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魂 第79章 憎恨子彈 (2)
    汽車與火車的汽笛聲在遼闊的原野上迴盪,在輕妙曼柔的淡霧中穿行,被揉搓得格外壓抑,都有些瘖啞了,像是殷切之聲,又像是歸心似箭的低吼。只有在遼闊的可可西裡原野上,才可能領會到無邊無際的悸動不安,像那冰河裡的暗流一般。青藏公路上的汽車鳴笛是不可少的,青藏鐵路上的火車鳴笛是不可少的,無論是南來的還是北往的,哪兒來的都一樣,都是召喚和低吼,是令可可西裡曠野活潑起來的聲音。那聲音也會在深夜裡響起,從寂靜中穿過又碰上遼闊,最後傳達到我們的耳中,讓人悸動,過後還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不平靜。它讓人覺得自己不孤單,笛聲便在可可西裡曠野上漫散開去,不知失散在哪個角落去了。

    可可西裡的一切都是具有原始混沌意味的,所有的遼闊與空曠、所有高山流水、雪域冰川都從這個基點生發開去,是萬事萬物的根,這就是它的真諦之所在。大千世界朗朗乾坤,什麼都可以滅,自然之根不可滅。因為它是一切物質存在的最初形態,是自然界一切風雲變幻的策源之地,平衡著這個世界的自然生態關係。可可西裡是大奇跡,它在我們的人生之中,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對於可可西裡的現狀和將來,我們只可敬畏、只可頂禮膜拜,不可有一絲一毫的褻瀆,更不可以肆意踐踏。

    在一些人的眼裡,可可西裡無非是一塊巨大的無人區,一塊讓人傷心落意的曠野。在他們眼裡,這類地方可以探探險,或者可以遊玩遊玩,或者是對它不屑,或者是對它不敬,甚至是對它進行踐踏,但是他們要真正認識可可西裡的神秘莫測變幻無常,以及對生態環境不可低估的作用,還需要體驗一些生態教訓。

    近年來,商業炒作的人、探險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像日漲暮落的潮汐。從他們頻繁來去的腳步,便可窺測外面世界的喧鬧與浮躁。

    在我對可可西裡的嚮往裡,並不光有探險的意味,還有崇拜在心底。

    可可西裡不僅是一個巨大的無人區,它還是一個最後的野生動物王國。那是一個迷離的境界,可以亂人心智的神秘境界。它坐落在青藏高原上,海市蜃樓不可與之相媲美。可可西裡這地方,其實是有幻覺的,它實在是太巨大了、太寂靜了、夜也太長了。當身處空曠之地靜夜無眠時,幻覺自然就產生了。而藏羚羊卻是把幻覺變為真實的生靈。它們奔跑在可可西裡的曠野上,身後掀起一片翻滾的綠浪,激盪起我心中的悸動,簡直就是交響樂章裡最經典的段落奏響。我想,這可愛的生靈就是引誘我常來看看的理由。因為藏羚羊有多少靈性,那引誘就會有多麼強烈。

    我崇拜的是大自然中極善良的物種,比如藏羚羊為代表的等等野生動物。但願它們能世代繁衍,生生不息。

    在史詩《嶺·格薩爾》中,是這樣描寫藏羚羊的:

    這是藏羚羊的家園

    迅速而敏捷的藏羚羊

    在這片土地上高高昂起它的雙角

    閃電般的速度輕快的步伐

    宛如在凝滯的空氣中奔馳

    靈敏的耳朵能覺察群山後悄然飛行的鳥兒

    綠色的眼睛敏銳地洞察一切

    這就是羌塘的王者——藏羚羊

    「羌塘」在藏語中是指藏北遼闊的高原無人區域。

    在美國前總統西奧多·羅斯福於1926年出版的《太陽以東,月亮以西》中,曾提到他在印度拉達克北部德泊散德海拔5500米處都能發現藏羚羊。所以,稱藏羚羊為「羌塘的王者」,一點也不為過。

