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9章  (1)
    第7章(1)

    「主子,不好了,相府有人傳話過來,說大老爺他……過世了……」

    「匡啷」一聲,釉紅白底青瓷茶杯頃刻間摔在桌上,把一張剛完成的「歲寒三友」圖,化成了一團墨跡。

    蕭文跌坐在椅子上,表情呆滯,目光空洞——怎麼這樣?爹爹他……撇下自己一個人走了?!這世上唯一真心為他著想的人……也離開了他!他……他真的成了一個沒人疼、沒人憐、無人愛、無人想的孤家寡人了……

    心頭一陣絞痛,痛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冬行看他緊咬著牙關,臉色煞白,一隻手揪住自己的胸口,骨節「咯咯」做響,嚇的趕緊過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背,好半晌,蕭文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冬行這才鬆了口氣,白了不懂事的秋住一眼:噩耗送的這麼突然!公子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麼對得起故去的大老爺!

    秋住訕訕地看他一眼,也覺自己方才冒失,看公子哭的傷心欲絕,轉身出去倒了盆水,擰塊毛巾來給公子擦臉,蕭文「嚶嚶」地哭著,也不理他。

    冬行知他傷心,也知道必得讓他哭個痛快,否則氣鬱悶與胸,早晚會生出大病來,所以也不勸他,等他哭了會兒,漸漸聽得進些話了,才湊到他跟前勸道:「主子,您在公主府中不得回去,有些事情您縱然不是很清楚,但依照以前您還在府裡時的生活,您也該知道大老爺平素日子過得苦,如今您又不在他身邊,沒個人說話,還要受二爺和姑娘的氣,心情也是好不到哪兒去的。相爺對二爺他們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大老爺在相府裡頭可說是受盡委屈。如今仙去,對大老爺來說,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大老爺終於可以解脫了,從今以後,也沒人能給大老爺氣受了,您說,是也不是?」

    蕭文聽冬行一番說辭,不無道理,可終歸是自己的親身父親故去,又念到自己如今的遭遇和父親是何其相似,想想悲從中來,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冬住在旁又勸慰了一番,蕭文才慢慢止了哭。

    「主子,大老爺故去,您可要向公主回稟一聲?」冬行提醒他道,「若不向公主請旨,您可出不了這公主府。出不了公主府,您怎麼回去給大老爺上香祭拜?」

    蕭文張著一雙紅紅的眼睛,看了冬行片刻,恍惚道:「你說得對……我……我得回去瞧爹爹最後一面去……我……我這就去……求公主……若是她再刻意刁難……我寧可被她休了,也要回去……」說著,搖晃著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冬行看他如此模樣,心裡也是一酸。公子嫁入府中幾年,被公主准許回家探親統共卻只有一次。平時,都是在府裡走動,和「軟禁」其實並不多大差別。公子每次求公主准他回去探望父母,都被公主駁回,久了,公子就斷了著個念頭,不想那出嫁後唯一的一次見面竟成了永別!再見已是天人永隔,陰陽兩界了。

    「話雖如此,可真要鬧得魚死網破也沒什麼意思,主子您是聰明人,何必非要和公主頂著幹呢?」冬行拉住蕭文的手勸道,「就向她低一次頭又如何?只有公主同意,您才能出得了這公主府、回去祭拜大老爺……主子,您可得三思啊!」

    蕭文低頭不語,半晌,長歎一聲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冬行,替我更衣吧。」

    「是。」冬行答應著,朝秋住遞了個眼色,後者出去換了盆洗臉水進來,為他擦臉洗手;一邊冬行已經開了箱子,取出一套月白色無花外衫,替他換下身上的米白色銀線織蝶錦衫,拿起梳子替他梳了幾下散在腦後的長髮……

    「冬行,把白玉小冠換了去,給我罩上白紗,我要為父親帶孝……」蕭文低沉著聲音道,語氣有些哽咽。

    「是。」冬行答應著,小心翼翼地拆下髮冠,挽上白紗。

    「主子,您看,這樣可以了嗎?」東行拿著一面小銅鏡在後面比畫著,好讓正對著梳妝台的蕭文看個仔細。

    「隨便怎樣都好,」蕭文心煩意亂地說著,看都沒看一眼,就站起身道,「我這就去見公主去!」

    「主子……」冬行不無憂慮地看著他,「讓奴才陪您一起去吧!」

    「我也要去!「一邊的秋住插嘴道。

    「不許!」不等蕭文發話,冬行先喝住了他,「你那性子,去了只會闖禍!平素亂說話也就罷了,這麼關鍵的時候,你再有什麼不得體的話衝撞了公主,不正好給公主借口軟禁主子麼?!那主子還怎麼去見大老爺最後一面?!」

    秋住癟了癟嘴,「我也不是存心的嘛……可不就是管不住自個兒這張嘴麼……」

    「所以,才不讓你跟嘛!」冬行也知方才說話太過嚴厲,趕緊好言安撫,「你在這裡先收拾著,等公主准了主子的請求,咱們馬上就走。另外,給大老爺弔唁用的喪禮你也得好好琢磨琢磨,可不能讓二爺和小姐看輕了,平白丟了大老爺和主子的面子!」

    「知道了!」秋住一個激靈,收起抱怨的心思,忙著準備物件去了。

    這幾年,蕭文雖不得公主喜歡,可畢竟是女皇中意的妹夫,因此,逢年過節總有豐厚的物品賞賜下來。蕭文平素不愛這些,因此,那些珍珠古玩、白玉如意什麼的,全都收在箱底,看也不看。如今即要對亡父表示心意,又不願讓亡父死後還被人輕慢,自然是要挑些上好的珍品回去,為亡父做陪葬。秋住性子雖然急噪,記性卻頗好,這些珍寶古玩平素都是他整理收藏,要從大堆用於喜事的賞賜中,尋出幾件可用於白事的物件,還真是只有他才能辦的了。

    芙蓉院正房裡,寶玨雙手托腮正想著心事。

    墨珠在照顧紫玉,她沒個說話的人,又想著紫玉那傷痕纍纍地身體,對於「寶玨」的所作所為實在有些不能理解——莫非,「寶玨」是個天生的虐待狂不成?

