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112章  (2)
    第68章(2)

    其實,女皇之所以一定要蕭文的親筆信,一來的確是為了說服秀雲,因為那丫頭向來任性,如今又只對著蕭文一副小兒女情深的樣子,不管她是真的不願意、還是在裝模做樣的假客氣,總之,這節骨眼兒上,可不能讓她把搬救兵這件事給攪黃了;二來,自然是要給遠在異鄉的妹妹提個醒兒:你的夫君女兒都在朕手裡,現在是這樣,以後也不可能會改變,你只有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地才能保得他們性命;第三麼,卻是為了給蕭文敲敲警鐘,讓他自此擺正自己的位子,爭寵奪愛向來是在所難免的,以前他是大臣的兒子,比平民是高貴些,可是月國皇子一進門,自然就是以他為尊,蕭文若想過好日子,聰明的就應該選擇她這皇帝做靠山。

    蕭文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只有無奈妥協:「好,我寫!」

    一封信寫了撕,撕了寫,好不容易寫完了,女皇陛下還要再過目,這邊刪那邊減,原本應該是普通的家信,竟弄得像勸降書!左加一條道理,右添一句古訓,最後除了開頭、結尾還是蕭文原先的句子,當中的文章全被調換了個乾淨,蕭文等於就是拿著筆把女皇的話原封不動地抄了一遍。

    月上西樓,蕭文才從御書房裡出來,連晚膳都還沒用的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餓,即便方才女皇用餐時,滿滿幾桌子豐富的菜色都打動不了他——這樣也好,女皇又不會賞他一起吃,沒有飢餓的感覺反而是件好事。

    慢慢地拖著腳步,神情疲憊的他一步一步地往淑芳齋挪。

    以後自己該怎麼辦?他迷惘地想著,自己又能怎麼辦?

    就像陛下說的那樣,就算雲兒喜歡自己,月國皇子的體面總是要顧的,自己在他面前又該如何自處?自己雖然不見得會步爹的後塵,但日子也不可能會有多好過倒是真的。想到這裡,蕭文自嘲地笑了:女皇說得倒輕巧,對月國皇子謙恭有禮的同時還要對他嚴密監控,原來自己也是一根不可或缺的眼線了,原來自己還有被女皇利用的機會。

    從一旁的廊柱後面,走出來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攔在蕭文跟前,口稱「鳳後有請」。

    蕭文一愣,想到女皇剛才說的「鳳後求情」,也不知道她夫妻二人葫蘆裡賣得什麼藥,莫非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麼?不管怎樣,道聲謝總是要的——就算只是做戲,他也不能不順著往下看,女皇都說了,難道自己還能不向鳳後殿下謝過「救命保封」之恩嗎?

    因此他便跟了小宮奴去了真秀宮。

    見到躺在床上的鳳後,蕭文嚇了一跳:前日裡見他,雖覺形容憔悴,但終掩不住國色天香,反而有種楚楚動人的美麗,今日卻是氣若游絲,唇白如紙,整個人就好像瀕臨死亡一般。

    「殿下,你這是怎麼了?!」蕭文驚呼道,連禮都忘了行。

    「沒什麼……吐幾口血而已……死……死不了的……」鳳後自嘲地說著,勉強掙扎著坐了起來,蒼白的唇角扯出一抹笑意,「聽說……陛下……召你覲見了?……」

    蕭文的心又痛了,低垂著頭,聲音黯啞地應道:「是……」

    「是……為了……替秀雲……迎娶的……事情吧?……」大口地喘著粗氣,鳳後吃力地問道。

    蕭文低頭不語。

    「咳咳……果然沒錯……」鳳後苦笑著,「你們都退下……我有話……要和駙馬爺說……」

    一眾宮奴全部退了個乾淨,鳳後朝蕭文招招手,示意他上前坐到床邊,「蕭文……你別惱皇上……她……她也是……為了江山社稷……為了百姓安康……」話裡對女皇頗為維護,就是女皇對蕭文動殺機一事,他也絕口不提,這樣一個天大的人情,此刻他卻寧願將它從指縫裡放走而不讓蕭文知情——可惜他不知道,女皇已經跟蕭文把所有的底牌都掀了個徹底。

    為了江山社稷就一定要雲兒娶那五皇子嗎?她自己怎不娶回來?朝中大臣年輕有為的眾多,怎麼就一定是非要雲兒不可呢?

