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宴 第19章
    盡管他是英武的將軍,然而,在幾個女人的眼裡,他依然是一個男人。我帶著將軍的一張照片,這是麗莎的作品,這張照片已經跟隨我的影子很長時間了,如今又尾隨我的影子來到了野人山。曾經被林桂枝也許還有麗莎或許還有菊池貞子所經歷的一切,正在被惟一的我所經歷著。

    一條蛇咬傷了我,當然是眼鏡蛇,一種致命的疼痛似乎已經逼近了骨髓並且進入了我的內髒,克南用最原始的方式開始吮吸我血液中的毒液,我躺在地上,層層的腐葉曾經被菊池貞子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地獄,此刻,它就在我身體之下,還有另外的葉子仿佛也要飄動,在微風中,它們蔥綠得張開,仿佛想在整個野人山顯示出自己的風格。

    我不得不躺下來,我不得不承認這被奴役的時刻:讓克南吮吸出我身體中全部的毒素吧!我忽視了我周圍的危險,蛇在附近開始窺視我時,我在干什麼呢?隨同三個女人,一個男人,盡管這個男人是奸細,是賣國者,是陰謀家,然而,誰在那個時間裡——看不到他黝黑的臉龐上,交織著烏黑的灰燼。

    當他們幾個人前去會見將軍時,我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影子,因為他們成功地走出了野人山,許多人葬身在野人山,許多屍體正在野人山大面積地開始腐爛。而他們卻走了出來,這真是奇跡啊。正當我跟隨著我母親的母親林桂枝從河流中上岸時,我感覺到林桂枝的心在跳動,我忽視了我的敵人,一條眼鏡蛇的存在,正像林桂枝忽視了她旁邊的奸細,這正是令我的身體感到高潮降臨的一個時刻。

    林桂枝把周龍帶來將軍面前,幕布剛一揭開,一條眼鏡蛇在我沒有任何預感和恐怖的情況下,突然潛入了我的身邊,咬傷了我的手臂,我徹底地驚叫了一聲,克南在之前正舉著照相機拍攝樹上的一只巨大鳥巢,他揚言這絕對是世界上最大的鳥巢。

    他幾乎把手上的照相機扔在地上奔向我,一個被蛇咬傷的女人,已經被毒液折磨著的女人,他來不及再猶豫,便趴下身去,讓我躺在地上,那時候,我顯得如此地溫順,人在面對死亡的入侵時,才知道生命是如此地珍貴。讓我感動的是克南的吮吸聲,他恨不得把我體內的毒液吮吸出來。

    野人山的那條眼鏡蛇自然已經溜走了。克南已將我傷口處的毒液吸干淨,並且為我包扎好了傷口——在來野人山之前,我們已經准備了一切藥品,當然,我們不可能找到當年周龍尋找到的藥劑師,按照時間推算,那個藥劑師即使還活著,也已經很老了。

    所以,只有周龍的手裡擁有那些變幻魔法的藥瓶。我的手臂沒有腫起來,這大約是一種命運,如果毒液一旦進入我手臂,那麼惟其切斷我的手臂,才可能讓我維持生命,為此,我很感謝克南,他既是我在野人山的親密伙伴,也變成了拯救我生命的恩人。他坐在我身邊,我們又升起了一堆篝火,我們將在篝火旁邊度過一個漫長的夜晚。

    我長久地躺著,幾乎是一動不動地躺下來。克南就躺在我旁邊。他在記日記,用手電筒照著,來自篝火的光看起來很微弱,而我開始整理已經被扯斷的萬千思路。

    將軍出現在門口,那是一座用木板翠竹搭起來的指揮所,將軍已經在門口停了幾分鍾,他的目光一直朝著小路眺望著,進入她眼簾的第一個女人當然是麗莎。

    麗莎始終都走在前面,無論是在野人山或者是在路上,她的姿態體現出一種職業身份的激情和沖動,尤其是在野人山茫茫叢林深處,在周龍未出現時,她總是在走在前面探路,她不僅是一個溶入戰爭的隨軍女記者,她還是一個用身體歷險的女人。而此刻,她依然走在前面,她似乎已經准備好了她的激情,前去擁抱她的將軍,所以,從她的身體中已經散發出一個女人熱烈的情愫,它可以是隨同緬北戰爭而上升的一種火焰,麗莎的目光熱烈地投向了將軍,隔得很遠,她的手臂就已經無法抑制地盈動著。

