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111章  (1)
    第68章(1)

    太醫院的女官們悉數被宣召進宮,為鳳後看病。

    象王太醫等尚在中年的也就罷了,有那七老八十、平素都是在家養著的老太醫也全都被架了過來,可憐這些白髮蒼蒼的老嫗,在宮裡行走又沒有轎子可趁,宣旨的宮奴又催得緊,一個一個只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當中險些接不上氣,若不是平日裡保養得好,只怕還沒拜見女皇呢,先就斷了氣!

    眾人進了真秀宮,女皇已經正襟危坐在一邊,臉上的血跡自有宮奴上前擦拭了乾淨。十幾名太醫趕緊呼啦啦跪了一地,向陛下磕頭請安。女皇不耐煩地揮手,要她們快為鳳後診治病情,眾人圍在鳳後床邊看了半天,又小聲嘀咕商量了半天,最後,一直負責為鳳後看病的王太醫被推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向女皇匯報她們會診的結果。

    根據眾人診斷的結果,鳳後所得乃是鬱症,系情志抑鬱,肝氣或痰氣鬱結所致,日積月累終致五臟氣機不和,現在主要是肝氣鬱結和心脾兩虛。肝氣鬱結的成因,在於情志所傷,由此便難免精神抑鬱、胸悶脅痛、腹脹噯氣、食慾不振;心脾兩虛則多因多思善慮,心悸膽怯,日常表現便是:失眠多夢,面色蒼白,神疲乏力,食慾不振。若想根治此症,一來要疏肝理氣,補益心脾;二來,恐怕還是應少思少慮,潛心靜養,不可再受刺激。此番吐血已是傷了五臟六腑,乃是大大的凶兆,今後若再有吐血的狀況發生,恐怕就回天乏術了。

    水御天聽罷,凝神暗思,半晌深歎口氣,吩咐眾太醫仔細寫出藥方,命宮奴到天藥局按方抓藥、熬製藥湯。

    待到眾人都走了個乾淨,宮奴們也被她喝令退下之後,一室寂靜中,便只有她夫妻二人,耳邊聽著玉兒細微地呼吸聲,看著玉兒輕輕翕動的鼻翼,水御天的心中不覺泛起柔情。

    王太醫所說的病因,她如何會不明白?玉兒和自己少年夫妻,他的性子她可是看得通透得很,人是個聰明人,可謂是七竅玲瓏心,只是人太過聰明了也不是件好事,不說會招致旁人的猜忌,只他自己,倘是鑽了牛角尖便是再也出不來的……想必,他對自己寵信端弘的事情十分在意吧?偏還顧念著身份、矜持著性子,不肯來向自己示好,有事又沒人能商量,生怕被人瞧了笑話,只好默默地往自己肚裡咽……哎,你我果然是夫妻啊,連這難處都是一般無二的了……

    這個時候的水御天,想的都是玉無瑕的好處,對於先前的猜忌全部都拋到了腦後。

    輕輕歎了口氣,水御天執起玉無瑕放在錦被外的手——這修長的手,曾經是那樣的溫暖,現在卻變得有些冷了……還有這眉眼,曾經是笑語嫣然,宛如春花爛漫,現在卻蒼白似雪,好似隨時就要化風而去,簡直……就像是快死的人一樣!

    這樣一個念頭突然閃進了水御天的腦海,讓她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玉兒若真的就此撒手而去,只把她一個撇下,她該怎麼辦?!

    水御天驚恐地捂著自己的胸口,只覺得這個想法是如此的可怕——她從來也沒想過,有一天,玉兒會離開她!縱然流連後宮美色,過盡千帆,玉兒總會在燈火闌珊處含笑等著自己,不管自己走多遠,不管自己走多久,玉兒總會一心一意地守著自己,可是,她從沒想過,玉兒會死啊!縱然自己不允許生離,但死別呢?!要她拿什麼去和天爭、和命斗啊?!

