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浩裝出一無所知和對這些不感興趣的樣子道:「噢,是麼。小九老弟,咱們有幾位大哥?」
小九伸出大拇指與二拇指,做個八的形狀。他說:「我早該是八哥。偏偏叫我小九。」
「九哥不是挺好嗎?」杜大浩說,「電影《林海雪原》胡彪,胡老九……」
「土匪有八大金剛,我早該是八大金剛之一。大浩哥,他們瞧不起我,還不是因我年紀小,將來我一定做出驚天動地大事給他們看。磣事的!」
「磣事的」是當地農村極普通的不服氣的話,杜大浩警校讀書時,同寢室上鋪的是位農村來的同學,對誰不滿意,常冒出「磣事的」。
杜大浩覺得同小九出來太對啦,收穫是意外的。團伙中有八個骨幹分子,其他成員稱為大哥、二哥……八哥。小九能夠接近邱老六,又曉知一些團伙內幕,八個人中顯然有與他瓜葛的人。
「走哇,我聽那邊山雞叫。」小九朝林密處指指。
山風的確送來咕嚕的聲音。
杜大浩說:「像似有人喝水。」
「山上很少有人來,市政府限制遊人進山,這裡列入野生動物保護區。因需要進山,要得到有關部門的批准,別墅區居民享受特殊待遇,可自由出入。」小九側耳聽聽,說,「野雞,沒錯兒。」
北山間,小九像只歡快跑進草原的小鹿,蹦蹦跳跳,淋漓盡致地表現出孩子一樣天性,拚命地瘋啊玩啊,根本沒有明確抓哪種動物的打算,也就是說可能遇到什麼弄什麼。
「赤手空拳?」
「這!」小九拍拍腰間,凸起的形狀看,是槍。他膽子夠大的,竟敢帶槍上山。可想而之,只要哪個倒霉動物出現,他開槍射擊。
動物像聞到獵殺風聲,沒有出現。倒也碰見三四隻松鼠,亮晶晶的小眼睛朝他們眨巴,並不害怕。小九很喜這小生靈,噓噓嚇唬它們。
在林間遇到兩個尋找大黃蜂的陌生人已臨近中午。化裝的呂淼、佘凡曉頭戴防蜂蜇的面罩,呂淼問:「請問兩位師傅,山上哪有大黃蜂窩?」
尋找大黃蜂窩人出現,杜大浩心裡豁然明亮,假若不是巧合,一定是『獵鳥』行動小組派人來與自己聯繫,暫時還不能肯定。相互從未見過面,和他們僅限電話聯絡。他說:「小九老弟,你常來,知道哪地方有。」
「蜂子窩,找它幹嗎。」小九問。
「做研究,提取……」呂淼說,他講了他們弄大黃蜂窩的用途,懇求道,「幫幫忙吧,我們可以給報酬。」
「怎麼給?」一聽說給報酬,小九的興趣就上來。
「弄到十乘十大小的,給你五十元。」呂淼用雙手比劃蜂窩大小。
小九嚷著:「加二十元成交!」
呂淼說行,提出條件,得在傍晚下山前找到。
小九走在前面,呂淼、佘凡曉夾在間,杜大浩跟在最後,他們開始在林間尋找。
在朝一處陡崖攀去時,小九和佘凡曉先上去,呂淼做一腳蹬空狀,滾落林間,他痛叫:「哎喲!我的腳……」
「大浩哥,你幫他弄弄,我倆往山頂上找,嗡嗡蜂叫都聽見了!」小九為得七十元酬金,間或是興趣,看他們如何捅那黃蜂窩兒。
「『鷂鷹』」呂淼待小九、佘凡曉消失茂密林間,掀開面罩,「田局派我們來……」
杜大浩相信呂淼的身份,「鷂鷹」代號只限田豐、「獵鳥」行動小組知道,並在緊急情況下使用。他把所知後天毒品交易的細節告訴呂淼。
「田局和包組長決定,為不產生對你的懷疑,這次讓他們交易成功。三江毒販離開現場後,我們密捕外省毒販。」呂淼向杜大浩傳達田豐、包俊海的指令:弄清毒品藏匿地點,到時派人布控。
「我們跟上去。」杜大浩怕時間耽擱久了,引起小九懷疑。他們兩人攀上崖頂,趕上小九、佘凡曉。
35
豪華大巴在高速公路上飛馳,原野呈現初秋的景象。淡藍色天空懸掛太陽,鳥兒展翅鳴唱。車內放著舒緩的輕音樂。這樣環境也沒使趙春玲輕鬆起來。回三江市的路上心情一直很沉重,這與她詢問朱良有關。
刑警老陶和趙春玲分頭對靜女孩、朱良進行詢問。
樓上,趙春玲進展較順利,靜女孩知道的就說,雖不能說她毫無保留,但至少說出了她所知大部。趙春玲清晰了紅星閥門廠的一些情況,尤其對朱良有了初步的瞭解與掌握。
趙春玲到樓下的朱良房間,氣氛冰冷著,老陶噴吐煙霧,這是他遇到難題時的表現。朱良像住店的旅客,隨便半依半靠行李捲上,目光凝視自己的腳尖,根本不看老陶。一天中,他任憑老陶怎樣問,就是不正面回答問題。
