句麗,哪有人有閒心看賣藝,一來二去他就沒了生活來源。隨著民夫大軍流浪到濟南府的時候見到了招兵的告示,看到待遇不錯,便一咬牙前來投軍,盼著有個出頭之日。沒想到才參軍下到半月,就觸犯了軍紀。

    「從小就離開家鄉嗎?難道家裡沒有別人了嗎?」武安福問,他雖然基本可以肯定眼前這個小伙子就是張紫婿牽腸掛肚的弟弟張稱金,還是問道。

    「沒有了。」張稱金一臉黯然。

    「你不是有個姐姐嗎?」武安福忍不住道。

    「你怎麼知道?」張稱金大驚,一頓道,「難道你是孟海公那狗賊的同黨嗎?」

    武安福哈哈大笑,起身走到張稱金的面前,伸手給他把身上的繩索解開,一邊解一邊道:「我是你的姐夫。」

    「姐夫?」張稱金簡直像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我姐姐已經死了。」

    「誰說你姐姐死了?」武安福奇道。

    「我聽人說,她被抓進宮去,跳井自盡了。」張稱金喃喃得道,他本以為是事實的痛苦回憶被武安福這麼一攪和,竟然給他的人生點燃了一絲希望。「難道我姐姐沒死嗎?」

    武安福看到他的眼中露出孩子一般的懇求,不由的點了點頭。

    「她在哪裡?」張稱金激動的道。

    「跟我來吧。」武安福心裡也不禁唏噓。無論是因為張紫嫣當初幫了他大忙,還是因為楊林自作主張給他和張紫嫣訂下的婚約,武安福都由衷的為他們姐弟之間的重逢而高興。

    張紫嫣自從楊林走後一直住在楊林的大帳裡,很少出來。兩個衛兵看到武安福領著個神情激動的新兵過來,還一位是未婚的小兩口喲啊相聚,賠笑道:「九太保這麼有空啊。」

    武安福順手丟過去一小錠銀子:「這裡不用站崗了,去濟南府找個姑娘吧。」

    「哎呀,多謝九太保,多謝九太保。」兩個衛兵歡天喜地的走了。

    掀開大帳厚厚的簾子,武安福帶著張稱金走進營帳。

    「誰?」裡面傳宋張紫嫣的問話。

    「是我。」武安福忙道,沖張稱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你怎麼來了?」裡面傳來慌亂的收拾東西的聲音。

    張稱金聽著裡面傳來的聲音,思緒裡回到好多年前還是一家團聚時候的情景,他還記得小時候在後園藏貓貓,吃晚飯的時候姐姐大聲的喊:「稱金,稱金,你又藏到哪去了?」

    思念所及,好男兒的英雄淚終於忍耐不住,簌簌的落下。

    武安福和張稱金等了一會,張紫婿終於從裡面走了出來,她本以為只有武安福一人,卻看見還有個小兵,先是一愣,也沒注意看,問道:「你怎麼來了?」

    「好多天沒看到你,在忙什麼?」武安福問道,算起來楊林剛走那會,兩人還時常見面聊天,最近幾天,張紫嫣一直躲在營帳裡不出來,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沒什麼,這幾日有些不舒服。」張紫嫣道。

    武安福頓時想歪了,以為是張紫嫣月信的日子來了,忙道:「我帶了個人給你見見。」

    張紫嫣有些心不在焉,口裡恩了一聲,向張稱金打量過去,只一眼,就變了臉色。

    「你?你是……」張紫嫣話說半句,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那年三月,草長鶯飛,弟弟張稱金開心的拉著風箏線奔跑著,姐姐張紫嫣在後面喊:「稱金,小心,別摔倒了。」

    偏偏淘氣的張稱金絆在一塊石頭上,摔破了頭,抱著姐姐哇哇大哭,回去之後,張紫嫣免不得被媽媽數落一番,埋怨她沒照顧好弟弟。而弟弟額頭一塊月牙形的疤痕,也就一直伴隨他長大,直到十二歲那年,家中遭逢變故,父母橫死,姐弟離散。多年以來,那疤痕是張紫嫣尋找弟弟的唯一憑證。如今眼前這個小兵的額頭上,那月牙形的疤痕是那樣的讓人感到溫暖。張紫嫣的眼淚無聲的流淌下來,她慢慢走到張稱金的面前,伸手在那疤痕上撫摸著:「稱金,小心,別摔倒了。」

    張稱金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撲通跪下,泣不成聲道:「姐姐,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看著抱頭痛哭的姐弟兩個,武安福默然,這亂世多少的悲歡離合,多少的咫尺天涯,又有多少的悲歌,化作平凡人的熱淚,被埋沒在歷史的塵埃中。

    過了好久,姐弟兩個終於止住了痛哭,張紫嫣起身,對武安福輕聲道:「謝謝你了。」

    武安福一笑,張稱金一邊傻呵呵的道:「姐姐,你什麼成親的啊。」

    張紫嫣臉上一紅,嗔道:「誰說我成親了?」

    「沒有嗎?可是九太保說他是我姐夫啊。」張稱金一遇到姐姐,立刻變成了傻小子,渾然不見了方才倔強少年的脾氣。

    「別聽他瞎說,我們還沒成親呢。」張紫婿臉更紅了,他們姐弟兩個似乎有臉紅的共同遺傳特質,武安福瞧著她嬌羞的模樣,更多的是欣賞,若是他曾經愛慕李漩,貪戀蘇疑雲,對於張紫嫣,則更多是紅顏知己一般的互相仰慕。

    「九太保,你騙我啊?」張稱金倒是沒什麼怒氣,他雖然年紀小,卻也知道些男女之事,一看就知道姐姐和武安福之間不是普通朋友的關係。

    「我們定親了,還沒成親罷了。若是沒有征伐高句麗的事情,我現在已經是你的姐夫了。」武安福大言不慚的道,張紫嫣越是嬌羞,他越是想逗逗她。

    張紫嫣瞪了武安福一眼,想要說什麼,卻又好像想起什麼似的,眼中神色一黯,武安福看在眼裡,以為她遇到弟弟,太過激動,心想人家姐弟可能有很多話說,自己下便留在這裡。便道:「你們姐弟重逢,是個大喜事,我去催辦一桌酒席,晚上咱們好好慶祝一下。稱金啊,你就陪你姐姐吧。」