    「公主,紫玉的傷已經好多了,」墨珠踏進房裡,喜滋滋地笑道,「他還說……謝謝公主您的關心……今後絕不再犯了……」

    寶玨一笑:「你又在他面前替我說話了,是吧?」一邊走了過去,伸手揉了揉墨珠的頭頂——自從上次見了紫玉的風情,她便命墨珠也不用以環束髮那麼嚴謹,鬆散些挽個髻就行。因為缺了工具,所以墨珠的頭髮總是會東散一縷、西掉一絲出來,居然多了些慵懶的味道出來。

    瞧著這樣具有中性之美的少年,她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偶像至上」的社會,大大地過了一下美人環侍的癮頭。後來,她又發現墨珠的頭髮也如他的性子一般,又細又軟又柔,摸起來滑順的不得了,便捨了在他們眼中略顯輕薄的肢體接觸,改為摸頭,猶如誇獎幼齡稚童,寵溺中卻不夾雜著任何情慾的成分在裡頭。

    「公主。」

    寶玨和墨珠不約而同地朝發聲處看去,只見蕭文站在門外,身型搖搖欲墜,一邊的冬行正攙扶著他。

    墨珠的臉一紅,趕緊退開幾步。

    寶玨不禁有些好笑:這不是欲蓋彌彰嗎?就算原本沒做什麼,蕭文看你這樣子,也要懷疑我們剛才在做什麼了!

    「駙馬進來吧,你我夫妻,何必如此客套?」寶玨說著,走到門邊,正想笑著再說幾句,卻看見印象中那雙秋波流繪的明媚雙眸,此刻卻淚意盈盈,兩隻眼睛又紅又腫,分明是剛才痛哭了一場,再看他身形不穩,若不是冬行在一邊攙扶,怕是要摔到了地上,心中頓時疑竇叢生,忙走到旁邊,扶住蕭文的另一側,和冬行一起扶他進屋坐好。

    「駙馬……瞧你這傷心的樣子,莫非……是出了什麼事了嗎?」寶玨擔心地看著他問。

    不提還好,一提,蕭文又想到了傷心處,拿袖子遮住臉哭了起來。一旁的冬行趕緊回話:「回公主的話,方纔,有楊丞相府裡送來的口信……大老爺他……故去了……」

    原來如此!寶玨微微點頭,難怪他要如此傷心了!只是……這報喪的,怎麼沒經過公主府的門房麼?按理說,不應該先向身為公主的我稟告,再由我轉告蕭文的嗎?怎麼……這相府的奴才還真是不懂規矩。

    按下滿腹的疑惑,寶玨勸道:「人死不能復生,駙馬還請節哀順便才是!保重身子要緊,想來,岳父他在天之靈,也不願意你為他哭壞了身子啊!」

    蕭文微止了些哭,哽咽著說道:「臣此來,是想請公主恩准,讓臣回去替亡父送終……」

    「這是自然的!」寶玨截斷他的話頭道,「人之常情,本宮自然不會阻攔。墨珠,去吩咐一聲韓管家,讓她準備好喪葬禮儀,凡事都求最好的,不要顧惜花錢,萬萬不可丟了本宮的面子!」

    說完,轉頭看著蕭文,柔聲問道,「岳父亡故,我陪你回去共同祭拜他老人家可好?」

    蕭文吃驚不小,瞪著寶玨一時說不出話來——不曾想到她今日居然會如此好說話!平日裡從來都是飛揚跋扈的女霸王,幾時這麼溫情脈脈、體諒他人起來了?!

    寶玨誤會了他的怔愣,以為他是傷心過度,更堅定了陪他回去的心:「瞧你這樣子,就算你不答應,我也是要陪你去的了!……你這樣子神思恍惚地回去,可怎麼讓我放心得下呢?」

    蕭文低頭不語。她這是可憐我麼?還是為了皇家的體面?不管哪個方面,她能主動提出陪自己回去弔唁,實在是大大地出乎了先前的預料……雖然不知道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可是,若有公主做陪……想必遇見的阻力定然會小上許多……想到此,他站起身來,朝寶玨深施一禮,「有勞公主了。」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寶玨連連擺手,一邊吩咐冬行道:「去膳房小間裡,說是本宮的命令,馬上用上等人參為駙馬熬些參湯出來。駙馬這樣的精神,到了相府恐怕捱不住激動……其餘的放在暖格子裡隨車帶著,先端些來給駙馬用著提提神!」

    冬行聽了,暗暗有些替蕭文歡喜:看來公主這次受傷之後,開了心竅,知道了主子的好,對主子起了憐惜之心……主子這次的喪親之痛,正是傷心欲絕之時,公主若能借這機會表達善意,與主子重修舊好……也算是大老爺在天之靈庇佑了!一邊答應著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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