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桂枝又一次親臨戰爭現場的時候,她將接受考驗。或者說她逐漸開始了她的質疑時期。那是一個細雨朦朦的時刻,也是一個漫長撤離的時刻,她背著包和衛生隊的隊員們穿過一片泥地時遇上了周龍,當周龍從從一棵大樹上跳下來時,她嚇了一跳,她不明白為什麼會在這條泥路上與周龍相遇。周龍為何沒有隨軍而去,部隊在一個多小時前已經撤離,已經撤離了日軍的腹地之中,在前面,在那些剖開的本應是蔥綠然而卻已經被鮮血滲透的熱帶,一場戰爭即將開始。戰爭總是要在某一刻以凝聚的全部力量開始。
然而,作為呆在將軍身邊的侍衛隊隊員之一,周龍為什麼出現在林子裡,而且從樹上跳下來。周龍解釋說:"我在等一個人,你們先走吧。"自從那次遭遇到強勁有力的抗拒之後,周龍放棄了對她的追求,但這並不意味著周龍看見她出現時,眼神中失去了灼熱的色澤。
他解釋道:"我在等一個人,你知道我是侍衛隊員,我要摸清楚路線,所以,我在秘密之中等待一個人的到來,這個人會告訴我怎樣走完明天錯綜複雜的路線。你走吧。"
周龍灼熱的眼睛似乎只是在催促她盡快地離開,彷彿她的存在會影響周龍的等候,她感覺到了周龍有些焦灼的等待感。而且周龍的目光似乎在游移中環視四周。她當然不會留下,她之所以與衛生隊員留在部隊後面,是為了到一個地方的聯絡點取藥。
藥品已經空缺了很長時間了,就連簡單的鎮痛劑和消毒液都沒有了。所以,大量的傷病員面臨著來自肉體的疼痛,這是被子彈打穿的疼痛,有很多傷病員的傷口化了膿,因為感染而失去了生命。
所以,藥品在戰爭中充當著救世主的作用。一旦失去了藥品,只會讓更多的傷病員死於疼痛。此刻,她帶著衛生隊,她已是隊長了,儘管年輕而身心被愛情所籠罩著,然而,她已經是小小衛生隊的隊長。就在她轉身的那一時刻,周龍突然喚了她一聲,問她現在帶衛生隊去哪裡,她毫不遲疑地說出了那個地點,這是因為儘管她已經對周龍脫離部隊的行為產生了小小的質疑,然而,她並不知道這個男人已經背叛了他的國家。
她帶著八個人組成的衛生隊已經穿越了那條林帶,當她們鑽出林中時,一座小鎮呈現出在眼前,她們以快捷的腳步潛入了小鎮,她們已經在林中拋開了軍裝,穿上了便衣。她們是八個年輕的女人,在幾個女人之中,林桂枝深愛著她的將軍,也在熱烈地投身於戰爭之中去。
所以,戰爭正在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歷煉她的勇氣和心智。衛生隊進了小鎮,她們在聯絡點配製藥品後就開始離開小鎮,幾匹馬載著藥品,以秘密的方式地潛入林帶。她們此刻準備去追趕將軍的部隊,然而,在密集著苔跡的林帶,突然出現幾個蒙面人,他們將衛生隊的隊員們捆在樹上,劫走了馬背上的藥品。當然,他們還劫走了幾匹馬,他們的速度快得讓人透不過氣來。總之,這似乎並不是意外的遭遇,一個持刀的男人在臨走時說的好像是日本話。林桂枝心裡抽搐了一下,是誰走漏了消息,被日本人盯上了。
她的心智告訴她,她們被盯上了,她們的行為和目標已經被出賣了,被綁著的隊員們嘴裡被塞上了發霉的毛巾,敵人將用這種方式將她們置於死地。
就在這一刻,就在她們氣息奄奄的時刻,周龍出現了。在他出現的幾十秒裡,她盯著他,她和隊員們將因為這個男人而獲救,反之,她們將繼續被捆綁下去,結果會被林中出沒的眼鏡蛇咬死,要不就會因為絕望和恐怖而死去。
在周龍解開她們繩索後幾分鐘,她盯著他,她頭一次感覺到他的眼睛在迴避她。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她死死地盯住這次被捆綁的事實——她的行動被出賣了。
然而,出賣她們的是誰呢?
她盯著他,因為在幾個小時之外,她惟一隻有向周龍講過。此刻,她盯著他的脖頸、嘴辱他的眼睛和眉毛的距離;她盯著他的下巴和身體。
他佯裝得很巧妙,不錯,他經歷過人世間任何風暴,他是因為戰爭失去了做馬鍋頭,同時也因為戰爭與林桂枝相遇。所以,戰爭讓他失去了歷煉商道的一切風險,戰爭也同時讓他陷入了迷徑之中,他已經無法抽身而出,他確實就是出賣者。林桂枝洩露出衛生隊的秘密,而他出賣了她們。他要竭盡全都的企圖,因為他最大的漢奸生涯並沒有抵達目地。所以此刻,他變成了解救者,在衛生隊陷入生命的險途時,是他解救了全部隊員。除了林桂枝之外,所有的女人都心存感激。只有她在研究這個男人的突然出現,當然,這並不奇怪,他有任務,他在等待,他是侍衛隊員,他自然擁有保守秘密的任務,只要戰爭存在著,每個已經穿上軍裝的人都肩負著戰爭的職責。她不會問他到底肩負著什麼,每個人都是秘密,就像戰爭已經鋪天蓋地地湧來,戰爭的最大特質就是製造死亡之謎。
他們又回到了大部隊中,另一支小分隊給他們送來了藥品,她們沉浸在被解救的快樂之中。很長時間,因為投身於戰爭,林桂枝來不及研究周龍研究在幹什麼?
這是另一個午夜,麗莎秘密地把林桂枝叫喚到她身邊,她給林桂枝講述了這樣一種插曲:在她奔走於曼德勒之間,當然,作為英國記者,她肩負著她作為記者的秘密使命。在一個下著暴雨的下午,她鑽進了密林中的一個洞穴,她已經跟這個洞穴結下了不解之緣,每次獨立的奔往曼德勒,她都要在這座洞穴中休息片刻。就在她坐在洞竄中避雨時,突然聽到了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她感覺到異常,這是整個戰爭給人的心理帶來的異常。所以,她很快隱藏起來。她可以聽到水滴聲,還有各種苔蘚生長的聲音。她屏住了呼吸,可以從暗中看到洞穴口的明亮,儘管暴雨肆虐不休,然而這卻是一個白晝。
她看到被白光照耀的洞穴口進來一個人,牽著一匹馬,這個男人蒙著面,她依稀只看到了他的那雙眼睛。眼睛,正是這雙眼睛讓麗莎產生了一種懸念,這並非是一雙完全陌生的眼睛,在那一刻,在令人窒息的時刻,她抑制了一種震顫,因為這雙眼睛讓她想起了一個男人,他就是周龍。
先進來的蒙面人一動不動地站著,似乎在傾聽什麼。接下來,洞外響起了口哨聲,另一個蒙面人走了進來。藏在潮濕苔蘚中的麗莎幾乎屏住了全部的呼吸,透過微小的一道縫隙窺視著兩個蒙面人的存在。
先進來的那個蒙面人從內衣中掏出一張紙條交給了後來來的蒙面人。不到幾秒鐘,兩個蒙面人就消失了。麗莎講述了這一切,她最大的困惑在於她看見的那雙眼睛。是不是周龍的那雙眼睛她沒有看清楚,這一切使她心神不定,她一定要面對林桂枝講出這個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