    蕭文越想越是氣苦,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當年雲兒肆意妄為的時候,怎麼不見他們非卿不嫁,到如今一切的苦處都熬出了頭,倒全想著來揀現成的便宜麼?!自己那幾年受多少委屈才換來如今的夫妻恩愛,還沒過幾天好日子呢,一個一個地都來打雲兒的主意,這、這算什麼嘛!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委屈……」鳳後伸手去抓蕭文擺在腿上窩成拳頭的手,「可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月女皇親自……挑中雲兒為五皇妃……換了其他人,她可就不願意了……你也知道……如今形勢吃緊……我們可是拖不起的啊……本來,陛下要是肯的話……我倒也沒什麼……只是宮裡畢竟複雜,機密又多……萬一那五皇子有什麼目的,我們防不勝防……再說,以他一國皇子的身份,必是得服侍生子的,若是進了宮,生男也就罷了,若是萬一生女……他的孩子有了月國撐腰,只怕後患無窮……至於朝中大臣……一來身份上不般配,二來恐怕要擔上皇子與百姓搶夫人的惡名……何況若是真要嫁大臣,在她月國國內選就好了,何必就非得千里迢迢跑來虹國?!……文兒,你就忍了吧,你看我……不也是這麼過的嗎?」雖然是在開導蕭文,但語氣中終究不乏蕭索認命之意。

    蕭文看他氣息奄奄地倚在那裡,卻還要強打精神來勸解自己,這一刻對他的怨恨也不由得淡了。想到他的遭遇,再想想自己,蕭文輕歎了口氣,竟覺得自己比他還要幸福許多——至少,雲兒是真心實意地喜歡自己,即便另娶,也決不會冷落自己;而他呢,全心全意地為陛下打算,到頭來陛下琵琶另抱寵著別人去了,卻讓他孤零零一個在這裡忍受病痛的折磨……哎——他雖貴為一國之後,卻也是個可憐人!

    「殿下的意思,臣明白,臣會仔細考慮的。」蕭文輕聲答應著,把鳳後握著自己的手悄悄地褪開,輕輕放回錦被之中。

    「這就好,這就好。」鳳後笑得欣慰,漸漸闔上了眼,「聽我一句勸:凡事也不要想太多……秀雲她心裡有數兒的……將來一定不會虧待你的……我累了,文兒你先回去吧……」

    「臣告退——」蕭文悄悄起身,行禮之後退了出去。

    「也許,你會比我幸福……也許,你會比我更加不幸……」鳳後的輕喃在空蕩的房間裡悄悄地響起,「這就是我們的命……我們的命啊……」

    ****

    「駙馬,公主她……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墨珠抱著蕭蕭,在庭院裡焦急地來回踱步,見蕭文陰沉著臉回來,又慌又急,大眼睛裡禁不住又是一陣淚意。

    蕭文抬頭看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公主是出了事,不過可是大大的喜事!」說到「喜事」二字,臉上嘲諷之態更顯濃重。

    墨珠一愣。既然是喜事,駙馬為何這副神氣?一點點也沒有替公主歡喜的樣子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文見他愣在那裡,也不理他,自顧自地往屋裡走,墨珠回過神來,慌忙跟著進去,把懷裡的小郡主還給駙馬,又去關了門,才又走回蕭文跟前,低著頭不說話——駙馬要說自然會說,若是不想讓他知道,他怎麼打聽也是沒用。

    蕭文坐在椅子上,懷裡抱著女兒,撫弄著女兒細軟的髮絲:「墨珠……公主和我答應你的事……恐怕要往後挪了……」

    「什麼?」墨珠一臉困惑地問。公主和駙馬答應過他什麼嗎?他好像並沒有要求過什麼呀?

