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杜馬身前堆滿了捏著酒杯的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中國的外國的，黑的白的，均一共同點，就是洋溢著燦爛的笑容，當然，帶著七分諂媚。
「乾杯！」斯蒂芬振臂一呼。
「乾杯！乾杯！」
無數只高腳杯在空中相碰，清脆的撞擊聲響徹整個大廳，真真大珠小珠落玉盤。不論顆顆流光溢彩的吊燈水晶，還是此起彼伏的層層杯浪，均折射著全場賓客的附庸風雅。
今晚的康瑞製藥慈善酒會，全球總裁斯蒂芬當場只為一人討酒，那就是他身邊的杜馬，那些個世界頂級大腕都沒此面兒。
剛才杜馬一現身，就被包裹著斯蒂芬的人團一吞而沒，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那陣勢嚴密得就連具備多年宴會經驗的老練侍者都闖不進來，只能隔岸觀火，無法見縫插針續杯遞酒，更別提杜馬試圖衝出去上個洗手間捎帶手解渴了，簡直天方夜譚，若是1918的列寧當時能有此境遇，估計當真不咳嗽了。
COCO！COCO！
不知誰喊的，呼啦，本聚攏著斯蒂芬與杜馬的人團一下子散了個乾乾淨淨，二人方才算是鬆了口氣。
斯蒂芬正了正領結：「看來，征服世界的終究是女人。」
「嗯，男人浴血疆場，而女人只征服那個為王的就夠了。」
斯蒂芬做了個手勢，二人來到清靜一角，還未站穩，全球總裁就張嘴發問：「拿到了？」
剛才人群中斯蒂芬一個勁兒地抓耳撓腮，杜馬就暗自好笑，清楚在為啥鬧心。
「一份，董事長的。」
斯蒂芬喜上眉梢：「再接再厲！盡快搞定剩下的，田納西的研發中心萬事都已備齊，就欠你這一陣東風了。」
少不允看水滸，純屬逆反，老不許讀三國，擺明瞎掰，斯蒂芬年近六旬，正是研習三國的好時候。
「請靜候佳音。」杜馬眼露自信，「退一萬步，若是無法湊齊三份生物密鑰，我們也可以通過其他方式成功破解，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唉，等不了，真的等不了，再過幾天他們的新聞發佈會就開了。」
「明白。」杜馬皺了皺眉，心中連連問候斯蒂芬的米國二大爺，暗罵早幹什麼來著：當初怕延誤戰機三番五次催你，你他媽裝×，這會兒可好，那什麼到那什麼門了你卻上房揭瓦般督促逼命上我了，哎，真他媽是人至賤則無敵，緘口與斯蒂芬碰了一下杯，沒再言語。
杜馬用兩字「明白」封住了斯蒂芬的口，在這事兒上他不想說太多，倒不是擔心隔牆有耳，本就這一行的行家裡手，沒什麼是他能怕的，而是在這事兒上，雖然明面兒上看起來他與全球總裁目的一致，但暗地裡卻與斯蒂芬存在著質的分歧。事兒他想辦，並且是迫切想辦成，他也期望將剩下二人也就是那劍與關子峰的掌紋密鑰盡快收集，從而成功解開HN抗神的加密文件體，但他並不像斯蒂芬所期待的那樣，能最終付諸於生產，付諸於兌現價值，付諸於令全球股東壯陽，說白了，他沒打算把華夏製藥研發的HN抗神給米國佬用。杜馬目的很單純，只有一個，就是將HN抗神從華夏製藥偷出來，換句話說，從那劍的眼皮底下偷出來，其實對他而言，這事兒不過是正餐前的例湯、做愛前的舌吻、小說前的楔子，真正好戲還未上演呢。
杜馬為斯蒂芬服務多年，老傢伙的脾氣他摸得透透的，真真兒的追著不走打著倒退，且還吝嗇至極，堪比臨嚥氣都要滅燈的老葛朗台。這事兒若從頭說起，原先還是杜馬主動請纓的。老傢伙一聽先反對，把腦袋搖成撥浪鼓，一百二十個不樂意，這也不行，那也不妥，可次日就開始跟杜馬擺事實講道理了，半推半就，但仍不吐能做的口兒，一連掰扯了好幾天。有時杜馬想想挺覺可樂，眾多副總裁皆與他有一同感，那就是什麼事到了斯蒂芬身上，無論大小，都跟勸好萊塢的高級妓女上床似的，擺明了結果還是脫光，可就得讓你搭時間解扣子，上來先捂得嚴嚴實實，不磨蹭個把兒鐘頭絕不肯撂平玉體，往好聽了說那叫情調，往難聽了講那叫裝緊，跟布魯克林街頭妹一二三買單的豪爽勁兒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上趕著不是買賣，這已是古今在論。