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宋 卷三 第四章 耶律到來
    一匹黃驃馬山東濱州城外飛快的奔馳著,馬上之人不停地抽打著戰馬,只見此人威風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道彎眉似刷漆。他正是完顏明珠口中的耶律信,李思業心中的耶律大哥。

    自從他在襄陽和主人蕭西炎分手後,便陪著完顏明珠去鄧州取了鐵器押送到了南京,後來他也得知了主人身死的消息,暫無去處,就應完顏明珠之邀留在她身邊當了一名侍衛,有一次完顏明珠外出遇匪,耶律信獨自一人留下抵擋百匪,身中十三處刀傷不倒,從此後耶律信便開始感覺到完顏明珠對他有了異樣,

    一月,耶律信護送著完顏明珠從真定府返回南京,隨行的還有金國重臣崔立的兒子崔無傷,一路上崔無傷對完顏明珠大獻慇勤,完顏明珠因不久前和耶律信鬧過一次彆扭,所以她也耍了性子,有時竟也下得車來,和崔無傷並馬而騎,兩人大聲地說笑著。但耶律信只在最前面冷冷地走著,卻從不回頭看他們一眼。

    這一天,一行人過了鄭州,天已經漸漸發生了變化,烏雲低低地下沉著,很快便飄起了雪花來,風越來越大,灌進耳朵裡,怒號著,呼嘯著,好像傳說中的雪妖突來。不一會兒,整個車隊便沒入暴雪之中。迷霧好像波浪,越來越濃,從東方滾滾而來。

    「前面有個小酒店!統領命大家暫歇。」一名士兵在耶律信耳邊大聲的吼道。

    「好!你們先護送公主進去,我去安置馬。」

    這酒店外邊看著不大,可進了屋卻覺得十分寬敞,耶律信拉開厚厚的皮簾,用勁的跺了跺腳,抖掉身上的積雪,走了進來。

    屋子裡幾乎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聲鼎沸、十分熱鬧,幾名小二在店裡來回穿梭、送酒送菜,靠牆處還坐著幾個賣唱的人。完顏明珠她們佔據了酒店最大的一角,十幾名原本在那裡喝酒的人都被趕了出來,一群金兵侍衛環站在一旁,保衛著他們的主人。此時完顏明珠正和崔無傷面對面坐在一張兩人的小桌前,她正好面對大門,和崔無傷一邊談笑著,眼睛卻不時地向大門處瞟去,耶律信走了進來,正好和完顏明珠的目光一觸,但她卻迅速把眼光移開,就像根本沒有看到他一般,又不知崔無傷給她說了什麼,引得她咯咯直笑。崔無傷扭頭看了看耶律信,隨即挑釁似的起身給完顏明珠倒了一杯酒,完顏明珠端起酒杯看了看耶律信慢慢地一飲而盡,崔無傷大喜,他偷眼瞟了一下耶律信,眼中儘是得意之色。

    耶律信根本不加理會,他大步走到櫃檯前,低聲喝道:「拿酒來!」

    「客倌用杯子還是用碗?」

    「拿大碗來!」

    掌櫃取出幾隻大碗滿滿斟上了酒,耶律信一連喝了五大碗,這才一抹嘴。

    「痛快!」

    耶律信的豪爽引起了旁邊一桌幾個漢人的興趣,一名大漢高聲喊道:「那漢子,到我們這裡來喝如何?」

    耶律信拎起一罈酒走了過去,幾人連忙給他讓了座位,耶律信也不推辭,逕直便坐了進去。

    「剛才大哥好酒量!可願再喝我這一碗?」一名年輕人雙手端了一碗酒敬給耶律信。

    「好!我喝!」

    他接過大碗一飲而盡,那年輕人見了,高聲叫好,自己也端一碗喝了。

    崔無傷遠遠見他們說得熱鬧,便冷冷一笑道:「粗人就是粗人,也就只配和那些下賤的漢人為伍!明珠小姐,你說是吧!」

    完顏明珠勉強地笑了笑,她見耶律信射來的怒色,趕緊低下了頭。

    耶律信強忍住怒氣不理會他們,他突見同桌的幾人都帶著刀,不由有些好奇。

    「幾位朋友,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我們是去山東從軍!」

    「別人都是害怕去從軍,你們卻反而主動前往,這是為何?」

    「我們聽說山東出了一名漢人英雄,短短半年便由五十人起家,佔據了山東大部,此人治下軍紀嚴明、有功必賞,我們便一起約了去投他。」

    「哦!此人叫什麼名字,竟然如此了得?」

    「此人姓李名思業,聽說也是和我們一般的年輕人。」

    「他叫什麼!」耶律信失聲叫道。

    「他姓李名思業」

    耶律信一下子呆住了,難道他竟是自己以前的那個兄弟李思業嗎?一定是的!自己和故主都覺得他不同凡響,決非甘居人下之人,他怎麼到了山東?突聞小兄弟的消息,耶律信不禁百感交集。

    店裡賣唱的是祖孫三人,由一個獨眼老者領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獨眼老者還穿著夏天的長衫,兩個孩子皆衣衫襤褸,那小男孩見耶律信衣服華貴,便動了念頭,賣唱的小女孩一把抓住他低聲責怪了幾句,那男孩不服掙脫了小女孩的手,小女孩阻攔不住,眼睜睜地看著他向耶律信靠來。

    耶律信正在出神,突然覺得腰間有感,他一把便抓住一隻骨瘦的小手,拖了上來,這是一個約十歲的男孩,眼睛裡滿是狡詐,卻沒有半點恐懼。

    那男孩見耶律信長得雄壯,立刻跪下大哭大喊道:

