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臥底 第22章 玫瑰合同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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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照耀下的三江火車站候車室,藍色玻璃外牆格外顯然。頂樓鑲嵌的巨大石英鐘,時針指向九點。廣場音樂噴泉邊,許多人駐足觀看。候車室和售票處之間的出站口,此時冷冷清清,下一趟火車九點三十二分到。

    在所有不知情的人眼睛裡,三江火車站一切如故,乘坐火車進出這座城市的人,由出租、公共、機關、私人車輛接來送去。準確說三十二分鐘後,這一帶將出現腰藏武器的人,他們不是公安便衣,要進行的是一次毒品交易。

    選擇在站前廣場熙熙攘攘的地方交易毒品,大概講給誰聽誰也不會相信,影視作品裡出現的毒品交易場面千篇一律:在某廢棄的建築物或荒郊河灘,穿黑風衣戴墨鏡的人走下汽車,一方打開箱包,拿出袋白粉嘗一嘗,認為純度可以,另一方打開箱包,整捆紙鈔。如有陰謀,雙方還要槍戰。

    三江這次毒品交易,地點的選擇上與影視作品大相逕庭。杜大浩今早臨出發前,駝子才告訴他,送貨的人是位中年婦女,懷裡抱個孩子,手拎幾盒糖果,搖頭丸就藏在巧克力裡。他沒辦法將這最新情報送出去。他按駝子吩咐,九點十分到火車站前指定位置,皇冠車頭掉向行駛方向停下,到時候開起就走,不會因現調頭而耽誤時間。他倒像影視作品中的人物,穿件短風衣,是米色而不是黑色,微型衝鋒鎗需要掩藏。

    他離出站口和駝子停車的行李房距離相等,綠色塑料罩的IC電話亭就在身旁。朝廣場望去,小九出現,他從賣報人的手中買份報紙,實際是報販將晨報、晚報和法制報一元錢一份塞給小九的。他從來不看報紙,買它是一種掩護。購買一張站台票後,他進到站內去,暗中保護送毒品的中年女人,這也是駝子的悉心安排。

    他轉身望望行李房,駝子的轎車還沒出現,估計他要在火車到站五分鐘前出現。他把目光放遠闊些,站前廣場街南口,有兩個熟悉身影,他們負責接應的。

    還有兩個重要人物未出現:與交通崗的警察接觸的邱老六沒到;另一個從帶毒品中年女人手裡接過糖盒的學軍未出現,或許早就到了,杜大浩沒發現他們。

    站前鐵路大廈十六層一間客房裡,田豐和包俊海兩人通過望遠鏡監視廣場。

    「廣場北側那個電話亭旁,」田豐說,他閃開身子,讓包俊海湊到望遠鏡前,他說,「穿米色短風衣的,就是杜大浩。」

    「看見他啦,在和一個女孩交談。」包俊海說,他看見綠色電話亭前有人打電話。等在一旁的女孩同杜大浩閒聊。

    昨天,呂淼、佘凡曉在淨月度假村北山,順利取回情報。「獵鳥」行動小組連夜同田豐研究今天的行動,原計劃沒變,讓邱老六交易成功,然後密捕送貨人,送回省廳緝毒總隊,由他們去追緝省外毒梟。也有一個問題,杜大浩沒有說送毒品人的體貌特徵,只說在站前廣場噴泉水池旁交易,陰險的駝子沒說。毒品交易前,別指望杜大浩送出情報。「獵鳥」行動小組決定派和杜大浩接過頭的呂淼,千方百計在毒品交易前接近杜大浩,弄清送毒品人的情況。

    與杜大浩接頭是件危險的事情,狡猾的毒販子可能暗中監視他,弄不好,會引起他們的懷疑,暴露杜大浩身份。寧願放棄抓捕送毒品人,也不能使杜大浩暴露。

    「電話亭是個機會,」包俊海眼睛沒離開望遠鏡,他說,「五分鐘內有四個人打電話。讓呂淼裝成打電話的樣子,接近杜大浩。」

    「可以。」田豐覺得是個好主意,他接著觀察,包俊海用手機給混在廣場人群中的呂淼下達命令。

    「接通了。」包俊海對田豐說,「呂淼過去了。」

    田豐視線沒離開電話亭。

    呂淼走到電話亭旁,還有一個人正打電話,他與杜大浩背對背站著,他揣測,杜大浩利用這個時機,告訴呂淼送毒品人的情況。

    呂淼插入IC卡撥打電話,包俊海接電話,呂淼只說兩字:「成功。」

    「呂淼得到情報。」包俊海長出一口氣,說。

    田豐將鏡頭移向出站口時,見到冷飲攤前一男一女領個男孩子。小男孩手拽只黃色氣球,儼然一家三口逛街或出遊。

    田豐聲音陡變:「張克非!」

    「張克非?」包俊海皺皺眉頭,「到底是他。」

    「並非巧合,他距離出站口很近。」田豐繼續監視,見張克非挑選飲料,啟開一瓶雪碧遞給男孩。

    「你沒有估計錯,他知道此次毒品交易。」包俊海說。張克非早已上了「獵鳥」行動小組擬定狩獵的名單,出現在毒品交易現場,無疑為他自己增加一條罪狀,或者說又一次露出狐狸尾巴。

