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兒 第3章 梅妞放羊 (2)
    兩個傢伙也算機靈,羊母親的注意力稍有轉移,它們就趁機鑽到母親肚子下面,分別叼到一隻奶頭吃起來。它們天生很會吃,把整個奶頭都含在嘴裡,仰著小臉,吃得又香又甜。吃著吃著,它們用嘴和額頭往奶上頂兩下,再接著吃。它們頂得很猛,很用力,把看去硬邦邦的大奶頂得有些變形。頂過之後,小羊羔兒吃得咕登咕登的,兩邊的嘴角盈著****漿的奶汁子。梅妞對小羊羔兒這樣的做派有些看不慣,吃奶就該好好吃奶,瞎頂什麼!她嫌小羊羔兒太調皮了,對母親也不夠心疼。不知為何,小羊羔兒每頂一下奶,她似乎覺得自己身體某處也被頂了一下,並隱隱地有些痛。奇怪的是,水羊安之若素,好像一點不反對兩個孩子頂它的奶。梅妞對水羊這樣嬌慣孩子也保留了自己的看法。

    梅妞的隊伍壯大了,再下地放羊,她身後由一隻羊變成三隻羊。為了便於稱呼,她給兩隻小羊起了名字,小水羊叫皇姑,小騷胡叫駙馬。她說皇姑你來,駙馬你去,一副統領三軍的氣派。皇姑和駙馬到了遍地青草的河坡裡,對草一點也不稀罕,只是貪玩,撒歡兒。它們撒歡兒來四蹄騰空,外帶空中轉體,是很好看的。皇姑和駙馬還躍起來抵頭。它們不是真抵,別看身子立起來,小眼兒斜視著,樣子挺嚇人的。落地時兩個羊頭卻沒有發生碰撞,只是蹭一蹭而已。有時它們走得遠些,水羊輕喚一聲,它們就打著旋子跑回來了。一回到母親身邊,就迫不及待地吊在奶穗子上吃奶,彷彿剛才把吃奶的事忘記了,現在又想起來了。它們的嘴嚅動著吃得很快,頂奶頂得也很勤,駙馬頂兩下,皇姑也要頂兩下,跟比賽一樣。

    梅妞說:「駙馬,駙馬,不許頂!你聽見沒有?」駙馬不聽話,她強行把駙馬從水羊奶穗子上拽下來了,由於駙馬叼著奶穗子不願意鬆口,把奶穗子像拽橡皮筋一樣拽得很長。梅妞把駙馬抱起來,先摸駙馬的頭頂,看駙馬頭上長角沒有,要是長了角,誰也受不了它那樣頂法。還好,駙馬頭頂平平的,似乎還有些軟,該長角的地方連一點長角的跡象都沒有。駙馬在梅妞懷裡很不老實,向羊母親那裡掙,看樣子還是要吃奶。梅妞懲罰它似的,偏不放它走,而是把一根手指頭放到它嘴邊去了,看它吃不吃。手指頭的形狀跟奶頭差不多,梅妞想試試駙馬能否分得清指頭和奶頭。駙馬真是個小傻瓜,它那溫嫩的嘴唇居然把梅妞的指頭吮了一下。這下可不得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通過指頭掠過全身,好像駙馬顫動的嘴唇吮的不是她的指頭,而是把她全身都吮到了。這時梅妞產生了一個重大念頭,駙馬吮一下她的指頭尚且如此,倘是借駙馬的熱嘴把她身上的奶頭吮一下又該如何。

