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盯住幾個?」柴副市長口氣嚴厲,這個問題不需要張經綸回答,他說,「胡克艱同軟禁有什麼兩樣?明是破案,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說不准還有誰誰已被田豐盯上。」
張經綸覺得柴副長說中要害,他說:「公安兩個內線被扯斷,一時我們難掌握他們的動向……專案組的情況更是一點也不清楚。他們對外宣稱重破冉江舊案,卻先抓了張克非,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哇。」柴副市長老謀深算,他說,「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衝你我來的嘛。」
張經綸誠惶誠恐道:「田豐真難對付,萬不得已的時候……」他狠起來。
「不行!你們做事很少計後果。」柴副市長責備起張經綸做事魯莽,老用刀槍說話。他說,「冉江一案闖下大禍,殺市級公安局長,驚動公安部,下令督辦此案。你們的膽子也太大啦。」
「事已至此,只能想辦法補救……」
「屁,狗屁!」柴副市長勃然大怒,認為張經綸是對指揮那場暗殺錯誤的辯解,他差點指著張經綸的鼻子臭罵一頓,「冉江的案子一破,陽光集團還能存在嗎?」
在三江也只有柴副市長敢訓斥他,恐怕市委顧書記他也不服。這與張經綸的發跡有關。從他稱柴副市長為老爺子看,顯然他們的關係不同尋常。他明白柴副市長找自己絕不是來當面訓斥一頓,重要的還有指令。
「你不是說陽光集團是塊電子錶嗎,從今天起,把電池給我拆下來,分秒都不能朝前走。你明白不?」
「我已部分停下,主要人物我安排他們隱藏起來了。」張經綸把近一段停止販毒,不讓沈放、駝子露面的安排說一遍。
柴副市事長聽著臉浮上滿意的神色,他親自剝個火龍果遞給張經綸。問:「王平安表現怎樣?」
「我派人盯著呢,量他也不敢亂說。」張經綸咬一口火龍果,略微一尋思明白柴副市長的意思,給他一個定心丸:「他敢說一句不利您的話,讓他永遠閉上嘴巴。」
「他知道不少我們的事,時刻警惕點好。」柴副市長仍不放心冉江的案子,「三江有沒有知情人?」
「我正查。」張經綸自認為此事沒問題,他提到關押在異地的張克非。
「死猴子的尾巴。」柴副市長說。據載:老猴一死,活著的猴兒一個個圍著它淒然淚下,然後一齊動手挖坑掩埋。它們把死猴尾巴留在外邊,風一吹,猴尾巴一動,猴兒高興地把死猴挖出,百般撫摸,盼能復活……他說張克非是死猴子的尾巴,就什麼都說明了。
「紅蜘蛛那邊是不是安排好了?」柴副市長問。
這兩年中,他陸續接到幾封寄自泰國芭堤雅屬名「漂泊都市邊緣的女孩」的檢舉信,說她們是被紅蜘蛛以勞務輸出之名騙賣到東南亞當妓女……做為主管政法的柴副市長扣壓了這些信件,沒轉給公安機關。
「昨晚最後一批送廣州的女孩乘火車離開三江,今後不再做這業務。」張經綸說。
柴副市長眼裡仍然漾著憂懼。他對陽光集團或者說對「藍雀」黑惡勢力所做所為看得一清二楚,販毒、偷渡、組織賣淫、干擾三江的經濟秩序、暗殺……許多事張經綸仗勢著自己的權力去做,因此被他捆在一條船上朝漩渦——極危險處航行。想到這些他心驚膽顫。當然,他並非終日惶恐不安,也有放鬆舒服的時候。某個夏風沉醉的夜晚,他與張經綸特為他安排的三江美人坐在別墅的樓頂,遙望月空下的淨月水庫旖旎風光,想想官場的得意和女人的貴重,感到格外滋潤。五十九歲,舒舒暢暢的五十九歲啊。
