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自己卻自豪地用實物證明了她沒有被實行過割禮,是一條漏網之魚。
其實,即使看了,他也看不懂,因為那個時候,
他還沒有看見過那個部位被割完後,是什麼樣子。
01
聖誕節的前兩夜,基督徒們都忙著過節,穆斯林們也跟著沾光,恰似穆斯林的節日,基督徒們也跟著偷閒,大家同喜同慶,相互之間交換著好聽的話。宰牲節剛剛過完,再過幾天就是元旦,幾個宗教節日和公共節日穿插著過,超市裡的貨架上擺滿了節日商品,街頭裝上了綵燈,處處洋溢著節日的氣氛。外國人都紛紛預定機票,等著回自己的國家,和家人團聚,商人們不失時機地抓住這個假日經濟,以彌補節日後一段時期的商業蕭條。因為過節,老百姓的錢花多了,節後,好長一段時間裡要節省著開支。
這個月,孩子們的心情特別好,無非是惦記著那點兒好吃的東西,就像改革開放前中國的孩子一樣。國家窮,老百姓的家裡也沒有多少錢,宰牲節能勉勉強強地宰一隻羊,元旦就只能宰幾隻雞,宰牲節能勉強宰幾隻雞的,元旦就只好再少宰幾隻。不光是吃好的,孩子們還都穿上新鮮好看的衣裳,女孩子們打扮得更是漂亮,在她們這個年紀裡,上帝也許就是那些好看的衣裳。聖誕樹早已準備好了,上面掛著綵燈和一些五顏六色的小禮品。夜裡,聖誕老人將循著這些塑料松樹找來,專門往孩子們的鞋子裡放一個善意的謊言——一份父母的心。
讓大家始料不及,今夜耶酥早產,提前降臨。霎時間全城鞭炮齊鳴。他們正在客廳裡看電視劇《無間道》,父親對兒子說:「出來混,遲早要還的。」他剛進來,沒看到前面的內容,正想要知道還什麼,卻聽見有人敲門。緊接著,門被推開一道縫,一個黑人閃了進來。是房東依得利沙,此人大約有五十多歲,每次猜當地人的年紀,他都沒有猜準過,所以就索性認為他有五十多歲。依得利沙身材矮小,額角上斜著兩道紋痕,是區別於其它部族人的標記。他擁有幾處房地產,兼做礫料生意,過著小康的生活。他始終守著一個老婆過日子,結婚登記那天,區政府的經辦人問他:
「你將來還要再娶老婆嗎?你一共準備娶幾個老婆呢?」
「準備娶四個。」依得利沙斬釘截鐵地回答,毫不猶豫,如果那個人再問一遍,他還會這樣說。可是那個人卻覺得沒有必要再問他了,便轉過身去問他的未婚妻:「你同意你未來的丈夫娶四個老婆嗎?」
「同意」。他的未婚妻滿口答應,回答得很輕鬆,不假思索,就好像有人問她將來準備生幾個孩子,而到底能生多少,她自己也說了不算。他們的回答被記錄下來,有雙方的證婚人彼此作證,以資日後的憑證。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張紙仍然具有法律效力,可是依得利沙並沒有再娶,當初的承諾只是一種流行的手段,是為了告誡妻子:今天他雖然在眾多的女人裡面,選中了她做老婆,但她也不能自以為是,過高地估量了自己,在未來的日子裡,如果她不乖,他就會不斷地再往家裡娶,使她成為一塊用過多年的舊圍布,躺在箱子裡,不斷地被新買來的圍布給壓在下面,偶爾拿出來,也上不了檯面。
婚後,依得利沙的老婆給他生過兩個孩子,他們都在不到一歲時就夭折了,不知道是什麼病,死在醫院裡。這裡的病人死了就是死了,沒有必要去追究什麼病,那都是醫生的事。人活著,躺在那兒有一口氣,是病人。死了,是死人,反正沒病不死人。第二個孩子下葬的那天他也去了,在公墓裡眾多的墳塚之間,他們找到一小塊空地,挖一個很小的墓穴。挖的時候,碰到一根白骨,被掘墓人給埋到一邊。公墓是公共的,也分先來後到,先前的人死了,靈魂升天,身體就沒有用了,遲早會變成泥土。嬰兒用布給裹成一個小包袱,放進墓穴裡,埋好後,在上面起一個很小的墳頭。
有人勸依得利沙的老婆繼續生,可是打那以後,她再也沒有懷上孕,據說是身體裡面有一種遺傳的潛質再起作用。是誰的身體呢?……是她?還是依得利沙?也有人勸依得利沙再娶一個,他也沒娶。不過依得利沙有一個婚外的兒子,寄養在鄉下,他們把他接了過來。
在這個地方,人一有錢就可以享清福。依得利沙在家裡養著好幾個傭人,過著飯來張口的生活,可是他活得並不自在,親戚們都是窮人,且都生活在鄉下,按照這裡的風俗,他都得管。因此,他的家裡總是外來人口不斷,客廳的地上經常像候車室一樣,躺滿了人。兩個小伙子在他家裡常吃常住,無任何事情可做。每逢親戚里面有婚喪嫁娶啊、添丁進口啊、生老病死、天災人禍,都來找他,他就得出車、出力、出錢。依得利沙曾經和他提起過這些家庭瑣事,卻沒有流露出多少抱怨的意思,就好像這是一種家族的責任,誰讓在這些窮親戚里面,頂數他家最有錢呢。
依得利沙比較誠實,有點小氣,精明,會算計,他把他們家旁邊閒置的一塊公用場地圈了起來,租給井隊,一租就是十幾年,非洲的城市發展緩慢,到現在,那一片地還未被開發。——他還在吃著租子。依得利沙暗自高興,心裡兜不住,不小心就表現到臉上來。所以,他每次過來,看著那個大院子,臉上都是笑瞇瞇的。
隔一道牆住著,常來常往,混熟了,也用不著客氣,一見面就拿對方開心。和中國人在一起聊天,依利沙總喜歡帶上幾句中國話,說的不好,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都五十多歲的人了,笑起來還像一個孩子。他看見中國的癢癢耙,竟然笑得倒在地上,直到笑夠了才爬起來,想發表點意見,可是話沒出口,就又笑了起來。
中國人用那個東西打依得利沙的屁股,他躲閃著把它給搶了下來,好奇地看著,在他的眼睛裡,中國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就像他們的人,總是和一般人兩樣。那個竹棍兒,一端雕著一隻小手,拇指好像不常用,靠邊站,其它四根指頭過於勞動,有些伸不開,佝僂著。他想:「中國人打屁股也要發明個工具出來,真是想到了極致」。他用那個東西往自己的屁股上打幾下,便不疼不癢地笑了起來。
那個中國工人光著膀子,趁著依得利沙瞇縫著眼睛笑的時候,從他的手裡奪下癢癢耙,把胳臂別到身後,一上一下地抓撓。後背又大又扁,他苦於尋找,一臉焦躁,心裡沒著沒落的,急於在一面牆上找出一顆釘子,把自己掛在上面。他的身體開始緩緩地蠕動,緊密地配合著那只竹雕的小手兒,臉上一點一點地露出飄飄欲仙的神情,——他好不容易抓到了點子上。可是,他似乎覺得不過癮,又焦急起來,抓心撓肝的,那四根指頭光禿禿的,如果給它們鑲上指甲……?
