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琪正要還言,紫玲忽然飛身進來,說道:「舍妹近日真是心太野了,一點利害輕重也不知道。我並非故意遲延,實在是長行在即,有多少事須親自料理。也不幫我忙,還丟下二位姊姊不陪,騎著神鷲先走。幸而我們是自家人,不怕二位姊姊笑話。要有外人在此,成何體統?她道基未固,如此輕狂,叫人替她擔心呢。」文琪道:「令妹原是一番熱心,這也難怪。好在姊姊道法神妙,舉步千里,也不是追趕不上的。」紫玲道:「妹子是怕她半途惹事,別的倒沒什麼。妹子只將此谷各室封鎖了一半,還須稍微料理再來,說不得請二位姊姊枯坐一會兒吧。」文琪道:「妹子等進入寶山,還沒窺見全豹,如果沒有什麼妨礙,隨姊姊同去瞻仰瞻仰如何?」紫玲道:「這更好了。妹子在前引路吧。」說罷,文琪、輕雲隨了紫玲入內,走了一截路,前面都是黑沉沉地看不見什麼東西。輕雲暗想:「前面到處光明,這裡到處漆黑,未免美中不足。」正想到這裡,紫玲已經覺察,笑對文琪、輕雲道:「我們現在經行的地方類似一條甬道,兩旁俱是石室,被妹子收去照夜明珠,又用先母傳的法術封鎖,所以變成漆黑一片了。這也是先母當初一點遺意。
這紫玲谷當初不過是一個澗崖底下的怪洞,沮洳荒廢,鐘乳懸雷,逼仄處人不能並肩,身不能直立,只有蝙蝠可以潛伏。經她老人家苦心經營,才成為這一個人間福地。石壁多系透明,還嫌不亮,又收羅了許多照夜明珠,千年蝙蝠的雙眼,來點綴成一個不夜靈谷。誠恐身後愚姊妹道力淺薄,守成不住,行時傳了妹子一樣法術:若是萬一有人侵犯,事到危急,只須用法術將前面封鎖,躲入後面,立刻山谷易位,外來的人便難進入一步。萬一再被他看破玄機,只要他走進被封鎖的地方三尺以內,立刻便有水火風雷,無從抵禦。此法名為天高晦明遁,道行稍淺的人遇上,便無幸理。妹子因為長行在即,有一兩樣極重要的先母遺物不能帶走,誠恐知道根底的敵人前來盜取,所以不能不慎重行事。藏那重要遺物之所,須封鎖三次,所以耽誤些時。二位姊姊不曾看見這裡景致,可惜現在全谷石室已封鎖了十之六七,不便開啟多費時間。室外光景還可看個大概,其餘留待異日重來吧。」說罷,將手往上一揚,立刻發出一道極明亮的紫光。文琪、輕雲隨光到處一看,果然看見到處都是金庭玉柱,美麗光明較前面更勝,只石室門口,光照上去仍是一團漆黑,咕嘟嘟直冒黑氣。
三人一面說,一面走,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後面。黑氣越濃,紫玲的光照到上面,非常微弱暗淡。紫玲也停步不前,說道:「前面便是收藏先母重要遺物之所,不能再前進了。有勞二位姊姊稍待,等妹子行完了法,就可動身了。」說罷,跪了下來,將長髮散開,眼含珠淚,先祝告了一番。站起身來,口中唸唸有詞,不住在地下旋轉。一會兒又兩手據地倒立起來,轉走越急。似這樣顛倒盤行了好幾次,倏地跳起身來,兩手往前一揚,手上發出紫巍巍兩道光華,照在黑氣上面。然後將口一張,噴出一團紅光,射到前面黑氣之中。隱隱聽得風聲呼呼,火聲熊熊,雷聲隆隆,與波濤激盪之聲響成一片。紫玲重又跪叩一番,起來笑對文琪、輕雲道:「左道小技,好叫二位姊姊見笑。
