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雷書記犧牲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無比的震驚。
「部隊怎麼還沒來!」其他領導也是拍著手一籌莫展,現在連下水做最後打撈的人也沒有一個了。
「雷書記……」長堤上,大家回憶起雷從光下水之前的情形,群眾都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響徹雲霄,比翻滾的江水還要哀怨。
但它叫醒了一邊愣愣的被抽走靈魂的安雪,把一邊的安晨風拉起來,然後拖著他往一邊人少的地方走去。
「姐姐,去哪兒啊?」壯壯莫名其妙地跟在安晨風的後面,這下可是手跟手、腳跟腳地跟得特別緊。因為他是親眼看到雷從光掉入水中心去的,掉下去就徹底沒有了人影兒。他還知道,雷從光是帶人去救他們才犧牲的,這種恐懼讓一向膽大的壯壯也害怕極了,說話都沒平時大聲了。
「給我弄條皮艇,我要去找他。」安雪很平靜地對安晨風說道。
「姐!」安晨風一臉的震驚。
「給我找皮艇啊!你聽不到啊?」一向沒脾氣的安雪也急了,衝著安晨風吼道。
「哦!」安晨風極少見安雪發脾氣,全身癱軟得沒有一絲絲的力氣,但咬牙向一邊跑去。
沒多一會兒,拖著一隻皮艇艱難地走了過來。
「給我打一壺薑湯。」說著,安雪低頭去捲自己的長褲。
「姐,真去啊?」皮艇已準備好,薑湯也打好,連帶燈的頭盔也找了過來。
但安晨風還是沒弄明白,姐姐這樣做是為什麼呢?
她什麼時候從「膽小鬼」變成這般有正義感的「勇士」?
這麼大的水勢,掉進去就基本無人生還,除非是水性極好的人。而雷從光不是湖區人,水性不可能好,所以……
「你覺得我是跟你開玩笑嗎?」戴上頭盔,用毛巾把裝薑湯的玻璃瓶子捂好,然後用塑料袋裝好繫緊,這樣就可以保溫了。把白色的小外套穿上,提了長槳在空中揮了揮,還算好使。
「姐,現在天都黑了,危險比我們去時還要大。再說,雷書記也許已經不在了,別去了。其實、其實我的工作關係能不能落實真的不重要,我們一家人都好好的才重要。就算真要去,讓我休息兩小時,我再去。」雷從光待安晨風不錯,可是為他搭上姐姐的命,安晨風還是不換的。
「你劃皮艇、游泳還是我教的,你不信我的功夫嗎?照顧好壯壯,我走了。」為了節約用電,安雪乾脆把帽燈也關掉了。
讓安晨風幫自己用毛巾繫住右手腕,然後叫安晨風拉住繩子,在人極少的地方下水……
水勢比剛才小了一點點,但逆流而上的難度還是相當大的。安雪極熟悉地劃著「Z」字形,心裡卻是莫名地記起了雷從光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你給我記著,往後、有一天連我也沒有力氣了,你一定不准放棄!」
似乎那句話不是以前說的,而是這個時候、似乎就是剛剛貼在她耳邊說的。
是的,所有人都放棄他了,連他救來的孩子們的父母也放棄他了,可是她不能。如果連她也放棄,她知道,他就真的完了!
是因為當時她沒有答應他的這句霸王條約嗎?所以他今天才會落難?
自責死了。
如果當初、當初她不放手,今天肯定不會放完全不會劃皮艇的他去救孩子們!或者,她會跟他一條皮艇,絕對不讓他出事的!
都是因為她當初太決絕,都是因為她對他太冷漠,都是她不好……
如果她能一直一直委曲求全,如果她不要那可笑的面子,如果她答應他當初那霸王條約,現在眼前一切都不會發生……
但,不管如何,她都一定堅信:他一定還活著,他一定還活著!就如同她相信媽媽說的,好人一定有好報一樣。
起夜風了,溫度陡降,安雪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看不太清楚路,但這裡安雪不知道有多麼的熟悉,根本用不著用眼睛看的,全憑感覺而行……
一個又一個激流、一個又一個險灘都無法阻止安雪前進,耳邊,似乎又響起,當天雷從光在武當山上為給她鼓舞士氣而唱 的歌。
「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似乎又是回到了那天的武當山上,累到不行,但一聽到他的歌聲,全身又充滿了力量。咬牙,向著學校方向使勁劃去。
經過兩個小時的努力奮鬥,終於接近了學校。水勢更小了,這時安雪才打開頭頂上的燈,然後再緩緩向前劃去。
離他溺水已三個小時了,他可能就在附近,但如果是一直泡在這冰涼刺骨的水裡,一定是很虛弱了。
頭上的燈光不是為自己照明的,是為了讓他能看到她。可惜,他頭上沒燈,四周黑黢黢的一片,除了兩邊的沙樹尖以外,完全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雷從光!」停在學校附近打圈圈,安雪覺得恐慌極了。
沒來的時候,心裡還充滿著希望;可是來了,這裡靜得讓她害怕。
一眼望去全是翻湧著的水,難道他真的不在了嗎?
