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變態到這種程度的NPC,遠毫無疑問的輸了,他苦笑著走回來,拍拍長歌的肩膀:「我們四個全栽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我只盼他不是黃老邪那種琴棋書畫奇門五行樣樣精通的全才。」
「希望如此。」長歌平靜的回答,他走上前,盤膝坐在黑衣人面前,後者眼中流露出少許好奇的神色,看見長歌取出古琴放在腿上後恍然大悟,笑道:「原來你們一開始打的是這個主意。」
他不會連琴音傷人都會吧?
雖然身在戰局之外,司南卻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雙眼盯著黑衣人的嘴唇,只盼他說「不會」兩個字。
他們這邊的底牌已經亮出,黑衣人面上卻依舊從容含笑,完全看不出任何失敗的先兆,他沉默著,只幾秒鐘的時間,卻顯得異常漫長。
最後,黑衣人歎了口氣,笑道:「原來你一開始打的是這個主意……我今日居然栽在幾個小鬼身上,這操琴一道,我確實一竅不通……」他神色溫和,坦然言明。
「耶——」高蹈正要歡呼,卻聽見他繼續道:「但以音傷人之道,我也略曉一二,我欲以一管竹簫,與長歌小兄弟的古琴同奏,可否?」如果嚴格按照先前的規則執行,黑衣人已經算是輸了,所以只要長歌咬定原先的規則,不同意他提出的變通之法,那麼此戰他們可以不戰而勝。
可是長歌卻道:「我本心存算計,你卻有此胸襟,一再寬容我等,我有什麼理由不同意?」他轉過頭來,對四人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
這一仗是由長歌上場,自然是他說了算,只是大家誰都沒想到長歌居然在如此有利的情況下作出致命的讓步。
黑衣人眼中浮現欣賞之色:「謙謙君子。」
長歌低下頭調試琴弦:「閣下謬讚,愧不敢當。」接著他轉過頭看著呆住的四人,「坐到我身後吧,我的琴音攻擊範圍和角度都很大。」
四人相視苦笑,小菜扶起腳步虛浮的司南,坐在長歌身後,這是唯一不會受到琴音攻擊的地方,其餘三人緊挨著司南也坐在安全範圍內。
「對不住,我自作主張了。」長歌低聲道。
高蹈搖搖頭,笑道:「算了,如果沒有你提出的主意,這一關原本就應該過不了的,我們都知道你是天生不愛佔人便宜的,想出那個主意已經很為難……不怪你,是我太著急了,本事不夠就來作任務。」他這話純屬是寬慰長歌,組成這個小隊的,幾乎是江湖上頂尖的一流高手,若說武功不好,不知道誰才算好武功。
長歌沉默片刻,復又道:「多謝。」他才要開始彈奏,忽然想起一事:「不行,我的魔音雖然不會傷到你們,但是他的呢?」他頭一次和同樣用音樂攻擊的敵人相對,習慣性的讓己方同伴待在身後,卻一時間忘了這並不是對方魔音攻擊的無效範圍。
黑衣人微笑道:「無妨,我可以收束簫音的攻擊範圍,讓其只作用於你一人。」
長歌終於寬心,開始彈奏,司南聽見了當初差點讓他睡著的那支曲子。
一曲奏畢,長歌看著黑衣人,皺眉道:「閣下為何不開始?」
黑衣人笑道:「這支曲子,叫什麼名字?」
長歌道:「鎮魂調。」
黑衣人笑道:「我就吹奏這曲鎮魂調。」言罷將簫管湊到唇邊。
長歌臉色微變,沒料到對方居然只聽一遍就掌握了這首曲子,不由慶幸自己剛才只是試探,沒有彈出殺傷力最強的曲子,否則自己現在肯定很不好受。
他雙手撫動琴弦,琴聲不再柔緩,變得鏗鏘激烈,正是司南曾領教過的三百六十度無差別攻擊的琴曲。
琴聲宛如驚濤駭浪,殺伐之意洶湧澎湃,可在那激烈的琴聲中,始終伴隨著一抹慵懶柔和的簫音,空靈飄渺,連綿不絕。就好像風浪之中的一葉扁舟,不管風浪如何肆虐,小舟始終安然行駛,不曾沉沒。
長歌面色平靜,指法絲毫不錯,心裡卻有些著急,他現在已經使出了全副心神去對抗鎮魂調的催眠效果,可一波一波的倦意依舊綿綿不絕的湧來。
黑衣人停止吹奏,道:「你這支曲子叫什麼名字?」
長歌道:「獄山曲。待會還有獄山曲進階的獄山萬刃。」
黑衣人思索片刻,微笑道:「我還是比較喜歡鎮魂調。」他偏頭瞧著長歌,「你不認輸嗎?」內力越強,對魔音的抵抗能力越大,他和長歌的內力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這樣下去長歌有輸無贏。
長歌搖頭,道:「我尚未輸。」言罷繼續彈奏。