    蕭文抬頭看了他一眼,視線又調回女兒身上:「公主這次回來,就要準備娶月國皇子為駙馬了,所以,短期之內,她不可能招你服侍生孩子了。」

    「月國皇子為駙馬?!」墨珠驚呼道,「您就是公主的駙馬呀!怎麼憑空又冒出個駙馬來了?!您這消息是打哪兒聽來的?」

    他的反應讓蕭文心中暗暗感動:沒有介意他子嗣的事情,反而為自己這駙馬的名分操心……這孩子,對自己倒是忠心得很,看來,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錯的。

    「是陛下親口說的,聖旨已經下了,還命我修書一封,表示同意……要不了幾天,大概就會送到公主手上了吧?」蕭文苦笑著看著墨珠,「往後,你也別叫我駙馬了,月國皇子身份尊貴,他才是名正言順的駙馬,你若再叫我駙馬,我可擔待不起。」

    「駙馬!」墨珠「撲通」一聲,跪在蕭文跟前,「您千萬不要這麼說!墨珠只認您一個是公主的駙馬!其他就是天王老子要嫁公主,墨珠也是不認的!駙馬,您別傷心,墨珠知道,公主必定也是迫於壓力才會做了讓步……她那麼愛您,如果不是實在被逼得沒了辦法,一定不會讓您受半點委屈的!」

    「你倒瞭解她,」蕭文微微點頭,「到底是陪著她這麼多年了,她的心思,再沒有人能比你我更清楚的了。」說著,騰出一隻手來攙起墨珠,「公主娶親,雖然名義上是兩位駙馬,不分大小,但終究是以月國皇子為尊,陛下方才吩咐,你我都不可在他面前造次……我們可以不計較個人的得失,但總得顧全公主的立場……往後,你也不要叫我駙馬了,我們還是以兄弟相稱吧!」

    「墨珠不敢!」才站直了身子,墨珠聽了蕭文的話,慌忙又要跪下去,被蕭文一把拉住。

    「還是改了口吧,否則日後麻煩會越來越多……」蕭文歎了口氣,「我比你虛長幾歲,以後你就叫我一聲哥哥吧,我還是喚你墨珠……如此倒也能和月國皇子做個區別……否則,偌大一個公主府,叫一聲『駙馬』出來兩個應聲的,你叫堂堂月國皇子的面子,往哪裡擺啊?」

    墨珠咬了咬唇,淚珠又往下滾:「駙馬,您受委屈了……」

    「什麼委屈不委屈的,我早料著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是來個別國的皇子罷了……」蕭文悵然地說著,怔了半晌,突然對墨珠道,「不是和你說了嗎,別叫駙馬了,叫『哥哥』吧,我自小沒有兄弟,和你又是投緣的很,往後咱們兄弟可得團結一心,共同守護這個家……秀雲的性子迷糊,若沒有我們幫襯,早晚會吃大虧的。好了,叫我一聲『哥哥』吧,這也是為了秀雲好……」

    「駙……文哥哥……」墨珠抹著眼淚,哽咽著叫道,心中只覺萬分的難過。

    「傻孩子,哭什麼?」蕭文苦笑著摸摸他的頭,「你以為我很委屈麼?你在宮裡這許多日子,難道沒看見許多人都是忍氣吞聲地過著日子麼?即便是聰慧能幹的鳳後,不也是這麼慢慢熬過來的麼?秀雲一個堂堂公主現在只娶你我兩個已經是稀罕的了!不瞞你說,我早就有著主意,等你有了子嗣,便要再替秀雲尋幾個乖巧伶俐、家事清白的少年收房,現在卻……哎——我總覺著這門親事結得有點懸……弄好了,陛下以後忌憚月國皇子的背景,對秀雲不會再有什麼刁難;若是弄個不好,只怕反而適得其反!到時候就是渾身長嘴,都說不清了!」

    墨珠一個哆嗦,看了看蕭文,咬住嘴唇再不敢說話——叛國謀反,女皇最忌諱的就是這個,尤其是在現在寶琳公主這個前車之鑒還如骨在喉的時候!……那月國皇子恐怕真的是個紅顏禍水也未可知。

    他把蕭文的這段話牢牢地記在心裡,後來月含羞進門,他時刻注意他的舉動,隨時向蕭文稟報,直到月含羞和蕭文盡釋前嫌,他對月含羞也依舊沒有完全放下戒心,成為寶玨眾多夫君之中,唯一一個他不願深交的人,而其餘幾位,就算是先前被他和紫玉都鄙夷不屑的溫伶,倒也有真心接納的一天,只是其中又發生了許多波折,這是後話,暫且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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