    張稱金送武安福除了營帳,猶豫了半天道:「姐夫。」

    武安福笑道:「怎麼?」

    「我以後還能跟著你當兵嗎?」張稱金問。

    「為什麼要當兵?只因為我是你姐夫嗎?」武安福問道,其實他很喜歡張稱金,不但有武藝,還懂得一些兵法,年輕氣盛,頗有武安福上輩子闖蕩黑社會的影子,讓他十分親切。

    「我要給爹娘報仇。」張稱金嚴肅的道,「你不用因為我姐姐而對我照顧,我要憑自己的能力出人頭地,拿孟海公的頭祭奠我冤枉死去的爹娘。」

    武安福一拍張稱金的肩膀:「只要你當著所有新兵的面,給趙勇將軍賠禮道歉,我就讓你繼續當兵。」

    「可我明明是對的啊。」張稱金不服氣的道。

    「我在教給當兵的第一課。」武安福丟下這句話,不再理他,轉身去了。

    張稱金琢磨了半天武安福的話,許久終於抬起頭來,向他走遠的方向喊道:「姐夫,我都聽你的。」

    已經走遠的武安福露出微微的笑容來,假以時曰,張稱金會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吧?

    回到大帳,張紫嫣已經進去裡帳了,張稱金也不客氣,掀開帳簾走了進去,就見張紫嫣坐在桌旁,桌上放著零落的紙張筆墨。

    「姐姐,在做什麼?」張稱金剛和姐姐見到,只想著問問姐姐這麼多年都去了哪裡,過的好不好。

    張紫嫣被張稱金的話驚醒過來,忙道:「沒什麼。稱金啊,你這幾年還好嗎?」她說著叫張稱金坐下,問起他這些年到底都去了哪裡。

    姐弟兩個說起這麼多年的事情,不時的悲上心頭哭一場,又下時的互相傻看著笑上一回。聊了半天,張稱金道:「姐姐,我渴了。」

    張紫嫣笑道:「你看看我,都把這事忘了,你等著,我叫親兵去泡茶。」說著起身出去,叫親兵燒水泡茶去了。

    張稱金在帳裡,等得無聊,瞥見桌上的紙上寫著字,隨手拿過來看,這一看不要緊,驚出了一身的汗來。

    第192章愛和仇

    張紫嫣親自端著茶回到營帳,對張稱金道:「稱金,你快喝點熱茶。」

    張稱金恩了一聲,接過茶水卻下喝,開口問道:「姐姐,你和少帥的親事,是靠山王給訂的?」

    張紫嫣想想此事也該跟張稱金說說,便把如何幫助武安福,楊林又如何將自家報仇的事情交託給武安福去辦,後來又是如何給他們點了鴛鴦譜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告訴了張稱金。

    張稱金聽完道:「那姐姐願意不願意嫁給少帥啊?」

    「姐姐我一個苦命人,原也不能挑挑揀揀的。」張紫婿閃爍其詞道。

    張稱金皺起眉頭,憋了半天終於道:「我覺得少帥這人挺好,你就算不喜歡他,也不能害他啊。」張紫嫣臉色一變道:「胡說什麼?」

    張稱金一指桌子上的紙張:「若不是害他,你為何要給靠山王寫信,說他蓄養私兵,意圖謀反?」

    「你偷看我的信。」張紫嫣慌亂的去收拾桌子上的信紙,一個不小心卻把硯台碰落,摔成了兩半。她怔怔的看著那碎裂的硯台,茫然無措的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他的確瞞著父王招兵買馬,我不能不告訴父王。」

    「就算你要告訴靠山王,你也不能說他要謀反啊。」張稱金對姐姐十分不滿。他自從加入了武安福的新兵部隊,就覺得這個少帥有能耐,有膽識。無論是新穎的訓練還是嚴格的紀律要求,都叫張稱金這個略懂兵法的人覺得十分的佩服。直到方纔他犯了軍規,和趙勇頂撞,又見識到了武安福處理軍務的能力,更是仰慕。他才剛剛喜滋滋的在門口向武安福這個未來姐夫表示臣服,回頭來就發現姐姐正在給靠山王寫信揭發武安福私下招兵買馬,培植心腹勢力,有謀逆之心的信件。這如何能下讓張稱金左右為難。一邊是他的親姐姐,一邊是他敬佩的少帥,他是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

    「稱金,這事你就別管了。」張紫嫣其實猶豫了好久。自從武安福背著四個太保開始招兵買馬,張紫嫣就注意到了。她一開始也以為武安福是按照楊林的命令為征伐高句麗儲備兵源,可是慢慢就發現有些不對勁。這些士兵所經受的訓練要比一般隋兵嚴格的多,而武安福又總是刻意背著其他的兄弟。張紫嫣聰穎非常,不動聲色,暗中觀察,又發現武安福不少的破綻。她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便打算給楊林寫信說明一切。不過若說她跟楊林說武安福要造反,倒也是冤枉她了。信中有說武安福若是自作主張,只怕會引發動亂,張稱金看得倉促,有些誤會。

    「我不能不管。姐姐,你可要想好,你都和少帥定親了,無論少帥做的是對是錯,你寫信給靠山王的話,這門親事就算完了。」張稱金道。

    張紫嫣一抿嘴唇道:「我自有主張。」說著要去拿信,卻被張稱金一把攔住。

    「姐姐,你聽我一言。」張稱金道。

    「你想說什麼?」張紫嫣好下容易和弟弟重逢,是在不想和他吵翻。

    「你說咱們的大仇人是誰?」張稱金道。

    「孟海公。」張紫嫣咬緊銀牙道,現出和平素的溫柔完全不同的樣子。和弟弟相逢,讓她想起許多的往事,爹娘的血海深仇,她永遠不會忘記。

    「你錯了。」張稱金道。

    張紫嫣奇怪的望向張稱金,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孟海公的確是個卑鄙的小人,可是咱們真正的大仇人,不是他,而是那高高在上,已經死去的隋文帝楊堅啊。」張稱金道。

