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南京,北宋時的都城汴梁,一個曾經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清明上河圖》上對這個城市全盛時的情景有著詳細的描繪。1127年北宋滅亡,陷落的汴梁慘遭金人蹂躪,從此衰落,百年來它已漸漸習慣了金人的統治,蒙古人崛起後,金國的重心逐漸南移,1214年金中都被成吉思汗攻破,南京再一次成為了金國的政治中心。
夜,金哀宗完顏守緒靜靜地一個人坐在金鑾殿,群臣都已經退朝,這是他在所過去的兩年中養成的一個習慣,在蒙古人威逼日緊的時刻,完顏守緒已經體會到了末日將臨的心情。可歷史卻開了個巨大的玩笑,一代天驕的蒙古大汗窩闊台竟被一個小小的宋朝商人毒殺,蒙古也由此分裂成南北兩派,內鬥的不止使得蒙古人再無力開闢兩個戰場,金國竟也度過了風雨飄搖的末日。
完顏守緒並不是一個沉溺於享受的皇帝,相反,他用不知疲倦的勤政來支撐著這個行將坍塌的金國大廈。每日只有當他一個人坐在金鑾殿上時,才是屬於自己的時間,才能靜下心來審視自己一天的得失。
突然一陣輕輕的腳步傳來,驚醒了沉思中的完顏守緒,他不由有些惱怒,誰敢違抗他的旨意,竟敢此時闖了進來。
「父皇,是我!」
對方似乎知道完顏守緒此時的心情,搶先報告了自己的身份。
完顏守緒剛剛被引起的惱怒突然在一瞬間又消失得得無影無蹤,如果有誰能在此時驚擾他的話,那天下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唯一的寶貝女兒完顏明珠。
完顏守緒輕輕地拉了一下繩,很快一名太監從殿外跑進,點燃了龍椅旁邊的燈,光霧慢慢地擴散開來,顯出了一張光潔如玉的臉龐,修長的娥眉下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水潭。若是李思業見了,一定會認出這張曾經讓他感到驚艷的臉來,也會想起他已死去的故主蕭西炎。
完顏明珠伏在父皇的龍椅前,完顏守緒彎起食指,輕輕的在她額頭上一彈,又慈愛的替她揉揉,這是他們父女間特殊的問候禮節,從完顏明珠五歲起就這樣了。可這一次,完顏明珠的眼睛卻突然紅了,完顏守緒嚇了一跳,不禁又狠狠地再自己的額頭上也連彈了三下,這才逗得完顏明珠破涕為笑。
「朕的明珠今天怎麼是一個人回來的?讓朕猜猜。是不是朕送給你師傅的壽禮太輕,被他罵了?」
完顏明珠搖了搖頭。
「父皇送的壽山石師傅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我知道他心裡是很喜歡的。」
「那一定是耶律信那臭小子惹你生氣了!」
完顏明珠這才點了點頭。
「他一定要去山東找他的兄弟,我攔也攔不住,他就說他是契丹人,身份低賤,不配我!」
說著說著,完顏明珠便伏在父皇的腿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個臭小子,敢和朕的女兒吵架,朕看他是活膩了!」他剛想喊來人,突然看見女兒責怪的眼神,便硬生生的把下面的話嚥了回去。
「不過他說的不錯,他是不配朕的女兒!」
「父皇!」
完顏明珠大發嬌嗔,一把抓住完顏守緒的手便狠狠地用指甲掐了起來,疼得完顏守緒直咧嘴卻又不敢說一個字,堂堂的大金國皇帝在他的寶貝女兒面前竟也如同一個尋常人家的父親。
「好了!好了!算是父皇不對,那耶律信在山東竟有兄弟,朕怎麼沒聽你說起過?」
「其實不是親兄弟,那是他以前在蕭府的一個手下,原來是蕭西炎的一個奴隸,我也曾見過,後來不知怎麼跑到山東去了,做了土匪頭子。」
「山東的土匪頭子?他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李思業!」
「哼!原來是他!」
