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雖然恭敬謙卑,實則早已氣炸肝肺。老錢也是要臉之人,再怎麼說他業已三朝元老了,小崽子關子勤張嘴閉嘴一口一個問候他媽,聽著刺耳,難堪至極,唉!怎奈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要不是小辮子攥在關子勤手裡,老錢早大嘴巴撩上去了。最近幾年養尊頤氣,老錢沒短了沾關子勤的額外俸祿。剛開始時還不習慣,拿著拿著就順手了。沒拿之前關子勤還一口一個錢叔,等拿了第一筆就老錢了,這兩年他媽的都綴上了。有時老錢想想挺撮火,恨自己老了老了倒這般沒骨氣,可轉眼兒一瞅自己穿的戴的吃的用的,老錢又什麼都平衡了。尤其今年拋出來個天大內幕消息:集團高層要換天了,傳董事會內定子勤,接替早到站的關子峰。再摞上董事長關凌波對小崽子萬般寵愛的重磅籌碼,老錢說出大天都得忍,自己離著六十還六七年呢,不好好伺候,甭說以前吃的拿的得倒吐出來,就是退休金保得住保不住都兩說。
依著這層意思,老錢只能認頭地如春風般給關子勤回話。
「子勤,你別動怒,誰都清楚你一心為咱們集團著想,真著急真上火,集團的機密配方丟失,事關重大,誰都想趕在HN抗神發佈會之前解決此危機,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你、我還有那劍,咱們的出發點均是一樣,只不過各自部門採取的方式方法不同罷了。至於沒把那小子送官,事出有因。憑我多年經驗,以及剛才臨訊結果,我初步判斷觸及HN抗神的洩密事件不像是那小子所為。若執意將他扭送官府,我想對他對集團甚至對公安部門都沒什麼好處。對他,進了局子甭管有事沒事,對今後工作準是不利,一個外地孩子在北京漂著不容易;對集團,肯定耽擱網絡保安部的後續技術調查,延誤破案時間;對公安,咱們什麼都沒調查清楚,就把人草草送進去……當然了,公安那邊肯定礙於咱們平日的過往情面捏著鼻子收了,可拘留幾日仍是什麼都沒問出來,最後還得草草放人,那樣勢必會影響到咱們今後與分局內保處的關係,老於你說對不?」
老錢見老於久未吭氣,想讓他拉「兄弟」一把。
可老於多賊啊,心裡跟明鏡兒似的,平日與內保處走動最多的人就是他,只不過在今天這事兒上,他必須一邊倒地與關子勤保持一致,主僕二人近日來雖事事拽著老錢,貌似跟他倆就是一夥兒的,穿一條褲子的,實則不然,老錢仍是局外人,拿小錢的,隔著心呢。
老於剛要圓場,關子勤卻一瞪眼:「使錢啊!這還不容易!使了錢要關多久關多久!要多少,說話!」
老錢臉色大變,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小王八蛋竟然瘋狂到如此地步。小時候就一混蛋,刨絕戶墳踹寡婦門欺負月科兒裡孩子,大了大了仍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一句話,作死!這樣下去他遲早死路一條,我得盡快遠離為妙,先甭惦記什麼他媽退休金不退休金了,臨了再把老命搭進去,忒也不值當。
不過老錢念在小王八蛋他爹的分兒上,還是冒死進了句忠言:「子勤,聽老哥哥一句,如果你那樣做,純屬自找麻煩!」
關子勤猛地端起茶杯,老錢還沒怎麼著呢,老於卻嚇得撲了上去,摀住關子勤的手。
「你幹嗎?」關子勤一愣。
「我……我以為你還要再扔出去,呵呵,呵呵。」老於跟辦錯事的孩子一樣,羞愧地撓了撓頭。
「我喝水。」
「哦,大家自己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老於心眼兒多,剛才鬧鬧也就罷了,要是再鬧僵起來,老錢肯定掛不住,說不準哪句話再不對付翻了臉可就全瞎了,後面還實指著老錢手裡的隊伍呢,那可是一支生龍活虎的黨衛軍啊。
老於陪在關子勤身邊幫腔:「老錢,你也真是的,不知道咱們子勤身體不好啊,受不得氣!」
老錢沒再吭聲,那句「使錢」在他心裡著實咯登了一下。
關子勤又喝了幾口水,這氣才算順多了,他一擺手:「這樣,前面的就甭提了,說眼面前兒的,那劍他們肯定接茬兒查,你們倆要想盡一切辦法絆住他們,不能提供偵破條件,即便最後破案,也不能讓那劍那小子獨自邀功,你機要部門介入進去,時刻切記與網絡保安部平分戰果。」
「是!是!」老於老錢領命。這話老錢聽著還算受用,直到目前他還天真地認為關子勤全是為了政績,才一再慫恿他與那劍作對。
「媽的,老子要是上了位,第一個舉措就是撤了網絡保安部,並進你機要部門!」關子勤還算有點道行,給老錢遞了個大甜棗。
進銷售副總裁辦公室少說得有半個多鐘頭了,老錢的臉總算晴了。
「主子」最後授意:「尤其不能讓他們接觸陳秀的電腦,你的明白?你是機要部長,你有這個權力!」
老錢一歎氣:「好吧!我盡量,不過子勤,老哥哥還想規勸幾句,同處一個屋簷下,大家合作才是真的。再者那劍也不好惹,先甭提他一身的黑客武功,單講靠山咱就扳不倒他,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表妹……」老錢一撇大嘴,見關子勤消了氣,他也放鬆了許多,「董事長的準女婿!誰敢動?嘿嘿!還有啊,退一萬步講,即便子靜跟他沒成,可後面還有一個更狠的吶!你們部門的那個丫頭,叫什麼來著啊老於?好像安什麼,英文我念不准,那丫頭來頭不小,藥監安局的千金吶!那是鬧著玩兒的嗎?」
誰都不能提!一提就血壓高,老錢剛一提,老於腦袋就玩兒命轉,如同脖子狂甩呼啦圈,他像大便乾燥了一樣擠出三個字:「安吉拉!」
匡!
