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他只覺得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很不錯。但如果讓他離開她,不捨,但亦可以。因為在他的心裡,沒人比自家的親人更重要。
可是今天,此刻,他真的對她刮目相看!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讓他放在心裡這般地疼過,一想就疼,一觸就疼,包括樊麗娟,包括以前的她……
她又瘦了,那後背薄得跟張紙似的,似乎一陣風兒就能把她刮走。
她的頭髮長長了,紮在腦後扭成一個小髻子,讓她看上去乾淨利落,很有精神。
她還是以前那樣不懂得打扮,T恤加牛仔褲,外加一件小外套,可是今天看著特別的順眼。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安靜,或者說比以前更加的安靜,多半句、多半個字她也不跟他說了。只是背對著他用力地劃著水,那樣的用力,因為他與她的生命現在都放到了一起,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但他很坦然,他覺得他應該把生命交到她的手上,他覺得她是一個很好的保護者。
是的,她是一個很好的保護者,這是雷從光第一次這麼認為。一直以來,他覺得女人都應該在男人的保護下生活,包括樊麗娟、包括她、包括所有女人。
而她今天,讓他開了眼,她用她柔弱的力氣、用她嬌小的身軀、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他。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感動?
月光照在她單薄的背影上,讓她露在外面光潔的頸子看上去更加的白皙動人。只是怎麼看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仔細想想,對,是那個以前他覺得很像「小狗鏈」的黃玉。拴黃玉的繩是他跟她一起編的,而就是編繩的那個夜晚,讓他們有了新的開始。
「暖暖。」似乎身體恢復了一點點,雷從光用盡全力地輕呼她。
安雪身子一震,但很快又繼續地划水。現在是順水,比來時容易多了,只需要用長槳適當控制一下水勢及方向就可以了。但水流沒之前那麼大,所以皮艇也沒安晨風那會兒回去時快了。
「你怕我死,對嗎?」見她不理他,他心裡似乎被什麼堵住般地難受。
也許當初,他是該為她爭取一下什麼的……
如果當初,他有她今天這般的爭取,他們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
但雷從光從來不做吃後悔藥的事情,在他的眼裡,只要他肯,一切皆有可能。
當初,只不過是他權衡利弊,覺得家人重要,她不太重要而已。在他看來,其實他跟任何一個女人一輩子也是可以的,不僅僅是她,不需要為她如何如何……
現在,他覺得她很重要,他的命都是她給的,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有說服力?
安雪依然是劃著水,不回答雷從光的話。他沒事就行了,別的一切都不重要。而且她與他的話,早在那天小租房樓下的車裡就已經說完了,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如果再說,又說些丟人的話怎麼辦呢?所以不說了吧!什麼也不說,這是最好的結果。
回去不足一小時就快到了,安雪放下長槳,轉身取下頭燈給雷從光戴上。
「暖暖。」雷從光已沒有半點力氣,躺在皮艇之中不知道安雪是何用意,想要拉她的手,卻被她早就躲開。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你說聽來的沒一句准,你說讓我無論如何也不放棄你,你說……」停了停,安雪意識到自己的話又多了,「可是我說過的,你都忘了。我說過,我在水裡是魚,我不會有事。你頭上有燈,而現在是順水,只要你不動皮艇不會翻,就會被人發現拉你上岸。」說著,不等雷從光再說話,已翻身鑽入了冰冷的水裡。
是的,他那麼高大俊逸,工作能力那麼強,又是高幹的後代,是南湖縣委書記,以後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他的人生將會大放光彩。
而她算什麼?小貧家女一個,還是個離了婚、沒姿色的貧家女,算什麼?她跟他不過是個偶然而已……
潛入水中,頭都不冒一下的,一口氣就躥回了剛才出發的地方,而安晨風一直在長堤邊等著她。
「看!那裡有人!那裡有人!!」不大一會兒,長堤之上混亂起來,他們發現了雷從光頭頂上的燈光。
這個時候的水流已經不太急了,有人連忙用繩子繫住自己腰身,請岸上的人拉住,然後潛入水中去幫雷從光靠岸。
