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了火車站台,便有了匆匆忙忙一瞥而過的緣分。
這兩個夏天,注定成為我生命中的一個轉折、一個難忘的里程碑。
火車駛出拉薩後,在S形的軌道上努力不懈地攀登海拔5023米的唐古拉山。車廂裡飄浮著充足而新鮮的氧氣,沒有人感到呼吸困難。
這時,火車速度減緩,在世界最高的火車站——唐古拉山停下。車門打開,許多乘客下車,到車廂外面的觀景台觀看高原風光。
走出車廂,馬上就覺得灰色夾雜藍色的天空就頂在頭上,觸手可摸。遠處,一座座比唐古拉山還要高的雪山冰峰莊嚴而肅穆地屹立在那裡,像是對人們展示它們的重量和氣勢似的排列著,綿延逶迤,一座又一座,沒有盡頭。我默默地站在觀景台上,感受著風的寒意,感受著千百萬年大自然神奇的造化。在這莊嚴而肅穆的青藏高原上,渺小的我除了帶著敬畏的心態默默感受之外,還能張狂得起來嗎?
火車翻過唐古拉山,我們就進入了青海省的地界。也就是說,西藏已經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回想起來,西藏就是一闋沒有太多修飾的天然的田園詩,接近於神曲。這自然與西藏的歷史和地理有關:它是世界屋脊上古老的花園——一座空中花園。它在我心中的高度遠遠超過它的海拔高度。西藏是需要仰望的,作為一個平原上生活的作家,仰望西藏會使我覺得幸福無比。在仰望中,我可以同時感受到人類的往事與今昔——西藏是一個容易讓人產生想像的地方。而我對西藏的想像近乎於精神上的眷戀。
西藏是一塊沒有被工業與商業完全污染的淨土,一塊有著強烈日照和非凡記憶力的雪域,一座保留著神跡的天堂。它離天空與星辰最近,我離它最近。我與沉默的雪山、冰川、河流、田野、村莊之間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繫與感應——先是去閱讀它,然後去抒寫它——溫暖而高貴地抒寫。
因為,西藏是永恆的。它屬於過去,屬於現在,也屬於未來。
在都市裡生存,稍不留神,就會陷入圈套、丟掉飯碗。人與人之間的排斥和競爭,把都市人搞得心理緊張、身體疲憊。我從不願意這樣活著,於是我丟棄了這些羈絆,靜下心來閱讀,放開心情去旅行。破譯神秘(無論是旅行還是閱讀),是一個美好而刺激的過程。旅行是一種行走的閱讀,而閱讀未嘗不是一種精神的旅行。
這兩個夏天,注定成為我生命中的一個轉折、一個難忘的里程碑。也許因為再次踏上青藏高原並為她寫下了篇篇散文的緣故吧。
藏地肆意揮灑的陽光顯得是那麼的燦爛,它頑皮地落下的雨水也顯得很詩意。即使我在熾熱的陽光下行走,在滂沱的大雨中漫步,在海拔很高的雪山上攀爬,即使我被曬得睜不開眼睛、被大雨淋得渾身濕透的時候,被一座又一座山峰擋住攀爬之路的時候,我的感覺也是幸福的。我覺得這是大自然的賜予,這是這個夏天送給我的禮物。
人們常用這些詞彙來談情說愛:什麼耀眼啦、光芒啦、火熱啦、光速啦、光怪啦、燒心啦、老鼠大米啦……不過,在我的這本《藏魂》中,始終貫穿了這樣一個溫文爾雅的詞——寧靜而和諧。恰如從藏地分離出來的每一道光,既沒有熱情洋溢的氣氛,也沒有如火如荼的場景。寧靜後和諧的自然、人文環境自然具有了詩的光環,使藏地更有詩情畫意。當我不得不離開她時,對她卻更加眷念了。
火車駛過那曲,再經過了兩個無人值守的小站後,就沿著美麗的措那湖前行。措那湖位於西藏色林錯黑勁保護區的中心,青藏鐵路距離湖畔最近的地方不到20米。傳說中,措那湖是西王母的沐浴之地,在藏族同胞心中它是可以帶來平安和幸福的聖湖。從漢朝開始到現在,每至藏歷農曆,會有成千上萬的藏傳佛教信徒前來朝拜、轉湖、祈禱風調雨順、牛羊興旺。坐在火車上,透過車窗玻璃,措那湖是湛藍的,湖水靜靜地躺在窗外,在黃松翠柏、群山連綿的懷抱裡,因為寒冷的緣故,遠近的水面上有的是要結冰的樣子,有的已經結了薄冰,有的還是水,於是形成深淺不一的顏色,因此我們就得以欣賞措那湖綽約如仙女般的美景。
那是一個姻緣俱足的日子,是織女和牛郎相會的日子。
措那湖周圍的雪山深處發出陣陣耀眼的紅光,清冽的空氣裡淨無纖塵,措那湖猶如一塊瑩潔的綠寶石靜靜地仰臥在大自然的懷抱裡。湖水清澈,風吹過處碧波蕩漾。這時,聲聲美妙的梵音從湖面上傳來,燦爛的霞光猶如天花亂墜。天空忽然升騰起無數天花,繽紛的天花如驟雨般撒落在措那湖以及雪山、草地上,令人眩目不已。恍惚之間,諸佛、空行母、牛郎和織女似乎開始顯現,吉祥瑞兆和獨具浪漫的溫馨降臨在這方聖水之上。
夏日季節,我們站在旅行的起點,擁有一個想像,撐起一片藍天。景由水生。措那湖的特性——不規則、不圓潤……然而幸好如此,她留給了這片純自然的環境、留給了觀賞到她的旅行者。
遙想著,這片美麗恬靜的水域在幾百上千年間,風滋雨潤,隨朝代興而興,風物飛揚;朝代落而不衰,靜靜守候,淡泊悠然。古老的王朝一去不再,而這片海子卻以沉重、優雅的個性,飽吸了各個時代文化的精髓,恆久地釋放著她古老而時尚的魅力。
「一曲池台半碗花,這山如屏隔輕紗」——千百風情的積澱,使她更加韻味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