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點 第43章 第二十四章
    原來,彭彪從律師的口中,得知被盜的壁畫全是贗品,彷彿一下子成了獲大赦的死囚。他在號內連唱了兩天兩夜的流行歌曲,等靜下來,又要求找專案組檢舉立功。

    「我要舉報秦伯翰,他才是這起案子最大的嫌疑人……」

    彭彪面向英傑和何雨,滿臉的義憤,簡直像換了另一個人。

    「勾起我作案的真正原因是秦伯翰,有一次我經過他的窗下,無意中聽他和另一個人說話,對方壓低聲音說,『上次那批東西根本不行,賣不上大價錢。』秦伯翰回答的聲音更低。我踮起腳要聽,不小心腳下一響,秦伯翰忙問是誰,就打開了窗子,我慌慌張張跑了。事後我想告他,可苦於沒有證據,與其他當館長的燒香引外鬼,不如我來搞,給自己弄點好處。」

    「你有什麼證據懷疑秦館長?」

    「曾隊長,你才是把秦館長看扁了,這梁州文物道上誰不知道秦半兩,就算白混。早前兒他專門收集古幣,得了一枚稀有的秦朝半兩錢,整天掛在脖子上把玩。後來不知這枚古幣怎麼又到了倒文物的龍海之手,聽說賣上了大價錢。他嘗到了甜頭,就一頭鑽進白雲塔研究文物,把周圍一百多個墓葬群都繪了圖,搞出了一個啥圖譜,連美國人、日本人全引來了,出大價錢要買,給文物局發現制止了……」看英傑聽得很專注,彭彪越發受了鼓勵,進而道:

    「這次地宮出土壁畫,就是按這幅圖定位開掘出來的。我懷疑他和郭煌串通好了搞狸貓換太子,誘俺們下手,他好把真畫倒出去,叫俺們當替罪羊……」

    「你小子不要胡踢亂咬,誣陷人可是犯罪,雖說文物案判不了你重刑,可要數罪並罰也夠你蹲幾年的。」

    「都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敢跟你們說瞎話?就在作案前兩天,我到博物館找舒娜,正好遇到秦伯翰,他拉著我到沒人的地方說,『彭彪,弄些錢夠花就行了,別太貪,小心出大事。』」

    「這麼說,你下手盜壁畫他知道?」英傑突然提高了聲調,連正在記錄的何雨也給嚇了一跳。

    「你可不要把他看癟了,他才是隻老狐狸,表面裝得可憐,其實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我當即給他說,我要干就是明拿,可不像有些人那樣暗地裡偷偷摸摸,他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臉都嚇白了。」

    「他為啥害怕?」

    「因為他怕我揭他的老底。案發之前,有一天我到館裡找白舒娜,正撞上他一個人在房間裡畫仿畫,看到我慌忙用紙蓋上了——過去我早就聽說他搞到古畫或者壁畫以後,總要制仿品,名義上給館裡做,背地裡多畫幾套拿到郭煌的畫店裡賣錢,有時候還按外國人提出的訂單去做。所以這幾年到咱市裡來的鬼佬兒不少,就是他給引來的。聽說最近美國來了個闊娘們兒就很有來頭,竟然和郭煌吊起了膀子,我看這裡頭肯定有鳥兒戲。」

    不管彭彪交代的真偽,但有一點提示了旁邊的何雨。那個神秘的女人凌清揚為什麼不早不晚,偏在博物館發案當天從境外飛往梁州,而且不假思索就選中了白雲塔毗鄰的格格府投資改造。

    「秦伯翰畫贗品的技術比郭煌怎麼樣?」英傑關注地追問道。

    「一個師傅一個徒弟,郭煌怎麼能和他相比。聽小白說,秦伯翰造假的功夫是一流的,有一次她去庫房搬畫,竟然分不開真品和仿品,還是秦伯翰來解決的難題。」

    這又是一處疑點,何雨想,據秦伯翰提供,這次仿畫是在墓穴裡做的,沒有拿到庫房來。墓內光線黑暗,根本沒有潛心作畫的條件,加之墓中的泥屑已被放入庫房,他完全沒有必要捨近求遠,可他為何偏偏要扯這個謊呢?