「怎麼?父皇也聽說過?」
「說起來此人還是我金國的救星,要不是他,窩闊台怎麼會死,蒙古怎麼會分裂,此人確實了得,當年在南陽一帶失蹤,現在竟跑到山東做了土匪頭子。朕聽阿虎說過,就是此人把山東鬧得天翻地覆,雖然只是個土匪頭子,阿虎卻非常器重他,說他絕非池中之物,朕倒真的很想見見他,看看他有什麼三頭六臂!明珠,既然你也見過他,那你覺得他如何?」
「想不到那小子竟如此了得,我當時沒怎麼注意他,只是聽蕭西炎評價過他。」
「那蕭胖子是怎麼說的。」
完顏明珠便將蕭西炎試刀時對李思業的評價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完顏守緒。
「刀若其人!倒有點像阿虎對他的評價。」
「皇叔是怎麼說的?」
完顏守緒看了一眼女兒,見她愛烏及屋,因喜歡耶律信,就連他的兄弟也關心了起來,想到這,完顏守緒不由有些酸意的說道:
「阿虎說他現在雖然弱小,但決不能輕視,能用則要大用,不能用則一定要殺了他,以絕後患。」
「啊!」完顏明珠不由驚叫了一聲。
「那耶律大哥豈不是要被牽連!父皇!父皇!」
完顏明珠拚命地搖著父皇的手。
「輕點!輕點!朕的手都要被你拉斷了,朕是說要大用他,再將山東兩路重新拿回了,並非殺他。」
說到這,完顏守緒輕輕掙脫女兒的手,這兩天,群臣對山東是戰是和爭吵不休,焦點就是怎麼解決山東問題(金國現在一共有五個重大的國土問題:第一奪回龍興之地上京;第二奪回中都;第三奪回關中地區;第四奪回河東大同等地;第五收復山東兩路),相比之下山東倒是最容易的,所以也被擺到了優先的位置上。
半年前蒙古人北撤的時候,山東被土匪李全和夏全伺機佔領,朝廷幾次派兵征剿都被打敗,完顏守緒就聽了宰相完顏奴申和大學士元好問的建議,先靜觀兩全自相殘殺,再收拾殘局。不料卻冒出個李思業和彭義斌,現在等的結果就是海州和楚州已經被宋國拿走,彭義斌也明顯向宋國靠攏。完顏守緒一怒之下,便讓那元好問擔了決策失誤的責任,將他削職為民。
就在前兩天,一直和金國勾結的夏全突然公開投降了金國,打開了山東的一個缺口。在這種情況下西軍元帥崔立和太子完顏承麟一派力主以武力攻佔山東全境;但宰相宗室完顏奴申和完顏習捏阿布卻認為應以招撫為上,以減輕朝廷日益嚴峻的財政危機。兩派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最後完顏守緒聽取了兄長西軍元帥完顏阿虎的建議決定採取攻撫結合的手段,一舉解決山東問題。
一場饑荒打破了山東的短暫格局,兩全停戰數月後北方的李思業卻意外得到大批糧食,立即開粥棚賑濟災民,山東兩路凡能走得動路的百姓都聞訊趕去了北方,眼看兩全都要同時滅亡,和金國早有勾結的夏全突然正式向金國投降,金國前軍統帥完顏阿虎當即奏明皇上封夏全為金源郡王,率軍收了東平府。
隨著金兵進入東平府,東平府的饑荒也隨之得到緩解,可對於只剩不到二萬軍的李全來說,就已經到了生死邊緣。投金,不可能;投彭義斌,也不可能;投李思夜,更不可能。在這腹背受敵、走投無路之際,李全的眼光再次投向了他的故主,曾經兩次背叛過的宋朝。
由於劉慶福的投降,宋國朝廷這才知道山東發生的事,但這中間卻發生了一個小小的誤會,那就是把李思業的名字誤作為李業,這個誤會還是由那個負責押糧到山東的宋國軍官引起,此人是丁大全小妾的弟弟,為逃脫自己的辨敵不明的瀆職責任,他便將當時李思業所簽的『登州李業』的回執拿出來做證,並一口咬定這李業是李全的侄子,是奉命鎮守登州,後來趁李全出兵東平府便佔了他叔叔的基業,說的有形有色,加上丁大全的包庇和理宗的昏庸,宋國朝廷上下都信了這個軍官之言,誰也不知道這個李業就是當年毒殺窩闊台的李思業。但就是這個小小的誤會卻最終使得宋朝丟掉了李思業本來已經送上門來的山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