    火車站內廣播預告K994列車進三站台八道。杜大浩見馱子的車子出現在行李房前,接貨的學軍混在人群裡,文化衫上英文字母「G」格外明顯,他看噴泉,伸手接水柱。他未帶裝錢的箱子,令杜大浩疑惑,難道交錢還有一個人?另兩個人在廣場街口徘徊。按馱子的佈置全部到位。

    出站口放人,旅客湧出來,從雞屁股眼大小的鐵門朝外擠,安靜一時的站前廣場沸揚起來,出租車司機、介紹旅客的人、賣旅遊交通圖的吵吵嚷嚷,煮成了一鍋粥。

    杜大浩眼盯噴泉旁的學軍,他行若無事,從容地看噴泉,背部「G」字對著出站口。學軍清楚送貨的人不可能最先出站,也不可能最後出站。這時,穿戴普通的一個抱小孩的中年女人朝噴泉走去,四盒糖果捆紮一起,像座古塔。

    學軍接過糖果盒,奔行李房走去。杜大浩沒離開學軍左右,直到他將糖果連他自己塞進馱子的車開走,杜大浩回身到皇冠車旁,望眼噴泉已不見送毒品那中年女人的身影。

    「新情況!」包俊海急切地說,他發現送毒品的女人向飲料攤走去,緊跟張克非一家三口向公共汽車站走去。「他們沒上公共汽車,上了輛現代轎車。」

    「叫呂淼盯住,隨時報告情況。」田豐果斷地說。張克非突然摻乎進來,打亂密捕送貨人的部署。按交易規則推斷,張克非負責付錢。他徵求包俊海意見,「你看怎麼辦?人贓俱獲逮捕張克非,必然引起他們的警覺。」

    「逮他的時機還不成熟……」包俊海的話被手機鈴聲衝斷,看來電顯示,他急忙接聽,「出城,往哪開?雁灘市方向……」

    「跟!」田豐說。

    「跟上!」包俊海命令,他疑問,「他們沿國道向雁灘方向開去。他們是?」

    「在向陽鎮上火車。」田豐斷定。向陽鎮是三江至雁灘市中間的較大停車站,田豐推測到:張克非在向陽鎮將毒資交給中年女人,讓她在那兒上火車,繞經三江,避開我們的視線……他說,「這樣就可以不帶毒資又不在三江上火車,以免引起懷疑。」

    「沒錯,我們今天又發現一段隱蔽的販毒通道。」包俊海喜上眉梢。

    在向陽火車站,中年女人手裡多只小箱包,張克非把她送到候車室門前,紅色捷達轉頭返回三江。

    「包組指示在站台上抓她。」呂淼對佘凡曉說。他們做了分工,由佘凡曉盯住她,呂淼提前進站,選定抓捕、帶人的路線。

    向陽火車站翻蓋候車室,旅客在臨時搭起的候車室裡候車,進站通過曲折路線——拐過牆角,從兩堵牆中間穿過,剪子股道出現,一條直通站台,另一條通街上,通向街的這條道用木柵欄擋著。呂淼選定在此行動,逮住中年女人從通街這條道撤走。

    中年女人買完車票,給懷裡抱的孩子買瓶礦泉水,讓孩子坐在箱包上,她目光四處游移,幾次掃到佘凡曉臉上,他沒迴避,還友善地朝她笑笑。

    檢票時,佘凡曉擠到中年女人身旁,裝作沒什麼目的似的,叨咕些埋怨鐵路服務態度差的話。中年女人也不與他搭話,懷裡的孩子伸出香腸一樣胖手指指佘凡曉,咿呀什麼。中年女人斥責孩子:「指什麼,沒禮貌!」

    順著狹窄通道走,個子高大的佘凡曉涉過旅客頭頂,看等在前面的呂淼,開始做行動準備,他手伸向下衣袋,摸到手銬,只待走近呂淼時,扣住中年女人提箱包的手腕。

    當呂淼一手將中年女人拽出時,她在驚愕中被戴上手銬,呂淼和佘凡曉一前一後挾持,走到街上,押進轎車裡。

    「你們真笨!」中年女人忽然縱聲笑起來。她指指箱子說,「打開看看,那是什麼?」

    呂淼一邊開車,一邊打開副駕座位上的箱包,一捆捆白紙。

    「你們就憑這些抓我?借端吔!」中年女人斂了笑。她說,「隨便抓人,要賠償的。」

    呂淼把車停在道邊,他示意佘凡曉看好中年女人,然後走得離車遠一點兒的地方,向包俊海匯報。

    「呂淼……」包俊海做番安排,「直接帶人去省城,別在三江停留。」

    37

    聖潔飯店,喆點燃生日蠟燭,吹滅前,他帶頭唱祝你生日快樂,趙春玲嘴唇抖動,沒發出聲音,輕輕拍巴掌。

    「爸許個願!」喆嚷著。在他心裡沒有真正意義的離婚概念。離婚就是爸爸和媽媽不住在一起。爸永遠是爸,媽永遠是媽。

    王平安雙手合十,認認真真許個願:祈禱前妻平平安安。

    面對生日幽幽燭光,他內心飄浮一層霧。喆漸漸長大,他幾乎在做一種既真實又稚氣的努力。使父母破鏡重圓。事實上,他們不可能重新走到一起,深層的原因兒子不知道,前妻也不知道。就是為那個原因他提出離婚的。