    這個念頭一出現,她的臉忽地紅透,心口也怦怦亂跳。她像是怕被人看破她的念頭似的,悄悄轉過頭前後左右看。河坡裡沒有人,有太陽,還有風。風一陣大一陣小。風大的那一陣,草吹得翻白著,像滿坡白花。風一過去,草又是青的。草叢裡躥出一條花蛇,曲曲連連向水邊爬去。花蛇所經之處,各色螞蚱趕快蹦走或者飛走了,引起一陣小小的****。蛇一入水,螞蚱們很快恢復安靜。岸上的莊稼地邊有一個瓜庵子,瓜庵子大概已經廢棄了,上面搭的草經風刮雨淋變得非常黑。梅妞相信,瓜庵子裡也不會有人。她有些不大放心,放下駙馬,到瓜庵子裡看過,真的沒有人。瓜庵子的地上鋪著一層干高粱葉,裡面散發著甜瓜的香味。她沒有馬上離開,在瓜庵子裡待了一會兒。她覺得這地方不錯,可以做一點秘密事情,比如說,她在這裡把自己的上衣解開,把奶子露出來,讓小羊羔兒吃一吃,誰也不會知道。也許小羊羔兒不願吃她的奶,她的奶沒有水羊的奶大;水羊的奶裡有奶水,她的奶裡沒有奶水,好比她的奶是一隻梨子,梨子還半生不熟呢!

    自從水羊生下羔子之後,就不再反對女主人梅妞摸它的奶。梅妞從瓜庵子裡出來,擠出一股羊奶,用指頭蘸著嘗了嘗,羊奶淡淡的,有一點甜,用舌尖咂咂,還有一點面,怪不得小羊羔兒吃得那麼歡,奶水的味道是不賴。

    這天,梅妞沒有讓羊羔兒吃她的奶,但這個念頭再也放不下,一看見皇姑和駙馬吃奶,她的念頭就升起來,升到胸前的高處不算,還往高處的頂端升,弄得她的念頭越來越強烈。有一天午後,梅妞趁四下裡無人,把三隻羊領到瓜庵子裡去了。她坐下來,把駙馬抱上懷,解開上衣的扣子,把一隻奶露了出來。她像喂嬰兒的婦女做的那樣。一隻手把駙馬托抱著,一隻手捏著奶往駙馬嘴裡送奶頭。她的奶頭有些小,還害羞似的縮著。梅妞把奶頭往外拉了拉,以便駙馬能吃到。不料駙馬不知趣,使勁別著臉,對小主人送到嘴前的奶連挨一下都不挨。它不吃奶,還掙扎著瞎叫喚,好像誰要害它一樣。駙馬一叫喚,梅妞緊張了,出了一頭汗。她慌亂地把駙馬的毛嘴摁在她奶上,駙馬還是不張嘴。

    這個事情既然做了,就得做成它。梅妞想了個主意,把水羊的奶水擠出一些,聚成奶珠兒掛在自己奶頭上,拿水羊的奶珠兒做誘餌,看駙馬吃不吃。這個主意生效,駙馬果然噙住她的奶頭吃了一下。她只讓駙馬吃了一下,還沒等駙馬吃第二下,她就禁不住叫了一聲,猛地把駙馬推開了。那種感覺奇怪得很,說疼有點癢,說癢有點麻,說麻有點酥,連指甲蓋兒都癢酥酥的、麻酥酥的,真讓人有點受不了。梅妞罵了駙馬:「駙馬,誰叫你吃人家的奶,人家還是閨女家你不知道嗎?你真不要臉!」罵著駙馬,她彷彿覺得真的受了委屈,眼裡淚浸浸的。她把奶子收起來,用衣服大襟蓋上,並繫上了扣子。把奶子藏起來後,她對駙馬的態度好了些,把駙馬叫成乖孩子,說乖孩子吃飽了,到一邊玩去吧。

    過了一會兒,梅妞禁不住如法炮製,又讓駙馬吃她的奶。奇怪的感覺迅速傳遍全身,她再次把駙馬推開了。這次她罵自己:「梅妞,你完了,你的奶讓人家吃了,你在瓜庵子裡生孩子了!」她剛覺得應該哭,眼淚就下來。

    水羊走到梅妞身邊去了,輕輕嗅了嗅她的手。梅妞剛才做那一切時,水羊一聲不響地看著她,既不驚訝,也不生氣,目光平靜得很,好像兩個孩子是他們共有的,吃誰的奶都是一樣。水羊這樣的姿態讓梅妞有些感動,她一下抱住水羊的脖子,把自己的臉貼在水羊的臉上。