琴音與簫聲的交纏恢復成方纔的狀態,司南擔憂的看著長歌的肩膀微微顫抖,似在極力抗拒著什麼,纏綿的簫聲中,他的顫抖逐漸減弱,身體開始放鬆。
小菜忽然緊張道:「不好,他要睡著了。」
「怎麼辦?」司南也很緊張,「弄醒他?」
「不行,說好一對一單挑的,幫忙就等於認輸了。」
「那怎麼辦?」
「沒辦法了。」
長歌的意識越來越迷糊,他現在幾乎是憑著本能在彈奏,聽見小菜的說話,他心中猛醒,身體卻不受控制,知道自己很快就會墜入睡眠的黑暗中。
長歌一手撫琴,另一隻手運足內力重重按在琴弦上,嗡的一聲,琴聲錯亂了片刻,長歌胸中一陣絞痛,意識卻清醒過來,隨即彈奏出獄山曲進階獄山萬刃。
所謂進階,其實就是加強版,曲調相同,作用效果卻是原來的一倍,所需耗的內力自然也有所增長。
獄山曲,取的本是刀山地獄之意,聞者有如身陷其中,刀刃加身,可長歌卻覺得,陷入了萬刃獄山中的人,不是眼前的對手,而是他自己。
司南坐在長歌身後,看見他身子微微一顫,接著挺直背脊,好像清醒過來,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漸漸的,琴聲和簫音中出現不和諧的雜音,那聲音很有規律,好似水滴落下,一滴一滴的落在木板上。
黑衣人歎了口氣,神色複雜的看著長歌:「你這副模樣,還不認輸?」
長歌跟著停下彈奏,坦然回視:「你尚未打敗我,我若是現在輸了,僅僅是輸在我自己手上。」
司南心中湧現不好的感覺,探出頭到側面,卻看見長歌面色蒼白,嘴角溢血,那一滴一滴的水滴聲,是他的鮮血滴落在琴身上。
「怎麼回事?」司南的聲音引來小菜三人的觀望,一看長歌這個模樣就知道他受了內傷,只是不知道這內傷是如何受的,要知道鎮魂調只有催眠外加緩慢掉血的效果,並沒有其他作用。
黑衣人道:「他為了對抗倦意,強行引發自身內傷,之後又強自催動內力……」
長歌的武功天籟魔音威力雖大,卻很少有人學成,因為學這武功首先要有一定的音樂知識,會使用傳統樂器,就職琴師後才有機會學習,而演奏中不能出半點錯誤,一旦出錯就會反噬自身,受或輕或重的傷,甚至死亡,本來就是隱藏職業的武功,加上條件苛刻,所以學成的人寥寥無幾。
長歌自己原本有很扎實的音樂功底,所以自學成以來很少受到魔音反噬,今日為了保持清醒主動彈錯曲調,但反噬之重也頗出乎他預料。
高蹈歎了口氣:「唱歌你認輸吧,你要是這麼掛了阿神會宰了我的。」
長歌緩慢的搖搖頭。
黑衣男子饒有興趣的看著他:「你真不認輸?這樣下去就算死亡重生也帶著很重的內傷呢。」
長歌依舊搖頭。
黑衣男子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忽然笑道:「無妨,你不認輸,我認輸。」
他說得很是輕鬆寫意。
眾人皆驚。
長歌提醒他:「你這是放水。」他才說完,就忍不住一口鮮血嘔出來,侵染著琴身的紋理。
小菜趕緊送上一顆血藥,眼睛卻瞧著他師父:「就這麼認輸,你一點也不難過?」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道:「放水麼?我有這個權限。他贏得了我的敬意,我對這樣一個對手認輸,有什麼可難過的?」
長歌皺眉:「我沒做什麼……」
黑衣男子笑道:「你若是有意為之,我便不會放在眼裡了。」說罷他讓開身後的石門,一掌拍在門上,石門緩緩開啟,露出深長的通道。「你們可以過去了。」
長歌將古琴收起,勉強站起來,點頭致意:「多謝。」
聽黑衣人說在到達下一扇門之前,前方沒有機關陷阱,三個完好的人帶著一個嚴重內傷一個嚴重外傷的走入門內,小菜扶著司南走在最後,才邁出一步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沖黑衣人笑嘻嘻道:「師父,既然你這麼欣賞唱歌,要不要送他兩件無敵裝備什麼的?」
司南翻翻白眼:這哪裡像是為人徒弟的?整一個周扒皮,雁過拔毛人過留皮。
黑衣男子笑得非常和藹,和藹得有些不正常:「乖徒兒,你總是要裝備,是否對為師所贈的輕雪劍不太滿意?為師不介意收回……」
他話沒說完,小菜便很緊張的拉著司南逃之夭夭。
司南忍不住猜想,是否這把劍也是小菜當年死磨硬拽強索來的?
嗯……很有可能。
※※※※※※※※※※※
本周更新,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