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纏頭:經歷撒哈拉 第25章 過年 (3)
    大門外傳來咯咯的雞叫聲,一個鄰居,手裡提著一隻小母雞,來給他們拜年。他知道,這個禮很重,鄰居家裡窮,孩子又多,一年也吃不上幾隻雞。他回贈了幾樣東西,拿點吃的給他帶回去給孩子們。

    過了一會兒,又一陣咯咯的雞叫,一個黑人朋友給他們送來四隻大公雞,那幾隻雞很大,隨他來的年輕人,一隻手裡提兩隻,兩隻雞加在一起的重量,相當於一隻大肥鵝。粗壯的爪子被捆紮的繩子磨出了血,那雞爪子長得有中國的肉食雞的爪子那麼大,這裡沒有肉食雞,很難得見到柴雞能長成這麼大。也許是他愛啃雞爪子的緣故,他特別關注那幾隻雞爪子,一共有八隻。

    看守接過雞,用手掂了掂:「巴特龍(老闆),這雞值很多錢。」他知道,這個禮也很重,每隻雞值四千塊,節日期間可賣到五千,像這樣的雞,無論多麼體面的人,只要提來兩隻,也便說得過去。

    克裡斯蒂娜原先是這裡的女傭,她的老公是個商人,時常從鄰國帶點東西回來倒賣,也因而常常被海關人員給扣下。多交點小費,少給點罰金,多說點好話,少算點關稅,小本經營,生意不大好做。他們有兩個很小的孩子,最小的一個生下來後,克裡斯蒂娜不得不出來找點事做。不知為什麼,她總是遲到,人也不是很勤快,一天,他的一個細心的同事在她的手提袋裡發現一瓶菜油。她哭了,大家都沒說什麼。

    克裡斯蒂娜離開了井隊,沒有人說是什麼原因。雨季井隊關張三個月,中國人休假回來後,就沒有再找她。後來,克裡斯蒂娜的老公過早地病逝了,她那時已經懷了第三個孩子,婆婆家裡窮,靠不上,她只好帶著孩子搬出來自己過,她把孩子放在自己的髖骨上(非洲女人抱孩子的一種方式),頭上頂著一摞布,走街串巷的賣布。

    她不忘舊時的僱主,每逢過年,她都帶著孩子來給他們拜年,好像她的歲月流失得比別人的快幾倍,每隔一年見到她,她都像蒼老了好幾歲。今年,到這個時侯還不見她來,但是他想到了她,過了今天,她的最小的兒子才滿四歲,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03

    近幾年,來這個國家發展的中國人越來越多,出手也越來越闊綽,形成一股不可忽視的消費群體,成為各家航空公司競相爭取的客源。新開業的××××航空公司,新年之際,在中餐館宴請中國人,並且給出了優惠於其它航空公司的票價,他們精心地把價目單製成卡片,開飯前發給來賓人手一份:

    始發港——×××地——香港,兩個月往返910000西非法郎。

    始發港——×××地——北京,兩個月往返923500西非法郎。

    始發港——×××地——北京——上海……1037900西非法郎。

    票價基本定位在九十萬至一百萬西非法郎之間。另外,還有商務艙的價格,因為價錢太貴,非官派人員,可以忽略不看,而官派人員自費出行時,也從來都不往那上面看。

    四五片羊肉,被穿在一根細小的木棍上,薄薄的,彷彿是從土雞身上拔下來的毛。肉片切得太薄,一遇見火,就干在棍子上,啃不淨,吃完了,棍子上還沾著一些細細的肉,毛毛的,看上去便更像羽毛了。瘦小的烤雞,被切開來,分散在幾隻普通的盤子裡會顯得多一些,可還是蓋不住盤底。

    餓了的人,先揀一些填補填補肚子,不太餓的人後去揀,發現已經沒有了,坐下來光喝飲料,等著下一道菜。完全不餓的人,坐在那裡沒有動,繼續和身邊的人聊天。也許他們真的不餓,也許他們不喜歡吃肉串、烤雞這樣的東西,燒烤的食品總是不愛消化,沒有大蝦、魷魚吃起來養胃。

