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110章  (2)
    第67章(2)

    玉無暇笑著點頭,似乎對她的關切愛護十分感動,誰都沒有發現,他的笑容是多麼的牽強而苦澀,他覺得自己的心就好像從高高的懸崖上扔進了深不見底的幽潭,冰涼刺骨,痛徹心肺。

    他在宮中這許多年,眼線自然有不少。自從他病了以後,水御天一次都沒有來看過他,反而夜夜留宿端卿的如意宮。有別於他掌管後宮的時候,如今端卿當道,其他人便再沒有機會侍奉過女皇,甚至連見面的機會也是寥寥可數。至於女兒羲芝,水御天借口怕擾了他靜養,更是明令不得前來探望,因此他生病以來,竟是一面都不曾見過。

    德君、麗君等人來探望他的時候曾說過,陛下已經有三年多沒有招他們侍寢了——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呢?縱然比他們和帝王相處的時間要多,但明顯可以感覺到水御天的心不在焉,這幾乎讓他嫉妒得要瘋掉——以前再如何寵信別人,她也絕對不會這樣對自己的啊!竟然在和自己相處的時候,還心心唸唸著端卿那個賤人!這對他而言簡直就是一種刑法!原來,德君、麗君他們的日子都是這樣熬過來的,他終於體會到了其中的苦澀和失望,悲傷和無奈。

    當日麗君曾說:自從端宸君服侍陛下懷孕到如今,一直都是端宸君專寵在前,如今鳳後病重,那人蒙皇上恩典,代掌後宮,氣焰囂張,飛揚跋扈,儼然以後宮之主自居。抱怨的同時,自然是免不得攛掇鳳後出來管教——玉無瑕當年雖然也備受帝王寵愛,但畢竟不忘雨露均沾,大家都有些好處,如今卻是連絲霧氣都不曾看見了,所以就連一向謹言慎行的德君對端卿也是諸多的不滿。

    玉無暇當然知道,麗君為求自己出頭,免不了添油加醋、挑撥離間,但眼見德君亦是從旁聲援,便知這後宮裡真的是已經被端卿一手遮天了,要想勸戒女皇,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端卿那狐蹄子雖然聰明,可惜卻不知收斂,到如今鋒芒畢露,得罪了這許多人,今後總有你的好果子吃!你現在這樣最好,爬得越高便摔得越狠!有朝一日你若被我捏住了把柄,誰都來痛打你這落水狗!不用我出手,也會有人要你好看!心裡一番算計,表面卻假做申斥,要眾人萬不可在背後腹誹他人。

    麗君等人與他共處多年,自然知道他的厲害,雖然眼下他病勢沉重,但虎死威猶在,幾人斷然不相信他會將後宮大權拱手相讓,此番試探下來,各自心中也有了底,便又笑著把話扯了開去,暗地裡都幸災樂禍地等著看這兩人鬥個你死我活,但因著鳳後多年的手段,幾個人都理所當然的相信,端卿必然會落敗,大家等著看好戲便是。

    端卿真的是容不得了!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了心頭,玉無暇垂首盯著自己和水御天握在一起的手——現在自己還在,他已經這樣肆無忌憚,自己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羲芝那丫頭,大概也活不了多久的……沒有自己的守護,羲芝肯定會不明不白地死去,然後,那個賤人就會順理成章地請命蘭芝為儲君的!羲芝,他寶貝的女兒,他愛逾生命的心肝兒,他費盡了所有心血培養的掌上明珠,他絕對不容許任何人去傷害她!

    「玉兒,我今天來除了探病,其實還有一事要同你商量。」水御天突然說話,打斷了玉無暇的沉思。

    「陛下但說無妨。」玉無暇心中一顫,不知她要說些什麼,頓時有些緊張。

    「周雲巧送信回來,說月女皇有意招秀雲做五皇妃,將愛子下嫁,然後才肯簽定同盟。」水御天看著他,「你看,這事可好麼?」

    玉無暇心中怨懟:圖窮匕現!嘴裡花言巧語說看我,實際上還是要我替你做事!現在倒想起我了,也不顧念著我生病,早幹什麼去了?!你不是喜歡那個賤人嗎?怎不叫他替你出謀劃策去?!心裡一委屈,眼眶頓時便有些酸澀了起來。

    他低著頭,眨了幾下眼,忍住了淚意,又抬頭直視水御天,語氣酸澀地說道:「不知陛下有何打算?秀雲她可是已經娶了正室駙馬的。難道那五皇子還願意委屈做小不成?此事事關兩國皇室顏面,斷不可草率行事,須得從長計議才好。」怨歸怨,心底深處卻依然還念著她的好,她能對自己薄情,自己卻終究狠不下心對她寡意,何況自己身為帝后也有自己的責任所在,總不能把私人的感情凌駕國事之上。她既然來問自己,自己總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即便將來在黃泉路上見了先帝,也能問心無愧了。