    「你別胡說。」張紫嫣一把摀住弟弟的嘴,東張西望,生怕有人會聽見。

    張稱金挪開姐姐的手,悲憤的道:「爹爹忠心為國,有何罪過?就算是小人從中作梗,難道就有死罪不成?」

    張紫嫣自從遭逢大變。一直以來視孟海公為第一大仇人,從未沒想過楊堅會是自己的仇人,如今聽到弟弟這麼一說,只覺得頭腦中紛亂無比,猶如亂麻。

    只聽得張稱金繼續說道:「若是上無暴君,有哪有宵小之輩橫行的局面?若不是楊堅他殘忍好殺,猜忌成性,爹爹又怎麼會被誣害而死,娘又怎麼會畏罪自殺?你我又怎麼會離散這麼多年?姐姐,你仔細想想,罪魁禍首到底是誰?」與姐姐一直在深宮裡做苦工不同,他自從十二歲逃離京城,六七年來一直在江湖上流落,多有和貧民百姓接觸,思想已經和普通百姓沒什麼兩樣。雖然楊堅統治下的百姓生活比較富足,但是他的刑法十分嚴酷,常常株連無辜的人,使得民怨載道、張稱金孤苦無依的飄搖時,總在想著家仇,慢慢的才明白,原來這仇恨的根源在於楊堅,所謂的亂自上做,正式因為楊堅的猜忌楊堅的暴虐,才會有孟海公這樣的小人。這種想法,讓張稱金的心裡,一直埋藏著一個從未告人的秘密:總有一天,他要親手推翻楊堅建立的大隋朝,為爹娘報仇雪恨。

    「你別說了。」張紫嫣頹然坐倒,癡癡呆呆,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她自小熟讀四書五經,爹爹教給他的都是忠義孝順的道理,此刻弟弟說出了大逆不道的話來,對她的衝擊可想而知。尤其當弟弟的話說的很有道理,讓她多年來的困惑和仇恨找到了一個更加寬廣的發洩口時,張紫嫣更是胸中風雷激盪。這個弱質女子根本不會料到,她的命運,因為弟弟的話,而發生了驚天動地,改變歷史的變化。

    「姐姐,不是做弟弟的不聽話,而實在是家仇不報,我心不安呢,你呢?你難道忘記了爹娘死的有多慘嗎?」過了好久,張稱金看到張紫嫣還是傻傻的注視著面前的虛空,忍不住問道。

    張紫嫣轉過頭來看他,目光裡的迷茫換成了仇恨:「我不會忘記的,這麼多年來,每時每刻,我向的都是如何報仇。」

    「我也是,寒冬臘月棲身破廟,北風刮在臉上,好像刀子割一樣,那時候我就在想,我所有遭受的這一切苦難,都是拜楊堅,拜這個大隋朝所賜,遲早有一天,我要十倍百倍的還給他們,我要親手把楊堅自豪的帝國毀滅掉。」張稱金猙獰的道。

    「你……」張紫嫣怔住,她頭一次發現,弟弟已經不是那個愛哭愛鬧淘氣的孩子了,他已經是一個男人,他目光中的堅定,讓人畏懼。她從來沒有這麼慌亂過,只一瞬間,她終於明白,自己還是那個柔軟的女子,她下意識的把弟弟當作了依靠,無助的道:「那是不可能的啊。」

    「如果少帥蓄養私兵真的是為了造反的話,就沒有什麼不可能。」張稱金道,「姐姐,我只想問你,你到底願意不願意嫁給少帥?」

    「我……」張紫嫣也不知道該怎惡魔回答。

    「如果你不願意嫁給他,我就先在軍中棲身,找機會尋個晉身之路,如今征伐高句麗,天下人心渙散,正是亂中取利的好機會,只要咱們有耐心,遲早會等到報仇的時機。若果你願意嫁給少帥,那我們就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張稱金道。

    「你向利用他?」張紫嫣驚道。

    「不是利用,我看,少帥也不是個甘願平凡的人。」張稱金道。

    張紫嫣聽了,不由回想起自己心中的那個武安福,他似乎沒有什麼出眾的地方,他若不是楊林的九太保,又曾經是一時公卿,恐怕丟在人群裡,自己連瞧都不會瞧一眼的。可就是這樣一個無論任何方面都不出色的人,卻有一種吸引力。他看起來似乎明晰一切,他的眼神就好像看透了沉浮和榮辱,他的行為也總是那麼古怪。自己究竟願意嫁給他嗎?沒有拒絕楊林的安排究竟是因為感瀲武安福答應對付孟海公,還是有些喜歡他了?張紫嫣陷入這種疑問中,無法自拔。

    「姐姐……」張稱金還要勸說,就聽營帳外邊傳來武安福的聲音:「紫嫣,稱金,我已經叫人準備了酒席,為你們姐弟重逢慶祝。」

    張紫嫣一驚,條件反射一樣彈起來,驚慌的看著張稱金,似乎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張稱金沖姐姐一笑,小聲道:「少帥對姐姐的稱呼,可真是親密啊。」

    張紫嫣沒想到弟弟會這麼說,臉上一熱,急道:「怎麼辦?」

    葉卜麼怎麼辦?「張稱金一邊說一邊把桌子上張紫嫣寫好一半的信拿起,撕成碎片,」你什麼都沒做,等到靠山王回來,你是要和少帥成親的。「

    張紫嫣呆呆的看這弟弟把她左右為難了好久才寫出來告發武安福的信粉碎掉,對楊林的愧疚一閃而過,充斥在心頭的更多是放下心頭大石的輕鬆。

    武安福等了一會,才見張紫嫣姐弟出來,他見張紫嫣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以為是姐弟重逢後的激動,哪裡知道他的生死在張稱金的手上走了一遭。

    「走吧,在那邊大帳。」武安福做了個後世請的手勢。

    歷史,因為糾纏不清的愛和仇一點點蠶食著固定的軌道,而向著未知緩慢的展開。

    第193章脆敗

    張稱金加入了武安福陣營,從小兵做起的時候,遠在千里之外的隋軍,終於遭遇了進入高句麗以來的第一場戰鬥。

    大軍一入高句麗境內,楊廣就派了使者去高句麗的平壤城興師問罪,在他看來,百萬大軍,就算嚇也把高元嚇死了。若是高元乖乖的投降,俯首稱臣,自己就當來這裡巡遊一趟了。可惜的是,楊廣的如意算盤並沒打成。高元把使者趕了回來,而隨使者帶回來的詔書上,頗有氣概的寫道「小國懼亡,敢同困獸」。楊廣大怒,下令馬不停蹄的行軍,終於在六月初十大軍齊集遼河岸邊,聲勢浩蕩,為千古罕見。而河岸對面,則是高元的十萬高句麗人馬在嚴陣以待。