杜馬一見他這德行，索性不再往總裁辦公室鑽了，干曬著老傢伙，誰承想斯蒂芬不消一周就繃不住勁兒反過來倒貼，哭著喊著往杜馬懷裡掖支票，不知道是哪根兒筋搭錯了位，竟錢不封頂，還狂催立辦。杜馬心中雪亮，歷史明鑒，如此小氣之人專愛以己度人，自己貪小就認為全世界都愛拈芝麻沒人敢摘西瓜，你跟他要少嘍替他省著他絕不拿你當貼心人，相反，還得琢磨這裡面有你幾成事兒。索性獅子大開口，要個天價（其實那價碼去跟華夏製藥穿著西裝吹著空調體體面面地談合作都綽綽有餘），令他認為此事極其難辦絕非易事。就這樣，全世界唯一一個敢摘西瓜的讓康瑞的斯蒂芬給攤上了，他也真做勁，沒眨眼就滿口應承。反正動的也不是他斯蒂芬家存折，即便賠了，納斯達克打個滾什麼都回來了，杜馬拿得倒也心安理得。
不過姜畢竟是老的辣，臨出征前在康瑞全球總裁辦公室裡兩人是這樣講的。
「此事勝算大嗎？詹姆斯。」斯蒂芬手中的筆懸停在平板電腦上，只消一落，電子支票就會簽送給杜馬。
杜馬怔了怔，沒料到這節骨眼兒老傢伙還猶豫，當即聳了聳肩攤開雙手：「還要怎樣講呢？你我都清楚，萬事皆有成敗，此事勝算肯定會有，但也不排除失敗的可能。斯蒂芬，說老實話目前就是背水一戰，如果你有其他更佳選擇，不妨抓緊一試，比如突擊研發，興許還能趕在華夏製藥前將抗擊HN流感病毒的新藥推進市場。」
話到這份兒上二人都笑了，都清楚純粹瞎掰沒影的事兒。
「暢銷十年的抗感冒藥康克在華已遭重挫，無論你再怎樣改良，指定是緩不上來了。中國人認牌子，既然倒了就別指望還能重整旗鼓再進銷售排行，只能另謀他路。放眼大中華區成藥市場排名前十，現在還有幾個是咱們康瑞的？除去金馬腦通，全在二十開外，況且不單中國市場，就連全球市場都在逐步萎縮。這些已是流水線上都盡人皆知的內情了，我敢打包票現在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股東持有悲觀情緒，若再照此下去，後果你最清楚不過。就目前備受關注的HN流感病毒而言，誰先占市場，誰既得先機，這都是不言而喻的事兒。據可靠消息，華夏研發的HN抗神確實是成熟產品，其他幾家已經公然去談合作了，當然，以我對華夏的瞭解，他們絕不會讓任何人市場化地參與進去，咱們不下手，我不擔保其他幾家藥業財閥不先禮後兵、搶先動作，我僅從ECURITY的角度提出建議，你是CEO，大主意你來拿！」
這些車轱轆話杜馬都不知絮叨多少遍了，撂完扭身就走，毫不客氣。看來三十六計他滾瓜爛熟。
「Wait，wait！」說著斯蒂芬刷刷簽下大名。
背著身杜馬禁不住一樂，眼見自己的籌劃即將逐步實現，外加零成本一分沒花，誰不高興？可高興歸高興，自己再怎麼說也是下屬，財東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杜馬麻利回身笑對。
斯蒂芬斟了兩杯威士忌，拍著杜馬肩頭語重心長：「詹姆斯，你是我最器重的下屬，我像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信任你，望你不要令我失望。」說著與杜馬乾了一杯，「不要怪我躊躇不決，只因此事非同小可。據傳聞華夏雲集了數位頂尖高手，HN抗神又是他們的重中之重，我想絕沒那麼輕易得手。」
杜馬一飲而盡：「請您大可放心，要說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金馬腦通不就是先例嗎？哼哼，況且咱們還有一張王牌長期潛伏在華夏內部尚未起用。」
一聽這個斯蒂芬頓時踏實了許多：「你的能力我絕對相信，要不也不會成為黑客王國裡首屈一指的富翁，嘿嘿。」
斯蒂芬話裡套著話，他心中無比明鏡兒。要說杜馬在康瑞任首席安全官，充其量就是找個地方掛著，那幾百萬美元的年薪對他這個世界頂級黑客來講根本就是一粒眼屎，外面隨便斂點私活，沒準搭個十來分鐘鉤鉤手指就比一年打工來得實惠。若論身價，杜馬的資本早不知超出斯蒂芬多少倍了，作為國際藥業龍頭企業的總裁，斯蒂芬都沒實力在查帕闊置辦一套歐式城堡豪宅，要知道那裡的鄰居可是除了國王就是拳王。
畢竟出了錢兒，關鍵時刻還得端起財東的范兒：「有一點，詹姆斯，凡事往好處努力往壞處打算。」說著繃起臉，「此事一旦失手、東窗事發，請您牢記，屬於您個人的行為，與您有關！」
