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泰」在突厥語中是「金子」的意思,自古以盛產黃金聞名於世。這裡不僅盛產黃金,更有金子般靚麗的風光。每到秋季,碧空如洗,成片的樺樹樹幹潔白如玉,樹葉酷似碎金,山林黃紅綠五彩繽紛,煞是迷人。
在夕陽的照耀下,金色的光芒越過山頂,灑落在山谷的樹林間,映襯出五彩山。滿山的白樺樹樹幹銀白、樹葉金黃,青楊樹樹葉更是神奇,樹尖為紅色,下半部則是金黃色。而新疆落葉松樹葉則宛如碎金,柏樹綠葉常青,灌木叢黃綠相間,綠草就像綠絨絨的地毯散佈在山坡。隨著光線的變化,滿山的黃色、紅色、綠色、半紅半黃色的秋葉絢麗多彩,簡直讓人驚艷叫絕。
在綠油油的草原上,馬群悠閒地散步,牧羊人騎著馬驅趕著羊群回家。在布爾津大橋,可以看見禾木河——北疆特有的灰藍色河水,在山谷中蜿蜒流淌,構成一幅S型回轉的風景畫卷。
來到阿爾泰,讓童陽感到震撼的不僅僅的它的美麗,還有美麗之中隱隱約約透出的憂傷。
他知道,阿爾泰山天然林資源是新疆十分重要的生態屏障,東西長400餘公里,南北寬40至70公里,分別與蒙古、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國接壤。林區總面積224.6萬公頃,占新疆天然林總面積的47.3%。林區有動植物資源1000餘種,有珍稀的自然地理群落和奇特的自然風光,是歐亞大陸腹地物種保存最完整的天然基因庫。而且還是額爾齊斯河和烏倫古河兩河源的發源地。1998年,阿爾泰山天然林保護工程被國家林業局列入全國15個天然林保護工程之一。
兩河源保護區所在的阿勒泰地區,成礦地質條件優越,礦產資源豐富,礦種比較齊全,且優勢礦種多。該區已發現有礦產84種,分別佔全國、新疆種數的43.2%和65%。已探明儲量的49種礦中,居全國首位的有白雲母、鈹、長石,居前10位的還有鎳、銫、鋰、鈀、鉍、碲、鉭、鈮等9種,且主要分佈在保護區內,處於新疆前列的還有銅、鋁、鉛、鋅、鈷、金、銀、硫等8種。域內有礦床200餘處,可開發的礦產36種和礦床152處,其中有大中型礦床87處,其90%以上在保護區內。
阿爾泰山已有近千年的采金史,地質勘查在解放前就已啟動,而大規模地質勘查工作始於新中國成立之後。通過20世紀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初以稀有金屬、鐵、寶石和非金屬為重點的地破普查;20世紀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末以尋找白雲母礦產為主的區域地質調查與礦產評價;在20世紀七十年代末開展綜合找礦和地學研究工作,相繼發現了多處礦床。使阿勒泰地區真正成為新疆的黃金有色金屬開髮帶,並建立了各種成礦模式。圍繞以「黃金寶石開發為龍頭,有色金屬發展為基礎,黑色金屬開發上規模,擴大建材非金屬開發」的礦業發展指導方針,形成了一批黃金、寶石生產加工骨幹企業,其主體分佈於兩河源自然保護區及其周邊地帶。
雖然,礦業開發在阿勒泰地區的經濟地位盡人皆知,但礦產開採對生態環境的嚴重破壞亦是有目共睹的。阿勒泰地區礦產資源集中分佈在兩河源區,連年無序開採已經造成生態環境惡化,景觀破損,人們已為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保護區建設已將面臨受損生態環境修復重建的艱巨任務,並面對礦業發展的巨大壓力。所謂「生態礦業」仍只是一個空洞的概念,受損生境的重建更無從入手。
同時,保護區內大規模的採礦活動主要集中在東部和南沿地帶,但零散的寶石、雲母開採則遍地開花,有的已深入保護區的核心地帶,甚至已威脅到石鍾山等風景名勝區的安全。
儘管從保護區建設的角度出發,當地政府部門專門頒布了相應的法律法規,將一些經濟效益有限、而對生態破壞嚴重的個體採礦活動依法徹底取締;對關係國計民生的重大礦業開發,制定了發展總體規劃,並與保護區充分協調,對利害作出全面權衡,對可能造成的生態問題作出了深入評估,並提出了可行的對策途徑。
然而,由於利益的驅動,兩河源區的礦產開發似乎仍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為此,童陽感到了深深的憂慮。
他深知,阿爾泰山奇山異水,是上億年來大自然的偉力鬼斧神工所造就,其奇特的風光亦是大自然留給人類的寶貴遺產。其具有的潛在價值,絕非以金錢可以衡量的。
帶著這種思考,肩負著軍人的使命和對環境保護認識的理解,童陽最終放棄了在阿爾泰的礦產經營活動。他想,物質的世界原本是冷的,當它與生命的火焰相撞時卻能撞擊出艷麗的火花。對於一個人還是一段經歷,眼睛是點燃生活的兩粒火種,只要看清了今後要走的路,心裡才能夠坦然。不是麼?