    「你小子信息倒挺靈通,可就是缺少個良心。人家秦館長為你四處請律師救你的命,你怎麼一點兒不領情?!」英傑故意顯露出對彭彪的輕蔑,借此激他吐實。

    「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知安的什麼心。他姓秦的這樣做,是想堵我的嘴,郭煌這小子是他的學生,他……」彭彪想繼續向英傑交代,但突然卡了殼。

    「他什麼?!」

    「他和我老婆幽會,被我按住了。」

    「什麼時間?在什麼地方?」

    「就在我們作案前的一個週末,那天我假裝坐火車去外地,六點鐘買了票進站,實際上並沒有走。等我悄悄返回來,就發現郭煌溜進了我家,被我抓了個正著,我猜他找我老婆的用心,一半是衝著壁畫去的。」

    「你可不要把別人都想得像你一樣壞!」

    「曾隊長,我都是到閻王爺門口溜過一趟的人了,還有心給你編假話嗎?要殺要剮是我有負國家,可我不能當替死鬼,叫偷真畫的王八蛋逍遙法外。」

    「你可要為自己的交代負法律責任,你所說的我們都錄了音,要作為法庭證據,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不然,只會加重對你的處理。」

    「我要有半句虛言,明天你們就拉出去把我崩了,我連眼都不眨。」彭彪說得口乾,接過英傑遞過的水杯,連著咕咚了幾大口水。

    「正因為我攥住了他倆的把柄,所以等那天我到博物館找白舒娜,她才嚇得六神無主,給了我摸到鑰匙的機會。」

    「那我問你,你和小老漢作案究竟誰是主使?」英傑突然又跨到了另一個問題上,使對方來不及編造謊言。

    「當然是他找的我,這個我可以和他當面對質。我這個人是嘴上的功夫,有這個心哪有這個膽嘛,就是給我這個膽,我也沒有這個本事。他知道我這個人平常愛賭,輸了不少錢,就登門來找我,說大墓見了光,只要跟上他當個幫手,見了貨就二一添作五。」

    「你跟他做了什麼?」

    「我偷配了舒娜的庫房二道門鑰匙,交給了他。」

    「你老實交代,是不是進過庫房?」

    「殺了我也進不去啊,他讓我守在井口,我連動也沒有動,只是幫他把壁畫從井下提上來。」

    「提上來都有什麼東西?」

    「他用包袱蒙著,先吊上兩摞畫,後來又拎上一包土,我看沉甸甸的就讓他扔了,可他寶貝似的一直不撒手。」

    何雨驀然想起機井處玉米地深陷在泥地的腳印,還有埋在泥濘中的那只鞋墊,都證實彭彪並未扯謊。

    「壁畫提上來放在了什麼地方?」

    「是小老漢存放的,他說有一處地方最安全,叫我放心,直到十天以後我們才帶貨去的澳門。」

    英傑和何雨離開看守所已是暮色漸濃。英傑讓何雨回去吃飯,自己先回博物館,待晚上再碰頭研究案情。

    一碗飯端在手上,何雨感到味同嚼蠟,一口也吃不下去。案件愈加撲朔迷離,而這其中,秦伯翰逐漸成了全案的關鍵人物。

    他深知壁畫的價值,經手了這批文物從揭取到入庫的全過程,而且製作仿品的功夫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發案後秦伯翰的疑點開始在何雨的腦海中一點點地聚集,那張本來敦厚迂腐的面孔霎時間變得陰險狡詐起來!

    何雨開始把攝像機的連線接好,打開地下墓葬的錄像細細地看,從凸凹不平的崖壁轉到每一塊墓磚,最後,把鏡頭定格在密閉的石門上。

    看到此,何雨猛然像悟到了什麼,直覺告訴她,如果是秦伯翰作案,那就完全可能把真品還留在地下城的某一處角落裡——這基於他對地下城的瞭如指掌,還有那套要命的圖譜!