    吹滅蠟燭,蛋糕是王平安切的,他先給喆一塊,給前妻切塊蛋糕,用刀背刮掉上面那層奶油,送到趙春玲面前。

    「謝謝!」趙春玲很客氣,差點說謝謝王局長,她沒說,心想:他還記著我不喜歡吃奶油。

    喆吃得很香,吃完一塊,自己又動手切一塊,她提醒兒子:「還有好多菜呢!」

    「爸,你到底四十幾歲?四十二,四十四?」喆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四十四歲。」王平安說,他拿起酒瓶,「春玲,喝點麼?」

    「半杯。」她在他倒酒時對兒子說,「你爸四十二歲,當兵年齡不夠,虛報兩歲,費了好大的事改成了戶口,兵沒當上,有出鼻血的毛病,部隊不要。」

    「本來體檢那天鼻子沒出血,醫生問平常有哪些毛病?我說只是鼻子好出血。醫生問厲害嗎?我實實在在地說挺厲害,棉球堵,冷水激,都不管用。醫生在我體檢表上寫了六個字:有出鼻血病史。」王平安幽默道,「判了死刑!」

    這段小秩事給王平安生日家宴開了個好頭,愉快的氣氛濃厚起來。今天,喆老上洗手間,有一次去了十幾分鐘,他們倆都明白兒子的心裡怎麼想的,兒子在場時,他們有些對話。喆躲出去給他們創造單獨交談的時機,卻冷了場。彼此都不知該說點什麼。每每喆從洗手間出來,都看看父親的臉,再看母親的臉。

    喆分別給父母斟滿兩杯紅葡萄酒,也給自己倒滿杯。他在尋找故事:「咱們來對對碰。」他講了遊戲規則:轉動調羹,停下後調羹把指向誰誰被選中,轉兩次選兩人,為一對,喝交杯酒。

    他們兩人都沒反對,喆自告奮勇,他轉動調羹。三雙目光瞅著旋轉的調羹,慢慢停下來,喆雀躍道:「媽!我媽。」

    王平安偷偷看眼趙春玲,她怎麼想,希望下一次調羹對準誰?是兒子?還是前夫?概率上說,自己已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倘若上天幫助自己,讓調羹轉向她,離婚六年中,第一次和她那麼近地接觸,是令人快慰的事情。

    調羹旋轉,王平安心隨之旋轉,調羹慢下來,最後指向趙春玲。這一剎那,他們兩人目光碰撞,曾幾何時他們目光碰撞產生愛情的火花,點燃了兩顆心。

    碰上對,喝酒!遊戲的小導演喆眉飛色舞,喊著。

    他喜上眉梢,一眼讓人看出那種掩飾不住快樂的神情。她依然把一切情感埋藏很深,木偶似地任兒子擺佈便把態度表明了。

    「靠近!」喆將兩隻胳臂交匯在一起,他成了喝交杯酒的現場指導:「喝,開始!」

    「愛情已逝,在這裡端起一杯粉紅液體,最能領略『粉紅色回憶』的美好。」王平安想起出差北京在一家名叫「卡布蘭」的酒吧記下這句廣告詞。

    面對紅色的酒液,趙春玲感懷舊事,過去的歲月中他們多次面對紅酒,最難忘的是到內蒙古名叫大青溝的地方,住在蒙古包的夜晚,他們坐在包前,篝火裡飄香烤羊肉,月兒掛在寧靜的星空,夜鶯在啼唱,火光映紅杯中的白酒,他詩意地說:「我們喝一杯篝火吧,讓激情在胸膛燃燒!」

    她不會寫詩,但體味到白酒在胸膛燃燒使人激情。那夜她想唱歌、想飛翔、想喝酒……他們都喝醉了。

    「情侶對對碰!」喆鼓掌。

    情侶,他們曾經是。

    兩隻酒杯接近嘴唇,頭也靠得很近很近,他嗅到她發間蝴蝶花的氣味,她仍然在使用這種含蝴蝶花成份的洗髮水。於是他便把蝴蝶花一起飲盡。

    離開聖潔飯店前,喆懇求道:「媽,今晚我想和爸住一起。」

    趙春玲監護兒子。前夫用一種乞求的目光看她。她答應:「去吧!」

    在兒子喆先上出租車後,她確定喆聽不見他們的談話,問前夫:「明天你有時間嗎?」

    「明天上午我參加個會,下午吧。」他從她的口氣聽出超出私人範圍的約見,他問,「在什麼地方?」

    「刑警支隊。」她極不情願這樣說。為調查他閥門批條的事。請他進那種他頂不願去的場合。

    「換個地方不行?苦咖啡,西紅柿……」他一連串說了幾個茶吧、咖啡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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