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刀行 看不見的刀 第十章 劫鏢
    「披風刀」楊沖的刀法就叫「披風刀法,狂亂如風,風捲殘雲;司徒靜看起來雖然很粗俗,但他的刀法卻沉穩、剛猛,一點也不含糊。

    洪不諱在鷹爪功夫上浸淫了幾十年,曾經一招就抓破過敵人的大好頭顱。這一生中,他經歷大小戰役不止千百次,深深明白「先發制人」的道理。高手相鬥,只差毫釐。如果佔得先機,往往就成為勝負的關鍵。所以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做了一件事——攻擊。他飛身撲出,雙爪疾抓兩人握刀的手腕。他外號「鷹爪鬼手」,一雙手不僅堅硬如鐵,還有鬼魅般的速度,爪未至,風已蕩起。

    兩道刀光淡淡一閃,平空掠起,切入無形的爪風之中。風倏然而止,刀光突然消失。

    洪不諱一擊不中,手腕翻飛,抓向刀背。

    楊沖和司徒靜手臂驟沉,刀光再現,冰冷而銳利的刀刃向上捲起。剎那間,兩把刀布成一片刀網,把洪不諱網入其中,刀光飛舞,勁風激盪。

    洪不諱立即縮手,抽身飛退,但只退了兩步,刀光已封住了他的退路。他瘦小的身子一縮,整個人變成一團肉球,忽然就不見了。

    刀光隨即消失。「嘩啦」一聲,一張完整的桌子忽然變成三片,倒了下去。洪不諱立即從桌子下面飛身而起。

    刀光再起,一如平靜的大海忽然狂風大作,巨浪滔天。浪花高高捲起,本是一種美麗的景象。只可惜這景象縱然美麗,也只不過是海市蜃樓。浪花可以吞噬人的生命,這刀光,卻可以將人碎屍萬段。

    洪不諱突然沖天而起,雙爪同時擊出,凌厲的勁風穿破了刀光,他的人也跟著破網而出,本來水潑不進、密不透風的刀網立即變得支離破碎。

    刀光消失的時候,空中飄起了十數片破碎的衣袂和幾綹凌亂的頭髮。洪不諱雖然破了刀光,身上的衣服卻幾乎被刀光絞碎,衣不蔽體,狼狽不堪。

    這個時候,正是風飛花制住海如飛的那一刻……

    風猶未止,飛雪連綿。

    苗烈站在大街上,仗刀而立,冷冷地望著護鏢的趟子手。

    「大家小心,有人劫鏢。」趟子手中有人大聲叫喊。

    苗烈冷冷道:「把東西交出來,你們走。」

    「什麼東西?」一個短小精悍的鏢師道。

    「我說過,把東西交出來,你們走。」苗烈目光赤紅如他手中的刀。

    「你是什麼人?可知道我們是哪個鏢局……」

    苗烈撫刀一笑,立即打斷了他的話,冷笑道:「看來今日我要血洗長街了。」

    那鏢師臉色變了,什麼話也沒有再說,他只做了一件事。他忽然拔刀衝了過去,長刀斬出,刀風捲起一大片雪花。他一出手,立即又有幾個人衝了過來,刀劍並施,一齊攻到。其他趟子手將十輛鏢車推在一堆,團團圍住,用刀的拔刀,使劍的拔劍,凝神戒備,如臨大敵。

    兩名趟子手急掠而出,一人飛起如鷹隼,長劍直刺苗烈面門,另一人長刀斬他的左腰。但他們只使出了半招。使劍的人突然從半空中跌落,他的咽喉中了一刀。用刀的人卻狠狠中了一腳,立即被踢得倒飛回去,腦袋恰巧撞中使劍的人的頭顱。「叭嗒」一聲,腦漿飛濺,鮮紅的血,染紅了地上的雪。

    倏然之間,空中綻放出數十朵白色的杜鵑花,但那絕不是杜鵑花——是暗器。數十朵「花」驟然射向苗烈的臉,苗烈若向後退,本來可以很輕鬆地避開,但他沒有退,不退反進,俯身前衝三尺,刀光變成了一張網。這張網消失之後,那些「花」都已被他的刀拔落雪地。

    幾乎是在同時,四片刀光著地捲來——雪白的刀光,濃濃的殺氣。

    「別逼我殺人。」苗烈忽然衝了過去。

    刀光交融,倏然而止,長街上的雪,立即又被灑上了鮮紅的血。四個趟子手摀住致命的傷口,倒在雪地上。

    不過是剎那間而已,苗烈就已經殺了六個人,他橫刀胸前,刀鋒冰冷,殷紅的鮮血猶自一滴一滴地滴落下來,溶入雪裡。

    「我說過,別逼我殺人。」苗烈仰天長歎。

    沒有人再衝過來,也沒有人逃走。

    「雪是白的,多麼純潔,何必非要染上紅的血不可?」苗烈拖著赤紅的長刀,一步一步走向鏢車,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穩,所經之處,立時出現一隻寬大的腳印,刀尖劃在雪地上,劃出一條長長的雪痕。