見老錢帶上門,關子勤這才和老於敞開心扉。
「媽的,老王八蛋!吃我喝我,到他媽裉節兒上不辦事!」
老於勸慰:「嗨,子勤,小不忍則亂大謀!咱們後面還得指著他手裡的人馬呢!若是鬧翻了臉,對大家都沒好處。」
「好吧!我暫且忍下,哎我說,送過去了?」
一聽問這個,老於趕緊在嘴邊兒擺了擺手。
「怕什麼?老錢雖拿錢不辦事,但終歸是自己人,再說他早走遠了。」
老於仍是狐疑,又衝關子勤擺了擺手,踮起腳尖躥到門前,突然敞開門探出脖子去,那脖子抻得之長,就跟海底撈的手擀面一樣,微微一碰就能折。走廊裡靜得很,掉根針都能聽見,集團三當家的辦公室如同東晉的桃源,少有人來。
「我說沒人吧,你他媽還不放心,切!」
又四下望了望,老於方才掩上門。殊不知,不遠處的拐角,老錢正靠在牆上屏息凝神,他清楚裡面有事兒。剛才他掃到老於與關子勤眉來眼去就清楚裡面有事兒。
「我問你呢!送過去了?」
「嗯!關老的掌紋我週五晚間就送過去了,對方表示感謝,剛查了咱們在馬爾維納斯群島上的賬號,到賬了。」
「別咱們、咱們的!我!」
「對,對!嘿嘿,嘿嘿!瞧我這不會說話勁兒的,您!您!」只要有錢啥都可捨,一張老臉算得什麼,老於腆著臉一口一個您,「對方夠牛×的!那劍的他都拿到了,只是不知道是通過什麼方式拿的。」
「管他呢?跟他媽咱們有什麼關係,給錢就得!」
老於捧哏:「也是,也是,現在三人裡就剩關子峰了,對方希望繼續合作,他願出與關老同樣的價錢。」
「GOOD!成交!你轉告過去,我鼎力配合!」
「有這三人掌紋信息,那抗神的加密文件還不得輕而易舉解開?什麼他媽以色列高端身份識別系統,全是扯淡!」
「可不!哎我說,你他媽麻利點,尾款還沒付呢!」
「那是!那是!」
屋裡嘩啦嘩啦,好像有人掃地。
「子勤,咳!這壺真可惜了的!」
「操,可惜什麼?做完這單老子買下全世界的壺!」
門上趴著只耳朵。
老錢的心跟忽然間犯了心絞痛似的一揪再揪。要知心腹事專聽背後言,咱雖沒那劍他們那些黑客本領,但像聽門根兒這種既便捷又快速的小兒科手段,咱打小就練得爐火純青。
聽得差不離了,老錢拎著皮鞋躡手躡腳地走了開去。
都顧不上提,老錢踩著佛爾伽馬鱷魚皮鞋的幫子,就匆匆掏出手機翻找那劍的號碼。
12
「有心事啊傑克?」
李闖臥在工位裡,緊盯著指間上下翻滾的簽字筆,要說那支筆跟著他也挺辛苦,來回折跟頭已有半個多鐘頭了,當然一次都沒掉下來過。
聽老黃一問,李闖才沒精打采地開口:「沒,沒什麼。」
已過六點,窗外全黑,該走的都走了,ND寬大的辦公區內只剩下幾個人,李闖與老黃工位上的檯燈,嶄亮。
總務處每次來網絡保安部維護辦公耗材都挺納悶,尋思這裡主任的檯燈燈管是不是趕上了什麼特殊材質,怎這般禁使,自打部門成立,那燈管就從來沒憋過,隨時開隨時亮,一旁的總工可就沒那麼好命,一年少說換三回,隔兩三月就瞎一個。
事實上,李闖與老黃的燈管沒區別,只不過一個主外,一個主內,李闖雖是主任,但外勤任務皆是他跑,性格使然,天生就是坐不住之人,終日忙忙叨叨跑跑顛顛,幾年下來,他在自己工位上能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做乾瞪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就那五天。
老黃一見李闖發呆,就知道有心事。
「嘿嘿,你也該有點心事了,別總撲在工作上,我說,終身大事怎麼樣了?」老黃打心底挺關心李闖,清楚這小子心高氣傲,尋常女人根本不加眼裡,總擔心他會一直單身下去。
「嗨,黃工,瞧您問的,我哪有閒心琢磨女人啊?」
「喲呵?那聽起來是落聽了,我們可就等著吃你喜糖了啊!」
老黃的眼睛簡直如雷達,上周解決電話詐騙,李闖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焦急萬分地躲出去接,老黃就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只是沒料到李闖心上之人竟然那般特殊,特殊到令人咋舌,也就是上了年紀好奇心淡了,但凡少相幾歲,老黃準得去梯陣裡查查自動截獲的那個手機號碼。
聽老黃一提喜糖,李闖的心頭漾起一絲甜意,不過這甜意稍縱即逝,大師兄的形象此時此刻完全遮住了姬雲。
「還是為了案子?」老黃問。
「嗯,說出來您可能覺得不可思議,我正琢磨那總呢。」
「琢磨那總?聽著新鮮,想他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