    走在麗莎身後的是林桂枝,只要麗莎在她旁邊,她對將軍的那種暗戀之情就會被覆蓋著,如同已經從潮濕泥土上掙扎而出的幼芽,被又一層腐植土所覆蓋。然而,見到將軍已經使她很高興,今天這個時刻,對於她來說已經是一個節日,所以,她羞澀的目光掩飾住跳動的心。

    走在林桂枝後面的菊池貞子依然挺立著腹部,她膽怯的目光左右環顧,她對自己的命運已經失去了信心和判斷力。為此,她還是作好了最為絕望的准備:如果將軍不能容忍她這樣的女人進入遠征軍的營地,那麼,她會遠遠地離開,盡管她已經對這個世界的存在失去了任何方向,然而,既然她已經走進了野人山,那麼,她就要活下去。

    周龍走在最後面,他在用經過日軍訓練的掩飾術模糊著這個世界的視線。他沒有想到,在如此之快的情況下就能夠看見將軍。當日軍把照片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時,他知道,這個將軍就是他曾經見過的那個人,就是曾經讓他得不到林桂枝的男人。他握著筆,在一個巨大的圓圈上畫上了將軍的臉,然後畫上了一枚子彈。他已經被日軍在短期內強制性地訓練成為了日軍奸細,而三個女人引領著他正一步步走向將軍。

    麗莎已經走上前去擁抱住了將軍,在這個世界上,似乎只有麗莎借助於歐洲的傳統,無所顧忌地、自由地前去與將軍擁抱。林桂枝站在他們擁抱的世界之外,她永遠是暗戀者,既不可能像麗莎一樣熱烈地用體溫去擁抱將軍,也不可能站在將軍的面前,用言詞敘述自己的暗戀史。然而,將軍已經走向了她,如果在這一時刻,林桂枝雙臂能夠像麗莎一樣張開,那麼,很簡單,她就能擁抱住將軍,像她陷在緬北叢林中一樣,把將軍的懷抱當作她生命中最安全的港灣。將軍伸出手去,對於她來說,她每一次與將軍會唔,都是一次握手的開始,將軍對她說:"林桂枝,你還想回緬北經營你的客棧嗎?"她笑著說:"等到戰爭結束以後再去經營吧!""好啊,那時候,我就經常去你客棧居住,我喜歡那座小鎮,希望你會為我保留一間客房。""我一定將最好的那間客房為將軍保留著。"這個承諾似乎蕩開了她身體中拘謹的一切障礙;她站在將軍旁邊,這個無意之中用言詞貫穿的承諾從此以後,必定會在林桂枝的現實和幻想中貫穿到底。

    當將軍伸出手來跟菊池貞子握手時,麗莎已經用流暢的英語介紹菊池貞子的身份,將軍不斷地點頭,他的目光中出現了一種仁慈,他對菊池貞子說:"你先留下吧,住在營地上會安全一些,麗莎會想辦法送你回國。"菊池貞子的目光中噙著熱淚,將軍並沒有驅逐她,並支持麗莎的行為,這是她始料不到的。現在,她不再是日軍慰安婦了,她已經脫離了那場肉體之戰,盡管戰爭並沒有結束,她挺立著腹部,作為一個女人,這個世界接納了她。

    當將軍伸出手來與周龍握手裡,麗莎依然用十分流暢的英語介紹著這個與她們走出野人山的男人。將軍不斷地點頭,並審視著周龍說道:"麗莎說你會魔法"林桂枝鼓起勇氣說:"將軍,讓周龍留在你身邊作你的貼身侍衛吧,我了解他,他熟悉整個緬北"林桂枝沒有想到,他的這個建議無疑是在將軍身邊安置下了一枚可怕的炸彈。

    作為女人的我知道,林桂枝是想讓周龍的那些藥劑治愈將軍身體上的傷口,她相信那些藥液一定會治好將軍的十三個彈孔。除此之外,周龍似乎可以幫助將軍,因為在林桂枝的現實記憶中,周龍是一個了解緬北自然生態的人,基於此,她冒昧地舉薦了周龍,但她沒有想到將軍居然答應了。

    這個決定當然讓麗莎也很高興,女人,她們是很容易被感動被奴役的。這大概是跟她們體內的激素有關系,它們類似飽滿的花蕾。你見過早晨被露珠包裹住的紫紅的、綠色的、粉色的花蕾嗎?在它們因為豐盈而撐開自己肉色的身體之前,它們單純如同在疲憊的旅途上、隨手遞給你一只果實,也許是石榴和蘋果,所以,她們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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