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七年底研發部門網內傳染過一種郵件映像病毒,當時我們追溯源頭,查到三台最為可疑的終端,其中一台就是陳秀的,後來經過詳細排查,發現他並沒有任何不軌的行為與動機,也就沒再深入,只填進黑名單,作為高危人群於今後重點關注,近二年沒再出現過什麼問題。」老黃補充道。
「這不現在問題就來了嗎?今年能種木馬,那前兩年的郵件病毒指定也是他幹的,是吧老黃?」老於狠歹歹地指著屏幕中的陳秀,挺會見縫插針。
老黃笑笑沒答。
李闖繼續:「○六年的碩研,首都中醫大學中醫藥劑專業,一畢業就分在研發二部。」
技術副總關子騰點點屏幕:「我知道這小子,文筆不錯!就是性格柔弱了點,他們部門主任副主任的稿子,全是他代的筆。對了,老丁的好多技術文章,其實都是他寫的。」
「他還打得一手好球!」一直未開口的那劍,這時幽幽冒出一句。
關子騰一推那劍胳膊:「是啊,是啊,咱們集團的主力勒!嘿嘿,挺給我做臉的,○七○八連著兩年冠軍,這小子功不可沒,嘿嘿,獎盃都在我辦公室擺著呢!這不本週末就是國企年度聯賽的總決賽,咱們對五礦,就等著三連冠呢!」
「嘿。」那劍輕嘿了一聲,「可他毀,就毀在這乒乓球上。」
那劍的這句話貌似雲裡霧裡,實則一語中的。
關子騰以為那劍說玩物喪志,沒理會,李闖、老於更是沒走腦子。可會議室裡剩下的一人卻走了,開始他似懂非懂,品了品才漸露笑容,趁著那三位正聚精會神在屏幕上之時,低聲詢問:「那總,你指渠道?」
「是的,渠道。」
那劍沖老黃點了點頭。
「大約三周前,我在網上買的木馬。」
陳秀忒嘍忒嘍鼻涕,一五一十地照實說,他清楚自己如果再不講真話,那今天這關就過不去了,絕對沒有好果子吃,再者與其這樣遭罪還不如早死早托生,一股腦兒全倒出來,好讓老錢放他回家,倘若真進公安局真立案,那自己可就全瞎了,工作保不保得住都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連累家裡人為他牽腸掛肚,老娘本就身體不好,老姐若是聽說了還不得連夜買火車票往北京趕?那老媽媽誰來照顧?自己在這邊也沒什麼親朋好友,就一女友還鬧到現在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地步,要真出了事,誰管?
陳秀估計要是今晚真進了公安局,葉子連個電話都不見得能往他山東老家打的。
「繼續,孩子。」老錢笑瞇瞇的,像個午後趴在飯桌上望著主人的大臉加菲。
話從陳秀嘴裡出來,聽著比之前利索多了,剛才一說「別」,老錢就命人改了暖風端了熱水。
「有個網站叫豪情諾曼底,表面上是色情網站,實則是黑客武器的超級市場,裡面擺著各式各樣的黑客軟件,有病毒,有木馬,有電腦上用的,有手機上載的,五花八門琳琅滿目,只有想不到的,沒有買不到的。」
「嗯,繼續,孩子。」
「那個網站很有名氣,好多人出槍都去那,我也是慕名而去的,槍的價位隨其所實現的功能不等,低的幾十塊,可也就能盜個屏保密碼什麼的,高的就沒邊兒了,動輒幾千幾萬,上百萬千萬的都有!」
「嗯,再繼續,孩子。」現在的老錢,活脫脫一位傾聽懺悔的神父,還得是梵蒂岡紅衣級的。
「高端木馬我買不起,只挑了款普通的QQ木馬,植入之後,僅能在線激活電腦外設,例如攝像頭或者連接聲卡的音源輸入輸出設備,也就是麥克與耳機,說白了就是能看能聽。可這些功能對我來講就足夠了,比這款再高點的,就可以聯機操控對方系統了,不過不便宜,至少兩三千。我的那個談好價錢,用支付寶在線付了五百。」
「胡說!」
「扯淡!」
「胡說」來自重慶廳裡的老錢,畢竟審著案呢,且全程刻盤,用詞需當時時注意。
「扯淡」來自網絡保安部會議室裡的老於,他可不管不顧,血壓又高了。
老於醬紫著臉:「那麼牛×的木馬,無人都能啟動!就值五百?蒙鬼去吧。」急不可待地抄起會議桌上的話筒,衝著耳塞藍牙的老錢大喊:「竊取集團機密配方的高端木馬就值五百?就值五百??這小子扯淡呢,甭聽他那一套,不給點顏……」
「色」還沒出口,就生生地嚥了下去,對坐的首席安全官衝他一揮手。
老錢還真爭氣,就跟和老於是一個媽生的似的,大嘴撇成八萬:「五百塊的木馬就能偷機密配方?你是罵咱們網絡保安部的人都是飯桶啊,還是說你的木馬太強悍了?」一箭雙鵰,既上綱上線,又拐彎罵人。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陳秀終於忍不住了:「錢總!您別總是一口一個偷配方,如果咱們集團的配方真丟了,那絕對不關我的事兒,我買木馬完全不是為了竊取咱們集團的機密文件!」
