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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勒一心只想早日完成藍後交辦的任務,好救出親娘,這一從花鳥屏風後躍出,一個鯉魚打挺,翻手將雙手鋼釘一架,便直接向那佝僂人胸前襲去。這一招正是他多年苦練雙手武器的拿手絕技「翻江越海」,過去他是慣用判官筆的,可這次深夜盜傳國玉璽,為掩人耳目才換成了雙手釘,但使出這一招來,鋼釘鋒利堅硬,威力比判官筆更多了一分輕盈靈敏。
這一招急速狠辣,那佝僂人面色一驚,回退一步,急忙舉起彎刀向胸前擋駕,他背部多了一個碩大的駝峰,行動極是不便,這一擋駕,彎刀劃著鋼釘而過,好歹是阻住了鋼釘的來勢,卻也將自己胸前的裘皮襖劃出一個大洞,他「啊」了一聲,持彎刀跳向一側,卻不敢繼續攻來還擊。
倒是他身旁的壯漢大喝一聲:「二哥,小心!」手持雙錘便搶攻過來,向奇勒肩頭猛砸而下。奇勒那招「翻江越海」已經使老,眼見雙錘沉雄剛猛,帶著勁風殺來,急忙跳躍身形,閃身急避而過。那人收不住來勢,雙錘砸了個空,砸落在地,「噗通——」一聲悶響,這一落下帶了百餘斤的膂力,將地砸出了一個大坑,石屑飛濺,碎成千塊百塊。
奇勒見狀倒也一驚,眼睛一瞇,不由得暗讚:「好一雙重錘!」暗想:我若追著那駝子不放,倒說我是欺負人了。勝之不武,不若先收拾這個使錘的。想到此處,瞬即改了攻擊策略,轉身一跳,人還在半空,拇指食指夾住鋼釘,翻身一插,便向那壯漢背後肩胛肩井穴直插而去。這鋼釘尺來長,又帶了他手的勁力,這要一插中,非叫這壯漢後背捅出兩個窟窿不可。
那壯漢眼見一人影越頭而過,耳聞背後風響,料知敵手偷襲,急忙大喝一聲,從地那大洞中抽出雙錘回身一擋,雙錘重力駭人,奇勒一插不中,雙手釘卻正好和那雙錘相碰,頓見火花四射,他頓感吃力不小,手掌被那雙錘沉雄之力震得發麻酸痛,鋼釘也幾欲脫手,他緊咬牙關,和那壯漢抵力,身形偏瘦的他,也以頓現頹勢,腰背下沉,只是拚力運勁抵禦,一縷血絲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那壯漢倒也輕鬆,見他好似吃不消了,便「呵呵」一笑,恨道:「怎麼樣?知道你爺爺力大無窮了!」
忽聞身後那佝僂人一聲大喝:「哪裡逃?」接著便是「嘩啦——」一聲,有一個黑衣人肩頭流血,一個野狗打滾,便骨碌碌滾向一側,滿眼惶急,對著奇勒道:「快……快救我!」
原來吉溫躲在屏風後,眼見奇勒和那兩個古怪之人打了起來,便找準時機,妄圖從那翻倒的案幾下偷出傳國玉璽,可無奈那案幾下的凸起似乎還有周密的設計,一時之間,他根本就打不開那凸起。正無奈間,忽聞身後一聲異響,急忙側頭一避,肩頭猛地火燒火燎般疼痛,汩汩鮮血已經從後肩流了出來,卻是那佝僂人發現了那奇勒還有個同黨,便不由分說衝他後腦砍來,誰知竟然被他避過,這一砍狠辣無比,彎刀沒入肉中見骨,吉溫幾時受過這種鑽心疼痛?臉頓時失了顏色,幾欲暈厥,本能地順勢一滾,急忙求救。
眼見那佝僂人滿眼殺氣,大笑三聲,抽出了刀頭,又是一刀緊跟著迎面砍來。吉溫已覺無力抵禦,半睡半醒一般,頭腦昏昏沉沉,閉雙目待斃。卻聞奇勒一聲大喝,猛地沉肩運氣,「呵——」地將那力大無窮沉壓而下的雙錘大力掙開,緊跟著飛起一腳,踢中那壯漢的臉側,那壯漢難以平衡,吃力不穩,向左連續挪移了好幾個踉蹌,竟然左腿一曲,跪在了地。
這本是攻擊那壯漢的最佳時機,只需鋼釘一拋,便可刺中那壯漢右面袒露的下腰要穴,即刻便可使他斃命當場,可此時奇勒卻顧不了這麼多,只是抖擻肩頭,縱身一躍,向那佝僂人的方向搶步而,不待人走近,卻見那彎刀已經便要對準那「莊老爺」當頭砍下,一時情急,大喝一聲,運氣鋼釘之,左手鋼釘脫手,直擊那彎刀而去。
那佝僂人忽覺刀面被硬物一震,手臂整個發麻,虎口一痛,「匡啷——」一聲,彎刀雖未被震得脫手,卻被那拋來的鋼釘擊成了兩段。他微微一愣,料知那使鋼釘的蒙面人厲害非常,也顧不那待斃的吉溫,急忙側身跳開避過,環視一周,瞥向那翻倒的案幾凸起處,眼中露出喜色,卻見那壯漢跌倒還未爬起,只覺情形不對,便即向那壯漢使了個眼色,突而以斷了半截的彎刀對準案幾凸起大力一砍,凸起咯啦一聲裂開,分成兩半,露出一個錦黃的盒子,他「啊」了一色,眾人皆駭然,但見一個碧綠蔥翠的龍頭玉璽,小巧精緻蹲坐盒中,這不是傳言中的傳國玉璽又是何物?紛紛驚歎那佝僂人若適才用錯力再多半分,這傳世之寶不就也毀了嗎?