如今妹子諸事已畢,只須沿路將未封鎖之處封鎖一下,就可去追上我妹子同行了。」說罷,便陪著文琪、輕雲往外走,一面又用法術將前面封鎖。走到洞內廣場,用手一張,谷頂幾十顆閃耀的明星如雨點下墜般,紛紛墜入紫玲長袖之中。才走到谷外,收了齊霞兒的紫雲障,一同升到崖頂。紫玲道:「寒谷無人看守,還須借重霞姑紫雲障一用呢。」說罷,口中唸唸有詞,先用法術封了谷口。然後將紫雲障放起,一片淡煙輕絹般東西隨手飛揚,籠在谷上。然後攏起長髮,請文琪、輕雲閉目站好,約有半盞茶時,只聽紫玲喊一聲:「走吧!」文琪、輕雲便覺眼前漆黑,身子站在一個柔軟如棉的東西上面,懸起空中。走過個把時辰,忽然覺得身子落下。睜眼一看,正站在一個孤峰上面,滿天繁星,天還未亮。
輕雲正想:「難道這麼快就到了青螺山麼?」忽聽紫玲道:「寒妹又多管閒事,二位姊姊在此稍候,容妹子去將她喚來同行。」說罷,飛身往峰下而去。文琪、輕雲順著紫玲去處往前面一看,原來這裡四山環抱,只中間有一片平原,依稀看出平原當中還有幾點香火,好似有幾個人聚集在那裡交頭接耳。紫玲一到,先放出一片紫光,將場中景物照覽無遺。正要細看是否有寒萼、司徒平在內,忽見紫玲大聲招呼,請她二人下去。二人借劍光飛下峰頂,近前一看,平原當中搭著一個高台,台上擺了一座香案,立著無數各式各樣的長幡,已倒了一大片,八支粗如兒臂的大蠟業已熄滅,只剩當中爐內香火餘燼。台前還立著九個柏木樁子,樁上綁著七具剖了腹的屍首。寒萼、司徒平連那神鷲俱站在那裡說話。寒萼身旁站定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拉著寒萼的手直哭。離她身前不遠,倒著一個披頭散髮的道人屍首。
紫玲好似在埋怨寒萼,寒萼只是微笑不答。只聽紫玲道:「你還嫌我慢呢。你走得早,卻在半路上多管閒事。既管,又沒法善後,偏來累我。現在時候業已不早,救人當然必須救徹,這女孩的兄弟在哪裡呢?還不領我快去,尋出來好早些動身。虧你年紀不小啦,你既有本領將妖道除去,就不會尋到妖道巢穴,將小孩救出來麼?」說到這裡,寒萼一面叫司徒平把那女孩子抱著前行,一面答道:「我同平哥斬了妖道,本要就去救那小孩,因為我既在途中耽誤了這麼多時候,算計神鷲飛得多快也要落後。知道你動身時必要跟蹤尋我二人,這裡既是必由之路,一定能在空中看見,將我和平哥帶走。據我救下這小姑娘說,那妖道住的地方在那邊峰後一個石洞之內,非常隱秘。我們如去救那小孩,你一定在路上尋不見我。正在躊躇不決,你就到了,並非我存心延挨。」文琪、輕雲見她姊妹二人一路拌嘴,一路往前走,便也隨在她們身後。
那女孩原是妖道綁在柏木樁上要殺了來煉妖法,被寒萼、司徒平趕來救下的,年才十二歲。受了這一番大驚恐,竟絲毫也不害怕。一面指引去路,一面和司徒平談著,有問必答,口齒十分聰明伶俐。寒萼越覺她可愛,又從司徒平手上要過來抱著同走。一會兒工夫,便到了那崖洞,裡面燈燭輝煌,一樣豎著許多長幡。紫玲上前將幡拔倒。尋到後洞,有兩個十七八歲的道童正在說話。一個道:「適才主燈忽然滅了,不要是師父出了事吧?」一個道:「師父也真會造孽,每年端午節前,總要害死這許多人。我們雖說是他的徒弟,看著都不忍心,虧他如何下手?」另一個答道:「誰說不是?就拿我們兩人說,起初還不是被他拐來,要殺了祭旗的麼?不過遇見好心人說情罷了。」