老錢也露了兇惡嘴臉:「你小子還嘴硬!不為配方為什麼?就單純為了偷窺?」
陳秀瞪大眼睛,本來挺清秀的他此刻超級像《殭屍新娘》裡被死屍新娘生拉硬拽的傑克,眼珠子掉地上又迅速拾起塞回眼眶裡的那位。一時間他都不覺得冷了,因為老錢的這句話令他根根汗毛倒豎,心裡的涼意完全蓋過了體表。
他徹底涼透了。
「您……您……您怎麼知道我是為了偷窺?」陳秀的面頰在抽動,而且是兩邊同時。
「嘿嘿!實話告訴你,網絡保安部盯你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幹的那些事兒我們均瞭如指掌,網絡保安部是幹什麼的?受咱們集團首席安全官那總直接領導,個個都是技術超凡的網絡精英,摸你個初級菜鳥還不小菜一碟?」這話是老錢故意這樣講的,打一巴掌不得揉三揉啊,他知道那劍在看著,作為集團主管安全的第一人,老錢畢竟得罪不起。
「唉!」陳秀一拍大腿,「要不是她背著我幹那事兒,說出大天我也不會去買木馬引火上身吶!唉!」
老錢一臉輕蔑:「人家背著你幹什麼了?不就是和你部門的頭兒搞了搞嗎?這年頭你情我願,說不上誰背誰,哎我說你沒看過《瘋狂的石頭》啊,沒扯證天王老子都管不著,就是扯了證又能怎樣?都什麼年代了,我說你個年輕人怎麼還沒有我們五十多歲的開化?非搞違法手段監控別人才解氣是不是?你電腦裡的那些個視頻,啊,幹什麼用的?」
這下陳秀更蒙了,他電腦裡的那一段段視頻最小的也有好幾百兆,網絡保安部什麼時候拷走的,他根本不知情。
週五那晚安吉拉將陳秀的電腦文件全部備份到了網盤,回家解開一看,差點沒背過氣去,大段大段的成人AV,雖說300線的攝像頭拍攝效果實在一般,但那臥室昏暗燈光下的人臉兒卻照樣清晰無比,從頭到尾同一男女主角,老丁與葉子。
忽然間陳秀有一種讓人剝光了扔在大庭廣眾之下的感覺,彷彿那男主角不是老丁倒是他自己,羞愧難當,無地自容;既明知理虧,又義憤填膺。他早留意到懇談室四角不斷閃爍的高清探頭,知道錄著像呢,事到如今他謀劃已久的報復行動徹底泡湯,也就沒什麼可顧忌的了,大不了就是從此再不進華夏製藥的門,今天就是今天,哪說哪了,最不濟也得把自己憋悶已久的苦水全倒出來,吐個乾乾淨淨。
徹底想開了,陳秀也就豁出去了,突然蹦了起來指著監控探頭:「老丁你個老王八蛋!什麼他媽中藥專家!什麼他媽知名學者!全是扯淡!」
繼而轉向老錢:「老子就是想整臭他!平日裝得道貌岸然,實際上豬狗不如!用老子跟使喚狗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幹這個幹那個,沒白天沒黑夜地給他寫東西,他跟打發要飯的一樣拿仨瓜倆棗打發我也就罷了,還他媽睡老子的女人!實話告訴你錢總,老子就憋著把視頻貼網上去呢!上搜狐上新浪,讓全國老百姓都看看,這他媽就是《養生之家》的知名專家!」
「偽娘」終於不娘了,揚眉吐氣地做回了男人。
陳秀又哭了,昏天黑地地:「好狠心的東北娘們啊!要說這兩年你也花了我十幾萬了,怎麼褲帶就這般松呢?不就是個電視台嗎?有他媽什麼可去的?以為主持人就牛×了?都他媽是一步步睡上去的爛貨!」
「侉嚓!!!」羊脂白釉大茶缸跌得粉粉碎。
老錢為了搶過去控制住手刨腳蹬的陳秀,一不留神碰翻了桌上的大茶缸,那可是他的最愛,當下完全顧不上了,因為他的心思全在陳秀身上。
不對,不對!哪裡不對!老錢腦袋裡有口鐘,狠狠地敲了一下。
憑多年經驗,老錢第一反應告訴自己:配方真的與陳秀沒干係,他百分百是奔著視頻去的,最後的這一齣戲絕對不是陳秀演繹出來的。
那他媽跟誰有干係?想到這兒老錢的汗下來了,這麼冷的屋子裡居然淌汗,不容易。
大員AB衝了進來,按住已近暈頭轉向的陳秀。
老錢不自覺地抬起頭,望了望離他最近的高清監控,這眼神像是在看老於,又像是在看那劍,當然,若是前者,質問的成分多一點,若是後者,咨詢的成分多一點。
作為集團公司機要部門的頭頭兒,老錢覺得自己這回真是坐了蠟了。一邊命他盡快結案,一邊指定義無反顧地接茬兒查,他預感到有些不妙,山雨欲來風滿樓,一股陰雲壓心頭,烏黑烏黑的。
老錢揪了揪自己的西裝:「你們倆兒,把陳秀送回家去,讓他好好休息休息!」
「是!是!」大員AB連忙攙扶陳秀。
「我不走!錢總您還是把我送公安局吧,到了那兒得做筆錄,我把剛才說的再來一遍,讓他們也知道知道,華夏製藥一手捧起的專家到底是他媽什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