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貳 第19章 第八十一章 (1)
    秦紫玲神遊東海吳文琪喜救南姑

    說了半日,寒萼明知紫玲千里戶庭囊中縮影之法比神鷲飛行還快,何以執意要負氣先走,以及遇見妖道等情,尚未說出,待我在百忙中補敘出來。閒話少說,書歸正傳。

    原來寒萼年紀雖輕,有些憨氣,可是她幼承家學與紫玲多年苦心教導,道行已非尋常。無如多秉了一些寶相夫人的遺傳,天性好動。自從遇了司徒平,本來的童心和不知不覺中的深情,在無心中流露出來。她姊妹二人和司徒平一段姻緣,已在玄真子那裡聽過明白開導。她何嘗不知墜入情網,便要誤卻正果,難於振拔。連乾坤正氣妙一真人夫婦、追雲叟夫婦,俱是成婚以後出家,以那些人的道行,又各得玄門上乘正宗,中間不知遇見多少曠世仙緣,尚且要多費若干年苦修,立無數量的外功,異日是否能成天仙尚說不定。何況她的心中也是和紫玲抱的一樣心思,只是道心沒有紫玲堅定。

    既不防患未然,又有點任性,覺著我只和他好,也不過兄妹至好朋友一樣,只要不落情慾,有何妨礙?大不以紫玲對司徒平冷冰冰的態度為然。及至引了文琪、輕雲回到谷中,說到餐霞大師命她姊妹二人去救英瓊、若蘭之事,紫玲同她到後面商量,特意點醒她不可太不顧形跡,與司徒平親密過分。又說:「我因為害怕,才冒險神遊東海,去請示母親。母親真元已固,能夠前知。她說我二人與司徒平前緣注定,凡事要退一步想。可見這段孽緣擺脫不易,避他還來不及,如何反去就他?為了母親將來,我二人當然感他大恩,但是我們異日助他成道,也就可以算回報了。」寒萼卻說:「司徒平人極長厚純正,他已發過重誓,只要我們心正,他決不會起什麼妄念。既望人家去救母親,又對人家像外人,既顯我們不對,又覺過於杞人憂天。」

    紫玲見她執迷不悟,便說:「凡事俱有先機,當慎之於始,不可大意。」便把那日司徒平起誓時,並未提寒萼,只說自己一人,自己將來能否免去這一難關固說不定,她卻可慮極了。同時又激勵寒萼道:「如果你真喜歡他,心不向上,情願墮入情網,不想修成正果,那你到了峨眉後,索性由我做主,擇地涓吉,與你二人合巹。反正你早晚是要誤了自己,這麼一辦,倒可免去我的心事,總算幫了我一個大忙。你看如何?」紫玲這種激將之法,原是手足關心,一番好意。不想寒萼惱羞成怒,起了誤會,以為紫玲先不和她商量,去向母親請示,知道前緣不能避免,故意想出許多話讓自己去應驗,她卻可以安心修成正果。暗想:「你是我姊姊,平日以為你多愛我疼我,一旦遇見利害關頭,就要想法規避。

    你既說得好,何不你去嫁他,由我去煉修呢?我反正有我的准主意,我只不失身,偏和他親熱給你看,叫你後來看看我到底有沒有把握。」當下先不和紫玲說出自己的心事,答道:「姊姊好意,妹子心感。要我成全姊姊也可以,但是還無須乎這麼急,但等妹子真個墮入情魔,再照姊姊話辦,也還不遲。萬一妹子能邀母親的默佑,姊姊關愛,平哥的自重,竟和姊姊一樣,始終只做名義上的夫婦,豈不是更妙麼?」說罷,抿嘴笑了笑,轉身就走。紫玲見勸她不轉,歎了一口氣,便去尋追雲叟。寒萼在前面越想越有氣,不過細想紫玲的話雖然過慮,也不是沒有道理。正想將司徒平叫出,先試探他一下,卻值追雲叟到來。又聽追雲叟行時之言,彷彿說紫玲可以免卻這段情魔,自己卻不能倖免,又氣又害怕,決意和司徒平細談一下。文琪、輕雲在座,二人同出無詞可借,後來才故意埋怨紫玲耽延,要和司徒平先走。