    「眾卿,你們覺得敵兵陣勢如何啊?」楊廣在文武官員各國使節數十人的陪同下,來到河邊觀看對面的高句麗敵情。

    「螳臂當車,螞蟻捍樹。」裴蘊諂媚道。

    楊廣笑道:「可笑高元不自量力,我若不把高句麗掃蕩,他們也不知道天朝上國的厲害。」

    一旁高昌親王道:「天可汗威風天面,這高句麗敢犯天威,實在是不知好歹。」隋兵的強勢,是壓在各國心頭的大石頭,表面上的奉承和恭敬,完全是衝著隋的強大國力,至於心裡,各國卻都是希望高句麗獲勝的。畢竟沒有人會願意有個強大到能隨時毀滅自己的鄰居。

    楊廣哪裡知道高昌親王心裡的惡毒詛咒,大笑道:「等擒來高元那個小丑,就叫他打扮成女人給各位跳舞。」

    眾人大笑,半是狂妄,半是敷衍。

    「段文振啊,可想出破敵之計了嗎?」楊廣看了一會高句麗的軍陣,問兵部尚書同時也是本次大軍的統帥段文振道。

    「臣已經有所計劃,打算製造浮橋渡河。」段文振道。

    一旁隨軍出征的楊玄感忍不住道:「若是敵軍在半渡時攻擊,可如何是好?」

    段文振傲然道:「我軍勢大,敵軍見我軍渡河,只怕逃還來不及。」

    楊廣笑道:「說的是,那就叫宇文愷督造浮橋,五天之內,打進平壞,踏平高句麗。」

    楊玄感本還想進諫,猛地想起當初武安福奉勸自己的話來,知趣的閉上了嘴,冷冷看著段文振和宇文愷去商量如何渡河了。

    宇文愷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巧匠,就地取材下,他只用了四天的時間就製造了三架浮橋,當對岸的高句麗人看到三架高聳的浮橋被立在遼河畔,隨時準備推入河中,供隋軍渡河時,臉上都現出了恐懼的表情。

    「大王,若是被隋軍浮橋架成,只怕……」高句麗大將傅大勇看著對岸密密麻麻的隋軍,露出了一絲的驚慌。

    高元站在遼東城上,心裡也十分的驚恐,可是面上依然沉著的道:「備好弓箭,有渡河者,射殺。」

    六月十五日清晨,楊廣興致高昂的走上宇文愷建造的觀戰台,遼河以西,十萬先鋒部隊已經整備完畢。宇文愷帶領工匠,把浮橋高高揚起推進遼河之中,在山呼海嘯的歡呼中,浮

    橋一點點靠近遼河東岸。

    高句麗守兵大駭,紛紛用火箭設計,可是浮橋在水中浸泡,火箭根本燃燒不起來就滅掉。高元臉色鐵青,親自披掛上陣,帶領高建武,傅大勇,金百豪,樸順平,白至善五員大將在東岸來回巡視,有畏怯逃跑者,當場斬殺。

    「怎麼回事?」宇文愷見浮橋已經完全被推入了水中,這邊河岸上的橋身被鎖住,防止被水流沖歪,可是浮橋卻沒有接上對岸,橋和岸之間竟然還有丈餘的空隙。高句麗人群聲哄笑起來,士氣大振。宇文愷大怒,一邊下令把探測距離的工匠殺了,一邊去跟楊廣請罪。

    「什麼?」楊廣也是大怒,浮橋接不上岸,大軍如何衝鋒?

    「不如延緩幾日吧?」段文振見楊廣不是臉色,猶豫著道。

    「難道要叫朕在各國面前成為笑柄嗎?」楊廣大怒,「宇文愷,你這工部尚書也別幹了。」

    宇文愷惶恐的退下,楊廣道:「段文振,今日必須要攻下東岸,否則,你就提頭來見。」

    段文振心想這可如何是好,正在為難,一旁先鋒官麥鐵杖出列道:「皇上,臣請為先鋒,帶兵渡河,等待後續接濟。」

    楊廣大喜道:「好,你若成功,就晉陞三級。哪個能活捉高元,就封他為萬戶侯。」

    麥鐵杖豪情大發,帶著副將錢士雄,孟金叉來到遼河岸旁,吼道:「哪個是大隋的勇士,跟我殺過河去,生擒高句麗小丑,做個萬戶侯。」

    無數隋兵哄然應是,麥鐵杖挑選了三千精銳,由三人帶領,分為三路,雄赳赳氣昂昂的登上三座浮橋,向著東岸衝鋒過去。

    高句麗人早在東岸修建好了數十座土堡壘,上面佈置弓箭手,一見隋兵開始衝鋒,弓箭手立刻從高處向三座浮橋放箭。隋兵仗著勇武,用盾牌護住身體,一直衝到浮橋的盡頭,這裡距離岸邊還有一丈多遠的距離,而岸上就是虎視眈眈的高句麗兵。

    「將軍,怎麼辦?」麥鐵杖的親兵一邊為他撥去如雨的飛箭,一邊問道。浮橋本來就狹窄,雖然隋兵用盾牌組成了一道陣勢,卻也無法抵擋自上而下力道兇猛的箭矢,不時有人中箭,身子一歪就落進了湍急的遼河水中,從此做了異鄉的鬼魂。

    「兄弟們,跟我衝啊,奪取功名富貴就在今天。」麥鐵杖不顧箭雨,兩隻長刀一擺,第一個跳進水中,無數隋兵見狀,也都膽氣大壯,一個個撲通撲通的躍進水中。在水裡行動不便,飛箭射來,越來越多的人來不及閃避,死在水裡,不到片刻,遼河竟然已經被染成紅色。雖然死傷慘重,麥鐵杖這舉動卻鼓舞了後面的隋兵,高句麗弓箭手射的手都酸麻了,可是怎及隋兵的悍不畏死,終於被麥鐵杖第一個衝上了東岸。

