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大仇群凶授首戀紅塵一女私心
年輕的一個因處積威暴虐之下,還有一些顧慮,忙搶先答道:「你說的話,我們未始不信。只是島王近年手下招了許多能人,如你沒有三位公主幫忙,想到他宮中行刺,憑你一個年輕女子,定遭毒手。那時問起根由,定然連累我們父子。除去俞狗崽本來是全島的公意,只是他防備得嚴,無人敢去下手。你如使我父子見上三位公主一面,休說指路,叫我父子死都去。」冬秀聞言道:「足見你們還有人心。」一面便朝門外低喚道:「三位仙姊,請進吧。」說罷,便聽叩門之聲。島民忙將門一開,將三鳳姊妹放了進來。老島民原見過三女小孩時模樣,又有兩次先人之言,一見便即斷定不差。首先奔了過去,跪了下去,叩頭不已,口裡直喊:「公主救救我們!」那年輕的一個見老的認出,也慌不迭地隨著跪倒。冬秀笑道:「你們無須如此,起來講話。天已不早,我們還辦正事呢。」島民父子這才恭敬起立,讓三女榻上坐定。老者重又跪稟道:「我名藍老鐵,他是我兒子藍佬石,俱受過方老爹仙爺大恩。三位公主如有用我父子之處,萬死不辭!」初鳳便照預定,朝冬秀指了指。冬秀答道:「三位公主別無用你父子之處,只要即刻告知我們俞利的住處。如膽大時,便領了我們前去。也無須你父子相助動手,自有除他之法。」
島民父子聞言,心中大喜。老的一個忙跪答道:「那俞利狗崽,自從方老爹成了仙後,無人再能制他,勾了手下一干黨羽,胡作非為。先還只役使島民給他建造宮殿,選那長得好的島中姊妹去做他的什麼妃子,強派眾人給他納糧。後來越鬧越不像話,竟違了方老爹在時所定不與元朝胡人相通的規章,擅自逼人造了海船,漂洋前往閩粵等地,採辦金珠、歌妓和好吃好玩的東西,拿全島人民的血汗供他糟踐享樂。意還不足,近年又招納了一干海盜,專在海上劫掠商船,害死的人不知多少。大家都皆恨到極處,沒奈他何。誰稍有一點抗拒,不是無緣無故不知下落,便被他逼著同去做海盜。
到了洋裡,將人拋下水去餵魚,回來只說遇見官兵戰死,還假裝慈悲,發下些撫恤的錢。他也知全島人民十有八九恨他入骨,除挑選心腹做護衛以防不測外,又將所居宮殿建造得十分高固。我兒子便因小的年老性直,受不得他手下爪牙的氣,假意對他忠心,費了不少做作,才補了一名近身的護衛。因為他對方老爹全是一番假恭敬,神廟中並無僧道,人民再一求說,才派了小的三人在廟外林中居住。明著每日管理廟中燈油香火,暗中卻要為他打聽人民求告時的言語有無怨望。小的因為不肯作孽,連月沒有給他告密,聽說還要換人呢。適才聽小的兒子說,他今晚正和一個姓牛的妖婦住在海濱別殿上。如要下手,最好再候一會兒,趕天快明以前去。」
那島民的兒子便接續道:「那妖婦原有丈夫。島上自這兩個狗男女來,方才壞得不可收拾。那男妖道叫秦禮,慣會邪法,呼風喚雨,遣將驅神。出海打劫的船,便是此人率領。連藍二龍那般得勢,只能做個副手。女妖道更是又淫賤,又狠毒,島中少男長女也不知被她糟掉多少。聽說新近在海中三門島得了一部天書,要和俞賊、妖道一同修煉。今早三位公主搶去藍二龍,救走這位大姑時,正趕妖道海上有事未回,妖婦又去什麼仙山采那血靈芝來與俞賊上壽,俱都不在島上。妖道回來,聽說尚有幾日。
妖婦已在午後回轉,得知海邊出了海怪,可笑她哪知三位公主的仙法,還說是什麼魚精,在海邊鬧神鬧鬼地行了好半天法,說是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不論什麼妖怪,都要送死。如今三位公主不是好好上來?可見她也沒有真實本領,不過哄哄俞利這狗賊罷了。這妖道夫婦原與狗崽不分彼此,同在一處淫樂。狗崽原配的妻子也因不甘被妖道污辱,尋了自盡。此時前去,正是他們淫樂高會之際。平日就護衛森嚴,何況今日又是狗崽的生日。照例每晚淫樂到天快明以前,服了妖道的藥入睡。那時他幾十個親近的護衛跟著累了一天,縱不全睡,也都疲乏已極。除了兩個率領上值的死黨外,餘下便是與小人一般的外侍衛,雖未必全叛狗崽,只要經小人一說明三位公主奉了方老爹之命前來除害,也絕不會反抗的。」