    陌生的面孔越來越多,中國競爭太大,市場飽和,生意不大好做,而非洲卻有眾多的領域尚待開發,因此吸引了很多中國人前來考察、投資。一些人來後看看這裡的環境,又轉到別的國家去了。一些人投下一筆錢,先試試水,覺得還行,就繼續做了下去。大家利用這次相聚的機會,在一起交流經驗,互通信息。他們當中,沒有幾個人懂得法語,也許他們把那個航空票價表誤認作菜單,在等待著那幾道九十萬至一百萬元西非法郎的大餐。反正,最終大家都是要吃飽了才回去的,既然有人請客,家裡的晚飯就沒準備。

    服務員來收盤子,大家看不出再有上菜的可能,有些人就提前告辭,回家燒飯去了。禮貌的人臨走前覺得應該和航空公司的代表握握手,表示感謝,祝他們的航空公司飛黃騰達,就像坐飛機那樣。然而事實上,坐不坐他們的飛機,還得看具體情況而定,如果他們的票價定得很低,其它的航空公司也一定會向他們看齊,甚至比他們還要低,總之,航空公司多了,對這裡的外國人都不是壞事。

    前年,大年初一,一大早就有兩隻大花喜鵲飛進井隊的院子裡來報喜。這種罕見的大鳥,自從他來非洲這麼多年,只是在野外看見過幾次。它們竟令人不可思議地知道中國的春節,從非洲的原始叢林飛到首都,飛進他們的院子,按照中國人的傳統習俗,來給他們拜年(即使不是來拜年)。這也許要飛上一百年的時間吧?因為他覺得,這是百年不遇的事,這種在當地罕見的鳥,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飛進特殊的院子……

    兩隻大花喜鵲,拖著長長的尾巴,喜氣洋洋,昂著頭,挺起胸,雄赳赳地在地上跳來跳去,在一棵番石榴樹上,翻上翻下。如果那是棵梅樹,用中國畫畫了下來,就是「喜上眉稍」。一頭獾,饞涎欲滴,仰頭望著樹上的一隻鵲,而碰巧那只鵲也看見了那只獾,叫做「歡天喜地」。兩隻喜鵲面對面地叫,吵得不亦樂乎,也叫「喜相逢」。挑撥性地在它們兩個面前放一枚銅錢,叫「喜在眼前」。關於喜鵲吉祥的傳說,比比皆是,數不勝收。

    當然,也有人說喜鵲的壞話,說它喜攀高枝,娶了媳婦忘了娘。可是不管怎麼說,統計起來,還是吉多凶少。後來,民間索性把喜鵲作為「吉祥」的象徵。

    喜鵲一身藍色的羽毛閃閃發亮,尾巴上帶有藍綠色的虹彩,身上和尾巴上,在天藍色的羽毛中間,夾雜著幾根深藍色的羽毛,翅膀張起來時,尾巴顯得更長。兩隻喜鵲大聲大氣「嘎嘎」地叫著,據說,喜鵲能報喜,也能預報天氣呢,《禽經》中記載喜鵲:

    「仰鳴則陰,俯鳴則雨,人聞其聲則喜。」

    ********工人聽到了,更是興奮得手舞足蹈,他們跑出來,操起長長的掃把,慌手慌腳地扑打喜鵲。一邊扑打,一邊還張著嘴呵呵地笑,那高興勁兒,一看,真的是過年了。

    喜鵲是吉祥鳥,它們飛走了,是否也帶走了那一年的好運,他不得而知。他不相信迷信,只覺得心頭上湧起一股不可言喻的淒愴,但是過年了,是要高興的,於是,他便也跟著呵呵地笑了起來。

    一個黑人朋友送來豬肉賀禮,半個後身,收拾得白白淨淨的。他們自己不吃豬肉,但不妨礙他們養豬賣錢。有些宗教方面的禁忌,通過做一些法事之後,有的可以得到解決,獲得承認,這樣,掙回來的錢就可以拿出去花了。當地人有基督徒、天主教徒、新教徒。首都有很多國家的使館、外事機構、國際組織,有官方的、非官方的,也有外國僑民,豬肉的需求量很大。