    藏羚羊的遷徙行為最為世人關注。它們從哪兒來、為什麼來?除了可可西裡卓乃湖、太陽湖,還有沒有其他的產崽地?它們會不會跨越國界,到異國的高原繁衍後代,然後再返回故里?在卓乃湖、太陽湖產崽期間,靠什麼食物和營養來維持生命?為什麼雄性藏羚羊和雌性藏羚羊分而居之?雄性藏羚羊遷徙嗎?人類活動的不斷深入,會不會影響到它們的遷徙行為?它們會不會因為人類的活動影響另辟遷徙之路……等等問題,無疑都具有很誘惑的神秘性。

    有一點可以斷定,遷徙途中的氣候變化極端而迅速、無法預測,即使是在七月盛夏,極端氣候對藏羚羊也是生死考驗。而長期的「優勝劣汰」自然法則和高原惡劣環境的磨礪,造就了藏羚羊這樣一個集適應高原環境最優秀基因於一身的特殊物種,它們所表現出的優異生物性狀令人驚歎。不僅是可可西裡,也不僅僅是藏羚羊,在美國阿拉斯加北極帶,有一種大馬哈魚,每到產卵時就逆流而上,每天逆行100多公里,幾乎穿越阿拉斯加州中部地區,總行程達3000多公里。這一帶還有一種旅鼠,是大自然賜給貓頭鷹、狐狸等動物的天然食物。旅鼠的繁殖能力很強,一對旅鼠年產幼鼠40~80萬隻。當旅鼠多得沒草吃的時候,它身上的毛色就會由灰色變成明黃色,引誘那些天敵來吃它。再多的時候,它們就會湧向海邊,抱成一團,像座小山一樣,滾入海裡,淹死自己。這一帶的狐狸也是這樣,當狐狸多得超過食物的供應量而挨餓時,它們就會跳一種瘋狂的舞蹈,拚命地跳,累死自己。

    它們為什麼會這樣?我們會問。

    答案是,一定有一個偉大的自然規律在起作用——這或許就是大自然平衡生態的神秘手段。

    因此,人類不要插手動物種群的自然平衡。人類一插手,生態就亂了套。

    崑崙山的尖頂清晰可見,但並不突兀,因為從可可西裡開始,它不再與世隔絕,而是形成了一道雄偉的山巒。

    我們紛紛摸出照相機,對著堅不可摧的巍巍崑崙拍照。但終因火車車窗玻璃的阻隔,對不准焦距而放棄。即使用數碼照相機照下來的照片,推近一看,也是模糊的。

    兀鷲盤旋在蒼茫的可可西裡天空中,尋覓著曠野上可以果腹的食物。我想說不定以後自己的屍體就在它的視野裡。

    由於人類的瘋狂「進步」,動植物物種呼朋喚友,正以衝刺般的速度爭相離開我們。大約每一個小時,就有一個物種永遠從地球上滅絕。我們能夠想像,一個經歷了千萬年進化而生存下來的物種,就在這短短60分鐘內終結了它堅強的物種進化史。目送它們倉皇消失的背影,我們會經常地困惑地想,浮躁的人類置根本利益於不顧,不惜耗費巨資,又在進行開發太空的壯舉,他們究竟要到太空中追尋什麼?莫非在茫茫宇宙,也洋溢著狩獵的衝動?

    人真是莫名其妙,一旦長大成人,虛偽就像面膜一樣敷塗在厚厚的臉皮上。比如自盛宴歸來,剛品嚐過鮮美的蛇羹,我們就敢打著飽嗝諄諄教導後代:乖寶寶,人類並不是單獨地生活在地球上,動物是我們的好朋友。

    然而,我們是怎樣對待「好朋友」的呢?