為官多年,省裡有些裙帶。省委內部消息傳來,根據中央的統一部署,本省已擬定了代號「風雷」的打黑除惡行動,並把三江做為重點,多年沒解決的黑惡勢力干預經濟的頑疾一併解決。他預感「風雷」像北方第一聲春雷,冰凍全面化開,三江將有一場廝殺,你死我活……前景他不敢想像了。柴副市長不能把自己全部擔憂說出來,但還是向張經綸透露一點省委內部消息:「經綸啊,現在全國開展的打黑行動聲勢很大,我們省也在積極部署,三江很可能成為試點城市,這一點你要及早有個精神準備。」
「是,是是。」張經綸頭點得如琢木鳥叩樹。官場上的事,老爺子比自己城府深,懂,得聽他的。
「哦,對啦,」柴副市長想起張經綸前些日子打聽的朱良的下落,現在完全弄清了,他說,「在省城武警一個支隊的院裡。不過,找不找他沒什麼意義,他要是說也就都說了,殺了他也沒用,沒說呢,圈了幾個月,也就不能說啦。」
「以後再收拾他。」張經綸視朱良是禍害,決心除掉他。
「那是以後的事。」柴副市長說,「朱良是個小人物,能知道的不過閥門那點事兒。有些局長們則不然,自來水場工程、二環立交橋、靠山鎮開發區的房地產……這些億字號的工程,一旦有人捅出去,恐怕就不好收場。」
張經綸明白柴副市長說的「局長們」指的是那些權力部門的人。他心裡有底,這些握權的甲方代表,紅包、好處沒少得,個個屁股有屎,量他們也不敢引火燒身。當然,也有像王平安這樣傻狗不吃臭的……
淨月度假村別墅兩人陰謀到深夜。
然後準備分頭乘車離開。走到院內的小花園旁,柴副市長順手提下只精製鳥籠,吩咐道:「帶給她吧,那次她來時它剛會吃食,鸚鵡名是她起的,叫紅唇。」
張經綸聽出柴副市長對一個女人的深深眷戀,接過裝鸚鵡的籠子,說:「方便的話,讓她過來陪陪您。」
「算啦,到什麼時候了,我還有那心情?」柴副市長說。
55
派呂淼到約定的地方——白領咖啡屋等他。
「專案組已決定近日抓捕沈放。」呂淼問,「你接到指令了吧?」
「包組讓你詳細對我談。」杜大浩說。
呂淼轉達專案組佈置抓捕沈放的決定。專案組要求杜大浩盡快弄清沈放的落腳點,活動規律,和什麼人在一起。
「半月前我見過他。」杜大浩說,那天在紅蜘蛛見到沈放,以後再沒見到他。亮眼睛已歇業,一家經營礦泉水的公司租下那個房子,事實上亮眼睛婚紗影樓已從三江消失。因此沈放不可能住那兒。他說「目前不清楚他住在哪裡。」
「考慮他在『藍雀』團伙排座次第五位,是主要干將,專案組分析他眼下有兩種可能。一是蟄伏某一處,二是受指派盯梢某個人,如你、王平安……」呂淼告訴杜大浩,專案組認為沈放盯梢王平安的可能性極大。指令趙春玲、老陶找王平安,一邊繼續調查閥門案子,一邊密切注視沈放的出現。
「在淨月度假村邱老六有幢別墅,他們叫西山。販毒團伙主要成員有三四個人在那裡,表舅,就是那個駝子也在,說不準我們要找的人也在那裡。」杜大浩說。他向呂淼詳細介紹了西山的情況,別墅的內部結構,客廳、臥室、廚房、門衛寢室的位置……他說,「陌生人進入非常困難,得有充分理由。」
「公開進入別墅必然打草驚蛇。尋個由頭進去,也不可能逐層逐室地找人。」呂淼說得很客觀。
販毒分子的巢穴,不亞於狼窩虎穴。杜大浩初到西山,偌大的客廳和二層幾個房間,讓他覺出神秘。駝子怪癖似的住在耳房裡,本來那些耳房是供傭人們住的,鋪高級地毯和擺高檔傢俱的臥室都閒著。有怪癖的人都非常可怕。駝子還有個習慣嚼檳榔,一刻不停地嚼,像嚼口香糖,是除口臭還是治水腫腳氣?他一副腫脹的肉眼泡,三角眼射出夜間貓眼一樣的綠光,令人望而生畏。