    二人坐上神鷲,飛出去有千多里路,星光下隱隱看見前面有座高峰,便對司徒平道:「我雖知青螺偏在西北,並未去過,行時匆忙,也忘了問。前面有一座高峰,只好落下歇息一會兒,等姊姊趕來,還是一同去吧。」那神鷲兩翼遊遍八荒,漫說有名的青螺,寒萼原是哄他下來談她心事。司徒平哪裡知道,只覺她稚氣可笑。未及答言,神鷲業已到了高峰上面飛落下來。司徒平道:「都是寒姊要搶著先走,白招大姊不快,如今還是得等大姊來同走。要是她走差了路,遇不上,我們再從後面趕去,豈不想快倒慢了麼?」寒萼嬌嗔道:「你敢埋怨我麼?你當我真是呆姑娘?實對你說,適才我和姊姊為你吵了一次嘴。

    我這人心急,心中有多少話想對你說,才藉故把你引到此地。我算計姊姊動身還得一個多時辰,我們正好勻出時間來談談要緊的話。忘了問青螺的路,那是哄你的。就算我不認得,神鷲它得道千年,哪裡沒有去過,還怕迷失麼?姊姊用的法術叫做千里戶庭囊中縮影,是我外祖父雪雪老人在瑯嬛天府管理天書秘籍偷偷學來,傳與我母親,我母親又傳給了紅花姥姥和我姊姊。要用它動身,真是再快沒有。她決不放心我們二人單走,定沿路留神,等片刻我們再放神鷲到空中去等候,決不至於錯過的。你莫要打岔,我們談正經的吧。」司徒平聽紫玲姊妹為他口角,必然因為二人私自出谷,好生過意不去,急於要知究竟,便催寒萼快說。

    寒萼才說了一句「姊姊今晚叫我到後面去」,神鷲忽然輕輕走過來,用口銜著寒萼衣袖往後一扯。寒萼剛要回身去看,猛覺一陣陰風過去,腥風撲鼻,忙叫司徒平留神。司徒平也已覺察,二人同往峰下一看,不由又驚又怒。原來這座高峰正當南面二人來的路,非常險峻陡峭。上來時只顧說話,先尋了一塊石頭坐下,轉背朝著前面,又有峰頭擋著視線,不曾留神到峰下面去。這時被神鷲用嘴一拉寒萼的襟袖,同時又起一陣腥風,二人才同時往峰下看去。只見下面是一塊盆地平原,四面都是峰巒圍繞。平原當中搭起一個沒有篷的高台,台上設著香案,案當中供著一個葫蘆。案上點著一雙粗如兒臂的綠蠟,陰森森地發出綠光。滿台豎著大小長短各式各樣的幡。台前一排豎著大小十根柏木樁,上面綁著十來個老少男女。台上香案前站著一個妖道,裝束非常奇異,披頭散髮,赤著雙足。暗淡的燭光下面,越顯得相貌猙獰。這時腥風已息,那妖道右手持著一柄長劍,上面刺著一個人心,口中喃喃唸咒,後來越念越急,忽然大喝一聲。