冬秀搶答道:「三位公主的意思是不願驚動眾人耳目。既然俞賊在天明前就寢,那你就算準時刻,領了我們前去,說明俞賊睡處的方向路徑,我們自會行事。事前不可妄告一人,等到除了俞賊之後,我們已走,宣示與否,任憑於你便了。」島民父子又跪求方老爹以後降福大家,時常顯靈,最好能留一位公主在島上主持,使大家重過安樂日子。冬秀招呼他父子起立,用話誑道:「這事我們不敢擅自做主,須等除了俞賊覆命之後,才能稟明方老爹定奪呢。」正說之間,藍佬石猛想起三位公主進屋這些時,連茶水也未孝敬一杯。父子二人忙將桌上殘餚撤去,重新擺上杯箸,說道:「小的只顧稟話,也忘了整備酒食。如今離天明還有一會兒,家中沒甚可敬。昨日打得鮮魚,做了魚凍,還有些燒肉和隔年陳酒,待小的父子整理出來,與公主、大姑權當接風。吃完就該是時候了,便起身。」冬秀因想三女嘗點人間之物,也不客套,便代三女允了。
島民父子愈發大喜,老少同奔隔室,先端了兩大盤魚凍和燒肉及一葫蘆酒出來,請四女飲用。另外泡了兩大碗冷飯,又去開了一個大西瓜,用木盤盛好捧上。東西不多,已是將一個小方桌堆滿。還在東尋西找,恨不能把家中所有全拿出來獻上,才稱心意。三女見其意甚誠,甚是感動。冬秀便叫他父子一處同吃,再三不敢,也就罷了。三女原惟冬秀之言是從,不懂客套,再加初食人間有調和的東西,比起適才鹽水白煮鮮魚又強得多,三鳳更是連誇味美不置。不一會兒,先將酒飯魚肉吃盡,又將西瓜吃了,吃得甚是高興。藍佬石因家中剩飯不多,煮又不及,每人只吃得半碗,甚是歉然,再三說三位公主和大姑以後如想吃人間之物,只管前來,千萬賞光,不要客氣。初鳳、二鳳還不怎樣,三鳳口饞,當時未說,卻記在心裡。
冬秀命藍佬石出去看星光,歸報已離天明不遠。重又問了一回路徑形勢,便由島民父子在前引路,往海濱別殿的後牆外進發。出了小山口不遠,繞著坡道,彎彎曲曲,走有五六里路,折向海邊,便是俞利避暑的別殿。相去還有半里,望見那別殿建置在海濱山坡上面,周圍大有百畝,四面都是花園,只當中一叢高大宮室,巍然獨峙,除朝海一面的涼殿突出宮外,四圍都有宮牆圍起。宮牆裡靠牆一面,點著許多鯨油明燈,大如栲栳,用兩三丈長的木桿掛著,每隔幾步便有一個,燈罩上繪滿花彩,遠望高低錯落,燦如錦星。圍著宮牆外面,到處都豎立著大有數丈的木傘,傘下面都有人在那裡坐臥。
那所宮殿卻是黑沉沉蹲踞在月光燈影之下,通沒一絲光影透出,好似殿中人俱已睡熟神氣,卻不時聽得一種細吹細唱的樂歌之聲,隨風吹送。冬秀與三女隨了藍氏父子正行之間,眼看離那宮牆後身只有十丈遠近,忽見藍老鐵把手向後連擺,停了下來。冬秀便照預定暗號,忙拉三女躲向一邊,俯伏在地。這時藍佬石已快步奔向前去,一會兒回頭招手。藍老鐵引了四女重新前進。原來眾人因正路上防衛太多,改從山坡上爬行下來。誰知這隱僻處的防衛也不在少,沿途儘是一些小木傘低藏凹處。每傘下面俱有四人,拿著兵器在那裡防守。所幸島民良懦,素來無警,除內宮一些死黨為討好俞利,故示忠誠,有許多做作外,宮外這些防守的人,日子一長,見無甚事,大多是奉行故事。一過午夜,有的倚背假眠,有的席地而臥,俱已沉沉睡去。
藍氏父子猶恐驚醒防守的人不便,仗著佬石有腰牌口號,總是由他在前探路,看出無警,再回首招呼眾人過去。不多一會兒,一同走到牆後,先擇了一處隱僻樹林藏好,重商下手之策。藍佬石悄聲說道:「我在宮中當護衛只有半年多,先只說各路口上俱都有人防守,卻未料到這種隱僻難走的宮牆後面也設有埋伏。且喜人都睡熟,沒被他們看見。現在宮殿裡面奏細樂,這些狗男女定然還多沒睡熟。小的看還是稍等一等,等他們睡了,再同進去下手,要省事得多。」冬秀知他膽怯,悄問殿上怎無亮光?藍佬石道:「狗崽又貪涼爽,又怕風寒,除日裡會人時是在殿上外,夜間淫樂卻在地底下一層。殿上所有隔扇,都有布幔遮蔽,以防外人窺探。
