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聲世界的中國作家:林語堂 第17章 在上海(二) (1)
    一、繼續提倡"幽默"

    《論語》創刊時,林語堂在《答青崖論幽默譯名》中說過,該刊以"提倡幽默為目標,而雜以諧謔"。林語堂認為幽默格調是有所不同的,如莊子是陽性的幽默,以其議論取勝;陶潛是陰性的,以詩化自適著稱,在中國文學史上這種閒適怡情之幽默,不絕見於詩文。林語堂認為閒適格調,要作者"先有深遠之心境,而帶一點我佛慈悲的念頭,然後文章火氣不大盛"。他還要求閒適格調要自然清淡,要求"閒適筆調",即"個人筆調"。林語堂在《論小品文筆調》裡認為此種筆調亦稱"閒淡體"、"娓語體","筆墨極輕鬆,真情易於吐露,或者談得暢快忘形,出辭乖戾",並且認為筆調是多種多樣的,"或平淡,或奇峭,或清新,或放傲",不過,他極力提倡"味愈醇,文愈熟,愈可賞"。總之,幽默文學的理論主張以性靈為命脈,以閒適為格調,以謔而不虐為手段,表露人生的滑稽相。

    論語派自稱是"旁觀者"、"超脫派"。一方面不滿國民黨的統治,另一方面對左翼文學持否定、非難態度。

    先看譏評時政的文章。論語派嘲笑國民黨政府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採取不抵抗主義的態度和政策。林語堂在《如何救國示威》裡指出,國民黨所謂長期抵抗,枕戈待旦等等都是言之成理,只怕不能實行,他嘲諷"某將軍提出跳舞救國法"、"戴季陶提出金光明道場咒救國法"、何建的"讀經救國法"等。他還寫了《奉旨不哭不笑》、《誦經卻倭寇》、《國事亟矣》、《夢影》等文,也是揶揄國民黨不抵抗主義的。《等因抵抗歌》(見《披荊集》)寫道:"照得長期抵抗,業經要人提倡。前准努力殺賊,內開我心憂傷;等因枕戈待旦,奉此臥薪嘗膽;相應禮義廉恥,理合慷慨激昂。是否打得日本,伏維計議從長。"第十二期上的《吊熱河失陷孫殿英部退敗原因》裡寫了一副對聯:

    旬間失六十萬方里熱湯滾得快打破古今記錄

    三日分個半斤餅乾冷口齒已寒滑盡天下大稽

    可謂絕妙地諷刺了國民黨部隊給養不良的情形和不戰而退,放棄大片國土的行徑。

    林語堂對南京政府要人的可鄙言行也進行了諷刺,如《論政治病》,揭露權貴們下台時都已養病為遁詞,"貪食無厭",實為"政治病"。還諷刺了南京政府禁止言論自由,如《文章五味》、《談言論自由》等。

    林語堂對封建文化的揭露是十分有力的。如《半部韓非知天下》、《梳、篦、剃、剝及其他》等文,把封建道德的虛偽與官僚的作惡聯繫在一起。林語堂說:"中國之官,只是讀書土匪。中國文化之潰滅,及讀聖賢書之人之可殺,已充分暴露。"

    林語堂和陶亢德主編《論語》時,林語堂確實發表了不少對南京政府有所諷刺和抨擊的文字,表現了他所具有的在政治上的進步性和思想上的正義感,也表現了他獨立於黨派之外的自由人的立場。

    論語派的文章更多的是批評人們交往中的不良傾向作風和充滿閒適、筆調輕鬆的書寫個人感受的作品。如林語堂的《怎樣寫〈再啟〉》、《冬至之晨殺人記》和《論西裝》、《怎樣買牙刷》、《論握手》、《中國究竟有臭蟲否?》、《臉與法制》、《得體文章》《上海之夜》、《薩天師與東方朔》等。從體裁上來說,《論政治病》屬於論說體,《上海之歌》屬於抒情體,《答平凡書》屬於書信體,《雜說》屬於雜文體等等,這些作品沒有一定的格式,並且各具特色。當然,也有一些表現了對左翼文學不滿的文章,如《馬克思風》,以及他的《四十自敘》,尤其是後者,思想的複雜性蘊含其中:

    我生今年已四十,半似狂生半腐儒。一生矛盾說不盡,心靈解剖跡糊塗。讀書最喜在河畔,行文專賴淡巴菰。卸下洋裝留革履,洋宅窗前梅二株。生來原喜老百姓,偏憎人家說普羅。人亦要做錢亦愛,躑躅街頭說隱居。立志出身揚耶道,識得中奧廢半途。尼溪尚難樊籠我,何況西洋馬克斯。出入耶孔道緣淺,惟學孟丹我先師。總因勘破因明法,學張學李我皆辭。喜則狂跳怒則嗔,不懂吠犬與鳴驢。掣絛嚙籠悲同類,還我林中樂自如。論語辦來已兩載,笑話一堆當揶揄。膽小只評前年事,才疏偏學說胡盧。近來識得袁宏道,喜從中來亂狂呼。宛似山中遇高士,把其袂兮攜其裾。又似吉茨讀荷馬,五老蜂上見鄱湖。從此境界又一新,行文把筆更自如。時人笑我真瞶瞶,我心愛焉復奚辭。