    「大隋先鋒麥鐵杖在此,誰來送死!」麥鐵杖豪情一吼,頗有當年在武狀元考試時的赫赫聲威,不枉來護兒為他搏得的功名。

    另外兩路隋兵,在錢士雄和孟金叉的帶領下也衝上了岸,越來越多的隋兵在河岸邊結成了陣勢。高元見了大驚,下令吹起號角,務必把隋兵攔在河岸邊。於是弓箭手繼續瘋狂的射殺浮橋上源源不斷的隋兵,而岸上的高句麗大軍,則把麥鐵杖三隻部隊分割開來,圍殺開始了。

    「哈哈,爽快啊。」麥鐵杖神威無敵,一人兩把大刀要的如同光練一般繞在身上,高句麗士兵遇者授首,紛紛倒下。那高句麗大將白至善大怒,口中喝道:「漢人蠻子,吃我一槍。」躍馬挺槍,穿過大軍,殺奔麥鐵杖而來。

    麥鐵杖此時殺的興起,見有敵將叫陣,更是壯懷激烈,血氣上湧。雙刀一擺,迎了上去。自至善在馬上,先佔了下少便宜,藉著馬的衝力,狂飆突進而宋,一槍直刺麥鐵杖前胸。

    麥鐵杖見槍刺宋,向旁一跳,避開鋒芒,一個打滾,竟然滾到馬後,在白至善的馬腳上就是一刀。白至善哪提防到這種招數,座下馬哀鳴一聲,翻到在地,把他也摔了下來。麥鐵杖不容他起身,上前一步,一刀把他的頭割了下來,朝天一舉喊道:「高句麗大將授首!」

    楊廣在對岸見了,大聲叫好:「麥鐵杖,英雄啊。」話音剛落,就看麥鐵杖身子一晃,卻是中了一箭。箭嵌在肩頭,血流如注。麥鐵杖不慌不忙,伸手把箭桿折斷,從袍子上撕下一片宋裹住肩頭的傷口,大聲吼著衝進高句麗亂軍中。楊廣看到這裡,不禁感歎道:「麥將軍真神人也。」

    麥鐵杖等人奮勇爭先,和高句麗軍拚死搏殺。可是後繼的隋兵卻遭到了致命的打擊,高句麗一邊的弓箭手發瘋一樣的放箭,阻止更多的隋兵從浮橋盡頭渡河。而數百高句麗敢死隊,也衝進水中,不顧隋兵的攻擊,用各種兵器在浮橋上招呼著,意圖斷絕隋兵增援的後路。

    段文振在岸邊心急火燎,可是高句麗箭雨太猛烈,隋兵後繼漸漸接應下上。楊廣在觀戰台上也急的跺腳,為麥鐵杖等人得到生死擔憂。但見人群中麥鐵杖帶著數百人左突右殺,竟然和錢士雄孟金叉會合在一處,聲勢大作,不到兩千的殘兵,一路向著高句麗大軍腹地殺去。高句麗大將樸順平上來阻擋,被孟金叉一叉穿透身體,落馬而死,更增添了隋兵的氣勢,高句麗十萬大軍,竟然阻止不了這區區兩千人,一時狼狽無比。

    就在麥鐵杖等人殺的酣暢等待後援的時候,三座浮橋終於撐不住太多的隋兵踩踏和高句麗的瘋狂破壞,連續的崩塌了。楊廣看著支離破碎的三座浮橋,驚得呆了。無數的隋兵落進水中,被激流沖走,而更為可怕的是,麥鐵杖等人成了沒有援兵的孤軍。看著他們離高句麗軍中腹越來越近,楊廣眼中淚花湧動:「段文振,給我派兵衝啊。」

    「皇上,浮橋斷裂,實在無法衝鋒了。」段文振黯然道。所有的文武官員都默默的望著對岸,而這邊的百萬派下上用場的隋兵,也都知道了結果,一個個黯然神傷。

    切斷了隋兵後援的高句麗軍終於振作起來,以磅礡的合圍之勢把麥鐵杖等人淹沒掉了。

    楊廣遠遠的在觀戰台上,只見麥鐵杖的英偉身姿被高句麗兵給吞沒,似乎還能瞧見他臉上豪邁的笑容,能瞧見他的兩把大刀,斬殺著一個又一個高句麗士兵。到了此刻,楊廣的眼淚終於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百萬隋兵也一起無聲的摘下了頭盔。

    征高句麗第一戰,隋兵大敗。先鋒麥鐵杖,錢士雄,孟金叉英勇戰死。

    第194章全線敗退

    失去了勇將麥鐵杖等人後,楊廣終於意識到了高句麗並不可小視。幸好隋兵上下都憋足了勁要為麥鐵杖等人報仇,在第一場戰敗三日後,大將何稠造橋成功,大軍度過遼河,蜂擁而進,在遼河東岸擊敗了高句麗主力,乘勢包圍了遼河東岸的重鎮遼東城。

    六月二十夜裡,何稠集合工匠萬人,在遼東城對面一夜之間建造起「周圍八里,城高十仞」的六合城,高句麗人見一夜之間平原之上冒出一座大城,驚駭欲絕。儘管如此,高元的彈壓之下,高句麗依然萬眾一心,並無投降之意。

    「高元小兒,竟然還不投降!」因為遼東城大捷,麥鐵杖等人的陣亡給楊廣帶來的震懾已經被沖淡的一無所蹤。此刻他認為高句麗已經窮途末路,居然還不歸降,因此十分的惱火。

    「皇上,臣請立刻出兵,繼續追擊,將高句麗全軍殲滅。」宋護兒道,陣亡的麥鐵杖是他的親信,他一心想要報仇,因此出來請戰。

    「不能妄動,對此等教化不良的國家,還是要以德行來招撫的。」楊廣道。

    「皇上,這等化外蠻夷,若是不給他們些教訓,只怕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是德行。」來護兒道。