「朱良,請你說說銷售劣質閥門情況。」趙春玲開門見山,直入主題。
「我沒替誰銷售什麼劣質閥門,我們廠的產品免檢的,質量沒問題。」朱良態度不端正,他仍然不肯說出實情,故意繞繞扯扯。
「淨月水庫吃魚頭……」趙春玲問他邱老六擺鴻門宴的事,「你曾受到威脅。」
「沒什麼人威脅我,邱老六沒威脅我。」朱良予以否認。
「撒謊!」趙春玲戳穿道,「沒有威脅當晚你對靜說邱老六黑上你,你說你逃不脫。」她目光直逼朱良,他開始煩躁,不再四平八穩,從趙春玲的話中他聽出靜女孩知道的都說了,這對自己十分不利。當然,更多的事情她不知道,男人在外做事背著女人,特別是二奶關係這種女人,是他始終堅持的原則。因此,靜女孩全說出來又如何。他思忖著,怎樣回答女警察的提問。
「朱良,浙江用戶使用天燃氣閥門爆炸造成傷亡,我們已調查清楚,是你銷售的冒牌劣質閥門。單憑這一點,我們就可立案調查你。」趙春玲嚴肅地說。對朱良得往要害處點,讓他感到疼感到痛,擊碎他的僥倖心理,「偷梁換柱,以次充好,坑害消費者。紅星閥門廠倒閉破產,你難咎其責。」
朱良再也坐不住了,感到屋內憋悶透不過氣來,倒杯水喝。趙春玲注意到他端杯子的手在抖。
「你為邱老六銷售多少閥門?都銷售到哪裡?」趙春玲問。
「具體數字我記不清楚。」朱良說,他想閥門的事讓公安盯上了,一點不說難混過關去。邱老六得罪得起嗎?不能說他,萬一消息走漏出去,自己還想安穩地活著?他忽然想到一個人,政府官員公安一般不會追究他的責任。他說:「閥門大都銷給天燃氣公司材料設備處,市公用事業局局長批條辦的。」
「哪位局長,他是誰?」趙春玲問,說到公用事業局,她心裡陡然起霧。
「王平安局長。」朱良說,他搬出政府官員遮擋,真實目的掩護邱老六。但是他不知道王平安局長即是詢問他的女警官前夫。他更詳細地說,「我至今保留那個局長批條。」
趙春玲和老陶對望著,他們兩人的話在目光裡交談了。她對老陶說:「你繼續吧。我出去一下!」
老陶理解趙春玲,涉及王平安她主動迴避。待她出去,老陶問:「批條在哪兒?」
「市工商銀行我租的保險箱裡。」朱良說出實情。他租保險箱專門為保存這張批條。記得後來王平安局長親自找他索批條,他說毀掉啦。
「保存局長批條,留一手,推脫責任。」老陶一針見血道。
「算是吧!」朱良感到自己有遠見。與閥門打半輩子交道的他,深諳閥門……三江耗資億元的第二期天燃氣改造工程,地埋管網和新增五萬多用戶,使用邱老六假冒紅星牌閥門數萬個,都是經他手銷售的。也就是數萬個隱患埋在三江市區,說不準哪一天發生事故——大爆炸,他難逃刑罰。故此他留下局長批條,一旦出事好減輕罪責……
「平安陷得這麼深。」豪華大巴上,趙春玲想。朱良交出保險箱的鑰匙和密碼,現在鑰匙就沉甸在衣袋裡,重壓在心頭。看來此案牽連平安,他批條說明與邱老六有著某種關係。
「田局,」趙春玲回到三江直接找田豐,把朱良租箱鑰匙交給他,「那張紙條存放工商銀行保險箱裡,這是鑰匙。」
「你取出來吧。」田豐把鑰匙重新推給趙春玲,信任的目光望著她,「去吧,過會兒,我們研究個事情。」
趙春玲離開局長辦公室,先到刑警支隊,只小靳一人值班,她問:「小靳,人呢?」
「都出去了,趙隊。」小靳說。她想起件事,「你兒子喆來找過你。讓你回來後給他打電話,他在他爸爸那裡,說電話號碼你知道。」
她進自己辦公室,報紙兩天堆了十幾份,隨手翻翻,眼睛看報紙,心旁鶩兒子找她。快開學了,喆為上學的事吧?報紙從中間向前後看,十六版中間分開,她先往前翻,三江視點欄目下,一條報道引起她的注意:
閥門漏氣上演一場有驚無險劇
文章內容說迎春街一居民家,今晨發生天燃氣洩漏,該居民及時通知天燃氣公司維修站,維修人員迅速趕到,拆下漏氣閥門,所幸未造成爆炸事故。天燃氣公司提醒市民……
閥門漏氣的報道,令她內心煩亂,腦海裡呈現縱橫交錯天燃氣地下管網,整座城市筋脈著,數萬個閥門靜脈竇似的分佈網線上。劣質閥門彷彿數萬顆炸彈,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她越想越怕,三江全城大爆炸情景,讓她心驚肉跳。
