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他老娘的親!這是哪個高人出的餿主意?莫非已識破我國戰略計劃?」野利旺榮忍不住坐在車裡喃喃罵道。
車隊走得不快,可以說是從容。野利旺榮便伸出腦袋掀簾子看看後面,自己的隊伍被大宋軍隊夾在中間保護著前行。他很鬱悶,招手喚過車旁一個小兵問道:「你們扯這個布簾子做甚?」
「回使者話,小的不知。」正扛槍齊步走的小兵昂首挺胸直視前方回答道。
「那你幫我去問問可以吧?」
「是!」小兵答應了,一溜小跑朝第一輛車奔去。只見他右手收肘向上握拳,左手斜扶槍桿,隨著跑動前後平平擺動,韻律而又齊整。那姿勢,很有些說不出的英武之氣。
野利旺榮也看過大宋的俘虜兵操練,哪裡是這個樣子?心中有些奇怪,不過這步伐看來倒是既省力,又輕巧,不錯不錯!他當然不知道這是梁豐傳授的現代隊列訓練小跑姿勢之一。
正在晃神,那小兵已然回來大聲道:「報,啟稟使者大人,我家指揮答了,要我等全力注意前方,但有百姓聚居村落以及路人行走密集處,須得幕布遮掩,免得驚嚇百姓看出破綻!」
野利旺榮氣得一甩車簾子,不再言語。
中午打尖,雖然不再扯布拉簾地招呼,但仍是選了個三面環坡一塊鍋底地形安營歇息,埋鍋造飯。
兩個使者當然要和接待方領導圍坐,一同陪坐的還有兩個虞侯,幾個營頭模樣的低級軍官。
野利旺榮再也忍不住了。開口問道:「指揮大人。這一路行來。你們不斷地扯布圍道,到底是何意思?累不累得慌啊!」
「呵呵,好叫副使大人,此乃我家督帥考慮周全,怕驚了使者車駕,專門佈置的。這些兵蛋子們,可不就是做這個的麼。正好當訓練了,累點怕啥?一切以使者安全為緊要。」
「嗨。我們區區百人朝山進香,能有何危險?倒是你們這防範也太嚴密,太蛋疼了吧?指揮大人,說句不該說的話,你們是不是怕我等窺探軍機,故有此防啊?哼哼,那倒是承貴國高看了!」野利旺榮佯裝生氣道。
於禁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好涵養的樣子,呵呵笑道:「這個在下倒是不知。不過,或許真有此意也說不定吧。」
他倒不客氣,你敢說。老子就敢認,就防著你們。怎麼招吧?
這話吧野利旺榮噎得直翻白眼,好歹你轉個彎給個台階下啊,這麼直白,會嗆死人滴!
可是直白有直白的好處,戳中旺榮的痛處,他倒不好再假裝生氣了。難道還非要抗議不成,話都說成這樣,再鬧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只好訕訕笑道:「呵呵,指揮大人說話好有意思!端的好耍子,好耍子!」
「呵呵!」
「嘿嘿!」
「哈哈!」
然後一群人乾脆哈哈笑作一團。
到底有啥好笑,鬼知道。
可是幾天下來,燒香團上下都很崩潰了。
話說這個使團裝車、沿途夾防的主意是韓琦出的。既然人家要來,朝廷恩准,咱們區區一個軍區也沒法反對,就只有用這招了。好歹也堂堂正正,就算你萬般不願能奈我何?這是最標準的陽謀,王德用非常贊成,梁豐也沒二話。
可是轉個眼神,梁豐還是覺得不夠周密,你得讓他透氣啊,你的讓他歇腳啊,也不能全都裝車吧,到時候他真提出你禁錮zi you,也不是不可能胡攪蠻纏的。起碼栽你個其心不善,待客不誠!和他們吵架咱不怕,可朝廷那幫子蠢材才是豬一樣的隊友啊!
於是他提出了個幕布遮擋的辦法。
當時王德用就不理解,韓琦也翻白眼。雖然小韓對他一貫有野心地尊重,但這次也覺得這個梁兄太不靠譜了,當面反駁道:「路途漫漫,曠野茫茫,區區數百人,能遮掩幾時?山川地理豈是幾塊破布能擋住的?玉田兄說大笑話呢吧?」
王德用深以為然,轉頭看看這孩子,你要是實在沒招咱也不逼你,可你不能出餿主意啊!
梁豐嘿嘿乾笑兩聲:「要擋眼睛,實在是擋不住;可是要擋住心,也差不多了!」
二人不解,這是什麼哲學問題?
現在經過幾天實踐,終於印證了梁豐這個餿主意,其實還真管用。因為步行跟來的三十來個測繪員已經快抓狂了。走幾步扯一回布,走幾步扯一回布,那就沒法下筆畫畫了呀!鬼知道你擋住的是什麼重要道口,什麼水旱關隘,還是什麼人口重鎮?