    「嗯,說的也是。高元實在狂妄無知,既然如此,就水陸並進,把平壤打下來,看高元降還是不降。」楊廣道。

    於是隋兵分成水陸兩路人馬,水路由來護兒,周法尚帶領,率領江淮和山東水軍。浮海前進。陸路大軍也展開攻勢,十路一起進兵,向平壤進發。不過楊廣下令各軍互相監督,若有軍事進止,先要奏報。諸將無法,不敢赴機。高句麗軍民據城堅守,一連一月過去,直到七月中旬,進展緩慢,就連被圍困一個多月的遼東城也沒有打下來。

    眼看還有兩三個月就要進入冬季,到時高句麗天寒地凍,無法行軍作戰,楊廣這才著急起來,只好下令請楊林和羅藝兩位元老帶兵攻打遼東城。但又告誡他們,若是高句麗投降,只能撫納,不得縱兵。楊林和羅藝雖然覺得荒唐,卻也只能遵守命令,帶領十萬大軍,日夜不停的開始攻打遼東城。兩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名將,哪是高句麗守將能夠抵擋的,不到五日,城內人困馬乏,抵禦不住了。

    楊林和羅藝估計到遼東城的戰況,正要下令繼續攻打,城裡卻派人送來了降書。

    「靠山王,你怎麼看?」羅藝看完降書,丟在桌上道。

    「緩兵之計啊。」楊林歎口氣,「可是皇上有令,既然高句麗慶祥,咱們就不能再打了。」

    「難道靠山王寧願功虧一簣嗎?」羅藝道,「城裡已經是強弩之來,只要再攻打一天,一定能夠破城。」

    「我那皇帝侄兒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楊林何嘗不知道若是放過高句麗這幾天,就是養虎為患,可他必須遵守皇命。

    果然不出楊林和羅藝的所料,當楊廣喜滋滋的派人來接收遼東城的歸降時,迎來的是密如暴雨的箭。經過五六天的休息,城裡已經恢復了元氣,重新對抗起隋兵來。

    就在遼東城成功欺騙了楊廣的同時,未護兒也在乎壤經歷了一場生死考驗。在平壤以西

    二百六十里處,來護兒遇到了來迎戰的高句麗軍。來護兒之子來整和大將費青奴率軍出戰,大破高句麗水軍。宋護兒心懷著為麥鐵杖報仇之心,不顧楊廣的命令,也不聽周法尚的勸阻,帶領四萬鐵甲,棄船登陸,乘勝直擊平壤。

    「爹爹,高句麗出來迎戰了。」剛一趕到平壤城,只聽城內一聲炮響,數萬高句麗人馬出城列陣,虎視眈眈。來護兒道:「誰願替我破敵?」

    大將費青奴縱馬而出,請命而出,對面高句麗軍中也出來一將,和費青奴戰在一處,兩人惡鬥了十多合,費青奴賣個破綻,引得敵將一槍刺空,兜頭一刀,將敵將斬落馬下。來護兒在後見了大喜,一揮鐵槍道:「第一個殺進平壤,封千戶!」

    全軍雷動,士氣大作,一擁而上,高句麗軍似乎忌憚隋軍,稍作抵擋,作鳥獸散,逃進城去。隋兵在後掩殺,跟著高句麗敗兵一起殺進了平壤城,這高句麗國都,似乎逃脫不了陷落的命運了。

    「哈哈,這平壤號稱堅城,也不過如此嗎。」費青奴看到平壞城裡亂成一團,大半的高句麗兵逃的不知去向,大喜道。

    「莫要大意。」來護兒總覺得這麼輕易就奪去了地敵方的首都有些說不過去。正待追擊高句麗兵,卻見隊伍混亂起來,原來隋兵衝進城內,見平壤城十分的富庶,頓時失去了打仗的慾望,開始燒殺搶掠起來,這一亂,無復隊伍,來護兒哪裡管得了貪婪的部下。正著急間,之聽城裡喊殺聲震天,早埋伏起來的高句麗兵突然殺出,領頭的正是高句麗王弟高建武。

    隋兵已五無組織,哪裡抵擋得住,四萬精兵被風捲殘雲一樣掃蕩乾淨,費青奴戰死在亂軍之中。來護兒和來整拚死衝殺,帶了三千多殘兵逃回海邊。若不是周法尚出兵搭救,只怕也要喪命在這異國他鄉。

    來護兒全軍覆沒的消息還沒等傳到楊廣的耳朵裡,隋兵又在高句麗的烏骨城遭遇了慘敗。宇文成都,於仲文,薛世雄,崔弘昇,魏文昇,辛世雄,李景,王仁恭八路大軍三十萬人渡過鴨綠江南下,一路高句麗的城池,從陸路向高句麗的腹地挺進。可惜人馬眾多,後勤補給十分困難,高句麗堅壁清野,大軍只得每人發百日糧食,連兵器盔甲帳篷衣物,每兵負重三石之多,長途跋涉,等到達烏骨城附近時,已經是人困馬乏,不勝負荷。而高句麗大元帥乙支文德早就以逸待勞,一等隋兵出現,先派輕騎騷擾,引隋兵進入埋伏,用此計連續打敗數路隋兵,除了老將於仲文外,其他各路人馬都傷亡慘重。而本該從水路趕來接應的來護兒軍遲遲也不出現,陸路八軍只好後撤。半路高句麗連番襲擊,隋兵被高句麗的神出鬼沒嚇破了膽,薩水河邊半渡時,遭遇高句麗的追兵從後襲擊,隋軍大潰,大將辛世雄戰死,四萬隋兵全軍覆沒在高句麗的大山之間,屍骨無存。其他七路人馬爭相逃命,將令下行,難以禁止。幾十萬隋兵如同洪流一般一日一夜之間泡了四百五十里,一瀉千里,直逃到鴨綠江邊才停下腳步。若不是於仲文,王仁恭,李景三人還能組織幾萬人拚死殿後抵擋,隋兵只怕傷亡更劇。

    可憐三十五萬中華好兒男渡過鴨綠江,想要建功立業,名揚天下,等到了鴨綠江畔,只剩下區區兩萬不到,遺落糧草器械巨萬。三軍統帥段文振在鴨綠江岸上看到慘敗而歸的人馬,羞恨難平,一口鮮血吐出,當晚不治而亡。