她綽起電話,接電話的是王平安,她問喆找她做什麼?他說喆去集郵公司買郵票,過會兒回來。
「今天,」王平安吞吞吐吐地說,「我過生日,喆張羅要給我做生日,你過來嗎?」
她稍作思忖,說:「我去。在哪兒安排?」
「聖潔飯店。」王平安約定了時間,「六點。」
市工商銀行取出那張紙條接近五點,趙春玲趕回局時,交給田豐局長。
「是他的字,沒錯兒。」她說。
一張公市用事業局的紅名頭便箋,王平安批條寥寥幾字:請找朱良進貨(二期用閥門)。
「二期指的是天燃氣第二期開發工程,朱良交待過。」趙春玲說明紙條內容,她說,「邱老六的多年積壓產品,通過朱良全部賣給天燃氣公司,用在二期開發上。」
「邱老六做的是冒名頂替手腳,以國有紅星閥門廠產品的名義……」
「是的,更惡劣的是朱良幫助造假,邱老六的劣質閥門堂而皇之的貼上紅星標籤,銷售給天燃氣公司。」趙春玲說,「一場欺騙,或者說坑害。由黑惡勢力導演,政府官員參與……王平安浮出水面。」
「現在還不能肯定王平安就是『藍雀』團伙成員。」田豐分析道,「我們要弄清楚他是在什麼背景下批這張條子,又是誰要求他這麼幹的。春玲,你覺得呢?」
「平安膽子很小,他身為國家公職人員,又是縣、處級幹部,劣質閥門的嚴重後果是摘掉烏紗帽,撤職法辦。輕易他不會冒這個險。」趙春玲客觀、公正地說她的前夫,「我倆分手前,他交友很慎重,常以魯迅贈瞿秋白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為信條。與他交往密切的人我基本熟悉,沒有社會上的閒亂雜人。」
「從時間上看,他寫批條時你們還未離婚。」田豐讓她好好回憶回憶,王平安有無反常。
「平安很情緒化,有什麼心事全寫在臉上,生怕別人讀不到似的。」她追懷往事,說,「離婚是他提出來的,當時我正破南郊碎屍案,二十多天沒回家,沒太注意他。像我這樣工作狂的女人,警察的職業讓他對我很失望,一個文人怎會喜歡我這樣缺少女人味的女人,多次警告我別用刑警的口氣同他說話。平安多愁善感,情感豐富,一首歌,一條新聞他都落淚。做妻子我很對不起他,離就離,沒細想,更沒問為什麼。」
「我印象中你們夫妻感情很好。」田豐追想遙遠一件事:破冉江被殺案,專案組設在西郊國家糧食儲備庫辦公樓裡,趙春玲是專案組成員之一,也是唯一的女刑警,晚上回家住。妻子開警車帶著武器,王平安仍然不放心,天天晚上駕車來接,怕打擾妻子工作,他就在糧庫門前茶館邊喝茶邊等。幾天後,茶館老闆竟問他:「包車的人給你多少錢?」王平安苦笑作答。茶館老闆拿他當出租車司機。田豐說,「我至今記得茶館老闆拿他當開出租的……」
「我們感情的確一直很好,離婚說感情原因,我不承認。」趙春玲懷念他們夫妻歲月中的幸福時光,「雨季裡,我們喜歡去雨濃茶吧,坐靠窗那張桌子喝茶,望著雨簾中飄動彩色的傘。」
雨濃茶吧斷線風箏似的飛走……
「今天我兒子喆張羅給他爸爸過生日,平安叫我去。」趙春玲說。
「喆很懂事,這一代人……」田豐感慨起來。他建議道,「換換衣服化化妝,別像出刑案現場似的。」
「先前我答應了,現在想來又不想去了。」趙春玲說。答應去聖潔飯店,她還未去工商行取東西,拿到王平安的批條後,心裡對他忽然產生怨恨。另個原因,她怕控制不住自己,問起批條的事。
「三口人團聚不容易,你萬萬破壞不得氣氛。」田豐叮囑,他說,「你的任務是給前夫過生日,調查工作往後放,改日再進行。」
在趙春玲答應照他的話去做後,田豐佈置給她一項工作:在三江火車北站附近選間房子,可俯瞰火車站全景的。他說:「僅限我們兩人知道。」
「鐵路大廈的房間很合適。」趙春玲說。有一次辦案,監視點設在十六層客房裡。她說,「監視設備我來安排。」
「後天,十二日。」田豐再次強調時間,他說,「我上午八點趕到。春玲,去準備赴晚宴。頭髮……」
趙春玲才照下鏡子。嚄!頭髮快成雞窩了。昨晚同靜女孩住在一起,她沒睡穩,自己也沒睡穩。一大早接田局長電話匆匆趕回,未來得及梳洗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