他有一次機會進入駝子住的耳房,往窗前一站,便明白他住耳房的目的。從這扇窗子,可望見草坪、花木構成的整個院落,一隻老鼠從鐵大門進來,都可看得清清楚楚,假若開開門,又可窺兩間臥室的門。那夜他和小九住的房間正對著耳房的門。駝子一雙目光一夜沒離開他們的房間。他說:「唯一的辦法到度假村的後山去,選擇個地方,監視別墅裡的人活動。」
「別墅裡的情況不明,我們監視到最後,再沒有目標出現……」呂淼說那樣做太浪費時間,躲在秋天的山間樹林又很麻煩。他說,「還是得想出辦法。」
「我去趟西山,以找小九為名,因為小九經常住在那裡。」杜大浩說,他這樣做有點鋌而走險的味道。邱老六生前規定沒他召喚,任何人不准隨便出入西山,違者要受懲罰。邱老六死了貿然闖一闖,就當投石問路。弄清駝子還有什麼新的規矩。
呂淼覺得進入西山這樣重大行動得請示包組長。於是他打包俊海的手機。正在通話,他只好等。
他們只顧說話,咖啡涼了,杜大浩伸手移開拉門喊服務員,遞出咖啡壺道:「加加熱!」
服務員紅色工作服火一樣燃燒,他有股靠近篝火烘烤的感覺。
咖啡屋裝有音響,女人庸俗不堪的歌唱聲,鼻塞的聲音很重,像是在做用力的事情吭吭哧哧。咖啡壺被一隻香腸一樣胖手遞進來,杜大浩隨即拉嚴門,隔斷女人粗俗歌唱。
呂淼打通包俊海的手機,所有的指示清晰進耳鼓,一直到那個清脆的句號。是先喝面前的熱咖啡,還是傳達包組長的指示後再喝,呂淼猶豫著。
「剛加熱,喝吧!」杜大浩推過杯子,替他做了選擇。
「包組不同意你去西山,」呂淼喝第三杯熱咖啡時說,「讓我們再想其他辦法。專案組決定,連那個小九也一起抓。」
「小九好找,他和小九合住在紅蜘蛛的地下室裡。」杜大浩說,小九天天在他面前晃蕩。回紅蜘蛛他大部時間坐在大廳的軟凳子上,瞄向哪個女服務員的臀部或大腿死盯著不放。女服務員在讀懂他瞄著的含義後,用力擺動大腿或晃晃悠悠臀部。三天前,新來的灰布圍困臀部的女服務員,赤裸裸的目光望著他,招展、挑逗著什麼。他對杜大浩說:「我兩天內把她拿下。」
小九拿沒拿下灰布女服務員,杜大浩不得知,這種事誰也不會敲鑼打鼓去做。從昨天下午到今天早晨一直見沒小九的影兒,灰布女服務員他看到了,那一刻她正盈盈走過大廳,一臉的歡愉和滿足。他想起篇「性愛的美容作用」的文章:說性愛能使女性別具風韻,根據是性愛能促進血液的循環並加快呼吸節奏,使體溫升高,這有利於改善皮膚的外觀,並能排除體內的毒素,從而使膚容格外姣美……灰布女服務員是受性愛的催化劑作用變得姣美、魅力吧?
「我先回紅蜘蛛,看看小九在不在,然後再找馬爽,或許她知道沈放的下落。」杜大浩說。他覺得出來時間不短了,離開紅蜘蛛不能太久,說不定尚俐莉什麼時候就要坐車出去。
近些日子,她突然不自己駕車,雖沒明確杜大浩是她的專職司機,每每出去都讓他開車。還有一次,她囑他帶槍,這一反常態的舉動暴露了她的弱點,或者說露出小破綻:她處在極度恐懼、惶惑之中。能夠完全取得她的信任,和她零距離相處,是專案組交給他的新任務,其意義通過她,早日弄清「藍雀」大老闆的真面目。
「今晚我和佘凡曉到紅蜘蛛投宿……」呂淼說。他讓杜大浩先走,自己坐一會兒。
也就在小包廂剩下他一人時,紅衣服女孩飄進來,瞟他的目光充滿老練的挑逗,打個使男人心動的媚眼。
呂淼決定迅速撤離包廂,獨自一個男人在包廂裡最容易引起小姐們的注目。紅衣女孩在他擠出包廂窄門時收下腹,卻高聳了某個部位,迫使他緊貼香味而過時,感到碰上什麼軟脹的東西,秋波在她臉上蕩漾。
呂淼逃離白領咖啡屋,週身產生一種濕漉漉的感覺,彷彿剛從雨簾中走出。他開車回林業局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