    一場浩蕩的討伐,竟然變成笑話,楊廣的惱怒可想而知,他雖然想要繼續作戰,可此時已是八月,時間已經不夠。而號稱百萬的隋兵經此慘敗,真正能作戰的後備部隊只有楊林和羅藝的二十萬大軍。其他不是後勤補給部隊,就是殘兵敗將,早沒了繼續出戰的勇氣。楊廣沒有辦法,又在鴨綠江邊張牙舞爪恐嚇了幾日,灰溜溜的宣佈撤退。百萬隋兵如洪水一樣洶湧而來,想要吞沒高句麗的土地,卻退潮的如此迅速。錢糧耗費無數,留下屍骨數十萬,第一次征討高句麗的戰爭,以隋兵完敗結束。

    「少帥,北平傳來消息了。」這日武安福訓練新兵完畢,心情正佳。如今他的新兵部隊已經有萬人的規模,每日嚴格訓練,進步十分的快。他剛走下校軍場,侯君集迎上來道。

    「如何?」自從隋兵從高句麗大敗而回,武安福就十分的關注楊廣如何善後。

    「宇文化及,於仲文被免官為民,尚書右丞相劉世龍被斬,楊義臣,薛世雄等人被免官

    ,來護兒,來整被囚,似乎要判死刑。「侯君集道,」從軍出征的大將只有魏文昇,王仁恭,李景三人因有功受了封賞。「

    武安福聽了,心裡愴然,不是為了楊廣把所有的錯都推給臣下,而是因為來護兒的受刑。這位粗豪的老哥哥雖然多有利用自己的時候,卻也不失為一個好朋友。若不是他的幫助,只怕自己早被蕭禹壓制住,永世不得翻身。如今他面臨絕境,自己卻無力幫助,是在讓人唏噓。

    「少帥擔心來將軍嗎?」李靖一旁見了道。

    武安福點點頭。李靖道:「少帥不必擔憂。來將軍必然無事。」

    「啣」武安福奇道,「為什麼這麼說?」

    「皇上外緊內松,對待親信,從來不忍屠戮。這次宇文化及也因罪被貶,他深受重用,遲早會官復原職。來將軍畢竟也是皇上龍潛時候的重臣,也一直負責貼身近衛,等皇上的氣消了,必定沒事。」李靖道。

    武安福仔細一想,的確是這麼回事,就聽李靖又道:「現在少帥該擔心的是靠山王的問題。」

    第195章伐瓦崗

    一聽到靠山王楊林的名字,武安福也有些擔憂,老王要是回到山東,自己新軍的事情的確不好解釋。四個太保自從高句麗兵敗,也不敢在濟南府花天酒地了,都跑回軍營,每日裡裝模作樣的處理些軍務。雖然他們心不在焉,對武安福的新兵也沒放在心上,可是楊林不是一般的人物,若是被他起了疑心,只怕下妙。一連數日武安福都在想著借口,張紫嫣自從張稱金從小兵升為武安福麾下的校官,繼而又成了武安福的貼身衛隊長之後,因為弟弟的關係,與武安福也越來越近了。武安福和她越是相熟,越覺得她的見識能力並不弱於男子,一來二去,也喜歡在討論軍政的時候讓她一邊旁聽,過後聽聽她的意見。這日武安福和李靖孫成等人商量著如何安置新兵的事情,既下想把這些人送離自己身邊,又怕楊林回來起疑,頗覺煩悶。散了之後,不自覺的遛達到張紫嫣的帳子外,猶豫一會,還是走了進去。

    張紫嫣正捧著本春秋在看,武安福心想這女子真是有學問,若是叫自己來看,五個字不認識兩雙。

    「少帥來了。」張紫嫣見武安福進來,忙請他坐下,又去泡茶。自從和武安福一起討論軍務,張紫嫣也改口叫武安福少帥了,聽起來比九哥疏遠,可是兩個當事人卻有不一樣的感覺。

    武安福喝了兩口茶,思前想後,終於還是道:「紫嫣,我有些事情要問問你的主意。」

    「少帥請說。」張紫嫣自從被張稱金點通以後,雖然不敢說真和她弟弟一樣鑒定的抱著推翻大隋的想法,卻也動搖了一直以來的信心。她也不知道是該聽弟弟的去幫助武安福乘機報仇,還是揭發武安福報答楊林的收養之恩。這段時間武安福對她十分信任,一般的軍務都請她一起討論,張紫婿有了事情做,才慢慢恢復了早先的心氣,重又有了做番不讓鬚眉的豐功偉業的念頭。如今聽到武安福向她請教,心裡的感覺居然十分的舒服。

    武安福半真半假的把自己為「防備盜匪,儲備兵源」而招募新兵的事情跟張紫嫣說了,又提到沒有得到楊林的授權,如今有些左右為難,捨不得解散,又怕楊林猜疑。說完之後,武安福問道:「不知道紫嫣能不能幫我出個主意呢?」

    張紫嫣一邊聽,一邊更確信了自己的猜想,武安福招募這些新兵就算不是有所圖謀,也是擴充自己的勢力,若說他沒有二心,只怕鬼才相信。也只有那四個不爭氣的太保才白癡一樣的沒有察覺。不過有了張稱金的那些話,張紫嫣的想法卻已經改變了。

    「少帥若是為了這個煩惱,我看並不必要。」張紫嫣道。

    「哦?紫婿你有好辦法嗎?」武安福喜道。

    「前些日子濟南府不是出了響馬大鬧一場,還殺了知府打人嗎。父王雖然身在北平,可是也多有所聞,常有書信來要少帥你們嚴加訓練士兵,準備討伐瓦崗山的響馬。少帥可以從此著手。」張紫嫣道。

    「你是說……」武安福有些明白了。

    「少帥自然也知道父王的脾氣,若是父王回來見到新兵,你就說新兵們都是痛恨響馬的百姓,為求地方安寧,自發組織,請求你代為訓練,到時候好為討伐響馬出一份力。」張紫嫣娓娓道來。