    皇姑大概有些失落,在一旁叫起來,皇姑的叫聲使梅妞得到新的借口,她說:「皇姑你不用叫,我知道你,我讓駙馬吃奶了,沒讓你吃奶,你就不滿意對不對?你們倆都是我的孩子,我對誰都不偏心,來,你也吃一口。」皇姑比駙馬吃得深,會吃,吃得梅妞直哎呀,直嚷我的親娘哎。

    梅妞看見,一個拾糞的男人一路低頭瞅著,沿河坡過來了。梅妞立即停止她的秘密行動,領著羊從瓜庵子裡走出來。她怕那個男人在她臉上看出什麼秘密,就不看那個陌生男人。誰知那個男人是個多嘴的人,與梅妞和羊走碰面,他誇梅妞的羊不錯呀。梅妞裝作沒聽見,不跟他搭腔。梅妞揀的半茶缸新羊糞在地上放著,男人瞅了瞅,問梅妞揀羊糞幹什麼。梅妞還是不理他。那人喊梅妞「這小妮兒」,問她為什麼不說話,還問她:「你揀羊屎蛋兒是回家當豆子下鍋吃嗎?」

    這回梅妞不說話不行了,她生氣地說:「你們家才拿羊屎蛋兒下鍋呢!」

    那個男人嘻嘻笑了:「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呢,原來會說話呀!我告訴你,你可不敢罵我,你要是罵我,我就把你放倒,摸你的奶。反正這河坡裡也不會有人看見。」

    梅妞被陌生男人的話嚇壞了,她滿臉通紅,衣襟下面的兩隻奶子有些脹疼,彷彿已被壞男人摸到了。她躲著那個男人,不敢再說一句話。倒是水羊敢說話,水羊沖拿鐵掀的男人叫了一聲,並且毫無懼色地看著那個男人,看樣子那個男人要是敢接近她,它就會用頭相抵抗。兩隻小羊也在水羊左右貼身站著,像兩個小保鏢。羊的良好表現給梅妞壯了膽,使她記起自己是有「隊伍」的人,她把頭髮向後揚了揚,說:「羊,羊,咱們走!」

    既然梅妞讓兩隻小羊羔兒吃了她的奶,她就把小羊羔兒當成自己的孩子,對它們很親。晚上,梅妞睡在屋裡,羊們睡在院子裡,小羊只要一叫,梅妞會馬上爬起來到院子裡看看,她怕野貓、黃鼠狼什麼的嚇著小羊。重新回到睡夢裡,她把小羊羔兒也帶到夢裡去了,讓小羊羔兒貼著她的身子睡,一邊是駙馬,一邊是皇姑。梅妞摸著它們背上光光的,小屁股滑溜溜的,怎麼不見它們身上的毛呢?梅妞似乎想起來了,她摟的不是小羊,是小人兒。這兩個小人兒是她親生的,一個是男小人兒,一個是女小人兒,她還分別給他們起了名字,一個叫駙馬,一個叫皇姑。

    生了小人兒,就得給小人兒餵奶。她把兩個奶作了分配,駙馬和皇姑每人一個,誰也不准搶別人的。她還對皇姑和駙馬說,你們是人,不是羊,吃奶時好好的,不許亂頂,誰亂頂我就揍誰的屁股。駙馬和皇姑調皮,不聽話,剛吃兩口就開頂,比小羊羔兒吃奶頂得還來勁。梅妞生氣了,把奶頭從他們嘴裡摘出來,以家長般的嚴厲口氣把駙馬和皇姑教導了一通。她教導得聲音有些大,把娘給驚醒了,娘輕輕地喊她,問她做夢聽什麼戲呢?又是皇姑又是駙馬的。梅妞醒過來,知道自己的夢話被娘聽去了,羞得雙手捂胸,不敢出聲。娘問她聽的什麼戲,什麼戲呢?反正是戲台上的戲,不是放羊的戲。

