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鐘聲燕園柳 第2章 素描 (2)
    這就是謝冕先生,他能化解生活中所有的瑣碎與無聊,在有限中創造無限,在限制中營造自由,在悲哀中感覺快樂。

    我經常想,假如北大缺少了謝冕先生,這塊天空會喪失很多的東西,他的身上傳承了中國最優秀的知識分子的品質,接續了「五四"以來的北大精神,憂患意識,悲憫情懷,道義感,積極介入現實的勇氣,他的聲音是那麼響亮,他的激情是那麼昂揚,他的情懷是那麼高遠,他就這樣在北大以外的中國文壇施加著廣泛的影響力。20世紀80年代,整個是謝冕的年代,先生就像一面朝氣蓬勃的大旗揮動在中國文壇上,一面青春和詩意的旗幟,像「五四」精神一樣昂揚和令人振奮。多少文學愛好者從中國的各個角落裡湧到這面大旗周圍。文學和詩歌的旗幟在北大高高飄揚,它的總旗手就是謝冕。可惜的是80年代末我還在外省的大學裡讀書,根本無法領略到先生的風采,這些對先生的認知只能通過別人的敘述和想像來完成了。現在,旁觀人的描述都幾乎有些神話了,據說有一些文學青年從老遠的地方背著乾糧,徹夜不眠地坐著火車,懷著對文學的夢想,來到北大拜見謝冕先生。在現在這個世俗的20年後來追憶這樣的盛況真的如同一個神話了。當然,神話本身是有問題的,我們也不希望還在塑造神話,重要的是透徹、清醒、反思後還有樂觀的境界。

    用謝冕先生描述他的本家謝冰心的話是「我們共同的一個海洋」,我想這句話同樣適合於他本人,也適合於正要過110週年校慶的北京大學。北大是個海洋,就在於它的博大和豐富,北大精神是什麼,也不是用一句話可以描述清楚的,既是自由民主,也是愛國進步,還有兼容並包,還有青春。謝冕身上有著不同側面的北大精神,但是,最具有代表性的是青春、自由。他就像一個富有朝氣的年輕人一直散發著迷人的熱情,他是動的,熱的,感覺的,新生的,感染人的。一個學校經歷了一百多年還具有這樣的青春氣質,一個人經驗了70多年的苦樂人生還富有生命的活力,都是一種天賜的福氣和習來的品質。

    當然,謝冕先生的單純絕對不是簡單,而是一種極具魅力的高妙境界,在極簡單和極複雜之間好像有一種自然而隱秘的秩序,有的人一直在細密的複雜裡繞圈子,有的人一直在清淺的簡單裡,先生修道天然,跨越了這些俗人設置的屏障,再宏大的事情先生處理起來如同日常生活,再簡單的生活先生也能享受到詩意。「游刃有餘」這個詞語如果不含有技術型因素,而於德行和性情,對于先生來說是再準確不過了的。

    我說了這麼多關於謝冕的片面的描述,也許,這樣的描述只與我本人有效。

    還是說說謝冕的散文吧。繞了一個大圈終於繞到這個題目上來了。

    還是在編選謝冕的「一個人的」北大散文時,他就囑我為之做序,怎麼寫都行,愛寫什麼就寫什麼,這就是先生的「自由」。我說了那麼多個性化的謝冕其實也是為了呈現他的散文的性情。

    謝冕的散文自成一體,既不是那種以學識入文的學者散文,也不是淺唱低吟的趣味散文,更不是那些結構勻稱的「散文體」散文。謝冕的散文就如同他的人,自在,性情,飽滿,迷人。他喜歡用熱度很大的富有彈性的詞彙,比如青春、激情,他的文辭富有詩歌的節奏和旋律。寫北大的散文有許多許多,但是,能讓人詠頌的,還是謝冕敘述中的北大,隨意摘取幾段:

    他筆下的北大精神:

    這真是一塊聖地。數十年來這裡成長著中國幾代最優秀的學者。豐博的學識,閃光的才智,莊嚴無畏的獨立思想,這一切又與先於天下的嚴峻思考,耿介不河的人格操寧以及勇銳的抗爭精神相結合。這更是一種精神合成的魅力。

    他筆下的未名湖:

    長記那湖畔柳蔭度過的每一個日子。長記那花神廟邊午夜的悄語,長記那荷花池旁傍晚的幽約,長記那月下花前,一團又一圈的環湖漫步,人生,事業,友誼,愛情,我們總有不竭的話題。記得那年初進燕園,相約幾個剛剛相識的朋友,定中秋之夜湖畔觀月。幾杯新酒,若干小酌,把酒臨空,望塔邊的月輪,晶瑩澄澈,清絕寒冽。若有若無的遠近燈火,如幻似夢的笑語笙歌,那水,那湖,那樹,那花,那飄浮在空氣中的青春氣息,那種道不明、說不盡的詩意和夢想的思緒,有點隔,有點遠,又有點空茫,但卻是那樣實在和久遠。這一切如今已融入了我的血脈之中,它將與我的生命相終始。

    他筆下的林庚先生:

    林庚先生是北大的驕傲。他的學術操寧,他的人格力量,始終代表著北大的傳統精神。他默默住在燕園平靜的一角,不與世隔絕,卻與世無爭;雖然身居深院,卻總是心憂天下,縈懷於萬民的憂樂。林先生平生自奉甚嚴,淡薄名利,視功名如草芥。他始終堅寧他的布衣精神,以平常心,做平常事,過平常的日子。他名滿天下,著作等身,培養了無數弟子,卻依然清清雅雅,淺淺淡淡,一副平常居家的樣子。

    他筆下的北大新詩:

    北大參與了中國詩歌的現代化的全部進程。新詩的歷史上印記著北大鮮明的身影。胡適是一個光輝的起點。紅樓的一面普通的窗子裡,傳響過「沖決歷史之桎梏,滌蕩歷史之枳穢,新造民族之生命,挽回民族之青春」的呼聲。它傳達了青春中國的浪漫詩情。北大擁有一批最早也最具實力的新詩的實踐者。在西南聯大,在聞一多、朱自清、馮至講課的教室裡,也在穆旦、杜運燮、何達他們讀詩的草地上,那裡的活動銘刻著20世紀40年代艱難環境中可責的堅持。50年代有一個乍暖還寒的早春時節,這裡發出「是時候了」的吶喊。80年代有一個詩的狂歡節,一位年輕詩人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歌唱為新時代作證。

    謝冕先生從本質上講是一個詩人,一個北大的詩人,他敏感而不脆弱,富有激情而有責任,他的詩人氣質表現在他對細小事物的敏銳感受,對平常事物的特別體驗,我們在他的文字中很容易找到那些閃亮的語詞,即使是學術性很強的文章裡,我們也能發現裡面深藏的詩意。有人用散文寫詩,謝冕先生是用詩來寫散文,寫他深愛的北大,寫他深愛的詩歌研究。

    謝冕先生寫了很多散文隨筆,這個集子可以算作他獻給母校北大的一首散發著生命活力的讚美詩。從文章內部的邏輯可以看出文章的基本脈絡,一部分是他眼中的未名鐘聲燕園柳,燕園的純粹的美,一部分是寫北大的新詩和新詩的北大,紅樓的詩意的誕生;一部分是他在北大的演講,這是在北大的富有詩意和激情的聲音,北大的學生傾聽著這種「青春的北大」的聲音走進和走出北大,這是北大精神傳承的一部分,那些有幸聽到謝冕先生聲音的北大學生是幸福的。

    當然,還有這樣的無聲而鮮亮的文字。

    這就是謝冕先生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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