    武安福一聽,喜笑顏開道:「紫嫣,你這主意不錯。父王若是聽我這麼說,不但不會生氣,反而都有獎賞。」

    張紫嫣尷尬的道:「幫著少帥欺騙父王,紫嫣心裡過意下去,受不起這誇獎。」

    武安福知道自己的所為引起了張紫媽的懷疑,稍作猶豫道:「紫嫣,其實我訓練這些士兵,也是為了自保。」

    張紫嫣道:「我不想知道這些,只盼你莫辜負父王的寵愛。」

    武安福沉默不語,過了半響,終於坐下住了,告辭而去。張紫嫣看他走了,呆呆的坐著,心裡許多情感交織在一起,卻不知道該如何取捨,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她就算再堅強,畢竟也是個柔弱的需要人疼愛的女子。一邊是恩重如山的義父,一邊是將要許配的夫君,這樣難的抉擇,對於多災多難的張紫嫣來說,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實在無力承受。

    隋兵從高句麗敗回已經將近一月,楊廣離開暫時歇腳的北平時,一邊叫羅藝繼續訓練北平兵,一邊留下將軍樊子蓋和二十萬人馬,在北平待命,等待明年春天再伐高句麗,報仇雪恨。至於武安福擔憂的楊林,沒有回到山東,帶兵一路護駕回到了東都。而正如李靖所說的一樣,除了於仲文等幾個老將被當成替罪羊,徹底解甲歸田之外,來護兒等楊廣的心腹,都被放了出來,戴罪立功。

    有了張紫嫣出的主意,武安福倒不怕楊林的查問了,只叫趙勇等人吩咐新兵統一口徑。

    不過他的準備並沒派上用場,這日一早,武安福剛晨練了一路槍,鼻窪鬢角熱汗直流,正想回帳去喝口茶,就見負責這日軍營防務的王君廓大步而來,遠遠就喊道:「少帥,聖旨到。」

    武安福匆忙喝了口水,胡亂披上衣服,和大睡中被叫醒的另外四個太保一起來到中軍主帳,見兩個黃門官擁著個朝廷使節,正在帳中,五人連忙上前拜見。

    使節也不多話,打開聖旨,五人跪下聽令,原來楊廣回到東都之後,叫各大臣處理近幾月積壓的朝政,河南數個州郡都向朝廷奏報說瓦崗山響馬正在大肆招兵買馬,積蓄力量,建立了大魔國,響馬頭目程咬金自稱混世魔王,下有大元帥秦瓊,丞相魏征,軍師徐世績,先鋒官翟讓,五虎八彪將軍等,聲勢浩大,各州府都難以抵擋,因此請朝廷派兵圍剿。雖然礙著楊林的面子,沒敢埋怨這響馬是從山東跑到河南的,卻也多少數落了唐璧幾句。高句麗一敗之後,天下動盪,不少地方匪盜橫行,響馬並起,兵部也不敢小看,把關於瓦崗山的奏折都呈了上去。楊林看到,可臊了個大紅臉,本來高句麗一役他沒起什麼作用,就有些不高興,如今響馬又從山東禍害到河南,靠山王掛不住了,立刻跟楊廣請戰,要討伐瓦崗山。楊廣正想讓楊林走的遠遠的,當下同意。於是楊林點起五萬大軍,從洛陽殺奔瓦崗山,又發出三路命令,叫唐璧武安福合兵兩萬,包圍瓦崗山東面;八馬將軍新文理帶兵一萬包圍瓦崗山南面;三寶將軍尚師徒帶兵一萬,包圍瓦崗山西面;自己則包圍瓦崗山北面,誓要鏟子瓦崗,消滅響馬,震懾天下反賊。

    聽完聖旨,武安福是半喜半憂,喜的是天賜良機,給他訓練的新兵師出有名的機會,憂的是瓦崗山的眾兄弟是否能躲過這一番劫難。雖說他記得評書裡徐世績妙計退三路,可是記憶中的很多事情都不同了,難免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無論是喜是憂,聖旨既下,軍情緊急,武安福和各家太保立刻准頓兵馬,武安福將自己的新軍一萬以出征的名義,裝備上最好的兵器鎧甲軍馬戰袍,黃昆,曹林帶一萬人留守。武安福和丁良馬展帶領一萬新兵,會合唐璧的一萬人馬,向河南瓦崗山發兵。張紫嫣自然是留在軍中,武安福本向把張稱金留下陪他姐姐,他卻非要隨軍出征。張紫嫣知道他想要建立功勳,徐圖報仇,只好讓他去了,至於如何叮囑武安福照顧好他,自然不會叫他知道。

    武安福的重要將領心腹部下自然全都跟隨,而一萬新兵也已經成為了他的親兵,丁良馬展根本不理軍務,武安福也樂得無人打擾,一路上和唐璧部下的夏迎春劉葵張須陀切磋武藝。夏迎春的梨花槍法頗有特點,三十六路暴雨梨花槍攻殺兇猛威力過人,武安福見獵心喜,便用楊林所傳授的破軍槍法和他互相交換。兩人互相傳授,一路上常在一起對招,十天之後到得瓦崗山下,槍法上都大有進境。

    唐璧和武安福這路人馬來到瓦崗山東面時,北面的楊林,南面的新文理已經到了,隔了一天,西邊的尚師徒也帶兵而來,四路大軍八個瓦崗山圍得嚴嚴實實,水洩不通。武安福站在山腳下,只見這將來會聞名天下的義軍根據地方圓有六十里之廣,東南西北都有山口,山頂據說是一馬平川的一片山地,曾有住戶千家。如今山上已經沒有貧民,一座石頭蓋成的城繞山而建,把本來就很是高聳險峻的瓦崗山打造的更加固若金湯。而四個關口不但有高高的石牆,前面更建造了坎牆,不用說,裡面必然都是陷阱機關,以防攻山。武安福早聽侯君集上瓦崗山傳回來的消息說瓦崗山上就如同狼牙山一樣可以種糧種菜,自有果樹水源,山上更儲備了數年的糧食,根本不怕圍困。如今再看瓦崗山的防禦公事,武安福心想幸虧自己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否則跟瓦崗為敵實在是個頭疼的事情。

    雖然不用為了攻打瓦崗真正操心,武安福還是和唐璧在楊林約定的日期,來到北面山口外的楊林大軍營帳,四路的主將雲集,共商如何攻打瓦崗,擒拿響馬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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