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宗,漢人,世居銀州,書香門第,自幼學習漢家典籍,頗有才幹。李繼遷建國,籠絡漢人士子,徐家為其中重要一族。後徐敏宗漸次在平夏國中屢屢陞遷,今元昊即位,其為禮部尚書。
野利旺榮,野利仁榮之弟,現任平夏翊衛司都虞候,是元昊的舅子之一。
二人帶隊一正一副,基本上是各不統屬,但徐敏宗負責官面上的交道,一應禮節、拜會、應酬都歸他管。野利旺榮則負責分派隨員負責沿途休息瞎逛,遊覽大宋錦繡河山. .
大宋這邊分兩段接待,永興軍路自然是由王德用安排沿途食宿,反正過了延州,官道驛站還是比較發達,朝廷又送來了館券,當然不用部隊出錢,出些力罷了。過了永興軍路就是折惟遷的地盤,王德用早就溝通過了的,那邊也知道如何應對。
因為這次不是朝貢使團,平夏人低調了許多,過長城口,出了十里井,大概也只有四五十人侍衛打扮,其餘都作黨項官吏衣著。
天氣非常好,蒼蒼莽莽的西北大地,群山溝壑縱橫,天高地遠,壯闊無比,此時正是春天,碧空如洗,風送清涼。任何人見此景色,都是心胸為之一暢。
在大宋將士組成的夾道歡迎隊伍盡頭,已經有一員半著戎裝的大將端坐馬上,等候使團到來。那將軍三十多歲年紀,臉色稍黑,雙目如鷹隼一樣定定看著來者,身後兩面大旗招展,一面寫著保安二字。另一面寫著一個於字。正是現任保安軍指揮使於禁. .
徐敏宗雖是漢人。也只是騎馬。並頭的還有野利旺榮。兩人當先走到距離於禁二十步開外,雙方下馬朝對方步行過去。
「下國叨擾,有勞上軍相迎,感激不盡!」徐敏宗雙手抱拳微笑行禮道。
「哪裡哪裡,貴使團雖系臣邦,然遠來是客,在下盡些地主之誼也是應當的,尚書大人毋須客氣了。哦。還有這位野利大人,咱們神交已久,算得上老朋友了吧?哈哈,請,請!」
野利旺榮也急忙還了個禮。他沒穿戎裝,只是已普通平夏大臣穿著出現,戴氈帽,著皮服,蹬皮靴,唯一顯露貴族身份的只是一顆玉腰帶而已。
但兩人都彼此知名。從未謀面,少不得要互相打量一番。於禁笑問道:「令弟近來好麼?」
野利旺榮面色一窘。知道這廝問的是自家三弟,野利榮真,天聖元年冬天,野利老三領著大隊人馬奔襲延、慶,被王德用打得鎩羽而歸,當時的於禁,正是軍中都虞候,也在慶州城外和野利榮真廝殺過一番,故有如此一問。就是問話的口氣頗為揶揄,大概屬於勝利者的姿態,讓旺榮好沒面子。只好含糊答道:「還好,還好!」
幸好於禁沒繼續噁心他,而是爽朗笑著把兩位使者請進臨時搭建的大帳稍事休息,當晚還安排了熱鬧的篝火晚會,依照黨項人的習俗,烤全羊,喝米酒,你跳民族歌舞,我唱陝北酸曲,一副其樂融融,民族團結的樣子。
燒香團雖然只派了一百來人,卻帶了近二十輛車,裝的基本都是拜佛和沿途應酬的禮物,自己民族習慣居住的帳篷家什以及一些零碎物品而已。那年月,大宋對外國使團一般也不興開箱檢查,理所當然就被他們塞了許多空白圖紙,以往搜羅的大宋地理全圖以及諸般繪圖工具,勘察器械等等。這區區一百來人中,從飛龍院精挑細選出來的就有三十餘人,這些人才是骨幹中的骨幹,精英里的精英,觀察地形地貌,查勘地質構造都靠他們了。所以當晚的晚會,大部分人都能喝酒,就這幾十個人,飲得極少,幾乎是濕濕嘴唇意思意思。
元昊安排得極為周密,特意囑咐兩位使臣不用趕路,最好是一路打聽風景名勝區,以遊山玩水的名義,徒步測量。文武都不許坐車,必須騎馬,只要氣候不好,馬上就地紮營安歇,順便觀察境內的氣候各種等等。
總之,一切為了戰爭服務。
按照以往的老黃歷,大宋從來都是請客豪氣,不怕花錢,而且極為尊重客人意志。基本上是己方想怎麼搞就怎麼搞。所以,這一夜,徐敏宗和野利旺榮睡得很舒服,踏實。
第二天一早,兩位大使被宋兵叫起,出來的時候有些傻眼:眼前隊列分明,前面三輛寬綽的雙頭大馬車列在官道之上,後面單匹馬車也有不少,大概十來輛左右。靜靜等候使團眾人。
「這是何意?指揮大人。」旺榮有些不解問道。
「呵呵,使團遠來勞頓,朝廷特旨加恩,賜坐車馬,以便休息。」於禁笑道,臉上還有羨慕之色。
「這個,不用了吧?朝廷厚恩,下國心領。只是一來我族不慣車馬,二來呢,難得朝覲一次,有心領教一下上國風物,坐在車裡,著實氣悶得緊。呵呵,還是容我等自行乘馬好些。」徐敏宗急忙婉拒道。
於禁似笑非笑看著徐敏宗道:「尚書大人有所不知啊,下官也著實為難,這是朝廷旨意,又不可違背。況且,尚書大人請看,這車馬有何不對否?」於禁特地提示。
徐敏宗和野利旺榮這才仔細打量一路馬車,左看右看,愣沒發現有何不妥之處。徐敏宗堂堂平夏國禮部尚書,當然不願意在一個赳赳武夫面前丟了智慧的老臉,只好雞蛋裡挑骨頭說道:「異常麼,倒也不大看得出來,就是沒掛了下國儀仗,似有不妥。」
原來這些馬車都是黑漆漆地,既無燈籠,也無幡布,根本看不出是外國使團的豪華車隊。
「照啊!不愧是尚書大人,果然厲害!」於禁一拍大腿,伸出拇指誇讚道。直誇得老徐目瞪口呆,這個蒙的也算啊?