    「……玉兒,不要離開我……求你……是我錯了,我不該冤枉你……玉兒,是我錯了……求你,別這樣懲罰我……什麼都好,就是別這樣不理我啊……玉兒……」水御天喃喃地哀求著,完全沒有了帝王的傲氣和霸道。

    一幕幕的往事好似走馬燈一般回放在她的眼前:讀書時,他吟詩作畫的樣子;成親時,他含羞帶喜的嬌容;女兒出生時,他初為人父的驕傲和滿足;自己初登帝位時,他神情堅定地說要守護自己;自己招納新寵時,他的寬容和忍讓……

    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若是不在了,自己會怎麼樣?

    也許依舊會有眾多美貌的青年環伺左右,可是卻不可能再有另外一個玉兒啊!再沒有一個能取代玉兒在她心理的位置的呀!端弘再像,也是端弘,不可能是玉兒——畢竟是這個人,是眼前的這個人,陪伴著自己度過了十多年的時光,為自己帶來了無數的歡笑和快樂啊!那些曾經的美好記憶,都只是他和自己才能共有的啊!

    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撫上玉無瑕蒼白的臉頰,就好像觸及的是一塊輕薄易碎的瓷,水御天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來,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臉頰,湊到玉無瑕耳邊幽幽地說:「玉兒,天兒依你,只要你好起來,什麼都依你……」

    怔怔看著他半晌,最後俯身在他的眉眼、額頭、嘴唇上又仔細地親吻了一遍,低喃道,「你以前許下的誓言,可得記得實現啊!」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當年兩情相濃許下這海誓山盟,到如今,玉兒你可不要忘記哦!我可也不許你忘記的哦!

    玉無瑕眼簾緊閉,無知無覺地躺著,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不能自拔。

    水御天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她已經又恢復到了女皇的果敢凌厲和高高在上。

    她站起身,叫來真秀宮中的宮奴,命令他們好生伺候,並鄭重宣佈:若是鳳後有個三長兩短,必得要這宮中所有的人全部陪葬,眾人噤若寒蟬,待她走後,又是一通忙亂。

    心情抑鬱的女皇回到御書房悶頭坐了一會兒,便命身邊的小宮奴宣蕭文過來見駕。

    蕭文接到旨意,又慌又亂,以為是寶玨出了什麼事,在墨珠的服侍下草草整理一下儀容,便匆匆趕了過來。

    「蕭文,朕也不打算瞞你,」女皇看著跪在地上的青年劈頭說道,「月國願意和虹國結盟,不過卻有一個條件……就是要秀雲迎娶她們的五皇子月含羞為駙馬!」她現在的心情不好,懶得拐彎抹角地說話——橫豎也只是告訴他而已,又不是徵求他的同意,還用費什麼口舌心計麼?

    蕭文聽到前半句鬆了口氣,想到雲兒馬上就能回來、夫妻就要團聚不覺欣喜若狂,但是緊接著的後半句,卻好像一下子就把他扔進了極冷的冰窖,整個人都傻在了那裡。

    女皇看他茫然無措的樣子,倒也有些可憐他,勉強端起一副好臉色道:「你放心,鳳後已經替你求過情了,朕念你平日裡輔助雲兒有功,況且又和雲兒生了福華郡主,所以對你的駙馬封號不予剝奪,讓你和那月含羞共侍秀雲,不分大小。」

    一旁便有宮奴說道:「蕭駙馬,陛下的恩典,還不快磕頭謝恩?」一邊連連朝他使眼色。

    蕭文回過神來,仰面看了看女皇,見她面容嚴肅,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不禁又羞又氣、又恨又怒,眼中閃過屈辱之色。

    咬緊牙關,低頭半晌,卻仍舊壓抑不住自己心底的怒氣,他「霍」地抬頭:「陛下所說,臣實在不敢當!當初臣與公主的婚事乃是陛下做主,鳳後擔保,都說公主是臣一生的好依靠,臣與公主成親以來,也是夫妻恩愛、琴瑟和鳴,臣自問並沒有犯下什麼過錯。如今陛下卻要出爾反爾麼?另外替公主尋了駙馬,陛下將臣置於何地?還請陛下收回成命,為那五皇子另覓賢妻!」