佝僂人仰頭大笑,眼見那使雙釘的蒙面人疾奔來搶,閃身一躍,躍過那使雙錘的壯漢,奔向門前,隨後對那壯漢道:「三弟,你斷後!我拿玉璽先走——」話聲甫歇,忽聞門外「碰——」的一聲巨響,整個朱紅大門竟被一股強大勁力震垮,頃刻倒下,木屑飛煙處,卻是一個白髮蒼蒼的太監站在門口,雙手向兩側平舉,屹然站在塵煙過處,兩眼空空蕩蕩,又側耳聽聽,忽而一笑道:「有我陶忠貴在此,何人膽敢帶走玉璽?」
眾人皆是一驚,趙小玉認得他就是適才進來打掃的瞎眼老太監,可是此時他的神情,和方纔那個一身瘟氣病,咳嗽不歇的形象相去甚遠。辰弒微微一愣,和趙小玉對視一眼,不由得皺起眉頭:想不到此人竟然隱藏如此之深,方纔那番走路都走不穩的模樣,卻連他也騙過了。
奇勒聞言一驚,低聲對氣息微弱,流血不止的吉溫道:「此人甚是厲害,我先護老爺出宮,玉璽之事需從長計議。」吉溫此時已經全然無力,哪裡還有心思去想什麼長生不老,能保住小命已是萬幸了,便慘白著麵點了點頭,道:「快走,否則一會兒御林軍來了,看到我就麻煩了。」他到底還留了幾分清醒,深知自己除了莊玉郎的身份之外,更是李林甫的紅人新豐丞吉溫,適才蒙面巾又在和奇勒打鬥之時被丟掉了,如今也只得勉強抬了手遮掩臉側。
奇勒點點頭,即刻運起輕功,拉著吉溫的身子,縱身一躍,提氣向殿頂跳去,那陶忠貴眼不能視物,可聽聲辨位的能力卻是極強,他冷哼一聲,道:「這長生殿是你們這些小耗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兒嗎?」手指一彈,發出一件極小的事物,帶著勁力,急衝即將飛殿頂的兩人而去。
奇勒飛到屋樑的高度,聞得聲後風響,心中暗驚:「想不到這老瞎子這麼厲害!」只得側身回首,將手中剩下的那枚鋼釘拋下,正好和那東西撞在了一起。他料定此地不可久留,也未注意到殿頂還有兩個人影,便帶著傷重的吉溫破瓦而出。倒是吉溫半暈半醒間,微微抬眼看了趙小玉一眼,許是受傷的緣故,眼神已不如方纔那般犀利。趙小玉也愣愣看著他,任由他飛出殿頂,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漆黑的皇城夜空,兩道黑影駕馭輕功,凌空而去,漸行漸遠,變成兩個模糊的黑點,融入茫茫的黑夜之中……
其實,陶忠貴內力修為必定是在奇勒之的,可奇勒所用之物畢竟是精鋼所鑄的一尺鋼釘,與那所拋出的事物在空中一碰,發出一聲悶響,鋼釘陡轉方向,橫空飛出,和陶忠貴所發的極細微的暗器,一左一右,分別沒入兩邊的石柱之中。
那佝僂人懷揣玉璽見狀大駭,倒是那壯漢不由得叫了一聲:「好內力!」但見鋼釘沒入右邊的石柱之中,從一頭沒入,穿透石柱,露出半尺來長尖利的頭。而和鋼釘相碰的那件事物沒入左邊的石柱之中,將石柱震得裂開了十來條裂紋,內力可見厲害非凡。這時他們才看清楚,原來那陶忠貴彈出的事物竟然是御膳廚房中最易見到的東西——一顆紅皮白仁的花生米。
這陶忠貴除了平日負責長生殿的衛生,其實是李隆基暗藏在長生殿守衛玉璽的高手,否則李隆基也不會如此放心,任由這個藏匿傳國玉璽的地兒如此疏於守衛!