要畫吧,沒搞清楚不敢亂來;要不畫吧,來吃了一次白食,當了一回驢友,還真成了他媽蒙著眼睛拉磨的驢了!
可把這幫孫子給急得,真想衝出隊伍撕了那破布好好看看,到底是啥軍事秘密。
其實還真沒啥軍事秘密,完全是梁豐隨機安排的,就下了一道命令:「走十里,遮三里。」管他哪兒到哪兒,就這麼招。
小梁同志這是充分利用了人類獨有的真相求全心裡。當一個人面對表演者的遮遮掩掩變魔術時,其實他最感興趣的不是魔術本生,而是拚命想知道真相,才會絞盡腦汁,患得患失。不是有個笑話麼,有個多年的老革命第一次看三級片,電視裡脫到上半身露兩個咪咪出來,下面卻只給了個肚臍眼兩寸半的鏡頭。老頭實在挨不住了,也不顧眾目睽睽,居然站起來湊近電視機從上往下看。
還有一樣,這次任務太重大了,一行人簡直戰戰兢兢。話說面對元昊那麼沒人性的領導,他交代的任務你完不成,那後果會怎樣?想起來都打擺子。
可是要亂畫一氣,那還不如乾脆別畫直接領死。誤導大軍前進,豈不等於裡通外國做反骨仔麼?那就是全家甚至全族的性命問題嘍!
總之一句話,區區幾塊破布,急死了這幫丫挺的!
野利旺榮眼淚都快出來了,這麼下去不成啊!回去不被活剝了才怪,老徐,快拿個主意吧!
徐敏宗更是牙齦腫得跟旺仔小饅頭似的上火。他媽你好歹也算皇親國戚,要打要罰未必真拿你開刀吧?我這可是你們國家貨真價實的少數民族哩,比你危險了不止百倍!
兩個臭皮匠又被分車安排,第一輛有於禁三陪,實在是太絕了,想碰個頭都要一起假裝大小便。好容易兩人夜裡歇著說幾句悄悄話,也都是訴苦一堆,建設性意見沒有。
不過活人總不能讓尿給憋死,二位終於密謀出些苗頭來。
望榮道:「要不咱們乾脆撕破臉抗議吧,聲音大了,他們朝廷那幫子軟蛋肯定會讓步!」
徐敏宗搖頭道:「不妥之至,前日這個姓于的已經明說,有防範咱們之心。現今提出抗議,豈不是不打自招?」
「那怎麼辦?或者,使個苦肉計,鞭打幾個,然後讓他們趁機詐逃,單獨行動?」
老徐雖非丘八出身,簡單的兵法還是看過幾條的,立馬遞過一雙白眼鄙視道:「哼哼,咱們前腳一放,他們後腳一抓,怕到時候想哭都沒地方哭去!」
「操他媽的,那到底咋辦?」旺榮急火攻心,真想提刀就去宰了那個姓于的。
還是徐敏宗沉吟半天,揪斷幾根鬍子道:「唉,為今之計,恐怕只有改變計劃啦!」
旺榮忙問:「怎麼改?」
車隊不緊不慢晃悠了幾天,終於來到平夏燒香團嚮往的第一個聖地延州城。
這座城池,幕布可擋不住。野利旺榮看到這座高近五丈,厚近四丈的敦實大傢伙,第一個反應就是如何攻取。心裡不住演練著各種作戰計劃。
愣神之間,城門大開,永興軍節度使王德用,率領標下一眾將士幕僚,出城迎接使團到來。隨行的有陳平原、趙大用、梁豐、韓琦等等大小文武官員。
徐敏宗二人急忙下車,親親熱熱上前互相見禮,遞上國書和大宋朝廷外交照會,王德用笑瞇瞇接過驗看之後,嚴重表示熱烈歡迎徐尚書一行到大宋進行宗教訪問活動,並關切地問這幾天行程可還滿意?生活起居習慣與否,還有什麼要求沒有。
野利旺榮當然要趁機提出遭受不公平待遇問題,只是把話說得婉轉一些道:「節度使大人,敝國此行,只為到五台山禮佛進香,也同時瞻仰上國風物。只不過麼,上國迎接禮遇忒過了些,一路上大車封閉得氣悶,沿途又用布簾遮擋,我等好生遺憾。想來上國禮儀之邦,豈有這許多刁頑之徒要生事?懇請節度使大人,把這些防衛都去了吧!」
「貴使有所不知啊,你們一行來朝,雖屬藩國,也是貴客。敝人肩上責任重大,不敢疏忽!謹慎之處,還請體諒則個。」王德用說完兩句話,也不等他繼續嘮叨,做個請的姿勢,瀟瀟灑灑將燒香團接進了城裡。憋得野利旺榮直吞唾沫。
意外的是,接風宴開過第二天,正使徐大人忽然拉了肚子,幾近虛脫,連著幾天在招待所裡下不了床。只好請副使野利旺榮轉告上官,本來按原計劃,稍作兩天休息就要上路的,這下估計要養養病了。還要多叨擾叨擾,請上國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