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大學中文系1955級畢業40週年慶祝會上的致辭
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同學：
十年前我們在這裡相約，為了慶祝我級同學畢業四十週年，我們將於十年後的今日重聚於燕園。現在正是20世紀與21世紀交替的時刻，我們沒有食言，終於從祖國的四面八方，來赴這個莊嚴的世紀之約。青山依舊，秋花滿眼，同學年少，青春不老。在此，我僅代表在校工作的同學，向你們致以最誠摯的問候！
感謝林庚先生、王學珍先生、張學書先生、馮鍾芸先生、林燾先生、呂德申先生、吳小如先生、陸穎華先生、崔庚昌先生、蔡明輝先生、唐沅先生，以及中文系主任溫儒敏教授參加我們的慶祝會。今年是林庚先生的九十華誕，我們用九十九朵紅玫瑰向我們衷心愛戴的林庚老師致以遲到的生日祝福！
中文系1955級一百多位同學於四十五年前入校，於四十年前畢業。
我們在一起共同生活和學習的口廣，一共只有五年。我們相處的那些圓了-是單純的，但並不完全單純；我們相處的那些日子是快樂的，但乂並不全是快樂。在此期間，有的同學受到了傷害。這種傷害甚至影響了這些同學的一生。有的同學雖然未曾受到傷害，但因為時代的嚴酷，也因為自己的幼稚和天真，也不無愧疚地留下了遺憾。因此可以說，我們中所有的人的心靈，都留下了創傷。
但奇怪的是，我們的友誼依然久而彌堅，我們的思念依然久而彌切。歲月讓人驚心。四十年和四十五年的日子，飛一般地從我們的身邊消失了，而我們總在尋找機會，每隔一段年月總要聚會一次。1955級彷彿是一個奇妙的氣場，有一種無形的力量，維繫著我們這些曾經受傷的心靈。它磁石般地吸引著這個集體所有的成員，跨越悠遠的時空，三十年、四十年，（甚至從現在開始往後推算的五十年），不遠千里、甚至萬里前來相會。從這點看，我們幾乎是在創造一種情感世界的奇跡。
我們成功地駕御著屬於我們的時間和經驗。顯然，我們具備一種其他人、其他集體難以具備的特殊的能力。我們會對時間留下的一切進行有效的處理。我們在不能遺忘的經歷中，對那些不快樂的往事，作了某種有意的疏忽和懸置。我們刻意地「遺忘」了一些非常重要的細節乃至事件，淡化它、輕忽它、乃至對它按了「刪除鍵」，而單單留下了超乎一切痛苦的那些純真的美好的記憶——不是所有的記憶都美麗，而是只保留那些美麗的。
這種處理歷史經驗的能力，構成了這個集體的特殊魅力，所謂的向心力或凝聚力，均由此而來。一個能夠剔除不愉悅的昨日，而始終以愉悅的心情面向今日和明日的集體，是值得自豪的。我探究1955級這個「氣場」形成的奧秘，我找到了這個集體的這一特殊的超越瑣細、把握整體的能力。它體現了一種境界、一種精神、一種品質，就是這個永遠年輕，永遠充滿青春活力的集體才有。它是雍容的、大度的、也是超凡脫俗的。當我們終於瞭解了我們所從屬的這一集體的性格的隱秘，我們真地為此感到了驕傲與自豪。
2000年8月17日於北京大學中文系「難忘的歲月，世紀的約會」紀念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