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鏡頭COCO倒是坦然自若,多年星光耀眼,神經早已麻木,竟還搭上了杜馬的肩頭,原地轉了一圈,白色裙角在黑色禮服的縫隙中若隱若現,輕舞飛揚。
國內一姐大秀恩愛,著實超出全場意外,其實誰意外也意外不過身陷其中的杜馬。他太吃驚了,今晚的COCO絕對一反常態,現下的舉動分明是要將他亮相給廣大狂熱粉絲。按照常理,當紅影星將感情世界公之於眾無異於封殺自己的半個藝術生命,且就在一小時前,COCO還生怕狗仔拍到從而拒絕杜馬去車接呢,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未免……未免也太大了吧?
杜馬腦子不慢,轉念就明白了怎麼回事,暗自咬牙這天使面容魔鬼身材與心靈的女人也忒歹毒了。
「女士們!先生們!歡迎光臨今晚的慈善酒會,讓我們請出以獨到眼光與卓越能力將康瑞打造成國際藥業航母的首席執行官——斯蒂芬!」
嘩!全場一片嘩然。演講台前還未站人呢,台下就已歡聲雷動了,絕對沒雇職業粉絲,老外們可不興那個。能如此熱烈,皆發自內心,倒不是斯蒂芬有多大人格魅力,他比奧巴馬可差遠了,只因在座少說得有過半是康瑞股東,錢全在裡面套著呢,不給公司打氣也得給自己補點不是?不畫餅充飢也得望梅止渴不是?
舞台激光閃爍,鼓點催人。
斯蒂芬踩著節奏繞過帷幕,雖年近六旬,可步伐卻輕盈得很,足見平時鍛煉不少,當然心態也比較好。多少謝了頂,但此時此刻那稀疏的頭髮卻被十足的信心催動得根根豎立,如同服了毛囊偉哥,比往日茂密很多,至少少相兒十歲。
欻!一剎那燈光全集中到了演講台,雷鳴掌聲中全場賓客奮然了,前幾排地位極尊的竟還不約而同地站立起來,致以斯蒂芬無限殊榮。
斯蒂芬那自信的微笑出現在兩側的巨幅屏幕上。
怎麼說也是老財東,什麼陣仗沒親歷過?自打從他爸手裡接過康瑞的買賣,斯蒂芬這一幹就是二十年,經風雨見世面,要多老練有多老練,台上他躬親地展開雙臂,呼啦!人群一個浪頭兒拍來,要說年輕時沒去唱搖滾真真是糟踐了。
斯蒂芬!斯蒂芬!斯蒂芬!人們一邊鼓掌一邊呼喊。
講台前的斯蒂芬隨著節拍揮舞雙拳搖擺身軀,口中唸唸:COMEON!COMEON!COMEON!就差綴上BABY了。這老頭兒無限活力,既紳士又狂野,看來確實沒少追隨約翰·列儂。
「喔,喔,喔!謝謝,謝謝,非常感謝!上帝啊,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們如此興奮?」
哄!全場哄笑。
「或許我該把小金庫拿出來去參加下一屆總統競選了,電影演員都能當選州長,我為什麼不去摻和一下?不過拜託各位可千萬別告訴我的瑪莎啊!」斯蒂芬口中的電影演員暗指米國加州州長,飾演魔鬼終結者的施瓦辛格。
哈!全場爆樂。
斯蒂芬壓了壓雙手,人們隨即靜了下來。
「瞭解我的人都清楚我平生最不喜歡三件事,第一是法官找我。」說完他故意停頓,挑挑眉等著台下,人們當然不會令他失望,再次爆笑。「第二是出風頭,當然啦,現下就已出了不少。」又沒失望。「第三是我最不喜歡打無把握之仗!」
「眾所周知,康瑞連續兩年沒推新品了,也許在座的某些人會對我與康瑞抱著失望態度,心說見鬼,康瑞他媽的不行了,吃多少偉哥也硬不起來了。」
噓!全場唏噓。
斯蒂芬又擺了擺手:「我要說,沒關係!因為誰也不是無私的上帝,都會考慮別墅的貸款明天能否還上;情人會不會因沒買到新款的愛馬仕跟人跑掉;受寵的阿爾卑斯獵犬會不會因長期未食鮮活的野雞而消瘦。」
人群中有些眼淚都笑出來了。
「今天。」斯蒂芬一抹搭臉收了笑容,麥克風前大手一揮,「我可以負責地告訴大家,不用再擔心了!跟隨康瑞,一切顧慮都是毫無必要的,反之不單別墅不會丟情人不會跑獵犬不會瘦,而且還要DOUBLE(加倍)一下,因為我們已經有了足以再次征服世界的武器,那就是新品康V!」
哇哦!全場一片讚歎。
「這兩年間,我們沒有停滯不前、養尊處優,而是在機密地潛心研發。近日,田納西的研發中心正式公佈了康V的最終測試報告!我們堅信,一月之內就有望投入生產!
「康V上市,全世界人民將有效地抵禦眾多流感病毒,尤其是HN型。即便發病期間,有了它,照樣可以有條不紊地講解策劃;有了它,照樣可以不知疲倦地長途駕駛;有了它,照樣可以慷慨激昂地一夜盡歡!