    台前柏木樁上綁著的人,有一個竟自行脫綁飛上神台,張著兩手朝妖道撲去,好似十分倔強。妖道忙將令牌連擊,將劍朝那人一指,劍尖上發出一道綠焰,直朝那人捲去,那人便化成一溜黑煙,哧溜鑽入案上葫蘆之中去了。寒萼再看台前柏木樁上綁著的人仍然未動,木樁並無一個空的,才知化成黑煙鑽進葫蘆內的是死者的魂靈,樁上綁的卻是那人屍首,不由心中大怒。這時那妖道劍尖上人心已不知去向,卻刺著一道符菉。二次走向案前,口中仍還念誦咒語,將劍朝著前面一指,立刻鬼聲啾啾。一陣腥風過處,劍上又發出一道綠焰,直照到台前一個矮小的木樁上面。寒萼仙根慧目,早看見那小柏木樁上綁的是個年幼女孩子,看去相貌頗為俊秀,好似在那裡大罵。眼看那道綠焰忽然起了一陣火花,火花中飛起一柄三稜小劍,慢騰騰向那女孩飛去。妖道好似借那火光,先尋找那女孩什麼穴道,劍並不就往下刺。寒萼、司徒平俱是義膽俠肝,哪裡容得妖道這般慘毒,早不約而同地一個放起飛劍,一個脫手一團紅光,朝那妖道飛去。司徒平先動手,劍光在前,寒萼紅光在後。

    那妖道名喚朱洪,當初原是五台派混元老祖的得意門徒,平素倚仗法術,無惡不作。盜了混元老祖一部天書和一個護身之寶,逃到這四門山地底洞中潛藏。混元老祖也曾到處尋訪他的蹤跡,還未尋著,正趕上峨眉鬥劍,混元老祖兵解,他愈發沒了顧忌。又勾搭上一個姓倪的妖婦,一同修煉妖法。他因正派既同他邪正不並立,五台、華山派又因他盜去混元老祖的護身之寶,以致混元老祖慘敗身死,恨他入骨,所以他友伴極少,只夫妻兩個同惡相濟。近年被他照天書上所傳的妖法,煉了個六六真元葫蘆。這葫蘆應用三十六個有根基的童男童女的陰魂修煉。這三十六個有根基的童男童女並不難於尋找,所難者,這三十六個人須分五陽十二生肖,十二個為主,二十四個為賓。主要的十二個還要照年齡日月時辰分出長男、中男、少男,長女、中女、少女。

    祭煉的日子還要與這主要的十二個的生命八字相合。尤其難的是少男、少女限定十二歲,中男、中女限定是二十四歲,長男、長女限定是三十六歲。既要生肖對,又要年齡符,還要與祭煉的日時相生,差一點便不行。所以每年只能煉一次,共用三雙男女,一正兩副。這妖道還嫌妖法不厲害,每次除正副三雙男女外,另外還取三個生魂加上。最末一次,再取一個稟賦極厚、生俱仙根的童男作為全魂之主,與妖道自己元神合一。這種妖法六六相生,深合先天造化,陰陽兩極迭為消長,共用陰魂四十九個,加上本人真陽,暗符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在各派妖法當中,厲害狠毒,無與倫比。當初混元老祖原想煉這種妖法,與正派為敵。

    到底他雖怙惡,縱容門下,終究不失為修道之士,總覺無辜戕害許多厚根男女,已太狠毒,上干天相;二則煉起來稍一時辰不准,設備不全,不但白費心力,還要身敗名裂:故遲疑了多年未煉。及至頭次在峨眉慘敗,動了真火,不顧利害,正要起始祭煉,便被朱洪連他煉了多年護身之寶太乙五煙羅都一齊盜走。朱洪知道此法厲害非常,正邪兩派中人知道,都不容他修煉,隱忍多年。直至混元老祖兵解,他潛藏的地方又在山的洞底,不易為人覺察,他見漸漸無人注意到他,一面命他妖妻在洞底另煉一種妖法,一面決定開煉。因為煉這葫蘆一年之中只有一天,還必須在露天之下搭台祭煉,他便在本山另辟了一座石洞。頭一次去尋找童男童女極為湊巧,被他順順當當地煉成。到第二次,還富餘了兩個童男。本想下手,遇見他一個絕無僅有的朋友勸阻說:「你既打算合大衍五十之數,多殺反而不宜,何不擇兩個較好的留下做徒弟呢?」他才將這兩個多出來的童男留下,便是紫玲等救走的兩個道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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