老傢伙不愧是老傢伙，甭管中國還是外國的，吃的鹹鹽都比年輕人多了太多，斯蒂芬一語雙關，用了句潛台詞「與您有關」，那倒過來聽就是「與我無關」，言外之意就是與他斯蒂芬……無關。
「明白，必要時刻我會作為企業闌尾，隨時切除。」這種話杜馬都撂出了口，斯蒂芬也不好意思再拒絕什麼了。
望著遠處人群膜拜的白衣聖女，斯蒂芬以長者的口吻詢問：「聽說，你倆準備進教堂？」
斯蒂芬不是三八的人，若是三八起來就不是人。
杜馬就像料到斯蒂芬會問一樣，幽幽地答：「之前有過打算，現在說不准了。」
「嗨，別那麼挑剔嘛，雖然我知道你身邊不缺女人，不過我覺得她確實不錯，你看在海地時，你遇水土不服，她那麼細緻入微地照顧，我都感動，要知道瑪莎當年對我都沒如此上心。中國不愧文明古國、孔孟之鄉，就連女藝人都如此賢惠。」
正所謂高處不勝寒，斯蒂芬很傻很天真。在老外眼裡中國女人無論到了什麼年代都纏著腳布三從四德癡心不改，都爬過長城，孟姜女鬧的。
此時杜馬潛意識裡理智的一面起了作用：還他媽賢惠，你要是知曉了她的所作所為，以及即將發生的，保準暈死過去。
忽然大廳一角傳來咯咯笑聲，一女豐體亂顫、梨花帶雨，那一襲紅裙彷彿篝火的焰頭，突突跳躥，她身邊的大男孩兩手補充著言語上下舞動，頜下的領結好似刷了黑漆，閃閃耀眼。如此一對兒活寶，今晚想不火都難。
這對「紅與黑」理所當然地映入了康瑞製藥首席執行官與首席安全官的眼簾。
「有個狀況。」斯蒂芬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說了，「收到消息，姬雲身邊的男孩是華夏ND的主任，你看需不需要……採取什麼措施？」
杜馬一擺酒杯：「不用，男孩叫李闖，開膛手傑克，兩人交往已有仨月，僅是情人關係，不會對公司以及當前計劃造成什麼影響。」
「那就好，那就好，一切聽你安排。」
「嗯，必要時我會採取行動。」
除非姬雲李闖對康瑞圖謀什麼不軌，否則杜馬是絕不會打攪二人的。而且，他還特意刪除了一些對於這對鴛鴦不利的證據。倒不是與姬雲有私交，雖同殿稱臣，且不久前杜馬就幫著解過圍，姬雲也示過禮，但依杜馬性格，與誰都保持著三米距離，更別提和城府極深的姬雲走太近了，一句話，他沒朋友。能如此暗中相助而不相詆，全因杜馬一向支持有真實感情做脊柱的行為，當然了，真實不真實，絕不靠表面上的卿卿我我打情罵俏來判斷，實仰仗從二人這三個月來的溝通記錄中字斟句酌地去剖析，當然還得在當時特定的語氣氛圍下。倘若就為玩玩，彼此解決飢渴，那杜馬早就擬行文成報告遞斯蒂芬了，哪用得著全球總裁給他提醒？
「親愛的！咱們去留個影吧！」說著COCO牽起杜馬的手，不由分說拽著就走。
二人的手指剛搭上，身邊的快門就響了起來。距離酒會的背景牆可還八丈遠呢，一個個大炮筒就跟壓制前線的坦克一樣轟隆隆地攆著杜馬和COCO好一通狂轟濫炸，卡卡卡，抓拍聲不絕於耳，恨不得把脖頸子上的痦子都照清楚，不過可沒幾個對著COCO的，這當口只有剛入行的生瓜蛋子才會放著國內一姐身旁的男子不拍瞎耽誤工夫。
杜馬全沒意識到還有這麼一齣戲等著他，多少茫然無措，一時間左顧不是右盼也不是，抬手掩面覺得不妥，可若撂下又更不妥，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擱了，一句話，尷尬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當前才是勁爆新聞，明早各大門戶網站準得一窩蜂地齊上：COCO牽手已定男友，疑是康瑞神秘高層。在場的娛記同志們絕不能放過這往自己飯碗上勒金邊兒的大好時機。
欻！欻！欻！
背景牆前一通狂閃，晃得杜馬頭暈眼花，使勁定了定神，方才擠出笑容，細數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現身媒體，尤其是跟COCO牽手一起，一陣喜悅之情陡然而生。再怎麼說與他並肩齊眉的可是中國玉女掌門，且是用心愛過之人，雖說到了目前這步田地那份心底的愛已然退去得差不離……曇花一現、好景不長，一片陰雲籠罩心頭，潛意識中理智的一面又站起了身，瑟瑟地告誡他：這可是最後一次。
杜馬真的不願接受這殘酷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