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點 第44章 第二十五章 (1)
    黃河平順著御橋遺址的通道返回地下城的時候,小老漢早已沒了蹤跡,連同那些壁畫全在橋洞下邊消失了。黃河平喊了兩聲,黑暗中無人應答,他的心馬上抽緊了。

    難道是自己太天真了,像小老漢這樣的慣竊,知道所盜的是仿品,又摸清了自己的底細,難道還能在這兒老老實實等著,那才是咄咄怪事。他罵著自己愚蠢,一邊打著手電向洞裡走。就在這時,他突然覺得身後什麼地方發出光亮,回頭一看,只見一道絲絲燃燒的東西像赤練蛇一樣在閃光,他一個前撲趴在了地上,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黑暗中磚石橫飛,塵埃四起,身後的豎井被炸塌,回去的通道頃刻被堵死了。

    他暗暗叫苦,剛要爬起來的時候,頭上早重重挨了一擊,身子軟綿綿倒下去。等再次醒來,手腕處多了根繩索,而繩索另一端,立著一個人,正是小老漢。他想大罵,但出不了聲,因為嘴巴已被不粘膠貼上了。黑暗中一個體形粗壯的漢子正拿手電直射自己的臉,身上的東西已被搜了個乾淨。

    「姓黃的,你識相點乖乖背上東西走,或許還有命!」一個嘶啞嗓子的人說著在身後踢了他一腳。

    黃河平這才看清楚,對面的小老漢也給人捆著,身後被人正用什麼東西頂著,痛得齜牙咧嘴,而自己背後還有兩個傢伙。他明白,反抗是無效的,同時又稍稍放下了心,小老漢並沒有出賣自己。

    捆綁小老漢和自己的仍是那根繩子,一頭拴一個,中間留著距離,裝壁畫的包袱分別套在了他倆的脖子上。小老漢走了幾步,突然一個踉蹌差一點兒栽倒,繩子牽拽著黃河平也險些倒地,幸好被身後兩個傢伙揪住,頭才沒有碰到洞壁上去,只聽前邊架著小老漢的啞嗓子罵道。

    「龜孫子,你成心想叫爺爺們交不了差不是!」說著隨手扯下掛在小老漢脖子上的包袱拎在了自己的手上。一直推著黃河平朝前走的那個壯漢,也一把將他胸前的壁畫攥在了手中,甕聲甕氣道:「你們這倆熊玩意兒,加一塊兒也抵不上一張畫的價錢。」

    黃河平聽明白了,這是又一路賊,目的就是衝著壁畫來的。可這幫傢伙怎麼會知道他和小老漢的行蹤,現在又帶他們到哪裡去,背後又是誰的指使,卻一概不知,看來只能見機行事了。想到這裡,他連續抖了兩下繩索,那繩子也回抖了兩下,他知道小老漢已經明白了他的用意。

    六個人在黑暗中走了十幾分鐘,迎面有一陣冷風吹過來,黃河平耳畔裡突然響起了一陣潺潺的水聲。他明白,他們又回到了他和小老漢曾待過的地方,小老漢是在引著他們兜圈子。

    「地哧溜,這路不對吧,你小子別玩活!」啞嗓子喊起來,聲音裡有些慌亂。

    小老漢嘴裡咿裡哇啦一陣喊叫,意思是讓引路為什麼堵著嘴,牽著繩子的傢伙扯掉了小老漢嘴上的膠帶,叫他說話。

    「你們不是讓我領著鑽奚國大墓嗎?這路一點兒不錯啊。」

    「你要不想活,現在就送你入土,爺們兒手裡可是有地圖!」

    「你既是有地圖何必還叫俺走前頭嘛。」

    小老漢的話剛一出口,兜頭就挨了一巴掌。小老漢不服軟,用嘴吐了一口血污,站住了腳。

    「哥們兒,都是吃土貨的,往後這陰陽界抬頭不見低頭見,給兄弟留半指寬的路,明兒我還你一丈八。」

    「做夢吧地哧溜,你要敢耍滑,今兒就是你的祭日。叫你領路是想成全你,你還想讓俺弟兄們跟著你蹚積沙墓啊!」

    聽得出來,這幫小子也是地下城的常客,只是這一會兒在洞中分辨不清方向。就在這時,黃河平只覺得小老漢那邊抖了抖繩子,朝自己喊道:「走哇兄弟,咱倆可是一個繩上的螞蚱,死了我,你也活不成啊。」

    風更大了,挾裹著一種刺骨的寒意,混合著千年墓穴的腐朽氣息撲面而來,彷彿正走在兩山之間的風口上,只是那水聲卻消失得無影無蹤。黃河平只覺得腳下軟綿綿的,正猶豫間,身後的壯漢猛地扛了他一個趔趄,閃在了一邊。黃河平一腳踩空,頓覺得有一股涼氣從腳下襲來,好像是踩到了一片泥淖之中,前邊的小老漢突然叫起來,「是晃灘!俺掉晃灘裡啦,快來救俺哪!」

