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康看到俞智麗有些異樣。她的臉很浮腫,卻不像是睡眠不好的那種浮腫。雖然她還像平常那樣,幹那些別人不想幹的雜事,臉還是那樣平靜而潔淨,但他看到她的眼中似乎有陰霾。
俞智麗對陳康的注視很不安。為了掩飾不安,她提著水瓶去茶房打開水了。
俞智麗打水回來,陳康還是這樣憂慮地注視她。這讓俞智麗感到非常緊張。她對他笑了笑,結果連笑都有點僵硬。
她把水瓶放到陳康桌上時,陳康又一次發現俞智麗的手臂上有青瘀。俞智麗好像感受到了陳康的目光,手像觸電一樣縮了回來。陳康斷定她的浮腫應該同睡眠無關。
「這怎麼回事?」
俞智麗不想陳康關心這種事。這是她的私事,她從來也不想別人知道她的私事。她說:
「不小心弄痛的。」
陳康當然不會相信。如果是她自己弄傷的,不會這樣一而再地出現。這顯然是某種暴力的結果。
「他打你?」
他沒打她。可不知為什麼,面對陳康的關心,她的心裡還是湧出一種傷感的情緒。這同她對自己的生活缺乏信心有關。她感到魯建和她的生活是有點怪異的,失控的,令人憂慮的。俞智麗怕控制不往傷感的情緒,屏了一會兒呼吸。她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她搖搖頭。
「他怎麼能這樣?」他確信魯建在打她了,「這還是人嗎?」
「你不會明白的。他吃了很多苦。」
「吃了很多苦也不能打人啊。」
俞智麗真的感到說不清楚。她不想再說下去。陳康是不會明白的。老實說,有些事連俞智麗也不明白。她對自己充滿了疑慮。
同俞智麗的談話雖然不令人滿意,但陳康對俞智麗的熱情被重新激起了。回去的路上,陳康滿腦子都是俞智麗和她身上的傷痕。他感到他的熱情同她的傷痕有關。很奇怪的,是傷痕重新讓他看到了希望。
自從俞智麗私奔以來,陳康的女友又出現了。他只要有足夠的耐心,足夠的誠意,女友那瘦削而可愛的身影就會出現。只是現在,他經常看不清女友的臉,他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每個晚上,房子裡充滿他和女友的說笑聲。這讓他不再感到孤單。他對女友說起了俞智麗:
「你沒見過她,她是這世上少有的好人,可現在她在受苦。那個人在欺侮她。我沒能保護你,我一定要保護好她。」
他這樣說的時候,產生了不可抑制的想見到俞智麗的衝動。於是,他就從床上爬起來,向雷公巷走去。總是這樣,衝動往往會支配他的行動。
陳康不可能進屋去找俞智麗,他只是在雷公巷周圍遊蕩。夜晚的雷公巷顯得相當昏暗,不過他對這條街已經很熟悉了。這條老街,雖然幾年前修整過,但店舖的房舍因為是木結構的,依舊相當破舊。他站在一家賣煙酒雜貨的已經打烊了的小店門前。小店附近有一盞路燈。小店門邊撐著一塊標有可口可樂商標的紅色遮陽布,陳康可以藏在暗處。陳康會不時地張望著進出雷公巷的那個出口。
那個男人總是在凌晨時分回家。男人看上去很高大,也很結實,臉上的線條顯得有些生硬,就好像一把刀子似的。或者說,他的嚴厲會像刀子一樣刺向別人。那人戴著一副墨鏡,他走路的姿態也有點霸道。陳康想,這些從牢裡出來的人,都像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好像比誰都牛皮似的,好像坐牢是他們的革命資本,從此後可以不買誰的賬。
他進屋後,他就跟了過去。
幾天後,陳康發現了俞智麗傷口的秘密。當時,他很想衝進去,狠狠地揍那個人一頓。但他忍住了。他想,這會讓俞智麗處於更不利的位置。他得同俞智麗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