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鐘聲燕園柳 第12章 湖畔的「新風景」
    80年代後期,有一陣風傳嚴家炎將出任北大副校長。我和嚴家炎很熟悉,常開玩笑。私下裡戲言,希望他「上任」後完成「三項任務」。其中兩項意在「破壞」,一項則著意於建設。三項中的其餘兩項這裡略去不表,單說那剩下的屬於「破壞」的一項,這就是:「拆去未名湖邊那只冒煙的大煙囪」。嚴先生很開明,欣然應之。可惜他官運欠佳,畢竟沒當上那官,落了個逍遙。而對我「交給」的「任務」,則每次談起總是會心一笑一當然是懸置起來了。

    不知者以為我是在小題大作。大凡到過未名湖的人都知道,那沖天而起的鍋爐房醜陋的煙囪,幾十年來給詩般的湖光塔影留下了多大的遺憾!每次興匆匆地舉起照相機,對準那湖邊的塔,同時進入那鏡頭的總有那可惡的煙囪,真是剎風景。幸而北大畢竟還有一些洞明世事的人。終於把拆除煙囪之事,引入了北大百年慶典的準備工作而進入了倒計時。

    隨著校慶日的臨近,那只醜八怪般的煙囪也在一天比一天地矮了下去。終於在1998年「五四」到來之前徹底地從未名湖邊消失了。這在我,簡直比校慶本身更值得慶祝。老北大是有很多痼疾,但卻也時不時的有讓人意想不到的閃光的壯舉。現在的「拆煙囪」就是壯舉之一。

    記得校慶九十週年時,那如今變成了花壇的兩處勇敢的「破壞」,就讓人心存感激,且為她的勇氣驕傲——北大畢竟是北大。現在輪到這只煙囪了。這拆除之事著實很讓我興奮了一陣。那些日子我幾乎每天都到湖邊去一趟,我關心這項工程的進展。開始是狐疑:果真要拆了?後來則是證實,接著,就巴不得早日從我們的眼前徹底消失!

    世上有些事,增添意味著一種建設。有些事,增添卻是一種破壞。在通常的情況下,減少並非好事,而在一些特殊的場合,減少卻有了建設的意義。例如此刻我們談論的未名湖,秀麗的湖若沒有同樣秀麗的塔來映襯,那景色未免平平。所以塔對於湖的增添,就意味著建設。而此刻從湖邊消失了的煙囪,它的減少卻不止不是破壞而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建設了。

    說到這所校園,被謔稱為的「一塌糊塗」——即一塔、一湖、一圖(圖書館)的「三大件」乃是北大的驕傲。塔和湖是自然景觀,而圖書館則是人文景觀。想當初那設計、修建這園林的人,我們不能不佩服他的審美眼光。不妨設想一下,要是只有那湖,沒有那塔,沒有那湖畔茂密的樹叢,那會是多麼單調而平淡的景物!設計師在設計這座園林時,硬是「就地取材」把通州的燃燈塔「搬」到了燕園。終於造成了這中外聞名的佳麗風景它用塔來映襯那湖,又讓湖光倒映那塔影,這塔影不僅暗示著湖的存在,而是由於二者的相互映襯頓然間增添了這湖畔的漪麗。千種眷念,萬種風情,都在這一湖一塔的依戀中得到表白。

    可以設想——那還是不久之前的事實——在那娟秀的博雅塔旁兀然升起一支又粗又大又蠢又黑的甚至比它還高的煙囪,那是怎樣可怖的情景!幸好那可怖的鏡頭已永遠地消失了。然而,這裡要說的是,一個遺憾好不容易消失了,而新的遺憾卻在產生之中。這讓人想到在我們的國度,愚蠢之於聰明,也許更具有生長和繁殖的環境和條件。不幸的是那種破壞性的增添並沒有成為過去。百年校慶的盛典剛剛過去一年,也就是那塔邊的煙囪剛剛拆去一年,幾乎是在原先站立煙囪的地方,新出現的「風景」立即填補了當年那煙囪留出的位置一一它不是煙囪,卻可能比煙囪更醜陋!

    博雅塔邊新凸現的是叫做「太平洋大廈」的摩天的建築物一一它再次無情地破壞湖光塔影的美妙風情!據說製造這「新景點」的不是外人,而是未名湖的主人。而且據說在此樓將建未建之時,有關方面曾因它的高度(不是從審美的角度)向北大提出交涉。終因某些人的堅持而無效。這的確讓人心生悲哀,北大畢竟還是北大,北大有拆煙囪的人,北大更有重新修建煙囪、或煙囪一類的醜陋的建築物的人。這所古老大學的確大煞風景的太平洋大廈凸現在湖光塔影之上

    不乏智者,似乎更不乏愚者!

    此刻站在未名湖邊,望那白雲飄遊的高塔矗立之處,在煙囪消失了的地方,硬是「毫無愧色」地站起了叫做「太平洋」的醜陋的樓房!它無情地又一次改寫了未名湖秀麗的風物。事情應當是到此為止了吧,然而,誰敢保證繼「太平洋」之後還有甚麼驚人的「壯舉」暱!誰也無法預見,隨著中關村科技園區的建設,難保沒有更「堂皇」的闖入者加入「太平洋」的行列,繼續改寫未名湖濱的景物,直至那湖光塔影在人們視線中最後消失。

    2000年4月10日於北京大學暢春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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