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臥底 第44章 結局無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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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那麼的看見她蹲在樹棵子後面尿尿,嘩啦啦,像堵了的樓房水漏子捅開積水突然淌下。一隻蝴蝶從她褲襠底下鑽過,秀美的目光追隨蝴蝶。

    「是她嗎?」老陶回頭問身後的小九。

    「沒錯兒。」小九鬆開摁彎的樹枝,對他們說:「魯秋肯定在屋子裡,要幹那事。秀美幹那事前她總是要尿尿……」

    「我們衝進那所房子。」老陶對張征、臧明傑說,他掏出槍那一刻,又對另一名警察說,「你先帶小九回旅店。」

    就那麼的魯秋被抓住。據說他連褲子都未來得及穿,就被摁到床上。

    坐在返回三江的夜間火車上,小九、魯秋分別被銬在臥鋪的吊帶子上。小九沒事兒似的,還同小九比手銬子,他說:「我這副像是小號的。」

    「怎麼沒到那邊去?」小九問。

    「『老童』早給逮了……」

    「別說話。」張征制止他們,「不准隨便交談。」

    秀美一直坐在硬臥的邊座上,目光注視輪流看押小九、魯秋的警察。她就那麼的默默坐一個晚上。

    列車員打開窗簾,陽光蜂擁進來,她的鼻尖上有斑斕光圈跳躍,一條河在鐵路橋下湍急流淌。她好像知道小九犯下彌天大罪,所以顯得驚心掉膽。她在想孟定鎮郊那所民房,激情在月光下的良辰美景。

    「我們在這裡要呆多久?」秀美有時很懷念城市,懷念喧鬧,懷念赤橙黃綠青藍紫。

    「錢花光就走。」魯秋多在夜晚佇立窗前,遠眺綿綿青山。山那邊是月亮,他們傾聽無名小蟲無盡的敘述。

    從廣州出來投奔過去販毒時結識的「老童」,在孟定鎮一家叫珊珊的小客店住下,他去找「老童」。

    深宅的大門緊閉,他敲喊半天。震出來一個醜陋女人,她盯著外鄉人說:「『老童』掉腳了(被抓),你快走吧!快走!」

    魯秋廢然而返,她猜到他沒找到「老童」。

    「這裡不能住了,到鎮外去。」魯秋說。

    他們後來找到靠近緬甸邊境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小村子,妙齡男女的隱居生活有事可幹不寂寞,也愜意。彭曉給他足夠兩個人花上一年半載的錢。

    車窗外出現熟悉的景物,說明三江快到了。張征打開他們的手銬,將他們倆連結在一起重新銬好,準備下車。趙春玲帶數名刑警等候在站台上。

    老陶他們押著小九、魯秋下車。小靳抓住秀美的一隻胳膊。

    「幹嗎?幹嗎?」秀美很不高興。

    「你真可悲。」小靳望著生著楚楚動人大眼睛的秀美,感慨道。

    「說誰呢?」秀美迷惑。她以輕鬆的腳步在縱橫觀望的目光中走出火車站出口,竟朝觀望她的一陌生男孩打媚眼。

    魯秋被逮回來的消息傳到尚俐莉的耳朵時,她正抱著電熱寶偎在床上等待張經綸派人送機票,動身的時間由機票決定。電話裡她極熟悉的聲音傳來:「魯秋給逮了,中午押回三江。」電話隨即掛斷。

    電熱寶還很熱,她的胃預報冬天來臨相當準確。昨天冬至,夜裡,它製造出一條河流,擼聲從去年冬天響過來。她感覺今年冬天比她經歷中任何一年來得都早。忘在手裡的電話聽筒她放下,將滑到下面去的電熱寶移上來,放平身子,讓血液朝四肢流淌,她感到手腳有點兒發涼。

    「遠走高飛吧,我確實無能力保護你啦,今後我們會不會在一起要看緣分。」前天夜裡電話裡最後的聲音比平素更蒼老,堅定了她離開三江的決心。

    尚俐莉發現自己流淚了。過去她發現自己正像一朵花在青草叢中盛開。十六七歲,花瓣便在一個叫張克非男人的哺育下初綻。後來是他攛掇,間或自己為達某種目的,與市公安局副局長胡克艱上床。她冷靜思考過自己美體的三種結局:一是激情化,去和一個或一百個男人做愛;二是商業化,用它換取自己夢想得到的一切;三是待歲月飄逝帶走它的美麗,直到枯乾、腐爛掉。她選擇了第二種,堅持不輕易和男人上床,除非有了明確目的。胡克艱握有出國簽證的權力,她和境外人員聯手做著偷渡生意,一次次讓她並不喜歡的男人狂暴自己,為給眾多貌美女孩出國簽證……她腰包漸鼓時,胡克艱幫她虛構了三江最美麗女孩到深圳打工,傍上香港大款,為他生下龍鳳胎而獎賞她八千萬元的美麗童話。

    紅蜘蛛夜總會,由編造的資金來源建造起來,成為三江「紅燈區」,正像它的名字,吮吸著數十名美貌小姐的青春、鮮血……胡克艱仕途有個騰達的機會,為不失去這次難得的機會,他不再為她辦簽證。再後來,比胡克艱更值得她分開玉腿的人出現……他就是前天夜裡電話中枯籐老樹一樣蒼老聲音的人:「遠走高飛吧,我確實無能力保護你……」

