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外科主任 第39章 第十一章 (3)
    「你在遵義有熟人?該不會是真的有情況吧?」坐在旁邊的村鈺問。

    梅山一笑:「暫且保密。」

    村鈺說:「不會真在這裡有情況吧?怎麼認識的?」

    梅山說:「想哪兒去了?有情況也不能在這裡有,離著我們省十萬八千里。」

    「那是什麼事?」村鈺又問。

    梅山說:「到時你自然會知道。」

    車子駛過息烽集中營,那片灰色的低矮建築讓人心中壓抑。梅山說:「還以為你結婚後顧不上和我一起出來哪,不怕你們家老劉吃醋?」

    村鈺板著臉說:「隨便他!」

    「矛盾還沒化解,這可是和你一貫的態度不一樣,發現老劉的毛病了?」

    村鈺神色落寞:「就是再真心對他,人家和你也還是兩條心。」

    「怎麼了?說個細節,細節最有說服力。」

    「你說我對他們家劉毛毛怎麼樣?」

    「好啊,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梅山說。

    「他可不這麼想,你說我哪點虧著他們家劉毛毛了?只要是我去寄錢,都是往多里寄,可人家根本就不和你一條心,處處防著你,背後裡淨搞小動作。」

    梅山催促:「說具體事。」

    村鈺說出了一直埋在心裡不想說的那件事:「那天外出時我沒帶包,就把手機放在了他的包裡,回來往外拿手機時,無意中發現了他給劉毛毛寄錢的三張單子。」

    梅山說:「這有什麼?」

    村鈺說:「你聽我說,兩次都不是小數目,一張一萬二,一張兩萬,而且從日期上看,都是我給劉毛毛剛寄過錢之後他就緊接著又寄去。」

    「也許是劉毛毛有急用,他又不好對你說。」

    「有什麼不好說的?我是那種不講理的惡人嗎?我看他根本就是不把我當一家人看。」

    其實,村鈺只對梅山說出了事情的一半。另一半是她無法對外人說的。剛結婚不久,劉先達就把他的工資卡交給了村鈺。院裡的工資、獎金等全部收入都會打到這張卡上。村鈺在懷疑,劉先達的那些寄給劉毛毛的錢是從哪裡來的。

    這個問題很折磨村鈺。現在到處都在報道,有不少醫生在這些方面都出了問題,她擔心劉先達也會栽倒在這個問題上。

    一邊的梅山又問:「你們吵架了?」

    村鈺把神收回來,說:「沒有,就是一種感覺,大家都是聰明人,用不著扯著嗓子去吵。」

    梅山說:「我可提醒你,婚姻怕就怕你們這種聰明人,倆人都悶著不交流,早晚悶出事來,像周立奇他老婆那樣虎視眈眈的監督到飯桌上來,反倒沒事。」

    村鈺說:「你又沒結婚,還不是空談。」

    梅山說:「知道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到遵義時天已經黑了。

    村鈺問梅山:「什麼時候去你說的那個地?」

    梅山說:「明天吧,人家怕是早下班了。」

    村鈺更加好奇:「下班?你到底是去哪裡?難道是去醫院勸捐?」

    梅山說:「什麼勸捐?我才沒有你那麼敬業,我是為私事。」

    在一家看上去還算乾淨的小賓館裡落了腳,兩個人就到街上吃小吃。說著說著,就把話題扯到了周立奇和劉先達競爭會長的事情上來。

    也許是遠離單位的原因,兩個人在談論單位的人事問題時都少了些顧忌,說出的話也都入木三分。

    梅山說:「這次你們家老劉心裡肯定不舒服,誰也沒想到會讓書獃子一樣的周立奇搶了先。」

    村鈺看著梅山,頗有意味地說:「他在你心裡可不僅僅是個書獃子吧?」

    梅山笑著說:「瞞不過你,不過那都是老黃歷了,現在真的對誰都沒感覺。」

    「不可能,追到手的東西才可以變得沒感覺,沒到手的東西永遠都是香餑餑。」

    梅山說:「現在我真的是對誰都沒感覺,特別是看到我表姐過的那日子,還是一個人自在。」

    村鈺又把話拉回來:「你老說老劉想當官,會和周立奇有一拼,雖然老劉毛病不少,但這事我還真不那麼認為,實在話,我覺得老劉在這方面還是挺君子的,沒那些市儈習性。」

    梅山說:「還是那句話,你對男人欠瞭解,說是這幾天就要公佈周立奇當選會長和大外科主任的事,你們家老劉還不知怎麼難過呢?」說到這,梅山的表情漸漸顯出調侃,「在這種悲傷時刻,你不在家裡好好勸慰他,反倒出來遊山玩水,不夠意思!」