    我本龍溪村家子,環山接天號東湖。十尖石起時入夢,為學養性全在茲。六歲讀書好寫作,為文意多筆不符。師批大蛇過田陌,我對蚯蚓渡沙漠。八歲偷作新課本,一頁文字一頁圖。收藏生怕他人見,姐姐告人搶來撕。十歲離鄉入新學,別母時哭返狂呼。西溪夜月五篷裡,年年此路最堪娛。十八來滬入約翰,心好英文棄經書。線裝從此不入目,毛筆提來指腕愚。出洋哈佛攻文學,為說圖書三里餘。抿嘴坐看白璧德,開棺怒打老盧蘇。經濟中絕走德國,來比錫城識清儒。始知江戴與段孔,等韻發音界盡除。復知四庫有提要,經解借自柏林都。回國中文半瓶醋,亂寫了嗎與之乎。幽默拉來人始識,音韻踢開學漸疏。而今行年雖四十,尚喜未淪士大夫。一點童心猶未滅,半絲白鬢尚且無。

    總起來說這樣的文章還是不多的。

    林語堂在30年代《論語》時期,主要是提倡幽默。林語堂提倡幽默,一是為了增加中國文學的品種和格調,有益於豐富中國人的心靈生活;二是為了運用幽默藝術來反映或批評人生。不光林語堂寫關於幽默的文章和闡述關於幽默的看法,在《論語》上也曾發表過周谷城的《論幽默》和錢仁康的《論幽默的效果》、徐碧暉的《魯迅小說與幽默藝術》、炳文的《史太林的幽默》、汪稠然譯的《論幽默》和徐懋庸譯的《笑之社會性質與幽默藝術》。

    魯迅、林語堂、老捨、姚穎、陶亢德、徐、何容、大華烈士等人的作品都具有不同程度的幽默感,尤其是林語堂對幽默藝術作了多方面的探討,形成了較為系統的幽默理論,為我國幽默理論的建設作出了重要貢獻:他首創了幽默概念;對西方的幽默理論和幽默小品文具有精當的認識;不斷探討中國幽默文化的傳統,認為幽默是人生的一部分,是一個國家的文化發展到一定程度才會出現的現象,如唐之傳奇、宋之平話、元之戲曲、明清之小說都有幽默成分;建立了幽默理論體系,為了說明幽默的本質特徵,林語堂還把它與諷刺滑稽和遊戲文字作了比較;闡明了幽默與人生的關係,他提倡幽默,絕不是為幽默而幽默,更不是為笑笑而笑笑而已;要充分認識幽默的功能,林語堂在《論幽默》裡指出:"無論哪一國的文化,生活,思想,使用得著近情的幽默的滋潤的。沒有幽默滋潤的國民,其文化必日趨迂腐,文學必日趨乾枯,而人的心靈必日趨頑固。"幽默不是靠說說而已,它需要人的創造等等。遺憾的是,由於種種原因,林語堂提倡幽默一直未能得到評論界的公允評價。除了提倡幽默之外,林語堂還提倡閒適,提倡性靈,提倡小品文,提倡語錄體和提倡俗字(簡體字)等,其在文化上的功績是卓著的。所以,林語堂和以他為首的論語派,絕不是什麼反動的文藝派別,不能因為魯迅等左派文人的反對,就隨便否定。今天應該進行好好總結其經驗教訓,更好地發展中國傳統文化和現代文化的有機結合了。

    二、"有不為齋"

    20世紀30年代的林語堂,在上海搬過幾次家。最初住在善忠路(今常熟路)一套公寓裡,後來搬進依定盤路(今江蘇路)四十三號A的花園洋房,直到1936年離開上海。

    這個花園洋房有一個面積不小的園子,裡面有各種樹木,又種著各種蔬菜,還有供孩子玩耍的鞦韆、滑梯等。

    林語堂的書房在樓下一層,林語堂先生把自己的書房稱之為"有不為齋"。為什麼叫做"有不為齋"呢?林先生有一番解釋。他說,1898年時的維新黨人康有為,這個人既是"有為",那麼一定在另一些方面會"有不為"。如孟子所說,有所不為然後可以有為,正可證明物極必反的道理。但是人總有他有所不為的事。林語堂先生對自己的"有為",我們未嘗見到說明,但對於有哪些"不為",做了公然的宣佈:

    我不會穿西裝革履到提倡國貨大會演說,也不曾坐別克汽車,到運動會鼓勵賽跑,並且也不曾看得起做這類事的人。

    我極惡戶外運動及不文雅的姿勢,不曾騎牆,也不會翻觔斗,不論身體上,魂靈上,或政治上,我連觀察風勢都不會。

    我不曾寫過一篇當局嘉獎的文章,或是撰過一句士大夫看得起的名句,也不曾起草一張首末得體同事認為滿意的宣言

    我喜歡革命,但永不喜歡革命家

    我不曾喜歡不喜歡我的人,向他們做笑臉。我不曾練習涵養虛偽。

    我極惡小人,無論在任何機關,不曾同他們鉤心鬥角,表示我的手腕能幹。我總是溜之大吉,因為我極惡他們的臉相

    原來,作為一個有智慧的人,"有為"是普遍存在的,而"有不為"卻很難做到。必須像林語堂那樣,"連看風也不會"才行。因為連見風使舵都不會,當然也就不會騎牆居中,或者忽左忽右,更不會去翻什麼觔斗了。

    "有不為齋"四面是書,牆壁上掛著林語堂自覺滿意的一副對聯:"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此對聯雖為林語堂自己所撰,但梁啟超為他親自書寫,其筆力遒勁,氣韻生動和境界高遠,使整個房間熠熠生輝。古雅的傢俱、美麗的地毯,牆上還掛著李香君的畫像,給人一種儒雅舒服的感覺。林語堂對自己的書齋也比較滿意,他不喜歡過分整潔,總覺得有七分整潔,三分零亂,才顯得舒服方便,所以他喜歡在自己書房裡吸煙,房間裡經常煙霧繚繞。他在《吸煙與文化》中說:"吾死時,得友人撰墓誌曰:'此人文章煙氣甚重。'吾願已足。"

    除了好友來談,林語堂不願別人隨便進來,尤其在寫作的時候,即是女兒也不成,女兒只好偷偷地從門縫裡看一眼,偶爾進來一次也不能出聲。愛人廖翠鳳一般不進來,有時進來送水或別的吃的,也是躡手躡腳,輕進輕出,不能影響他的寫作。當然,也不是任何人都不能進來,"有不為齋"的客人還是有的,如邵洵美、陶亢德、周黎庵、謝保康等。林語堂的兄弟如二哥林玉霖、三哥林憾廬、六弟林幽也常來,二哥來得最多。廖家的親戚和林語堂其他的朋友也會到這裡來。二哥林玉霖原來在聖約翰大學任教,後來常換地方,有時還失業,性格急躁,與妻子的關係也挺緊張,常上這裡來傾訴一番。三哥雖然生得較瘦,背也有點駝,但他性格比較好,喜歡笑,雖然學的是醫學,但喜歡文學,常常自吟自酌得非常投入,後來還真參加了文學的編輯工作。林幽最大的特點是愛笑,也愛講笑話,林幽與林語堂一樣喜歡科學和發明創造,如他發明的自來墨水毛筆、雙腳平行圓規等一些小東西。

    林語堂是一個非常熱愛生活的人,他除了讀書外,喜歡聽西洋音樂,也學著彈幾下鋼琴,還經常學唱中國當時流行的歌曲,更喜歡看考爾門的戲和卓別林演的電影。後來他的愛好擴大了,如發明中文打字機、旅遊、釣魚、下棋和喜歡美食等,當然抽煙是他的最大愛好之一。

    林語堂家有自備的廚師,拿手菜是"八寶鴨"。廖翠鳳也是做飯的能手,所以,"有不為齋"接待了上海的大部分文化名人,如魯迅、郁達夫、邵洵美、錢杏村、桂中樞、朱少庸、全增嘏、徐懋庸、唐弢、賽珍珠女士、施蟄存、趙家壁、章克標、簡又文、陶亢德、徐、周黎庵、劉大傑等。"有不為齋"特有的情調和慇勤好客的主婦,促進了林語堂社交活動的良性循環。"有不為齋"還是東西文化碰撞的場所,如溫源寧、吳經熊都是留學歐美的留學生,他們的英語都是非常地道,在一起交流都可以直接用英語進行。新月詩人邵洵美也是"有不為齋"的常客。

    林語堂的"有不為齋"成了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重要聚會之地。

    三、讀書的藝術

    林語堂說:"讀書本來是至樂的事。"他對讀書十分重視,為此,他在上海的聖約翰大學和光華大學演講時,專門講的就是《讀書的藝術》,在大夏大學演講的也是《論讀書》。他還寫了許多關於讀書方面的文章,如《讀書與風趣》、《論惡性讀書》、《讀書與看書》、《周作人讀書法》、《論文》、《答靈犀君論〈論語〉讀法》、《答廣德書》、《舒白香山的山中日記》、《介紹〈曲城說〉》、《讀〈鄧肯自傳〉》、《閒話〈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記翻印古書》、《古書有毒辯》、《"五十以學〈易〉"辯》、《補梁任公論讀書的興趣》、《從梁任公的腰說起》、《論晴雯的頭髮》等文。後來,在《生活的藝術》一書中談到"文化的享受"時,專門談了"讀書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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