    現在,她驀然想到第四種結局:美體不能永恆,即使不等待,它也要老醜,終被人拋棄。她已深切體味到被拋棄的滋味兒,唯一不能拋棄她的人,倒讓她給拋棄了。

    馬爽送來一個信封,說:「來人說讓交給你,再沒說什麼,走了。」

    「給我吧!」尚俐莉從床上伸過手,她知道裡邊是什麼。待馬爽走出去,她才拆開信封。一等艙機票,晚上十點零八分直飛海口。

    她不需做旅途上的準備,近幾天裡已做了充分準備:一隻小巧的坤包、現金、各種銀行卡。只待飛機票一送到,立即動身。這一時刻來臨了。她想在紅蜘蛛到處走走。多日不下樓頭暈乎乎,腿有些發軟,三樓緩台處差點跌倒。

    「尚總。」杜大浩手疾眼快扶住她。

    「謝謝你,我自己走走,」她說,「你別跟著。」

    他發現她的目光極其複雜,悵惘、眷戀、感傷、無奈……他揣測她要逃。

    紅蜘蛛某個角落有兩雙目光窺視她。尚俐莉一個樓層挨一個樓層地走完,最後走到大樓外邊,仰頭凝視樓頂的紅蜘蛛牌匾。夕陽餘輝中,那只蜘蛛如同剛飲飽血液,鮮紅,鮮紅。她淚光迷離地凝望紅蜘蛛很久很久。

    杜大浩正通過一個窗口,注視夕陽浸透的身影。他把這身影與殘留記憶中的某個身影聯結在一起……她雲似地向他飄來,她說她叫程影。長髮在他面前飄逸,他伸手去觸摸,她卻風一樣刮走。

    「大浩,」馬爽站在他身後,輕輕地呼喚他。他轉過身,情不自禁地擁抱她。

    晚間九點十分左右,尚俐莉手提裝紅唇——鸚鵡的鳥籠子,對杜大浩說:「我們出去兜兜風,哦,開車。」

    別克駛出紅蜘蛛車庫。尚俐莉上車後說:「照直往前開。」

    杜大浩想到她讓往前開的方向,城北。她很平靜,看著紅唇問他:「你喜歡鳥嗎,大浩?」

    他搖搖頭。

    「唉!」她不無遺憾地說,「我本想把它送給我最信任的人……紅唇很乖,小鳥伊人。」

    轎車快出城時,她說:「我們去機場。」

    「你真的信任我嗎?」杜大浩決定向她攤牌了,望著她問。

    尚俐莉微微點一下頭。

    「你應該去自首。」車速減慢,他的目光充滿期待。她神色頓然緊張起來,他說,「機場被警察完全封鎖,你走不脫。從這到機場五十華里,車行只需二十幾分鐘時間。然而這二十幾分鐘時間裡,命運的抉擇權在你自己手中。」

    尚俐莉臉色蒼白,呼吸急促,看出她驚恐萬分。她淺聲問:「現在去還算自首嗎?」

    「當然。」他的一隻手覆蓋住她放在椅背上的一隻手,說,「我送你去!」

    她略略作思考說:「去公安局!」說完,她如釋重負,身子輕輕靠向座椅,閉緊雙眼,喟然一聲長歎。

    杜大浩調轉車頭,始終跟在後邊的轎車也調了頭。他捺幾聲喇叭,告訴那輛車什麼。別克靠邊停車,呂淼的車靠過來。

    「尚總,同他們去吧。」杜大浩送她到呂淼的車上,「交給你們啦。」

    「大浩,一起回棗樹街專案組吧,」呂淼湊近杜大浩,俯在耳邊低聲說,「大家等待看『鷂鷹』真面目呢。」

    「我去紅蜘蛛接一個人,我們回頭見。」他目送呂淼的車向棗樹街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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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棗樹街專案組沸騰了。尚俐莉投案自首,揭開冉江被殺的內幕。

    她和向專案組敘述兩個多小時,最後說:

    「我實在困啦,我想睡一覺。」

    「給她準備最好的房間。」田豐吩咐趙春玲說,「生活上盡量滿足她的要求。」

    尚俐莉像卸掉背負良久的重物,忽然輕鬆起來,她說:「有熱水麼,我想洗個澡。」

    「跟我走吧!」趙春玲帶走她。

    在走廊上尚俐莉問:「杜大浩到底是不是警察?」

    趙春玲注意到尚俐莉兩次提到是杜大浩勸她自首。她沒回答這個自己想了許久的問題,尚俐莉的疑問驗證了她猜想的正確,紀律,嚴明的紀律不允許探尋這個秘密。

    ……冉江被殺那個夜晚,一天的大霧始終沒散去,從早晨到傍晚三江埋沒在霧氣裡。冉江的心情也因大霧纏繞,變得烏濛、沉悶。晚飯後,他被一個電話叫到一幢私宅,柴副市長在等他。柴副市長挺拔在真皮沙發上,想著一件事情,今晚的話題圍繞這件事展開。先後幾個人勸冉江,放棄一項決議:在全省範圍內三江率先開展打黑、收繳槍支代號為「雷霆」的行動。冉江固執堅持:決不能手軟。「雷霆」行動即將開始。更令柴副市長惱火和惴惴不安的是,冉江上報市委的行動方案中,竟有一條「打擊黑惡勢力干擾三江經濟軼序」。他認為這條是衝著自己來的,在三江市政府分管經濟多年,剛剛分工去管政法。冉江要算老賬,揭瘡疤目的是搞跨搞掉自己,他好當副市長。省內大部分地市都是副市長兼公安局長,冉江一定窺視副市長這個位置。他按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柴副市長準備親自找他談談。

    「柴市長。」敲門後,冉江走了進來。

    「坐,坐吧!」柴副市長將果盤推到冉江面前,「吃什麼,隨便。」

    冉江也沒客氣,揪粒葡萄放入口中,咀嚼,覺著很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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