「借此慈善酒會之機,我想對全世界宣佈,康瑞從此不再畏首畏尾、藏著掖著,我要讓全球股東都知道,康瑞正在為他們規劃著怎樣一個輝煌的未來!」
斯蒂芬舉起酒杯:「讓我們同飲此杯,為即將誕生的康V!」趁著仰脖的工夫他偷眼向台下不遠處的杜馬瞟了瞟,壞笑了一下,裡面的那層微妙意思看來只有他二人才能完全領會。
作為CO,杜馬面上怎麼也得配合配合,但趁斯蒂芬錯開眼球之際,他卻不自禁地搖了搖頭。
人頭攢動,杯海沉浮,餐匙擊打玻璃的清脆之聲響徹整個大宴會廳。
曲終人不散,仍聚團團轉。
「嗨!親愛的詹姆斯,來來來,我給你引見一位你的同行。」人群中姬雲擠了過來,輕拭了一下額頭的汗,把牽著的手遞給杜馬。
06
CBD,柏悅酒店,主席套房。
夜很深了,窗下的長安街只稀稀拉拉有那麼幾輛車駛過,前幾日大雪,路面的淤泥被輪胎碾過之聲在這寂靜的北京城中依稀可聽,要知道當前可是四十九層。
一眼望不到頭兒的主席套內沒有一盞燈是亮的。
天空是紅色的,月亮躲在烏雲背後偷偷地眨著眼,整個室內,只有高爾夫坪上的片片綠葉能徹底領會月亮的心思,它們倔強地挺直腰板,力爭把所有透進來的光都折射到窗前那赤裸的身軀上。
身軀靜謐得要命,宛若雕塑,一動不動,一絲不掛,好似著了身光制的衣裳,從頭到腳都罩著一層芒。
杜馬拳抵額頭,塊塊胸肌緊貼地窗,向外望著,什麼都望,西邊被廓燈圈示得萬分醒目的天安門城樓雄偉壯麗。憶起1979年的十一,他還與同學們在廣場上跳過集體舞,這一晃可真快,三十年過去了,不久前的六十大慶,杜馬正是站在此處一覽全程的。往北一點的故宮三大殿黑重重的,如果不是高,根本望不到,四周皆被廣廈遮擋,記得小時候站在胡同裡,清晨仰面就能望見太和殿頂上黃燦燦的脊瓦。東邊的國貿三期於夜色中巍峨聳立,還有幾個沒蓋完的,不知又是誰的買賣,杜馬也叫不出名字。
北京發展太快,他都認不出了。
今夜又是無眠,連著幾宿如此。
此時此刻,杜馬的心像裝了旋轉門,有兩個人在當間轉來繞去,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這兩人均看不清面孔,一陣子男人進來女人出去了,又一陣子女人進來男人出去了,週而復始。
原本思維縝密的他,這會好似跌入了迷宮,LOT(迷失)了自己。
曾經他認為仇恨的,如今卻逐步走近了內心,並且日益親切。就在剛才二人還打了今天的第三回合,當然照舊點到為止,誰也沒給誰下死手,這幾日來的例行過招就如同三餐,缺一頓都覺得空落落的,這不杜馬的電腦風扇還未完全冷卻呢,就又開始惦記,腦海中先跟過電影一般把今日所有的拆招換式溫習一番,繼而盤算明天該用什麼,不過他清楚對方也是這樣,彼此彼此。
曾經他認為摯愛的,眼下卻精心佈置了陷阱,外表親暱內心猙獰地等待他一步步去踩空,不難理解,無論熒屏還是生活,藝人本就擅長做戲,何況國內玉女明星?說老實話,杜馬這幾日只要一想起就欲作嘔,這世界到底怎麼了?難道真的如此Fuckup?