正說著,忽見紫玲等人進來,大的一個剛問做什麼的,紫玲不願再延誤時候,喝問道:「你師父作孽多端,已被我們殺了,與世人除害。如今這小姑娘的兄弟,妖道將他藏在何處?急速獻出,免得隨你們妖道師父同歸於盡。」這兩個道童聞言,慌忙下跪道:「我等俱是好人家子弟,被我師父拐來,本要殺害,遇見有人講情,才收為徒弟。平日只命我兩人服侍做事,害人是師父一人所為,與我等無干。那小孩被師父用法術鎖在那邊石柱上面,我二人只能說出地方,卻無法解救。望乞諸位大仙饒命。」
紫玲見這兩個道童也是骨相清奇,俱非凡品,臉上並無什麼妖氣。暗中雖埋怨寒萼不該多事,但是事已至此,只得先命他二人領到那石柱跟前。只見空空一個石穴,什麼都沒有。
紫玲笑道:「原來是個障眼法兒。」說罷,將手一指,指尖上發出一道紫光,光到處立刻現出石柱。柱旁見有一個八九歲的道童,身上並未加鎖,圍住石柱哭轉不休,口中直喊姊姊,已累得力竭聲嘶了。眾人還未近前,那小女孩已掙脫了寒萼,跑將過去,抱著那男孩哭了起來。紫玲分開他二人,一同抱在手中一看,暗暗讚美。回身向寒萼道:「人是救了,此地是妖人巢穴,難保不有餘黨來往,其勢又不能帶他們同到青螺山。都是你要先走惹出來的事。」
寒萼正要分辯,輕雲搶著說道:「姊姊休怪寒姊。雖說我等有正事在身,如果半途我見此事,也不能不管。這一雙小姊弟質地這樣好法,棄之可惜。我同文姊道力有限,此去青螺,也不過追隨驥尾,從旁虛張聲勢,辦不了什麼大事。莫如由我和文姊一人帶一個同去青螺,對敵時,我二人中分出一個看護他們。但等救了李、申二位,見了齊靈雲姊姊,再想法子安頓如何?」紫玲先本為難,聽了輕雲之言,忽然觸動一件心事,立刻答應,並吩咐立刻動身。那兩個道童,在大家救那幼童時,一個也未想逃脫。這時見眾人要走,反倒慌了手腳,搶著跑過來跪下,哭求道:「我師父雖死,師母追魂娘子倪蘭心比他還要凶狠刻毒,我二人日後落在她的手內,早晚性命難保。平時見他夫婦害人,嚇得心膽皆裂,久已想要逃跑,苦無機會。天幸得遇諸位大仙,望乞救了我二人這條小命,攜帶著一路走吧。」說時二人俱是眼含痛淚,把頭在地下叩得響成一片。
起初,紫玲因此去是和敵人交手,勝負難定,比不得是無事時安居谷內,本不願再加一些累贅。後來經輕雲一勸,想起追雲叟行時之言,觸動了心事。暗想:「追雲叟曾說我脫塵魔入道,應在今早救的人身上。但不知是說李、申二人,還是這幾個孩子?且不管他,我今日見人就救,省得錯了機會。」又見這兩個道童雖在妖人門下,聽他們說話,尚未受了妖人熏染,根骨雖比不上適才救的那一雙小姊弟,也還是個中上之資。當真見死不救,任他們小小年紀沉淪妖窟,於心不忍。想到這裡,便不再和大家商量,決定帶了同走。因為時間緊迫,恐怕誤了李、申二人之事,無暇再問這四個孩子姓名來歷,只說一聲:「好吧,反正都是一樣的累贅。」說罷,吩咐那一雙小兄妹連那兩道童止哭起立,請輕雲、文琪和寒萼、司徒平各攜一個,一同走出洞外。命神鷲先行飛走,到青螺後再與眾人相會。大家站穩了以後,紫玲施展了法術,喊一聲:「起!」直往西方飛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