    腳步踏在雪地上的聲音並不刺耳,但每個趟子手的臉色都變得慘白,他們彷彿看見了死神,但還是沒有人逃跑。不是他們不怕死,只是他們都明白,如果這個煞神真要趕盡殺絕,誰也難逃死劫。

    苗烈卻並沒有殺人的意思,本來猙獰、可怖的面孔居然露出了笑容。但這笑,並不讓人覺得很舒服。

    「說,東西藏在什麼地方?」

    沒有人回答。

    苗烈沒有再說什麼,手中的刀再一次揚起。

    刀光一閃,沒有流血。他這一刀,砍的本來就不是人。「嘩啦啦」一陣聲響,一輛鏢車已被他一刀劈開,白花花的鏢銀散落雪地。他的刀揚起,又劈落。這輛本來已散了架的鏢車很快就變成了一堆破碎的朽木。他手起刀落,劈柴般劈碎了第二輛鏢車,第三輛,第四輛……

    沒有人再出手阻止。他們雖然不怕死,卻也不想就這樣白白送死。

    苗烈一口氣粉碎了十輛鏢車,但他並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五萬兩白銀白花花散落一地,苗烈卻連看都不看上一眼,突然回身就走。

    「東西既然不在車上,自然在人的身上。」

    洪不諱和司馬如龍都已經住手,因為他們別無選擇,風飛花給了他們一個警告:「如果你們再不合作,我立刻殺了海如飛。」

    投鼠忌器,他們只有放棄抵抗。海如飛是「金獅鏢局」少主,是海東來唯一的血脈,絕不可以發生任何閃失。

    洪不諱苦笑一聲,長歎著再也不敢出手。

    就在這時,刀光閃起,血飛濺!他已然吃了一刀,傷口又深又長,從右肩一直劃到腰際。偷襲的人似乎並不想真的要了他的命,一刀得手,立即收刀,抱刀而立。

    洪不諱臉色慘白,豆粒般的汗珠從額頭上滴落,回身瞧著偷襲之人,咬牙怒道:「你好狠,好卑鄙!」

    「火焰刀」苗烈咧開嘴巴,露出兩排如犬牙交錯的黃板牙,冷笑道:「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如果早一點把東西交出來,也不必吃這麼多苦頭。」

    洪不諱冷哼一聲,怒目而視,似乎恨不能一爪抓爛苗烈的面門。

    「如果我是你,一定會把東西雙手奉上。」苗烈悠悠道,「連命都已經保不住了,還保什麼鏢呢?」

    「沒有東西,只有五萬兩白銀。」那一道刀傷,讓洪不諱痛的連整張臉都已經扭曲。

    苗烈目光一轉,瞧了他一眼,冷笑道:「真的是這樣嗎?」

    「你為什麼不去搜一搜?」

    「怎麼搜?如此重要的東西,你們自然不會隨便放在鏢車裡,肯定是藏在一個很隱密的地方。」

    「我們連那東西究竟是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口口聲聲說在我們身上,只怕是另有目的。」

    苗烈目光落在海如飛臉上,緩緩道:「洪大俠,看見了嗎?海少鏢頭的命就在你的手裡,難道你忍心讓他就這樣英年早逝?」

    「沒有就是沒有,就算你們殺了我,也還是沒有。」海如飛雙目圓睜,鋼牙緊咬。

    風飛花嬌笑著嗔道:「海公子,你最好不要亂說話,萬一我不小心失了手,你這條小命可就不保了。」

    「士可殺不可辱。你為什麼不索性殺了我?」海如飛臉上一副視死如歸的神色。

    「我可捨不得下手,不過……」風飛花拋了個媚眼,柔聲道,「如果苗老大非要我這麼做,我也只好勉為其難。」

    司馬如龍瞪眼怒道:「妖婦,我師弟要是有個閃失,我上天入地都不會放過你。」

    「普天之下,肯放過我的男人只怕還沒有幾個。」風飛花浪笑道。

    苗烈哈哈一笑,沉聲道:「風姑娘,你就不用客氣,幫海少鏢頭放放血吧!」

    風飛花手中劍一緊,鮮血立即就從海如飛的肌肉裡滲了出來——殷紅的血滴,冰冷的刀鋒。

    「海公子,你做鬼之後可千萬別來找我。雖然你長得很好看,可是我並不喜歡死人,尤其是死了的男人。」

    風夾帶著幾片雪花,飄飄揚揚地落在任我殺頭髮上,他的手裡有酒,酒是冷的,流到胃裡面就變成了熱的。他身體內流動的血液彷彿也變得灼熱,湧起一種沒來由的騷動。他抬眼望著對面的米玨,眼神中露出一種疑惑。