意識中那劍的形象漸漸堅實起來,杜馬有個慾望,就是拚命想細瞅瞅成年後的那劍長什麼樣。幾小時前他握著李闖的手好一番端詳,那劍的小師弟,怎麼也得尋尋影子,直至一旁微露窘態的姬雲輕咳兩聲,杜馬方才鬆手。他掂量姬雲認定他每次回北京都去溜躂鹿港小鎮了。
陡然閃過與那劍的初次交鋒,杜馬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要說主席套內自動恆溫、四季如春,他想光多久就多久,壓根不應覺出涼意,能來哆嗦皆因心存餘悸,不過這悸裡摻著大半竊喜。杜馬太久沒逢勁敵了,來之前雖聽昆德拉告誡過,但實沒料到那劍的功力竟如此之高。
打那場遭遇戰,真應了句諺語,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雖隔著十萬八千里,誰也不知曉誰在哪,僅憑一根網線維繫,竟也似得了紅眼病,照不得面,剛照面就往死裡磕,猶如兇惡河馬遭遇湖底巨鱷,真張嘴真開牙,恨不得一口將對方腦袋鉗下來而後快。正因毫無顧忌,二人才一上來就亮箱底功夫,鬥個酣暢淋漓。誰料殊死拚殺,心卻越搏越近。對方的精湛武藝均是自己前所未遇,欽佩折服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一句話,英雄惜英雄,好漢愛好漢。
起居室內傳出絲綢睡衣輕摩床面之聲,杜馬聞聽心如刀絞,咬咬下唇:當真如此決絕?就算她不仁,我竟也這般不義?真是混蛋透頂!想想相識也有一年,兩人的件件幸事均歷歷在目,COCO盡興時的鶯歌燕語至今還縈繞在杜馬耳畔。
可這弦上之箭,早發晚發都要脫靶。其實杜馬就是刻意麻痺自己,猶如鴕鳥將頭埋入沙丘之中,就算沙暴將身軀摧枯拉朽,也充耳不聞視而不見。若問他那支足以轟動全國的利箭現在何處?剛才鬥完那劍臨關機前就已離弦多時了。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兒時就講義氣,大了準錯不了,依然重情重義的七尺漢子,具咱老北京人的范兒!杜馬輕捶地窗,要說什麼都無法撼動,這點情感因素倒讓窗前的這位雕塑男子晃了晃肩膀。剛才在酒會現場,杜馬還抽空與身在家中的那劍斗了第二回合。起因說來挺逗,居然為了女人——安吉拉。安吉拉與繆小嘴傻不拉嘰地躲在馬克西姆餐廳邊享用法式大餐邊侵入第二「馬人」調查取證,可她在陳秀電腦中剛一冒頭,就被暗地裡的杜馬逮了個正著,擒賊者反被擒,自己的褲袋電腦都被人進了還渾然不知,該吃吃該喝喝,望著雪地中的聖誕彩飾泰然自若。要不是那劍挺身而出替她受了一劍,這會兒安吉拉的小命恐怕早翹翹多時了。關鍵還不在毀台小筆記本,這丫頭心高氣傲,吃如此爆虧,她怎耐得了?今夜扁桃體發炎高燒三十八度五絕對是起步價。
杜馬隱身於陳秀電腦抓其做「馬人」已有多日,陳秀不過是康V行動中承上啟下的一環,暴露是早晚的事兒,所以用作待兔之株最恰如其分。要說依著杜馬的身份與性格本不應與安吉拉這樣的後生小輩一般見識,那劍那號兒的敵手才是杜馬真正期待的,可壞就壞在這刁蠻公主混不吝,長那麼大的個學那麼久的藝,做起事情卻絲毫不知深淺。
也怪她老師昆德拉平日呵護太多,稍有不慎就張開雙翅罩著,所以安吉拉出道這麼久,從未吃過大虧栽過大跟頭,落實到陳秀電腦,她仍肆無忌憚地照自己的方抓自己的藥,也不說遵循常規路子先踩踩盤子探探底兒,用動態域名解析之法一點點地摸進去。她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直接順著陳秀與葉子搭建的木馬通道再傳了個木馬,貌似打了個短平快,實則犯了兵家大忌。這舉動著實惹惱了杜馬,一時間火撞頂梁門:昆德拉就教你這個?如此不知好歹,也忒辱沒師名了,眼下不教訓教訓你這黃毛丫頭,今後絕難知道夾著尾巴做人,再接茬兒耍這套孩兒把式行走江湖,還得丟人現眼!依著杜馬的打算,徹底毀了安吉拉的系統給點顏色看看。不過他不會做絕,從昆德拉那論,杜馬還算安吉拉的半個師叔呢。可剛欲施殺手,但見一人從陳秀電腦不起眼的角落中站起,撣撣上一輪的塵,擋在安吉拉身前,那寬大的背影完全遮住了嬌小的身軀。
憑這一舉動,杜馬就認定那劍對那丫頭,有意思。
背後一暖。
一副柔若無骨的身軀像吸盤一樣貼了上來,杜馬為之一震,猶勝羔羊敷體。
兩隻纖薄小手嵌入杜馬腋下,兜至胸前環臂抱牢,那份緊張就跟生怕杜馬一個趔趄,從這四十九層之高栽下去似的。
杜馬熱血沸騰,一股熔岩般的濃濃暖意自心底湧上,似要嘔出喉嚨。
他緊閉雙眼,強制住自己。
露珠沿著玻璃淌下,炙熱的身軀將地窗烘出一圍人形水霧。
此刻,那令多少人魂牽夢繞的嘴唇竟一下下嘬吻著杜馬的脖頸,哪塊兒肌膚最能撩撥,他知道她知道。
結實的****擠壓著脊背,杜馬深刻感到陣陣跳動,漸大的乳頭濕漉漉地打著圈兒,一陣兒順時針;一陣兒逆時針。
他清楚她要,他為她堅硬。這一年來,他從未辜負過她一次,當然那美妙的感受也是他一生都揮之不去的。自打有了COCO,杜馬就再沒碰過別的女人,他認為任何一個都無法超越那份極致。
「我捨不得你。」
水珠滾落腳面,不過不是窗的。
杜馬相信這句肺腑之言,閃念告訴他,這一刻COCO是真的,只是捨得與捨不得之間就差著一個「不」字。
他將她擲回床,他明白再不擲,今後就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