    有一天,梅妞放羊走得離村遠了些。幾聲雷鳴,黑雲陡暗,眼看要下一場大雨。如果這時回村,中途一定會澆在雨地裡。她自己不怕雨澆,小羊怕雨澆,要是大雨把小羊澆病就不好了。她當機立斷,趕緊把羊領到附近那個廢磚窯裡去了。他們前腳剛躲進磚窯的天洞,大雨後腳就追來了。那雨真大呀,大得好像天塌了,地陷了,沒了天,也沒了地,光剩下水。拱形的門洞上方,雨水大塊大塊往下掉。敞著口子的磚窯也呼呼地往裡面灌水。渾濁的水湯子霎時就把梅妞的雙腳埋住了,盛羊糞蛋的茶缸子像小船一樣被漂得直打轉。梅妞把兩隻小羊抱起來,緊緊抱在懷裡。她覺出來了,兩隻小羊的心臟在咚咚地跳,它們是害怕了。小羊的心跳傳染給了梅妞,梅妞的心也不由得跳起來。梅妞害怕另有一層原因,她記起聽人說過,這磚窯裡藏有一條大蟒蛇,蟒蛇的頭大得像笆斗子,嘴一張像血盆子,吃兔子吃雞都是生吞。

    還說蟒蛇的吸力很厲害,有野兔到窯口停留,它並不出來,只待在暗處一發吸力,野兔就連滾帶爬、稀里糊塗地跑進蟒蛇肚子裡去了。梅妞擔心,倘若蟒蛇這會兒發現了他們,用嘴一吸,她和羊恐怕都活不成,都得成為蟒蛇的腹中之物。想到這裡,她不免往磚窯深處瞥了一眼,裡面陰森可怖,窯壁上殘留的三條半圓形煙道,每一條都像蟒蛇的身子。她打了個寒戰,頭微微有些發暈。她想,這不行,蟒蛇吃她可以,要是吃她的水羊、駙馬和皇姑,說什麼也不行,她拚死也要保護它們。她把駙馬和皇姑放到一隻胳膊上集中抱著,騰出一隻手來,把草筐上的鐮刀抽出來了。她準備好了,蟒蛇膽敢出來,她就用鐮刀往蟒蛇頭上猛砍一氣,把蟒蛇的眼睛砍瞎。就算蟒蛇把她吞進肚子裡,她也不放下鐮刀,還是要砍,最好能把蟒蛇的腸子砍斷,肚皮砍破,讓蟒蛇永遠吃不成東西。她不知不覺地把鐮刀握得緊緊的,嘴唇繃著,雙目閃著不可侵犯的光芒,一副隨時準備拚殺的樣子。

    這時,她聽見滂沱大雨中有人喊她的名字,「梅妞——梅妞——」她透過雨幕往外一看,是爹找她來了,爹頭戴斗笠,身穿蓑衣,正跌跌撞撞地跟狂風暴雨搏鬥。

    「爹,我在這兒——」梅妞只答應了一聲就答應不成了,她哭了,喉嚨哽咽得發不出聲音。

    駙馬和皇姑一天天長大,它們早就不吃奶了,大口大口吃草,吃得膘肥體壯,一身銀光。臨近春節,爹要把駙馬和皇姑牽到集上賣了。梅妞捨不得,摟著駙馬和皇姑哭成個淚人兒。可爹還是背著梅妞把駙馬和皇姑賣了,也沒有給梅妞買做花棉襖的花布,卻背回了一隻半大的豬娃子。豬娃子長得很醜,比豬八戒還醜,梅妞看一眼就夠了。爹一把豬娃子放在地上,豬娃子就扯著嗓子大叫。豬娃子叫得也很難聽。

    爹只給梅妞買回一塊包頭用的紅方巾。爹說,賣羊的錢買了豬娃子就不夠截花布了,等水羊再生了小羊,等小羊再長大,等他把小羊再賣掉,一定給梅妞截塊花布,做件花棉襖。

    梅妞沒說什麼,又開始了新一輪放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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