    「大膽!」女皇皺眉喝道,「你這是在責問朕嗎?月國女皇既然看中了秀雲做她愛子的皇妃,豈是隨便能換人來做的?!不錯,先前你們的婚事是朕做的主,但你要知道,朕雖然是秀雲的姐姐,但更是一國的女皇,凡事當以國家社稷為重!秀雲是朕的御妹,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這門親事,她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總之,朕是不會由著她性子胡來的!」

    頓了頓,她又語氣森冷地說道,「你該好好謝謝你那位表哥鳳後,若不是他替你求情,你哪裡還有機會和朕來討價還價?!還望你不要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才好!」

    蕭文渾身一震,微覺詫異地看著女皇,想要再開口爭辯,卻見女皇一臉陰沉,也只有閉口不言——和皇帝講理?講得通麼?一個不如意就殺人砍頭的,他倒是不怕死,可是不能見雲兒最後一面總是不甘心,何況,還有女兒蕭蕭,若是自己現在死了,女兒要怎麼辦?交給墨珠麼?他那樣逆來順受的樣子,可是半點風雨都抗不住的……何況蕭蕭是雲兒痛了幾天幾夜才生下的命根子,是雲兒給他的寶貝啊!他怎捨得不陪伴在她身邊,怎甘心不親眼見她長大成人?

    「你能認清本分就好。」女皇看他不再說話,料想他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對於他的識時務倒也有些滿意,「等月國皇子嫁入公主府,你可得好生伺候,不可持寵而驕,但也不必阿諛獻媚,總之,不可丟了公主的臉面,知道了嗎?「

    蕭文低頭不語,心頭只覺鬱悶難奈,好似被堵了塊大石頭。

    只聽女皇還在那裡繼續說:「……若是那月國皇子有什麼異動,你要及時進宮稟告,但切記不要讓他察覺,記下了麼?……至於平日裡,你對月國皇子一定要注意恭謹有理,不要因為自己是秀雲的元配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了,要是得罪了月國皇子,朕為了國家的利益,也不能保得了你!另外,你回去好好和那個小爺也說說去,要他也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行,免得將來讓人抓到什麼把柄,到時候又橫生枝節……你可聽明白了?」

    「臣領旨。」蕭文面無表情地答道,心裡卻說:我只是領受你的旨意,要我遵守你的旨意是萬萬不能的!

    女皇沒有察覺他話裡的破綻,以為他順從了,十分高興,吩咐身邊宮奴:「拿筆墨紙硯,伺候蕭駙馬書寫,」對著蕭文,她說,「你在這裡寫封信給秀雲,就說你同意她再娶,要她趕緊答應這門親事,別在那裡和月女皇耗了!」

    蕭文聽言,心中一寬:原來雲兒還沒有同意麼?早該想到的,雲兒和自己兩情想悅,凡事都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去考慮,自己若不點頭,她連墨珠都不會娶,何況現在是娶個皇子回來和自己分庭抗禮?想到這裡,抑鬱的心稍稍寬慰了些許,暗含譏諷地說道:「陛下既然已經有了定奪,何不親自下詔?微臣的家書又如何比得上陛下的聖旨!陛下要公主娶親,公主難道還敢不從嗎?」

    女皇橫掃他一眼,冷笑道:「要你寫你便寫,囉嗦這許多做什麼?不錯,朕是可以下旨強令她執行,只是撕破了臉皮你將來還有好果子吃麼?沒有朕替你撐腰,縱然秀雲寵你又如何?難道還能尊貴過月國皇子不成?!」

    輕巧地抬眼往遠處的雕樑畫棟看去,女皇依舊是淡淡的神色:「若是你願意讓秀雲背個千古的罵名,若是你願意讓這戰場上枉死的冤魂又多添幾許……那,你就強著性子不寫好了,橫豎翰林院裡養著那麼多學士,要仿你的字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語氣顯得越發的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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