    村鈺笑說:「瞎掰吧你就,淨想當然!」

    梅山又調侃說:「回去可要好好犒勞犒勞你們家老劉,否則官場失意,情場再遭變故,還讓人家怎麼活?」

    村鈺說:「這回人家出息了,你該替他高興吧?既然那麼喜歡他,當初怎麼就錯過了?都在一個院,找個人扯個線不就行了?」

    梅山知道村鈺說的這個「人家」是周立奇,臉上忍不住劃過一絲羞澀。她沒有直接回答村鈺的問題,而是反問:「你和他一起讀大學,難道就對他沒一點好感?」

    「還說是過去的老黃歷,看一提到周立奇你的那張洩密的臉!」

    梅山追問:「快回答我的問題。」

    村鈺說:「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倒是想問你,當初他哪點吸引你?」

    喝了點啤酒,梅山也不忌諱:「最初見到他時,是他沉默著一直咬著嘴唇的那股倔強樣子,後來知道他手術做得好,覺得他很神!再後來聽說他家境貧寒,又多了一種佩服。」

    村鈺說:「我和你的想法正好相反。」

    梅山問:「你怎麼想?」

    村鈺說:「在學校時,周立奇不太愛說話,但卻是出了名的能學,對他印象深刻就是因為他的出色成績,隨著對他的逐步瞭解,覺得他這個人把自己封閉得很嚴。」

    「什麼意思?」

    「他是個可以把很多東西壓抑在內心的人,和他交心很難。」

    梅山說:「說個細節,還是舉例說明比較好。」

    村鈺想了想,說:「有一次……算了,說了不好,好像我嫌貧愛富似的,其實不是……」

    梅山似是很想知道那個細節,繼續追問。

    村鈺接著說:「知道學習成績在全班排第一的周立奇是貧困生後,和你一樣我也覺得他非常不容易,對他是既佩服又同情,也許用同情這個詞不恰當,但我當時就是想幫幫他。我一個親戚在西郊搞批發,經常僱人幫著卸車,一次能掙個十塊八塊的。我已經介紹了班裡的幾個貧困生去了,當我也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周立奇時,你猜他什麼反應?」

    「很感謝你。還能是什麼反應?」

    「你說錯了,他幾乎沒猶豫,一口就拒絕了。」

    梅山說:「那他是不好意思,有點小虛榮,可以理解,剛才你不想說的細節就是這個?」

    村鈺接著說:「後來我有一次去商場,偶然看到他在賣冰棍,為了不傷害他的自尊心,我偷偷躲開了。再後來想想還是打算幫他,但還是被他拒絕了。假如一開始他和我不熟時拒絕,我可以理解,後來發現無論和他怎麼熟悉,他總是帶著一層厚厚的殼,他把自己包裹得太厚了。」

    梅山說:「還有一個原因,你沒意識到。」

    村鈺問:「你是指?」

    梅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們不是一路人!我指的是生活方式。用現在的話說他太老土,你太小資,所以他才不敢讓你接近他。」

    村鈺承認:「也許吧。記得快畢業時,有一次輔導員請班幹部吃飯。吃飯時有一道菜,清水煮海螺。菜剛上來,周立奇就用筷子夾起一個往嘴裡塞。來不及制止,坐在他旁邊的我就聽到海螺殼和他的牙齒碰撞出巨大的卡嚓聲。頓時,我全身的神經都被震麻了。」

    梅山又問:「剛才你說的那個細節就是這個?」

    村鈺搖了搖頭。

    梅山說:「別讓我著急了,快點告訴我吧。」

    村鈺猛然說道:「你算是讓我知道了什麼叫癡情女子了,癡情女子就是不放過對所愛男子的任何一點生活細節的追蹤和瞭解。」

    梅山說:「快說吧,我很想知道。」

    村鈺喝了口水,慢慢地說:「有一次,我忘記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去飯堂吃飯去晚了。」

    梅山催促:「去晚了怎麼了?」

    村鈺說:「吃飯的同學都走光了,打掃的師傅從裡面還沒出來,飯堂裡只有周立奇一個人,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梅山睜大眼睛:「什麼?」

    村鈺說:「周立奇沿著一溜上面佈滿殘渣剩飯的桌子走過去,看見一個碗裡塞著半拉被水浸泡了的饅頭,順手撿起來塞進嘴裡,緊走兩步到了另一張桌子跟前,端起碗裡剩的半碗玉米糊糊動作麻利地喝了下去。看他躲躲閃閃的樣子,知道他肯定是不希望別人這個時候看到他。」