    原來,壯漢和啞嗓子是把他和小老漢當成了探路的拐棍,見他倆踏進了泥潭,便閃身從一邊躲了過去,身後的另外兩個傢伙卻猝不及防,跟著他和小老漢陷入了黑暗之中。剎那之間,黃河平覺得雙腳像被人抓住一樣往下沉,而且越是晃動,身子就越發下墜,一股徹骨的寒氣從小腿直傳到心臟。他頓時明白了,自己已經陷進了淤泥暗河中。這淤泥河又叫晃灘,小時候在黃河灘上跑著玩兒,就聽人說過:「晃泥灘,平展展,上面長花草,底下是深淵,野兔不敢走,飛鳥不敢站。」莫非這地下也有晃灘,攤上它就是死定了,都怪自己下洞前那番不吉利的話,任務沒完成,就死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墓穴之中了,他心裡一陣遺憾。

    眨眼工夫,他覺得又粘又濕的淤泥已經埋到了他的襠下,半個身子陷入了濕乎乎的陰冷之中。該死的雙手又被繩子捆著,泥糊似的淤泥正從身下咕咕嘟嘟發出悶響,冒起可怕的氣泡,獰笑著緊抱著他朝下拽。這遠古的墓道中,彷彿有一隻餓了上千年的巨獸,正張開血盆大口,喉頭裡發出迫不及待的滋滋聲,轉眼之間就會把他連骨頭帶肉全部吞將下去,然後閉上嘴巴,不留任何痕跡。

    他渾身的血液像結了冰,五臟六腑像被巨獸的黑爪一下子掏空,眼前一片慘白,又轉瞬變得一團漆黑。在這瀕死的大黑暗之中,遠遠地彷彿傳來了一個熟悉而冷酷的笑聲:「你黃河平玩完了,徹底下了地獄,你認輸吧。」

    突然,像是從很近的地方發出了另一個聲音,對著他的耳朵在叫:「快躺下,腿伸開,慢慢朝前打滾!」

    黃河平順從地躺下,果真覺得腿上緩過了點兒勁兒。捆綁雙手的繩子此時起了大作用,正像纜繩拖著一艘小船向著一處固定的地點移動,漸漸地他的身子靠在了堅硬的地面上,儘管渾身火辣辣地疼痛,他還是萬分慶幸,大難不死,他獲救了。而搭救自己的正是那個瘦骨伶仃的小個子,對方爬近了自己,伸過一隻瘦骨如柴但很有力的手來。

    晃灘閉合了,在向外冒出微弱的氣泡後,一切都恢復了平靜。拎著壁畫的傢伙和身後的倒霉鬼一個也不見了。

    被拖上斜坡的黃河平渾身上下全被泥漿糊住,只剩下喉嚨裡發出呼呼的喘息聲。

    再看小老漢,此時就像伏地的蛤蟆,雙腿緊緊盤在一根石柱上,手中死死拽著繩子,滿臉泥巴,只露出滿口的白牙,嘻嘻笑著:「黃老兄,幸虧你今兒跟著老漢,兔子牽住了我這隻老鼠尾巴。咱倆算扯平了,一命救一命,我可不欠你了。」說著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一陣冷風吹過,兩人禁不住直打哆嗦,黃河平感到又冷又餓,這才想到帶來的乾糧和礦泉水連同兩包壁畫全都埋在了晃灘裡,不禁抱怨起來,小老漢這時倒寬慰起他來了。

    「老哥,不是你開導我,說那些東西是堆爛泥,我一準兒也跟著它們一塊兒見閻王啦。」

    「這幾個傢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你知道嗎?」黃河平靠近小老漢,兩人互相慰藉著取暖。

    「聽口氣八成是龍老三的人,你沒聽他們說要我領他們奚國大墓的路嗎?」

    「這奚國大墓在哪兒啊?」

    「我很早去過,那是個稀奇古怪的地方,聽說埋著不少上好的青銅器,不知道這些傢伙咋能知道那個鬼地方。」

    「咱就朝那個鬼地方去,他們既然能摸進來,咱也一定能鑽出去。」

    「哎呀,我咋就這麼糊塗!」小老漢猛地拍響了後腦勺,「是他誘著我跟彭彪偷博物館的壁畫,吸住你們的注意力,他卻暗地裡來挖奚國大墓,這小子可太賊啦!」

    「你是說龍海?」

    「不是他還有誰?我事後聽說,是他讓人哄著彭彪輸了大錢,又叫手下傳信兒說新出土的壁畫在澳門能賣上大價錢,鬧了半天俺倆成了他的擋箭牌了。」

    「你明白就好,要緊的是咱得趕快找路出去,不能讓龍海把奚國大墓的東西弄出去。」

    「是啊,老天爺向來助好人,有晃灘的地方八成就挨著河,有河就有路,咱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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