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遇就在眼前,在日軍的隊長躺在擔架上與死神赴面的時候的,他的機遇來了,隊伍中出現了一片混亂,因為小隊長在擔架上停止了心跳,而他在這一刻爬啊爬,似乎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留意到他的奔逃之聲。
然而,他依然保持著警覺,他一定要讓這次逃跑成功,他看見了一個隆起又凹陷的地方,這是一個洞穴,他跑到了洞穴口,還沒等他看清楚,他的身體就已經落入了洞穴中。它也正是麗莎被周龍此刻囚禁的地方,如果沒有麗莎,他肯定會餓死,或者再也無法從洞穴中爬起來,逃出去。在他生命最為垂危的時刻:麗莎出現了。
麗莎是來解救他的嗎?沒有麗莎,他也許就不能活著逃出這洞穴了。麗莎給他補充的不僅僅是食物,而且是精神和力量。麗莎攙扶著他站起來,他們開始結為一種同謀,因為需要共同地承擔著從洞穴中爬出去的使命,所以,他們不可能分開。
他們試著用衣服來做繩索,兩個人脫下了外衣,撕開後結在一起,這個時刻,日本青年似乎又充滿了生活下去的鬥志,再加上在他參加軍隊之前接受過短期的訓練,因此,他攀爬著懸崖,然後成功地將連接起了救命的繩索。
麗莎站在洞穴中看著他,她只希望這根用兩個人的衣服製作的繩索不因為身體的重量而斷裂,她希望青年人成功地攀援出去。在這裡,只要走出洞穴,生命就會出現轉機。
對於兩個人來說,青年人到達洞穴之上就意味著出逃計劃成功了,他抵抗戰爭的個人行為將使他從此遠離戰爭,儘管這個青年人回家的現實仍然一片渺茫,然而,他總會抓住希望,就像這繩索把他從死亡的崖洞中托起了身體,他的身體如雲彩在飄動。
而對於麗莎來說,讓身體越過洞穴,則意味著她要盡快地前去阻止周龍殺人的計劃。這是麗莎置身於戰爭中最為焦慮的時刻,所以,當繩索放下來時,她猛然地抓住了繩索,並且在這個日本青年的幫助下爬出了洞穴。現在他們有著各自的目標,他們將分手嗎?青年人急需一套難民服,在那個現實的世界裡,只有混在一批一批的難民中,似乎才能奔跑並背叛日本軍國主義的侵華隊伍。對此,麗莎決定幫助這個年輕人出逃,她來自歐洲,她來自遙遠的英格蘭,更重要的是她來自尋找和平自由的心靈之地,她已經決定,幫助這個青年人實現他心靈的願望。
現在,他們開始穿越叢林,他們還暫時弄不到難民服,年輕人依然得穿上他的軍服,儘管他的身體極不情願地想撕裂這套衣服,然而,他不可能裸體穿行在路上。他們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影,這到底是一條什麼樣的道路呢?
麗莎品嚐了一口紅酒,也似乎已經成為我的世界設置起來的一種迷惘的路線,而我在這個時刻,同時也傾聽到了來自另一個方向的喘息聲。
而在另一片叢林,在緬甸的國土,到處都佈滿了叢林,這是熱帶的叢林,這是一片充滿了瘴氣的叢林。林桂枝和幾個隊友剛則運載完一批藥品經過了這片林帶,他突然聽到了風嘯似的喘息聲,她止住了腳步,四處搜尋,她斷定有人在四周,而且這個人的喘息聲告訴她說:"有一個生命垂危的人急需伸出雙手前去救援。
就在附近,她嗅到了一種氣息,這讓她敏感的氣息曾經在一段時間擾亂過她生命的磁場,曾經使她的肉體不情願地伸開,為他的慾望而敞開,而此刻,她驚訝地發現,他竟然倒在了叢林中,看上他是患了虐疾,那個階段整個緬甸以北地區都在流行著虐疾,它使人不停地腹洩、發燒、脫水。
這個男人就是周龍,如果沒有遇上林桂枝,他會在這座悄無人寂的叢林中,死於這種疾病,他會避開喧囂的戰爭,變成腐葉中的蟲,變為灰燼。然而,林桂枝來了,她肩負著救人的使命,很長時間以來,從戰事中散發出來的喘息聲和呻吟,已經成為了她用不著耳朵聽到的一種聲音。
她越驅近他,就越是感覺到一種熟悉,不是親切、溫馨的熟悉,而是迷惑、質疑的熟悉。她驅近自己靠近他,她必須伺候他,解救他,在他未成為一個死人之前,她對他的生命負有責任,因為她是人,也是一個女護理員,她輕柔地囑咐她的夥伴,把她扶上馬背。在這裡,馬背是用來運載藥品的,他坐在馬背上,他忽兒冷,忽兒熱、典型的虐疾症,熱帶和亂世互相糾纏不休的疾病。此刻,他趴在馬背上,他感覺到了她的存在,她的存在是一種磁場,它曾讓他的命運滑落在一種嫉妒的深淵中,他是漢奸嗎?他出賣過一種又一種關於國家的機密嗎?凡是他知道的機密都被一一出賣了嗎?