    元旦夜,井隊請來幾個客人,有沙菲——一個中國姑娘嫁給了一個很帥氣的黑人中國留學生,後來又離了婚,留下這個混血女孩。有阿拉桑,——一個中國小伙子娶了這裡少數民族漂亮的姑娘,生了兩個混血男孩。孩子們都很漂亮,懂事,同時具有中國孩子和非洲孩子的雙重性格,這使他想起了他見過的另外一個這樣的孩子。

    那是在幾年前,一個老婦人領來一個八歲的混血男孩,說孩子的父親是中國人,在中國打井隊工作。從相貌上看,那孩子倒像是中非混血兒,比當地的黑人長得漂亮,也比中國人長得好看。皮膚黃裡透黑,大眼睛,清亮透澈,每眨一下,兩蓬濃密而捲曲的長睫毛,便像兩把小刷子一樣,簌簌地刷下來。黑色的長頭髮自然捲曲,只是身子骨兒單細了一點兒,看上去,像有些營養不良。孩子穿得不怎麼好,倒也乾淨整齊。

    「想爸爸嗎?」他問那孩子。

    「我沒見過爸爸。」聽起來叫人心裡不是滋味。

    「你想見爸爸嗎?」

    「我不知道在哪兒能見到。」他心裡難受極了,無法再問下去。

    老婦人並沒有帶孩子來認祖歸宗的意思,只是路過這兒,和大家打個招呼,問聲好。那孩子不但長相秀氣,人也很懂禮貌,非常惹人喜愛。這不能不使他把八年前在那工作過的中國人,全都在腦袋裡過了一遍。似是而非,模樣兒相像的,倒是有那麼兩個人,他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那一老一小繼續走他們的路,沒走多遠,那個孩子回過頭來看他一眼,只這麼一看,頓時讓他覺得萬分驚怵,恰如五雷轟頂,——他從那個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照片裡的影子。他慌忙地檢點了一下七、八、九年前自己在那裡的作為,所幸的是,他做的事情是發生在六年前,而且他確信那個女孩兒沒有懷孕。她是鄰家的女孩兒,他們經常在一起聊天、嬉鬧,彼此之間都對對方的身體感到好奇。一天,他們終於忍不住,互相在對方的身體上看了一眼。

    「咦!你的那個怎麼那麼小。」非常驚訝,帶點嘲弄的口氣。他愕然,然而又無法向她解釋:「這在中國是普通的尺寸。」以避免她說:「你們中國人的那個太小。」給全體中國男人抹黑。

    而她自己卻自豪地用實物證明了她沒有被實行過割禮,是一條漏網之魚。其實,即使看了,他也看不懂,因為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看見過那個部位被割完後,是什麼樣子。他忍不住要動手動腳,她沒有讓他碰,甚至沒有讓他多看一眼,便收了起來。他們相約好晚上在一起,他一心掛記著那件事,一不小心前面就聳了起來,趕緊坐進汽車裡。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定,眼巴巴地盼著天黑。

    他去離他們住的那個街區,稍遠一點的一家小藥店,買來一隻套套。小店很少有外國人光顧,剛一進門,一位年輕的女店員即已經微笑著迎接他:「先生想買什麼藥,我可以幫助您嗎?」他一開口,竟出乎自己意料地要了一盒創可貼,不知兩樣物品之間有什麼聯繫。皮夾子的拉鏈有點澀,錢不容易拿出來,磨蹭半天,錢也沒付出去。

    他終於看見了它們,十幾種貨色,包裝上印著色情的圖片,整整齊齊地躺在玻璃櫥裡,他不好意思挑挑揀揀,匆匆地用手指定一個,又飛快地把手縮回來,好像那個東西是用在手指頭上。

    「我要買一個這個。」

    「對不起,您剛才指的是哪一個?」他只好再指一次,甚至不知道是剛才那一隻,還是換了另外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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