「我們為什麼要掠奪性地開發,和子孫搶資源呢?這麼好的山,這麼好的水,如果加以有序地保護,一代一代地傳承下去,那該是怎樣一副情景?」他想。
多少年後,童陽每每想起當時毅然決然地放棄,心裡便湧現出某種自豪感。有感於他的選擇,有感於自己在身後留下了一片綠蔭……
但他清楚,阿爾泰的那一段極短的生活時光,為他後來在烏魯木齊、伊犁的生涯奠定了很好的基礎。
一段歷史走遠了,一段歷史開始了……
1995年4月,剛剛進入春季,咋暖還寒。童陽被調職到新疆軍區企業管理局物質供應處擔任銷售經理。
1998年3月8日,他衣錦還鄉,擔任新疆軍區伊犁兵站站長。
可以這樣說,新疆是一個典型的北方之地,遍佈南北疆的季節河,不能說這些河大多時候是死的。北方的河在山川溝谷中交織成一片網。
河床和河堤都很寂寞。橋在不遠處,卻彷彿已經被人們遺忘。人的足跡、牲畜的蹄印,清晰而散亂地寫在這一片起伏的黃土上,如同調皮的孩子信筆在草紙上蘸水畫下的痕跡。
沒有水的橋,也懷著一份深沉的寂寞。
人的寂寞可以傾訴,它呢?
風在這片土地上自由地穿梭、逗留,每一座城市或者鄉村,都如同用黃土燒成的紅磚壘起的拱橋,像大地上聳立著一個高高的門洞,在時光的長河中不停地穿越著昨天和今天。時間是沒有聲音的,如同沒有聲帶的人,不會歌唱,只能沉默。或許,這裡是離大海最遠的地方,從某種意義上講,坐落在北方的新疆,已經遺忘了大海。
這裡到處都是褐黃的大地,沒有水聲。
就是在這樣一種認知中,童陽裹著行囊來到伊利兵站報到。上任之初,財務上給他撥付了48萬元辦公經費,沒想到,這筆經費卻給他捅了一個天大的窟窿。
在行走的歲月裡,童陽就如同一個遊子在無邊的空曠裡漂泊了經年,站在大地的盡頭詰問:未來應該是什麼樣子?大地無言,天空無語。落葉飄逝的蒼茫,雪花飄飛的迷離,讓母親的白髮在一夜之間變得更白。
在改革的體驗中,他終於明白了,對於一個想要在人生的發展中有所建樹的青年的未來,歸於平淡和純樸,是多麼地至關重要。如果再加上一些山水的點綴,那麼枯燥之中必然會增添一些晶瑩之彩、芳香之味和清冽之韻,讓自己即使在漆黑之夜,心中也會亮起一盞不滅的燈。因為,森林撐開時,那一棵棵成長的樹,那一樹樹綠蔭,始終在蔭護著一片片寧靜的溫馨,一片片悠遠的愛意,一個個美麗的夢……
其時,適逢他的侄兒來疆探望他,臨走時,他去公共汽車站把侄兒送往烏魯木齊。排隊、買票,正待上車時,警察把他攔住了:「請問,這張百元大鈔是你的嗎?」
童陽把警察遞過來的鈔票看了看,說:「沒錯,是我支付的。有問題嗎?」他抬起頭看著警察問。
「那好,跟我們走一趟吧!」警察把他和侄兒帶走的時候,身後立刻引來了許多詫異的目光。
「這解放軍怎麼了?」
「倒假鈔唄!」
「解放軍也倒假鈔?」
「這不,被抓了!」
望著唧唧咋咋的人群,童陽一頭霧水。
「假鈔?不可能吧!」童陽並不覺得這一切是真的。
「不可能?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你看看這張,這才是真的!」警察把一張真鈔放在了他的眼前。