她又一次回到了質疑的地方,回到了從前,此刻,她卻在解救他。他睜開雙眼看著她說:"怎麼會是你,怎麼會讓你前來解救我?"他又一次在馬背上開始發抖,這就是虐疾,重症者離死亡是那麼近。而他卻被她所解救了,她就這樣,把她帶到了小鎮,並且動用了抗菌素,在那個世界,抗菌素是珍貴的,是他們剛運載回來的珍貴的藥品,不到生死倏關的時刻,他們是不會輕易地使用它的。
她們把他的身體安排在一間空氣最為流通的病房,在那樣的時刻,林桂枝只想盡可能地把他救活,她似乎忽略了自我的質疑,忽視了對它的厭倦,因為,他只是一個離死亡之谷很近的人。
他變成了她的病人。
在清醒的時候,他抓住了她的手懇求道:"如果有可能,就讓我死吧!"她不願意只聽他的聲音,她依舊為他治病,她從前只是一個護理者,然而,亂世和戰爭已經訓練了她救人的能力,她可以對付患者,因為在這個熱帶和爆發戰爭的國家,虐疾病患者就像熱帶的螞蟻那樣多。
終於,她把她的病人解救出了死亡之欲,她拉著他的手,來到了明媚的地帶。而她並不知道,就在那段時間裡,她把他的身體安置在小鎮,她給他服藥,注射抗菌素的時刻,也正是他失去刺殺一個人的時刻。她似乎是阻止了他的刺殺。而當他完全被治癒而清醒地回到現實之中時,他突然脫口而出:"麗莎,噢,麗莎還在那個洞穴中。"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麗莎在哪裡?麗莎到底在哪一座洞穴中,麗莎怎麼跟周龍聯繫在一起呢?她抓住這質疑,想進一步地深入下去。此刻,世界變得就像周龍的眼神一樣詭異不堪,她嚴厲地問道:"你把麗莎怎麼樣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來?"
他被這個女人糾纏住了,他無法脫身,因為這個女人解救了她。如果沒有這個女人在茫無邊際的叢林中,迎著他的喘息聲而上,他會死於虐疾嗎?他會變成塵土,所以,他意識到了一個虐疾症患者與死亡擦肩而過的經歷,他沒有冷漠地推開了這種糾纏,他說:"如果你想瞭解實情,你就陪我前往那座洞穴,至於我與麗莎的故事就讓她告訴你好了。因為,如果我們現在不去救麗莎,她會在那座洞穴中餓死。"
"餓死,這又是為什麼?"
他不作解釋,因為已經沒有時間陳述了。他把她抱在馬背上,她坐在他身後,隨著馬足聲前往那個洞穴時,她問自己:麗莎怎麼會餓死,像麗莎這樣的女人,怎麼會在洞穴中,她為什麼不越出洞穴呢,為什麼?
崖壁下面的洞穴呈現在眼前時,林桂枝翻身下馬,周龍攀住了一根長籐,轉眼之間進入到了洞穴中去了,他大聲地叫著麗莎的名字。根本就聽不到任何回音。只聽到周龍在洞穴裡走動的聲音。他也叫喚著麗莎的名字,她感覺到,這個男人叫喚麗莎時,暴露出了一種前所有的真摯和焦灼。她站在崖頂上,往下看去,她看見了黑而黝亮的暗影,彷彿想搜尋遍崖洞中的任何一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