地室裡卻是燈光如晝,外邊哪裡看得見?小的因為日前雖補上了他的近身護衛,每晚只在上層宮殿隨班上值,地室卻未去過。日前聽得人說,下通地室共是三條道路,除正殿寶座後面台階是條正路外,只知有一條直通海口。那裡還備得有船,另有鐵閘開閉出入,不知什麼用處,地方在三位公主日裡上來的礁石的後面暗礁上面。近來狗崽因海水日漲,說那洞已經無甚用處,正和藍二龍密計,另開一條道路呢。但另外一條,不知在什麼所在。通海這條,須要繞向前面,一則繞走不便,二則有那鐵閘關閉,也無法進入。我們只能從正殿進去。殿上共有狗崽手下二十四名護衛,殿外更不知有多少。他每晚臨與妖婦同睡以前,必令許多赤身美女奏這細樂,直到他二人睡熟方才退去。如照往日,此時早已睡熟,今日想是因狗崽生日,妖婦又不知給他什麼爛藥吃,這般精神。」
正說之間,樂聲忽止,東方已依稀有了明意。冬秀見再不下手,少時天明人起,更費手腳,便對藍氏父子道:「你二人身家性命都在島上,事情如有失手,豈不連累了你們?好在我們虛實盡得,無須你們指引。天已不早,我等自會越牆行事,你二人不必跟去了。」藍氏父子堅持不肯。本想再待一會兒進去,因見冬秀和三女心切,又看出有點疑他膽怯,便不再說。探頭往牆內看了看,並無動靜,回身一打手勢,一同越牆入內。宮中防守之人雖多,一則藍氏父子也是島中有名的好身手;二則俞利壽辰,人們累了一天,都以為不會有甚事故,放心假寐的居多;更因藍氏父子熟悉內情,善於趨避,不多一會兒,便到殿上。
藍佬石知道殿門此時緊閉,推不進去。一路鷺伏鶴行,挨著殿上隔扇輕推,偏巧殿上留值的幾位侍衛因為天氣大熱,嫌閉在殿中氣悶,背了人偷偷虛開了一扇漏風,後來忘了關上。藍佬石正愁無法入內,無心中推到這一扇,見是虛掩,心中大喜。知道裡面還隔有一層布幔,先探頭進去,隱在幔下,偷眼往前一看,見殿中燈燭尚未全滅,除通俞利行樂的地室入口處,有兩人在那裡帶著倦意持戟倚壁防守外,餘下一二十個護衛俱都抱著兵刃蜷臥在地,有的尚似在聚頭低語。知道這般進去,只被一二人發現,便將全數驚醒。正想不出好主意,猛覺身後有人拉了一下衣袖。回頭一看,見是冬秀等四人。剛要悄問何故,又見冬秀朝外連指。
轉身回頭一看,前殿側木傘下面的人,不知何時俱都起身,往殿階上奔走。剛暗道得一聲:「不好!」忽見那些外侍衛走近殿階,便即止步,坐了下來,紛紛交頭接耳,似在議論什麼。知道蹤跡未被看破,心中略定。猛地又聽殿中當當兩聲。再一回首,冬秀和三女俱都不在。忙探頭二次往中殿一看,殿上睡熟的人仍然未醒,只那把守地室門戶的兩個持戟武士業已雙雙跌倒,冬秀和三女正相率往地穴中走去。再一看自己的父親,已經不知去向。暗想:「老父年邁,痛恨俞賊入骨,今晚本不願他同來冒險。一則仗著仙女壯膽;二則知道老人家脾氣,不敢攔他高興,一時疏忽,帶了同來。適才回首時節,只見仙女她們四人。如非在自己未見時隨了三位公主入內,便是遭了毒手。」想到這裡,情急關心,便也撩開圍幔,往殿中縱去。
卻沒料到隔扇底下,正睡著兩個內殿護衛,佬石下地時,恰好一隻腳踹在一人的腿上,立時驚醒,叫喚起來。佬石方要動手將那人打倒,不想那人一嚷,所有殿中已睡和半睡的二十多個護衛大半驚覺。所幸俞利平日雖無惡不作,島中卻從沒出過一回事,故眾人平順日子過得慣了,俱都不以為意,反問那人亂嚷什麼?佬石看見人多,不敢下手,猛地心生一計,便哄那首先警覺的二人道:「我因貪立一些功勞,適才下值,沒有回家,逕往海邊,守候日裡搶去島主美人的海怪動靜。等了一夜,適才竟看見她在海岸近處探身出遊。我想入宮與島王送信,因殿門推不開,才越窗而入。不想誤踹在你的腳上,將諸位驚醒。