看到這張真鈔,童陽頭都懵了。他當即給單位打電話,經過落實,才知道是單位的財務人員前幾天外出收賬收回來的,保險櫃裡至今還有九萬多假鈔,他叫苦不迭……於是,他立刻通知,將所有假鈔封存,待他回去後再做處理……
假鈔的問題解決了,可是沿途吃飯卻成了大問題。畢竟,從伊犁去往烏魯木齊,還有六百多公里的路程,當時路況又不好,得走兩天一夜……沒辦法,他只好硬著頭皮,用一張百元面值的假鈔在沿途的小販手中買了十五個雞蛋和一罐蜂蜜。待他在烏魯木齊辦完事後返回時,他將一百元真鈔還給了那位老鄉,並給予了一定的補償。
談到當時的情景,童陽至今唏噓不已。
他在部隊的老戰友這樣描述童陽:「在伊犁呆了十年,童陽先後當了多任領導,可是,至今仍然是一個士官。他從來沒有計較過。他這人豁達、開朗,不計個人得失。他那張古銅色的臉,一看就曉得是經過漠風長期打磨的。他那雙手不僅有力,而且十分溫暖,只要一握心裡就踏實下來,一握就知道他的成色。」
應該說,戰友們對童陽的描述畫龍點睛。
誰說不是呢?童陽為人的特點給人的是大美。美是寂寞人生惟一的安慰者。沒有美陪伴的孤獨是真正的孤獨。這對於人類,無異於無星無月無音響的長夜。
習慣童陽的人都管他叫童總,他聽後,就會天真地露出笑容,用一口濃重而又純正未逝的川音說:「我算什麼童總,其實是給人打工的。如果說是老總,前面還應該加個『代』字。」他說得很善意,很隨和。
和所有的人相處,童陽留給人的印象是他是那種夠得上稱為「茶」的朋友,是可以用來「品」的。他接觸過的形形色色的朋友,只要需要幫助,他都會坦誠相待,去找他相識的朋友為其牽線搭橋。他對待對他有過幫助的朋友相見時總是熱烈而又真誠的,像正午的陽光照在玻璃上,亮晶晶地一閃,炫目而動人。
他對美的塑造是一種從寬的心境。讓人想起一個個刻骨銘心的月夜,月下站立的人和樹,他們的安靜和高遠,是一片片原野上的沙丘、房舍、植被所構成的圖畫,有一種名畫經典的崇高和難以言說的感動。
認識他的戰友每次出差去伊犁,他遞過來的信息總是讓你驚訝他的準確性。有時,你甚至幾個月不和他通一次電話,但你哪一天突然出現在伊犁某一座城市,他都會及時通過電話捎來他的問候。獨在異鄉,那種寂寞的孤獨和四周漠視的目光,讓他深深懂得。每次,當你正彷彿置身於一個冬天的冰凍和人心的寒冷中時,他那只熟悉的手,就好像從背後遞給你一支煙,不等你看清他,他便早已只留下一具朦朧的背影。你被他重重握過的手還在溫熱地疼著。他用那惟一的煙為你冷冷的心取暖。
無論工作多忙,他只要聽說你去了伊犁,離他有幾百公里的路,他總是會開車來接;離開時,即使在單位堅守,他也會搭上一輛出租車準時趕到車站來為你送行。車輛啟動了,他會一直沿著車輛追趕,直到他的身影從你的視野中消失。這時,他會拿起電話,通報你的家人,把你的行程,到站時間告訴他們,向他們報一聲平安。有時,才下飛機,走出候機廳,你的手提包會突然被人「搶」了去,正吃驚時,舉目看,他正在不遠處向你投來熱情的微笑。
童陽就是這樣一個可以讓人推心置腹的朋友。
許多年過去了,每當看到童陽那張古銅色的臉,我的心中就蕩漾著一種春意。讓我想起伊犁大地上那些山梁、土屋、溝渠、林網、綠色和道路所留給人們的真實和樸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