    人類施展手段,將越來越多的「親朋好友」牢牢綁在食物鏈上,煎炒烹炸、剝皮抽筋、茹毛飲血。別搭理什麼動物保護協會,趕緊將果子狸、穿山甲、鴕鳥、虎肉豹肉天鵝肉擺上餐桌,嘗嘗鮮味再說。我一直懷疑,做飯這個原本溫馨的詞,怎麼會一直含有暴虐的成分?難怪有外國人刻薄地說:「唯獨在飲食習慣上,有些中國人仍停留在原始階段。」這麼難聽的話,但願不僅能傷害食客的自尊心,更能傷害他們的胃口。

    人類將另一部分「朋友」從大自然捉來,畫地為牢,讓它們屈辱地活著。長鼻子的大象睡在水泥地上,剪掉翅膀的小鳥在籠中撲騰,獸中之王老虎獅子像懶貓一樣打著哈欠。這些人真的是崇拜或者嫉妒野生動物們的自由嗎?不,他們的目的只是盈利收費,而且美其名曰:動物樂園。剝奪「朋友」的自由,造成「朋友」妻離子散,然後強加以幸福的名義,只有高級動物才能幹得如此漂亮!

    難怪那些傷心的愛鳥人說,每一隻籠中寵物的後面,起碼躺著10具小鳥的屍體。

    更有西方闊太太大比返祖,恨不能把動物皮毛一根根地「焊」在身上,美麗到叫人噁心、恐怖的地步。她們是在崇拜長著羊毛的「鄰居」嗎?不,她們崇拜的是另外一種東西——鈔票包裹起來的品位。大洋錢的血腥味兒,不僅刺激著闊太太們的審美觀,更刺激著偷獵者的神經,使他們更加玩兒命地「戰鬥」在崇山峻嶺、海洋大漠。高額利潤的利誘下,連一些平時相當堅強的官員也不光彩地栽了。

    真叫藏羚羊後悔自己長了毛,老鱷魚怨恨自己皮忒硬,這下子該輪到中國人反唇相譏:「信息時代了,還那麼怕冷,八成沒進化好吧?」

    綿羊的表親——藏羚羊的絨毛尤為珍貴。用三隻藏羚羊的絨毛加工而成的披肩——「沙圖士」,其精細柔軟的程度可以從戒指的洞裡穿過。因之被稱為「戒指披肩」,在西歐市場賣價為五萬美金。

    為了體會家庭之王的威嚴,或者安撫自己的孤寂難耐,人類還把一些朋友馴養為寵物,高興了可以把它們當兒當女當爺爺,不高興了可以破口大罵、用腳去踹。由此,小動物們漸漸失去本色,一心學習領會掌握撒嬌發嗲拍馬屁的本領。長期的訓化,使得它們介於動物和人之間,既無人類的地位,更無動物的尊嚴,淪為不倫不類的丫環的角色。不過,比起生存於野外在槍口下疲於奔命的大哥大姐,阿貓阿狗當列為幸運一族。

    人類肯花巨額資金在原子彈、氫彈、中子彈、飛機和導彈上,並且訓練軍人們殺戮和破壞的本領;人類肯花大價錢買來寵物馴養,訓練它們俯首帖耳逆來順受充當賭博工具。相比之下,人類幾乎沒有花什麼力氣來教育人們領略旅行、讀書、簡單生活、樂觀看待世界萬事萬物,從有文化有知識有教養有品位中體會真正的快樂與幸福的能力,以至於在遇到人生某種轉折或困難時,要麼瘋狂地向大自然討要,要麼變得鬱鬱寡歡,快樂不起來。這是多麼可悲的事。

    要知道,人生不能為所欲為!

    遺憾的是,人的慾望之口卻永遠無法滿足。人類的食物範圍無限拓展的最終結果,就是吃掉自己。

    畢竟,人類和動物共處一個「家」,那就是地球。

    小貼士:拉薩——可可西裡格爾木——可可西裡

    從拉薩至可可西裡行程約1200公里,這段路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路經羊八井、措那湖、那曲等地,翻越唐古拉山、火焰山。

    從格爾木至可可西裡行程約300公里,這段路從海拔2600米突躍為4500米以上,路經玉珠峰後翻越崑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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