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大學中文系2001級畢業典禮上的致辭
親愛的同學們，我很高興能夠參加你們今天這個隆重、莊嚴而又熱烈的畢業典禮，並親自向你們祝賀。要是我沒有記錯，你們是在21世紀的第一年進人北大的，因此，你們是本世紀第一批北大畢業生。
儘管你們出生在上一個世紀，但我認定你們是屬於新世紀的一代人。20世紀已經過去，20世紀的苦難不屬於你們，發生在那個世紀的無休止的戰爭和動亂都不屬於你們。而對於我們這一代人來說，其中的很多事件都是我們的親歷，那是一道長長的陰影，是揮之不去的噩夢的記憶，是生命中不堪承受的重和痛。你們不同，你們和我們是隔代人，不會有我們那樣的疼痛感。
你們成長的年代，是中國自近代以來絕無僅有的既沒有戰爭的硝煙、又消失了心靈重壓的年代。只有飽經憂患的人們，才知道目前這種和平安寧生活的可貴。鮮花、歌唱、陽光和歡笑，生活和祥，衣食無慮。這種中國人夢寐以求的日子，全被你們擁有了。這是世代中國人追求的雖然是最起碼、最平常、然而又是最遙不可及的夢想。為了這個夢想，他們苦鬥和等待了一百多年。現在被你們完完全全地擁有了！你們是讓人羨慕的、甚至是讓人嫉妒的一代人。
而我們在應當享受青春的歲月被剝奪了青春，在需要尊嚴的年代被剝奪了尊嚴。我們在眾多的消失中成為可悲的倖存者而感到幸運。當然，也有人成為了勇敢的抗爭者。我們和20世紀共命運。在漫長的前天和昨天，我們曾為你們今天的擁有而祈禱。所以，我們有理由為你們今天的擁有而欣慰。
大學本科的學業結束了，人生中基礎性的學習也告一段落。你們中的有些人即將就業，有些人要繼續深造。但不論你們選擇了什麼，你們不曾經歷的、嶄新的生活在向你們招手。在即將離別的時刻，我真誠地祝福你們，祝你們一切順利，一切如願。但作為有生活經驗的年長的人，除了一般的祝福之外，我還要告訴你們生活的複雜性，它有許多未知數。有的人可能一帆風順（但極少），有的人可能要遇到挫折（這幾乎是必然）。人生伴隨著歡樂，也伴隨著悲苦。憂患是與生俱來的。順境是我們的願望，而逆境則可能是生活中應有之理，應有之義。不然的話，我們又何必講「迎接挑戰」或「參與競爭」之類的話？
你們是新時代的寵兒，你們在家庭中可能都是獨生子女。你們從小就受到社會、學校和親情的呵護。好時代給你們好運，但又給你們帶來脆弱性。生活安定，物質豐裕，歌舞昇平，又有很多的誘惑。這些都會使人心志衰疲，缺乏承受能力。
要是人生的順境和逆境讓我們選擇，我們都會選擇前者。但生活本身往往並非如此。雨果說過，「人在逆境裡比在順境裡更能堅持不屈，遭厄運時比交好運時更容易保全身心」。我很喜歡這句話，便寫到了紙上。後來，我的一個學生得了重病，我把這字送給了他。雨果的話給了他信心，幫助他與疾病進行了長達12年的苦鬥。
幸運歲月成長的一代人，我為你們祝福。我真誠地祝願大家學問精進，事業成功，愛情美滿，家庭幸福。但是我更希望你們在面對不期而遇的艱難險阻時勇敢樂觀、從容不迫、沉著堅定，充滿自信，做一個既會享受生活又會創造生活的強者。
北大的歷史是和蔡元培、陳獨秀、胡適、魯迅、李大釗、馬寅初這些名字聯繫在一起的。這個學校所具有的精神，已經成為我們共有的財富，它將伴隨我們一生。同學們，你們是屬於21世紀的，這個世紀的光榮和夢想、19世紀中葉以來無數志士仁人強國新民的理想和願望，將通過你們平凡的、傑出的，或者是偉大的工作來實現。拜託你們了，謝謝你們了！
2005年6月30日9時30分於北京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