「不瞞尚書大人,這是我朝專門考慮到的。唉,說句不中聽的話,這幾年咱們兩家誤會頗深啊,誰是誰非,我們下面的也不好多說了,就你們沒事便來打打草谷。我們是知道你們那邊強盜頗多,國內也不好管束,常扮成黨項軍來搶掠。倒還不怎麼樣。可是百姓們不知啊,啥帳都算在你們頭上,恕在下直言,我西北百姓,說是對你黨項一族恨之入骨,那是毫不過分滴!」
於禁一番半明半暗的話說得徐敏宗老臉一紅。還要人家挑明麼,什麼強盜假扮,分明就是指平夏都是強盜唄。
野利旺榮更不好開口,昨天才問候自己那個強盜弟弟呢。於是兩人只好悶著聽於禁的下文。
「在下受著朝廷的職責,不敢有半分疏忽怠慢。若是貴使團在我朝境內有個萬一,在下項上人頭事小,兩家干係事大!故而上峰有令,敬請貴使團上車,以免被無知百姓得知,發生sāo亂,對各位造成不必要的危險!」
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徐敏宗和旺榮二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腦子轉了好半天,旺榮終於粗起脖子,硬硬地說道:「指揮大人好意,敝國心領了。只是咱們這一趟乃是堂堂正正地拜佛燒香,又非雞鳴狗盜之輩,所怕何來?我想,天朝上國,禮儀之邦,總不會遍地都是無知百姓,見了咱們都要喊打喊殺吧?」
「旺榮大人這話說的,哪裡會遍地都是無知百姓了?呵呵,只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而已。既然貴使團不願意,那麼只有先請回,等兩家商量好了再來?」
野利旺榮心裡一陣煩悶,不上車就要請回?怎麼交差。話說對方好像全是在為自己們著想,要是傳出去,怕也是己方理虧。只好回頭和徐敏宗嘀咕,交換意見。
轉過身來,兩人再同於禁切磋半天,於禁是死不讓步,要麼上車,要麼回去。俺這裡可不讓你們大搖大擺滿世界溜躂。
沒奈何,只好退一步道:「那麼指揮大人,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同正使大人上車,其餘人等還是讓他們自己騎馬走路。要不也不像話啊,上下有別,尊卑有份不是麼?」
於禁沉吟半晌,搖頭道:「也不行,貴使放心,只要你們坐在車裡,一切安全全有我朝負責到底。咱們交道多年,誰的信用如何是彼此知道的。實在不放心的話,你們頂多留下一二十人騎馬走路,其餘還是要統統上車。
雙方討價還價多時,最後才達成協議,留下三十人騎馬。旺榮轉身暗語傳令,飛龍院畫地圖的都不上車,其餘人等,全鑽龜殼子裡面去。
畢竟保留了最重要的力量。
這也將就了,於禁勉強點頭,讓他們全上了車,自己也跟著跳上最前面一輛,專門陪著尚書大人說話。
話說平夏國派來的使團才一百多人,大宋卻動用了五百人沿途隨從守衛,本來不想鋪張浪費的,還是成了浩浩蕩蕩的隊伍。
其實車上也有小窗口的,雖然不大,半邊臉總露得出來。野利旺榮就這麼可憐巴巴坐在車上,望著外面那巴掌大的天。
才走了十多里地,他又發現不對了。車隊每走一段路程,兩旁軍士就會一陣疾跑,讓後沿路兩旁,用竹竿高高挑起長長的青色幕布,把兩邊風景遮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要等過去好久方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