「是雷書記!是雷書記!!」把皮艇推到長堤邊上,人群高呼起來。
雷從光在眾人的幫助下一上岸,汪小玫便一頭撲了上來:「終於看到你了,我知道你沒事的,我知道的……」
「雷書記、雷書記……」一邊的幹部群眾全部圍了上來,而雷從光只想要在人群中搜索到她的身影。
從她剛才跳入水中的位置看過去,只見那裡燈光微弱,安晨風取了一件長衣給她披上,正用毛巾給她擦著濕濕的頭髮。
而小小的她正捧著什麼喝著,全身不斷發著抖,不斷發著抖……
「雷書記,薑湯!驅寒的。」週身也是冷得不行,不知是誰遞了一杯熱熱的東西,接過一喝,竟然與那小東西給喝的一個味兒。
原來,她找到他後給他喝的那東西叫薑湯。剛剛知道,原來薑湯是驅寒的。她的心,永遠是那樣的細緻體貼入微。
「快、送雷書記去醫院!雷書記正在發燒,快!!」場面很是有些混亂,縣長馬上臨陣指揮起來。
「安晨風那小子不知道去哪兒了?」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
「用我的車、用我的車,快!!」縣長繼續指揮。
「其他人員繼續留守長堤,一定要保證信息暢通無阻,每兩小時派人派車往縣委、縣政府送情況匯報。」雷從光雖然已沒有了一絲絲的力氣,但也絕不允許他不在的時候又出亂子。
「是。」其他鄉鎮幹部都是含淚應允,他們從來沒見過把工作看得比生命還重、把人民群眾利益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的領導。
「我也去。」一邊的汪小玫扶著雷從光的胳膊,很快將他扶坐入縣長車內,車子啟動,向著南湖方向駛去。
車後,一群安鄉的幹部群眾自發追在車後相送,好遠好遠也不肯停下。
安雪側身看向人群處,而後黯然回眸。
「姐,我送你回去。」將她的頭髮擦得差不多了,安晨風用雙臂緊緊地攬著全身冷得發抖的安雪,然後帶她向車子那邊走。
腿一軟,若不是安晨風把她緊緊摟在懷裡,只怕就會一頭倒下去。
安晨風彎腰將安雪乾脆抱了起來,然後小跑向車子。
壯壯已經在車子裡睡著了,輕輕地打著小呼嚕。
車子啟動,安雪全身癱軟在車座裡一動也不想動。
小產後她的身體本來一直不怎麼好,現在加上剛才體力嚴重的透支,現在是多半句話也不想說了。
「姐,雷書記知道你是我姐了嗎?」停下把自己的外套脫了又加到安雪身上,安晨風又重新啟動了車子。
安雪微微睜著眼睛,無力地看向車窗外。也許聽到了安晨風的話,也許沒聽到,依然是一聲不吭地看著車窗外。
「姐,我問你話呢!雷書記知道你是我姐了嗎?你不會沒告訴他吧?那他連是誰救的他都不知道,怎麼會給我安排工作關係呢?」姐姐總是這麼癡不癡、呆不呆的樣子,安晨風真是有些著急。
雖然知道她剛才的舉動實在英勇,可是英勇也需要條件交換啊!如果不用安排工作作為交換,那冒死去救他的意義又何在呢?如果她沒把他救回來,把她的命也搭進去了呢?這麼大的賭注,怎麼能不講半點回報呢?
「我頭疼,還有薑湯嗎?」安雪動了動,撫了撫額頭,卻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
「沒有了。堅持一下,到了南湖我給你找開水。」上車當然沒法再帶薑湯了,安晨風又提了提速。
「直接去南湖醫院,我把你安置好了再送壯壯去家裡。」進入南湖縣境內,安晨風這才安排起來。
「不了,直接回家吧!我們廠裡不是有醫護室嗎?打個吊瓶就行了,不用去醫院。」安雪坐直了,終於到家了,此刻她只想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覺。
「那怎麼行?你現在全身很燙呢!」安晨風不聽,還是將她送到了縣醫院。
都是大半夜了,而縣醫院樓下停滿了小車。不用猜也知道,雷從光也在這裡接受治療。當然,他住的肯定是高幹病房,而安雪卻只能去普通病房。
「醫生說了,只是感冒發燒,開了三天的吊瓶,掛完就沒事了。」跑了好一會兒,終於把安雪送到病床上掛好了吊瓶。
「你先把壯壯送回去吧!你看,他到哪兒睡哪兒,別感冒了。」安晨風到處交錢辦手續的時候,把壯壯又放到了安雪的床頭。安雪用眼神挑了挑壯壯,說穿了,今天鬧這麼多全是為了孩子。現在一個個都累得精疲力竭的,如果孩子再病可真沒人管了。
「好,我送壯壯回家,你有事就按鈴,一會兒我再回來。」安晨風抱起了壯壯,這就往家又趕了去。
一到家,媽媽見只有安晨風和壯壯,不由著急地半夜又起來,一定要跟著安晨風去醫院照顧安雪。沒辦法,等媽媽收拾好了又把她帶到醫院,天已是濛濛亮了。
安晨風剛想回家補一會兒覺,不料口袋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過了兩天沒有信號的日子,再加上熬夜,初聽到手機一響還真是嚇了一大跳。
取了一看,竟然是雷從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