辰弒和趙小玉坐在屋樑,因為隔得遠,辰弒也未能看得清楚那是何物,也沒想過趙小玉會看得清楚,只是疑惑,自言自語道:「那左邊梁的東西究竟是何暗器?」卻忽見趙小玉瞇起眼看了看,道:「好像是顆花生米!」頓覺駭然,他被陶忠貴這個瞎眼太監的深厚內力所震撼,一時之間也沒有去思考趙小玉如何會看得如此清楚?
其實他不知,那一切都是金斥候帶給趙小玉的好處——眼明,耳靈,以及貌美。
但聞陶忠貴道:「早說過這裡沒有什麼供你們這些小耗子吃的,你們偏偏不聽,既然執意要黃泉路,那就讓咱家送你們每人一粒花生好了。」
趙小玉聞言吐吐舌頭,暗想:這瞎眼老太監武功如此高強,想必方才也早就聽到了我躲在桌下,還故意叫我小耗子佔我便宜。她是小孩子心性,不由得嘟嘟嘴,低聲罵道:「老瞎子偏愛佔我便宜!」
誰知那陶忠貴忽而哈哈大笑道:「娘娘既得皇專寵,若然如此喜歡這傳國玉璽,何不叫皇送你呢?何必要做這洞穴中的小賊,見不得光?」趙小玉暗自一驚:若然他事後在李隆基面前告一狀,那就是皇再怎麼寵她,也是滅族之罪!這般一想,驚得一把抓緊了辰弒,不敢再做聲。
那佝僂人眼見陶忠貴擋路,不覺怒道:「識相的快滾開,老瞎子!不要在這裡胡言亂語。」他自然是聽不懂方纔那話,是陶忠貴說給趙小玉聽的。他搶一步,舉刀向陶忠貴砍去,哪知陶忠貴不讓不避,但見那殘斷的彎刀快要砍中他頸後之時,他伸出食指和拇指,只是輕輕一夾,那半截彎刀即刻脫手,落在地,那佝僂人被臨空提起。
陶忠貴又伸出另一隻手,一聲冷哼捏住了他的脖子,任由他的雙腳在空中撲騰,只需手間輕輕一用勁,便可將佝僂人的頸骨捏斷成碎片。
那壯漢眼見同伴受襲,大叫一聲:「瞎太監,快放了我二哥——」便即舉著雙錘向陶忠貴腕臂重錘而去。陶忠貴也不避讓,只是一聲輕哼,腳輕輕一踢,適才落下的彎刀飛起,直衝那壯漢腹部而去,那壯漢大驚失色,手舉雙錘,腹部中空,露出破綻也是必定之事。
他想要避讓已是不及,那彎刀在他腹部開了個尺來長的大口子,鮮血如柱,脂油大腸也跟著流了出來。那壯漢再也忍不住,慘叫一聲,雙錘脫手,重重落在身側,他也跟著旋轉了一圈身子,倒在了地,兀自喘息,卻也不能再動蠻力,只得怒目瞪視老太監,捂著肚子,喝道:「死老蟲,臭太監,要殺便殺,十八年後,我嚴莊仍是一條好漢。」
那佝僂人聞言,口齒不清道:「三弟,你……」
那個自稱嚴莊的壯漢道:「二哥,這個時候還有什麼顧忌,反正今日你我二人難逃一死!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嚴莊就是獨命一條,就算那狗皇要想滅我九族,也是不能!」說完竟然長出一口氣,哈哈大笑。
陶忠貴重複道:「嚴莊?似乎沒有什麼印象?你不是宮中的人?」他往那佝僂人臉前一抹,又道:「難怪你等也不蒙面便敢來盜寶,是料定這宮中無人識得你等,對不對?」
也不知是那佝僂人呼吸困難,還是不屑回答,只是咬牙不答。
陶忠貴笑道:「咱家生平最敬佩重情重義的英雄豪傑,適才見你有心護住你二哥,所以才手下留情,只待交由皇發落,便給你留個全屍好了。」
「不過……」他話鋒一轉,兩隻空空的眼眶忽而盯向那佝僂人,沉聲道:「你這二哥好似不太重義,大難當頭,竟然想獨自帶著寶貝逃走!哼哼——咱家平生最痛恨這種不仁不義之徒,所以……」他指尖用力,但聞那佝僂人喉間發出咯啦啦的聲響,一口鮮血從嘴裡冒著氣奔湧而出,生死便也只在頃刻之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