    想到這裡,她便急匆匆給英傑撥了電話。奇怪的是,英傑竟然沒開手機,這倒真是破了天荒。九點鐘,她再次撥響手機,英傑那邊才要通了。

    「我覺得秦伯翰有不少疑點。」

    「咱們想到一塊去了,現在你馬上趕到秦伯翰家,這裡出了大事了!」

    何雨趕到秦伯翰家門口,只見這裡拉起了黃色警戒線,一輛白色救護車發出刺耳的鳴笛聲快速駛去,她心裡頓時咯登了一下。進了院內,只見幾位刑事技術人員正在院內勘查。

    英傑此時正在左邊的廂房內,這裡是秦伯翰的書房兼臥室,除了一具鐵皮櫃子,其他竟全然是竹具。

    據英傑講,吃晚飯的時候,老秦推說家裡有點事情,要提前回去。英傑同意,但定好晚間回來,再對小老漢手中的壁畫與澳門繳獲的贓物做一下比對鑒定,可左等右等不見人來。他和梁子便驅車到家中來找。推開秦伯翰的院門,門是虛掩著的,叫人不應,走到這間房內,才發現他倒在隔扇後面鐵皮櫃邊上。

    這鐵皮櫃和床鋪中間形成了一個狹小空間,他當時就斜躺在這裡,櫃壁上有手指劃出的一道血痕。秦伯翰因頭枕部受到了鈍物的打擊,處在昏迷狀態,已送醫院急救。

    何雨注意到,這扇鐵皮櫃沒有撬動的痕跡,光滑的地板上也沒有任何足跡。從標明秦伯翰倒地的位置分析,他是離開書桌,起身去開櫃門時,遭到了背後的突然襲擊。室內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所有的傢俱沒有任何翻動跡象,亦無搏鬥的痕跡。茶几上放著的玻璃杯引起了何雨的目光,她走過去,用戴手套的手指輕輕把它拈在燈光下,只見杯口的邊沿,殘留著口紅的淡淡印痕,似有細小的唇紋隱現。

    再看紫檀木的桌面上,放著一摞厚厚的書稿,旁邊的墨盒打開著,小楷毛筆的筆尖上還蘸有濕潤的墨汁。她信手翻動了一下書稿,只見扉頁上用正楷字體寫著《梁州城摞城圖譜》,翻下邊一頁,用蠅頭小楷記載著下面一段文字。

    奚人:其居常以千人於河丘山林,雜散山谷間,將稷粟獲後窖之山下,斷木為臼,瓦鼎積糧,雜寒水而食。所居洞中,尋之不見,登高而望,有煙火自穴中裊裊而出,位夷山西北,在河之陰。

    「何雨,你學考古的,這一段寫的什麼意思?」英傑關切地問道。

    「奚人是我國歷史上西北方的一個少數民族,在遷徙內地的過程中,奇怪地消失了。從這段文字看,是不是這些人來到了梁州,可梁州應該是沒有山的呀。」

    「你何雨怎麼糊塗一時,沒聽幼兒園孩子們唱:白雲塔,高又高,白雲繞在寶塔腰;白雲塔,高又高,塔頂陷在黃河腳……這夷山不就埋在白雲塔的腳下嗎?」

    何雨頓悟,臉上緋紅說:「還是隊長大人聖明,當兵的是身在廬山五里霧中啊。」

    這句話似乎提醒了英傑,他馬上招呼何雨上車,兩人朝白雲塔博物館匆匆而來。

    再次打開白雲塔的地下甬道,兩人迅速沿階而下,打開地宮很快來到墓穴的那扇石門前,尋找到白天秦伯翰塞在石門下的鐵片,竟然不翼而飛。再去推門,兩扇門竟像焊接似的紋絲不動,連個縫隙也沒有了。

    「我們上了秦半兩的當了。」英傑拍了拍寬大的前額,「快,趕到醫院去,看這老狐狸在耍什麼花招。」

    沒有片刻的打頓,汽車風馳電掣趕到市中心醫院的急救室,這裡經過一番救治的秦伯翰已稍稍甦醒過來,他的頭上被雪白的紗布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對失神的眼睛和木然的嘴巴,正懵懵懂懂地望著周圍的醫生,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活脫像個面具。

    醫生告訴英傑,這很可能是腦傷造成的近事遺忘症狀,需要有一個治療的過程才能夠恢復記憶。

    何雨看著英傑,他的臉鐵青著。案件搞到這一步,變得愈加迷離莫測:秦伯翰萬一醒不過來,集中在他身上的所有疑點都斷了線。是誰襲擊了秦伯翰?又是誰有意識地封閉了地宮的石門?秦伯翰被襲的原因究竟是什麼?何雨猛然想起:那天和英傑去找秦伯翰,讓他一起到局裡帶的那件《城摞城圖譜》,在此之前,那個神秘的女人凌清揚正和郭煌坐在他的家中,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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