    「大爺!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

    耶律信不想和小孩計較,正要放他,不料那掌櫃見了,衝出櫃檯一掌將小孩打倒。

    「狗改不了吃屎的性,給我滾出去!」

    旁邊一人不忍連連勸道:「掌櫃算了,外面下這麼大的雪,就饒他一次吧!」

    「哼!我饒了他多少次了,不行!這次一定要趕他出去。」

    小男孩的祖父聽到罵聲,扶著小女孩顫巍巍地走了過來,一下子跪倒在掌櫃和耶律信面前。

    「掌櫃、老爺行行好,饒了他吧!我劉家就只剩下這一條根了!」

    「我說劉老爺子,你就是這樣寵著他才害了他,昨天你是怎麼對我說的,抓住一次三百文,拿來!」

    獨眼老者為難的看了看掌櫃又看了男孩,把琴遞給小女孩,顫抖著手從懷裡掏出一個破舊的錢袋,從裡面倒出幾個小錢數了數。

    「只有五十文了。」

    掌櫃劈手便奪了過來,把小男孩用力往地上一摜。

    「暫且饒你這一次,下次還敢再偷看我打斷你的腿!」

    男孩被放過,立刻膽怯地躲到老者身後,扯住他的衣服,老者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頭,歎了口氣,從懷裡摸出半塊麥餅遞了他。

    「吃吧!」

    男孩接過餅便狼吞虎嚥地嚼了起來,突然被嗆住,大聲地咳嗽起來。

    小女孩見所有的錢都被掌櫃搶走,眼睛不由一紅,她跪在地上緊走幾步,給耶律信猛磕了幾個頭。

    「大爺!你也沒丟什麼,求求你給掌櫃說說吧!讓他把錢還給我們,要不我們晚上就沒飯吃了。」

    耶律信見她衣裳破爛,手上凍得通紅,心中不忍,便從懷裡掏出約五兩重的一錠銀子遞給小女孩。

    「去買件棉衣穿吧!」

    小女孩遲疑著伸手來接,又抬頭看了看耶律信,耶律信溫和地對她笑了笑。

    「拿著吧!」

    小女孩接過,一把扔掉手中的琴拚命地給耶律信磕頭。

    耶律信手一抬止住了她。

    突然他看見了地上的琴,「奚琴!」

    「你們可是契丹人?」

    「是的!大爺難道你也是嗎?」

    慢慢地點了點頭,偶然在小酒店遇到了落魄的族人,耶律信心裡突然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且說崔無傷剛才被耶律信瞪了一眼,心中一直忿忿不平,他見完顏明珠也慢慢地沉默下來,不再說話,心中更是鬱悶,一個人端起酒杯喝著悶酒。

    突然崔無傷覺得完顏明珠有些異樣,便抬起頭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不知何時竟已是滿眼的淚水。

    完顏明珠這幾天被耶律信冷落,便故意和崔無傷親近,不料見他對自己更加冷漠,心中十分後悔,很是害怕他誤會而看輕了自己,想去解釋但又拉不下公主的架子,剛才她雖然在和崔無傷說話,可眼睛卻關注著耶律信的一舉一動,看他在那面喝酒吃肉,半點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樣子,她本就是從小被嬌慣壞的人,皇宮裡沒人敢拂她半點之意,這次受了天大的委屈竟忍不住哭了起來。

    崔無傷心裡自然明白完顏明珠不是為自己而哭,他心中不禁嫉妒萬分,眼看耶律信認了族人,便惡狠狠地低罵一聲:「一群契丹狗!」

    聲音雖低,卻清清楚楚傳到了耶律信的耳中,他『騰!』地回過頭來,大步朝崔無傷走去。

    「你剛才在說什麼!」

    「沒說什麼!我在罵那那小偷是契丹狗!不是嗎?契丹人真是天生的賊!哈!哈!哈!」

    「拔出你的刀來!我們到外邊去!」

    「大膽!你是什麼東西,敢這樣跟我說話。我是看在明珠小姐的面上高看你一眼,你別以為自己就真成了主人,告訴你!你只是一隻狗!是我們女真人滅掉的契丹狗!」

    耶律信慢慢地抽出刀來,完顏明珠知道他動了真怒,嚇得大喊一聲:「不要!」便擋在了崔無傷的面前。

    耶律信的瞳孔瞇住了一條縫,他看著完顏明珠冷冷的問道:「你也認為我是一條契丹狗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樣想的,我只是不想讓你殺了他!」

    「為什麼!」

    「因為他父親手握重兵,你得罪不起的!」

    崔無傷的腰也直了起來,他傲慢的昂起臉,十幾個護衛的士兵站在他身後,手中的刀都出了鞘。

    耶律信突然哈哈狂笑起來,笑聲響撤整個酒館,所有的人都站起來驚訝的看著他。

    突然,他笑聲一收,用比冰雪還要寒冷的聲音說道:「好!好!或許你說得對!我現在真的是得罪不起他,不過我倒要看看,我耶律信是不是一輩子都會得罪不起!」

    他猛地將酒碗往地上一摔,大步向酒館門外走去。

    「耶律大哥!」完顏明珠追了上去大聲喊道。

    「你去哪裡?」

    耶律信站住,他回頭看了看她說道:「明珠,我只是一個低賤的契丹人,配不上你!」

    說完,他再也沒有回頭,消失在狂嘯的暴風雪中,漸漸地和天地融成了一體。

    「金哀宗天興二年元月,耶律信終至山東,太祖出城五里以迎!」

    —《北唐史.耶律信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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