依得利沙一下子明白了那個東西是做什麼用的,馬上倒地狂笑,像似有一隻癢癢耙在他的腋下胳肢他。
這會兒,依得利沙從門縫裡擠了進來,神色有些驚慌,問:「你們聽見槍聲了嗎?」他發現沒人理他,所有的眼睛都盯著電視機,根本就不朝他看。
電視劇中的情節起伏跌宕,人物魚龍混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人不露相,「誰是那個臥底?是誰在幕後指使?」導演沒讓暴露,他們便都潛伏得很深。依得利沙一時心急,便端起一隻無形的衝鋒鎗,開始向屋子裡面的人掃射,嘴裡「嘟!嘟!嘟!」地往外面噴著子彈。
「你們聽見槍聲了嗎?」一梭子子彈打完了,他把槍放下來,趁著換彈夾的功夫,他又問他們。這會兒大夥兒聽見了,但是他們愕然,一個人走過去,按下影碟機的暫停鍵,問:「槍聲,是誰在打槍,外面響的是槍聲?不是在放鞭炮?」(近幾年非洲過節,也燃起了鞭炮)
「今天晚上外面有事,你們趕緊把燈關掉,外面的照明燈也全都關掉,大家都呆在屋子裡,無論外面發生什麼事情,千萬不要出去。」話一說完,依得利沙便又閃了出去,出門前沒有忘記囑咐保安把大門前的燈關掉。大夥兒先是一怔,接著又哈哈大笑起來:「這傢伙編得倒挺像的啊,說完立馬兒就往外跑,都沒敢多呆一會兒,倒像是屋子裡面出了事似的,哈哈!」
「裝神弄鬼唄!」大夥兒倒沒在意,解開暫停鍵,繼續看電視劇。
「他保準是臥底。」
「臥底哪有那麼臥的,把自己人往死裡打?」
「他要不那樣,他自己就得死。」
「死也不能那麼幹!」
「哦,那他可能不是臥底。」這些業餘導演,眼睛裡看著,嘴上也不閒著。
「彭」一顆手榴彈在附近爆炸,一陣啪啦啦啦的衝鋒鎗聲,在另一個方向響起,大門外,一輛軍車載著重機槍,呼嘯而過,後面一些軍人騎摩托車緊隨其後,嘴裡大聲呼喝著,手裡揮舞著衝鋒鎗,盲目地向天上掃射,彷彿他們的仇人是在天上。那天夜裡,城裡的某個地方,下了一場小範圍的,人工製造的金屬雨,有運氣好的人,那豆大的雨點便落到了他的頭上。
軍人和警察幹了起來,兩個無票的軍人,想看白天的一場足球賽,被球場執勤的警察給攔了下來,雙方發生肢體衝突,混亂中,兩個軍人不知怎麼,就給打死了。
「咳!來的時候還好好的。」
軍人打死了警察,最終死的又是軍人,傳來傳去死的還是軍人,最後傳得只剩下了軍人。是軍人,被警察打死了,兩個。戰友兄弟們豈肯善罷甘休?他們糾結在一起,當官的勸阻無力,或許是私下裡的默許。夜裡,一夥當兵的砸開軍火庫,拿出槍支彈藥,衝上街頭,揚言要殺死全城的警察,他們砸毀幾個派出所,包圍了警察總局,在牆上錐下大小不同的槍眼。總統正在鄰國訪問,匆忙趕回來調停,涉案警察已被亂槍打死,軍、警間做了低調處理,死者家屬得到了撫恤,大家安靜下來,繼續準備過節。
前幾年,在鄰國,球迷們憋著一肚子氣,看完一場足球賽,散場後,人們的怨憤卻無法散去,他們集體走在馬路上,路的兩邊是商店,明亮的玻璃櫥窗裡,陳列著各種各樣的商品,琳琅滿目,在霓虹燈的照耀下,盡顯招搖。服裝模特微笑著向路人招手,可也說不準是在招誰,動作被人給固定了,臉上的笑老是放不下來,反正在當時,全國人民都沒有好氣,只有它是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