可是他是做大事的人啊!怎麼能就這麼莫名其妙死在這個窮地方呢?
「雷從光、雷從光、雷從光……」一聲一聲叫著,回答她的,卻只有安靜的夜和嘩啦啦流著的水……
她不敢叫他「老雷」,她怕叫「老雷」時她會控制不住自己,哭得更加厲害了沒力氣繼續尋找。
可是堅持了十幾二十分鐘,找不到人,實在沒了力氣,乾脆不劃了,讓流水將皮艇任意隨流而去。
淚水如決堤般湧了出來,再哭卻是無聲……
有時候,有些事真的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譬如與雷從光的相遇,再譬如與雷從光的分別……
可是雷從光,你那麼地優秀,那麼地好,怎麼能就這麼無聲無息了呢?你的人生應該是極端燦爛的啊!
「哎……呃……」正當安雪絕望的時刻,卻聽到沙樹林那一塊是什麼聲音傳來。
立即取了長槳往那邊劃過去……
安鄉人家家戶戶都喜歡在門後種沙樹,時間長了,種的沙樹都成了林。每到夏日的夜晚,老人、孩子們便坐在沙樹林裡納涼、玩鬧。
當然,這也是安雪小時候的天堂!
小時候一直跟著奶奶長大到上小學才去南湖,後來每到寒暑假又會被媽媽丟在這裡「體驗生活」,所以這片沙樹林安雪再熟悉不過。
洪水太大,高高的沙樹早就被淹沒,但特別高的還冒出一些樹尖尖。
近了,安雪竟然真的看到一個人影,抓著一個高高的沙樹尖泡在水裡……
再近一些,竟然發現是他!!
雷從光當然是看到了皮艇才會發出的聲音,但那聲音已經很微弱了,如果不是安雪連槳都不划動,是根本就聽不到的。
連喊都覺得浪費時間,安雪連忙向他靠近,穩住皮艇後向他拋出繩子:「抓住我的繩子!」
她頭上的燈光很刺眼,雷從光在水裡泡了好幾小時,早已頭暈目眩的,根本沒看清皮艇上的人到底是誰。
但聽到那個聲音,不由全身一震。
強迫自己對著刺眼的燈光看去,竟然真的是那個小小的身影……
嗓子基本不能大聲說話,只能伸手接過她丟過來的繩子。
在學校教學樓那裡救孩子們的時候,好多條皮艇都無法靠近孩子們。
雷從光真沒想到安雪劃皮艇的功夫這樣了得,在這黑夜裡能穩住皮艇,這麼容易就把繩子準確地扔給他。
把繩子繫在沙樹尖上,然後使出全力扶住皮艇。安雪彎腰,伸手拉他,一切都在無言中進行著……
終於,整個人一翻,上了皮艇,全身濕漉漉地淌著水。
安雪長舒一口氣,從手腕中把毛巾解下,伸手為他擦了擦臉上的水漬。然後從腰間把那只塑料袋拿出來打開,取出裝著薑湯的瓶子遞給他。
雷從光接過那只不知道曾裝過什麼的瓶子,打開瓶蓋,不用安雪說一個字,喝了幾大口。
熱熱的薑湯順著冷得快要僵結的喉嚨下去,整個人終於感覺到了一些些的溫暖。
「抓緊兩側的扶手,返程了。」安雪把毛巾重新繫上手腕,用牙咬緊。她的身體已大不如從前,不借毛巾的力她是沒辦法安全回去的。
這是安雪見到雷從光以後說的第二句話,但讓很是激動的雷從光卻有些許的失望。
她就沒有一句是對「老雷」說的話嗎?
但此刻肯定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雷從光聽話地抓緊兩側的扶手縮腿半躺在皮艇內。
幸好安雪個子小小的,佔不了多少地方,不然雷從光那頎長的身軀一定會讓安雪「無立足之地」的。
安雪深吸一口氣,重新面向茫茫的水面,搖起了長槳……
雷從光安靜地躺在皮艇裡,看著她弱小的背影默不出聲。
他如何也想不到,在他自己都要放棄的時候,會是她來救他。
只是為什麼會是她來呢?
在他叫人準備去救孩子們的時候,那群大老爺兒們都沒一個主動站出來的。如果不是他以身作則,恐怕連十二個人也湊不齊。可是她怎麼一個人就來了呢?如果她的皮艇出事,連知道的人都沒有,就是做英雄也是無名的了!
心裡一股很難過的東西湧動著,覺得自己似乎從來就沒有真正瞭解過她。
其實他當然知道她為什麼會來,他當然知道,他一直知道,只是他從不敢承認罷了。
是的,他也有膽小的時候,他在她的面前從不敢承認愛她,從沒有承認過……
只是他真的愛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