    村鈺看了眼梅山,梅山吃驚地看著她,眼裡含著淚。

    村鈺接著說:「我連飯都沒敢進去吃,就抽身走了。」

    梅山沉默許久,問道:「你是嫌棄他這個?這有什麼?我覺得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覺得他很了不起!」

    村鈺說:「你誤會了,我絕對不是嫌貧心理。」

    梅山又沉默了許久,最後說道:「我知道了,還是那句話,你們不是一路人。」

    對梅山的這個解釋,村鈺沒再反駁。

    吃完飯,回到賓館。熄燈之後,村鈺最終還是忍不住,她伸長脖子問對面床上的梅山:「你說他每個月都把工資、獎金交給我,他還哪兒來那麼多錢?」

    梅山知道這個他指的是劉先達。

    「前些天,我讓你找周立奇幫著買九明還陽的批發價,你說犯忌諱,這不是同一個道理嗎?怎麼這會你又糊塗上了?」

    「醫生開藥醫藥代表是會表示一下,但也不至於有那麼多吧?」

    「虧你自己還是個醫生,你們哪個臨床醫生沒外快?或多或少而已,多賣多得,劉先達是普外主任,通過他手裡一個月要走多少藥?一兩萬算什麼?毛毛雨!」

    「聽你說得嚇人,好像我們每個臨床醫生都該判刑似的。」

    梅山說:「說實在的,以前我也不知道這藥裡面有這麼多道道,自從開始給我姐夫買九明還陽,我算是知道了這裡面的黑幕。」

    「對了,後來你買到批發價了嗎?」

    「沒有,一般醫藥公司根本就不賣給散戶,怕洩露商業機密。」

    「批發價到底是多少?」

    「380,但醫藥公司是以480的價格賣給醫院,醫院再加百分之十五也就是一瓶552的價格賣給病人。」

    村鈺說:「也就是說每賣出一瓶藥,醫生就能拿取100元的回扣?」

    梅山說:「道理上講應該是這樣,至今為止我並沒有打聽出來九明還陽的出廠價是多少?醫藥經銷的各個途徑的利潤是多少還不太清楚。」

    聽著聽著,村鈺就睡著了。進入睡眠的最後一刻,她還在潛意識裡猜測著九明還陽的出廠價究竟是多少?

    第二天,當村鈺跟著梅山一起來到一家設在遵義城附近的叫天和的藥廠門口時,村鈺才明白了梅山這次貴州之行的真正動機。

    沒錯,這就是腎移植術後抗排斥反應藥物九明還陽的原始生產廠家。

    當梅山來到業務科,以A省一家醫藥公司的名義說自己要經銷九明還陽這種藥物時,廠家報出的出廠價完全超出她們兩個人的意料。

    40元。一瓶最終以552元賣到病人手中的藥竟然出廠價只有40元!

    「真的40一瓶?」梅山似是不相信,又故作平靜地問了一遍留著小鬍子的業務員。

    留著小鬍子的業務員以為梅山是嫌貴,就說:「已經是最低價了,總得讓我們廠家也稍稍賺一點吧?」

    梅山和村鈺面面相覷,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那個小鬍子業務員狠了狠心,就又說:「要是要得多,最多只能再降一塊錢,39最低,否則不做了。」

    梅山和村鈺又一次面面相覷著說不出話來。

    停頓了片刻,梅山說:「我先少進一點,回去試試藥效,可以嗎?」

    「多少都行,要一瓶也出貨。」小鬍子業務員說。

    梅山拎了五十瓶九明還陽離開藥廠,剛出大門,村鈺就說:「要不是親眼所見,還真是不敢相信!」

    梅山的眼前劃過那天帶著表姐找周立奇開藥時的情境,說:「怎麼會是這個價?我都有點不敢相信了?這是正規的生產廠家嗎?」

    村鈺看了一眼陽光下的廠牌,說:「這一點是不會有錯的。」

    梅山說:「想不到周立奇也是這樣的人。」

    村鈺說:「也許他知道的只是批發價,怕是不會知道這個價。」

    梅山說:「你說國家三令五申地平抑藥價,一瓶藥怎麼就能從39變成了552?」

    村鈺說:「回去得把這事告訴周立奇。」

    梅山臉色憤怒地說:「真想不到,這樣的事會發生在他身上,原本在我的心目中,他不應該是這種人。」

    村鈺說:「太離譜了,真想把這事捅出去,看看這天價藥的來歷。」

    梅山說:「回去我就去問問周立奇,看他怎麼解釋這個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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