    水御天微微點頭:「朕對這門親事自然是贊同的,一來聯合禦敵,二來鞏固邦交,何況又是她嫁兒子過來,對咱們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只是……秀雲這丫頭寵蕭文寵得厲害,百般推脫,不肯答應,朕想,為了國家社稷,恐怕還是得犧牲蕭文了……」

    聽出她話裡的意思,玉無暇頓時滿面吃驚地看著她,驚恐地問:「陛下莫非是要……」

    「把蕭文賜死!這樣,秀雲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再娶駙馬了!」水御天冷酷地說著,眼中閃過一抹殘忍之色,雍容美麗的面龐,此刻卻顯得猙獰而可怕。

    「陛下三思啊!」玉無暇顧不得禮儀,翻身下床跪在地上,磕頭道:「蕭文並無過錯,與秀雲夫妻恩愛,況且才學出眾,對秀雲也多有教導,秀雲能有今日,蕭文功不可沒!他本是出身名門,又是陛下親自做媒指婚,如今又已服侍秀雲生有小郡主,陛下切不可對他妄動殺機啊!陛下開恩!陛下開恩吶!」說著,禁不住哽咽了起來。

    「就是因為他是福華郡主的生父,朕才擔心月國女皇容不得他!俗話說『父憑女貴』,日後五皇子進門,他難免會自恃過高,與其日後惹出禍端,不如盡早將他處置!」水御天森然道。

    「不會的,陛下!蕭文飽讀詩書,深知禮儀,性子也是溫良恭儉,斷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玉無瑕急急申辯道,「陛下,秀雲與蕭文伉儷情深,陛下也是知道的,若是陛下對蕭文不利,只怕秀雲從此灰了心,又走回老路上去,到時候,豈不是誤了五皇子嗎?月女皇必定也會遷怒的呀!玉兒求陛下開恩!饒了蕭文吧!陛下!」說著,他又要磕頭。

    水御天微微站起,扶起鳳後,讓他坐在自己身邊,一手圈住他的腰,一手抬起他的臉,見蒼白的臉上掛著晶瑩的淚,心中不由得一動:想當年青春年少,玉兒姿容天下無雙,夫妻二人花前月下,何等恩愛纏綿,只是曾幾何時,玲瓏剔透的玉人兒變得越來越精明強幹而難以駕御,再也沒有當年的天真爛漫,自己有時竟也猜不出他在想什麼,慢慢地,這個當初清澈的小潭變成了無法探知深淺的湖澤,自己也覺得倦了,只好從相似的端卿身上尋找當年的感覺……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哎——她的玉兒如果一直停留在那個時候,該有多好……

    「罷了,玉兒既然替他求情,那朕就放他一條生路,貶去他駙馬的身份,就讓他做秀雲的小爺吧。」水御天沉吟片刻,做了讓步。只有她自己知道,之所以要做這個讓步,有大半是為了試探,試探玉兒是否聽話;他是不是趁自己不備的時候拉幫結派,編織了一張人情網;是不是……是不是因為後宮清冷,就對別的男人有著曖昧不清的情愫,就像死去的父後一樣?……

    玉無暇不知是計,或者,應該說,他並沒有想到曾經的枕邊人竟然對他也起了猜忌之心,他純粹就事論事地說道:「福華郡主是未來公主府的繼承人,她的生父怎麼可以只是一個小爺?陛下您忘了嗎?您早就冊封過了呀?何況蕭文有『一品誥命』的皇封,妻家若無謀反叛國等連誅九族的罪名,他的地位是動不了的啊!」

    話音方落,水御天已經勃然變色,把懷裡的人兒往外一推,側過臉來冷笑著,再不看玉無瑕一眼,只是一個勁兒地點頭:「好,好。原來當日竟埋下了這等伏筆!哼哼!先是饒他不死,如今竟是半點都動他不得了!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玉無暇何等聰明伶俐,一聽之下便知自己中了圈套惹怒了女皇,想要開口辯解,急火攻心之下卻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晃了兩晃,身體緩緩向後倒去,摔倒在床枕之上,頓時陷入昏迷。

    水御天只覺臉上被什麼東西濺到,順手一抹,有些粘濕,放到眼前一看,只見一片艷紅,再一側臉,卻看見玉無瑕倒在那裡人事不知,蒼白的唇瓣上,還有幾絲鮮血慢慢地溢出來,月白色的衣襟上,紅花點點,觸目驚心,一下子慌了手腳。

    她慌忙轉了個方向,坐到吐血昏厥的玉無瑕枕邊,把他抱進自己的懷裡,焦急地搖晃著,輕拍著他慘白的臉頰,一邊叫道:「玉兒,快醒醒,你別嚇我啊!玉兒!玉兒!」

    拍了幾下沒有反應,而鮮血似乎湧得更多了,水御天見狀,也不覺驚慌失措起來,高聲叫道:「快!快宣太醫!快宣太醫!」

    她這麼一喊,旁邊的宮奴也慌了手腳,眼看女皇驚惶失措,便知鳳後大事不妙,真秀宮中頓時亂做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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