    米玨立即讀懂了他的眼神,微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既然沒有人敢在『天涯海閣』惹是生非,為什麼有人還敢在這裡殺人?」

    任我殺笑了笑,並沒有否認。

    「絕沒有人敢在這裡殺人,否則他很快就會後悔了。」

    任我殺淺淺啜了一口酒,緩緩道:「我倒想知道,是誰有那麼大的能力,居然可以阻止別人殺人。」

    米玨笑道:「這個人已經來了。」

    「沒有人可以在這裡殺人。」語聲溫柔而甜美,在這個充斥著殺氣和血腥的時刻,卻讓每一個人都感到很吃驚、很意外。

    餘音裊裊,似乎繞樑迂迴,一個美得令人眩目的紫衣少女似乘風踏雪,翩翩而來。她站在風飛花的身邊,笑意盈盈,緩緩道:「『天涯海閣』是讓客人歇腳、打尖的地方,如果用來殺人,各位不覺得太無聊了嗎?」

    風飛花這一劍並沒有真的刺下去,轉首嫵媚一笑,道:「你說什麼?」

    「我說這裡不可以殺人,絕對不可以殺人。」

    風飛花娥眉輕蹙,緩緩道:「為什麼不可以殺人?」

    「這是規矩。」

    「誰的規矩?」

    「就是『天涯海閣』定下的規矩。就算皇帝到了這裡,也絕不可以殺人。」

    「這裡沒有皇帝。」

    「這裡的確沒有皇帝,還有御賜的尚方寶劍。」

    「尚方寶劍?」風飛花怔怔道。

    「你在懷疑,是嗎?」

    風飛花沒有否認,這件事本來就讓人難以置信。

    「『天涯海閣』這個名字,本來就是當今皇上親口御賜,所以,無論什麼人,只要敢在這裡惹是生非,無疑就是觸犯了王法,存心和朝廷過不去。」這少女眼波流轉,輕笑道,「各位都是江湖人,本來生活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突然成了通緝犯,以後的日子只怕就不好過了。一個活得好好的人,誰願意天涯海角、天天逃亡呢,你說是不是?」

    風飛花咬著貝齒,沒有說話,目光閃爍,也不知是應該相信還是懷疑。

    苗烈怪目上翻,大聲道:「這裡是朝廷的地方?嚇唬嚇唬三歲小孩倒還可以,我們憑什麼要相信你?」

    「金陵城的人都知道,『天涯海閣』一向都由官府庇護,如果閣下不知道此事,那也只能怪自己孤陋寡聞。」這少女依然一臉從容。

    苗烈臉色變了變,吹鬍子瞪眼地正要發作,柳月媚忽然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麼,他的臉色竟似又已變了。

    柳月媚對這少女微微一笑,道:「請問姑娘是哪一位?」

    這少女也笑了笑:「小妹安柔,是這裡的二當家。」

    「安姑娘,我們一時情急,忘了這是什麼地方,破壞了這裡的規定……」

    安柔立即打斷了她的話:「你也聽說過這裡的規定?」

    「不許在『天涯海閣』惹是生非;不許在『天涯海閣』打架殺人。一切有違法紀的事情都不准在這裡發生,否則必遭官府嚴懲查辦。」柳月媚歎了口氣,陪笑道,「事已至此,的確是我們的錯,我們願意賠償這裡的所有損失……」

    「損壞這裡的東西倒是小事,只是你們驚嚇到了這裡的客人,嚴重損害了『天涯海閣』一向安全、平靜的名聲,這可是你們沒有辦法彌補的,更何況……」安柔妙目滴溜溜一磚,盯著苗烈道,「更何況你們還殺了人。」

    柳月媚訕訕笑道:「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誤會。」

    「殺人本來就是一件犯法的事,誰殺人,誰就要償命。」

    苗烈猛然一聲大吼,怒喝道:「我管你什麼皇帝老子,王法不王法,我殺了人又怎麼樣?」

    「你殺了人,自然有官府來緝捕你,只是你們破壞了這裡的規矩,那就不僅僅是官府的事了。」

    「我就是一把火燒了這鳥地方,你又能拿我怎樣?」

    安柔冷然道:「我自然沒有辦法阻止你,但一定有人會不讓你這麼做。」

    「很好,我現在就先殺了你這個小妮子。」苗烈的手輕輕一抖,刀光掠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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